陳祎璇,劉 超,薛雄志,b,3
[1.廈門大學 a.環境與生態學院;b.海洋與海岸帶發展研究院,福建 廈門 361102;2.海岸帶科學與綜合管理重點實驗室,自然資源部第一海洋研究所,山東 青島 266061;3.福建海洋可持續發展研究院(廈門大學),福建 廈門 361102]
2013 年,中國提出構建“一帶一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大倡議,引起了全世界的高度關注。作為“一帶一路”海上組成部分,“海上絲綢之路”(以下簡稱“海絲”)在國際貿易與全球經濟中發揮著重要作用(Wang et al.,2018),對推動聯合國2030 年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SDGs)實現具有重要意義(Shah, 2016)。然而,“海絲”途經區域多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自然資源消耗水平高,生態環境總體脆弱(徐鶴 等,2016),不僅面臨水資源短缺、森林資源匱乏、土地荒漠化、生物多樣性喪失等陸域生態環境問題(田穎聰,2017;柳欽火 等,2018),還面臨因港口投資建設和海洋運輸所導致的海洋生態系統破壞,過度捕撈造成的海洋漁業資源枯竭,以及圍填海活動導致的大量藍碳資源喪失等海洋生態環境問題(Turschwell et al.,2020;“一帶一路”綠色發展國際聯盟,2021)。這些問題不僅降低了“海絲”沿線國家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能力,影響當地居民福祉水平,同時也制約了沿線經濟穩定增長,成為沿線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的障礙。
2015年,中國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提出在投資貿易中要突出生態文明理念。2017年,中國提出推進綠色“一帶一路”建設,旨在發展綠色產業和實施生態環保項目,推動沿線國家共同實現SDGs。同年,為減緩氣候變化,中國發起“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藍碳計劃”(張偲,2018)。可見,在“一帶一路”建設進程中,加強資源與環境保護,確保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既是實現SDGs 的重要議題,也是建設綠色絲綢之路、推動全球氣候治理的內在要求。對此,評價“海絲”沿線國家的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不僅能為沿線國家完善相關政策措施提供依據,推動沿線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也有利于中國調整優化投資戰略,分享生態文明理念與實踐,為全球氣候與環境治理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彰顯負責任的大國擔當(袁國華 等,2018);更有助于中國與沿線國家深入拓展生態環保合作領域,豐富合作機制和交流平臺,保障“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環境保護部 等,2017),進而為實現碳中和目標,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有力支撐。
目前,圍繞國家尺度開展的SDGs 研究方興未艾。研究視角上,有基于能源(Santika et al.,2020)、跨界流域(Fraser et al., 2020)、健康(González-Pier et al., 2016)和海洋(Rickels et al.,2016)等角度對SDGs 進行分析的先例,從自然資源視角進行SDGs 評價的研究較少。研究對象上,較多文獻針對某一國家和國際經濟組織展開評估,如墨西哥(González-Pier et al., 2016)、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成員國(Lamichhane et al., 2021)、歐盟海岸帶國家(Rickels et al., 2019)等,而以“海絲”沿線國家為評價對象的SDGs 研究并不多見。評估體系上,國內外學者提出了多個評價指標框架,其中常見的結構是將指標隸屬于不同維度(Xiao et al., 2018; Huan et al., 2021),該方法可以直觀地考察研究對象在各維度的表現,但其將指標簡單地劃分為單一維度(如經濟、社會與環境等),忽略了指標的多維性和綜合性(United Nations, 2001);2016年起,聯合國每年發布可持續發展報告(以下簡稱SDGs報告),便于掌握各國的SDGs實現狀況,然而該報告并未覆蓋SDGs 的全部具體目標;2017年聯合國會議通過由可持續發展目標各項指標機構間專家組(IAEG-SDGs)制定的《<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各項可持續發展目標和具體目標全球指標框架》(以下簡稱《SDGs 全球指標框架》)(United Nations, 2017),由于各國的統計體系和數據可獲得性存在差異,該指標框架并不適用于所有國家。因此,如何在符合SDGs 內涵的前提下,提出科學全面且普適性強的指標體系,以量化和追蹤SDGs進程,是SDGs研究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
因此,本研究基于自然資源視角,對46個“海絲”沿線國家開展分析,圍繞SDG 6(水資源)、SDG 14(海洋生物)和SDG 15(陸地生物)構建指標體系,應用常數替代彈性函數和CoCoSo(Combined Compromise Solution)模型,評價2020年“海絲”沿線國家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并探討未來中國與沿線國家在相關領域的合作策略。以期共同實現綠色和可持續發展,為全球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提供科學依據和決策支持。
“一帶一路”是一個開放的國際區域經濟合作網絡,依據中國一帶一路網所公布的“一帶一路”合作簽署國家名單①數據參考自:中國一帶一路網.https://www.yidaiyilu.gov.cn/(截至2021-06-23),確定46個“海絲”沿線國家(圖1)。個別國家,如以色列、佛得角、巴林、黑山以及部分南太平洋島國,雖然屬于“海絲”沿線國家名列,但因數據缺乏、數據獲取難度大或數據質量差等問題,未列為評估對象。總體上,“海絲”沿線國家覆蓋了亞-非-歐-南美四大洲,發展類型復雜多樣,社會經濟發展基礎不一,普遍面臨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相矛盾的困境(韓夢瑤 等,2020)。

圖1 “海絲”沿線國家地理分布范圍Fig.1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of countri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1.2.1 指標選取與數據來源 由于“海絲”沿線國家廣泛存在不同程度的生態環境問題,因此本研究主要評價生態資源類SDGs,即SDG 6(水資源)、SDG 14(海洋生物)和SDG 15(陸地生物)。以2021 年版《SDGs 全球指標框架》為依據,從聯合國SDGs 指標數據庫選擇對應于上述3 項SDG 的指標②聯合國SDGs指標數據庫.https://unstats.un.org/sdgs/dataportal。對于聯合國數據庫中數據缺失的指標,從其他數據庫選取相似含義指標進行替代,替代指標的數據來源主要包括:1)世界銀行、世界魚類數據庫等國際權威組織;2)環境績效指數、海洋健康指數等國際指數;3)國際海岸帶清潔報告、全球海洋科學報告等國際報告;4)各國官方網站、文獻等。替代指標的選擇應滿足以下原則(陳新軍,2001;Kwatra et al., 2020):1)指標設計科學合理;2)指標與評價目標相關;3)指標含義簡單明了;4)指標具有代表性;5)數據可測或可得;6)數據來源可靠;7)數據更新及時;8)在不同地域尺度具有可比性。替代指標的選取不僅可以補充SDGs數據庫,增強《SDGs全球指標框架》的指標豐富度,還可以彌補部分官方推薦指標因數據缺乏而普適性不足的問題。
本研究為SDG 6,SDG 14 和SDG 15 分別選取9、18 和15 個指標,共計42 個指標,涉及24 個具體目標(表1)。每項SDG 均對應一個分級結構,由下往上依次是指標層、目標層和SDG 層。對于2020 年數據缺失的部分指標,取鄰近年份數據替代。與聯合國SDGs 報告相比,本研究指標體系增加了水生態系統、水資源綜合管理、非法捕魚、海洋第三產業、海洋科學技術、生物遺傳資源、山地生態系統等方面的指標,更加全面和細致,能更好地衡量各國的SDGs進展。

表1 面向SDGs的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評價指標體系Table 1 SDGs-based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sustainable use of natural resources
1.2.2 指標歸一化 采用離差標準化法(min-max)對指標數據進行歸一化,具體公式為:
式中:Yij為i國的j指標經歸一化后的值;Xij為i國的j指標原始值;maxXj和minXj分別是j指標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對于表1中衡量各國是否采用某種法律、規劃或措施的定性指標,在歸一化之前使用直接評分法(蘇為華,2000)進行量化:對選項為“是”的國家賦分為1,表明該國相較其他國家表現最好;對選項為“否”的國家賦分為0,表明該國表現相對最差。
1.2.3 指標權重 本研究假定同一SDG 中所有目標權重相等,因為這些目標反映SDG關注的不同主題,具有綜合、全面和密不可分的特點,應給予同等重視和公平對待(United Nations, 2015; Schmidt-Traub et al., 2017)。為提高SDG 分數,各國需要制定綜合戰略以實現所有目標,尤其是那些最難完成的目標,以及有望最快取得進展的目標(Xu et al.,2020; Sachs et al., 2021)。對于每一目標所含指標,理想情況下,其權重可以根據經驗得出,但該做法需要全面調查所有國家(Halpern et al., 2012),顯然超出本研究的能力范圍。因此,參考聯合國SDGs 報告(Sachs et al., 2021)和海洋健康指數(Halpern et al., 2012)等綜合指數評價方法,本研究在指標層級同樣采用等權重法對指標賦權。這意味著每個指標的權重與對應目標的指標數量呈反比,即指標數量已經隱性地添加了權重。該方法的優點在于對特定目標增刪指標時,不會影響每個目標在所屬SDG中的相對權重(Sachs et al., 2016; Lafortune et al., 2018),便于未來對指標體系進行調整。
1.2.4 指標聚合 在聚合指標體系的變量時,引入“強可持續性”和“弱可持續性”概念。在經濟學領域,可持續發展要求總資本存量不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減少,這隱含了一個假設:不同類型的資本(人造資本、自然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等)具有替代性(Stavins et al., 2003; Markulev et al.,2013)。其中,就“自然資本與其他類型資本的相互替代程度”問題,學術界存在“強/弱可持續性”概念的辯論。“弱可持續性”認為自然資本可以為其他類型資本所替代,當自然資本減少時,可以通過增加其他類型資本的方式維持總資本存量。相反,“強可持續性”認為通過消費其他形式的資本服務來補償自然資本的損失是不可行的,要求每一類資本存量都應得到維持(Dietz et al., 2007;Markulev et al., 2013)。類似的,在指標評價領域,“弱可持續性”意味著指標間具有完全可替代性,某一指標分數的增加可以彌補另一指標分數的降低,只要所有指標加權求和得到的總分沒有下降即可;而“強可持續性”意味著指標間不可替代,不允許指標間的分數補償(或允許補償的程度非常有限),且其更加重視低分指標(Rickels et al., 2014,2016; Sachs et al., 2016)。從這個角度看,“弱可持續性”強調總分的維持,“強可持續性”則更關注單個指標的分值。
為分析不同替代性對評價結果的影響,參考其他學者做法(Dovern et al., 2014; Rickels et al.,2016),假設不同層級的變量具有不同的替代性,應用常數替代彈性(Constant Elasticity of Substitution, CES)函數聚合變量,綜合指數CI的計算公式為:
式中:N代表變量數目;Ii表示變量i經歸一化后的數值;αi表示變量i的權重;參數σ代表同級變量間的替代彈性,取值范圍為0≤σ≤∞。σ越高表明變量間的替代性越大,反之亦然。值得注意的是,σ值的高低與αi的取值沒有必然聯系。CES函數可以通過不同的變換形式使變量的聚合具有最大靈活性(Lafortune et al., 2018),其在可持續發展評價中有3種特殊情況:1)變量之間完全可替代(σ= ∞),對應“弱可持續性”,CES 函數形式變為:CI =αiIi;2)變量之間不可替代(σ=0),對應“強可持續性”,綜合指數由最低分值的Ii決定;3)線性可替代性的中間情形(σ=1),CES函數形式變為:CI =(Rickels et al., 2019)。
假設指標間替代性高于目標間替代性,對不同層次變量賦予不同的σ值。在指標層上,為比較2種可持續性模式對目標得分的影響,設定指標間替代性σi= ∞(對應“弱可持續性”情景)與σi=0.5(對應“強可持續性”情景),計算對應情景下的目標分數。在目標層上,限定σi= ∞,假設目標間替代性σT有限。由于無法根據實證確定σT的具體數值,參考已有研究(Rickels et al., 2014; 2016),假設σT在(0, 1)區間均勻分布,應用蒙特卡洛模擬(迭代1 000次)計算SDG分數。
為反映“海絲”沿線國家在可持續利用自然資源方面的綜合能力,采用CoCoSo模型聚合SDG分數,計算各國的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CoCoSo 是一種最新提出的多屬性決策方法,綜合簡單加權(Simple Additive Weighting)和指數加權乘積(Exponentially Weighting Product)模型,為不同的聚合函數提供組合折衷方案,由其得到的結果較其他同類方法更為可靠和準確,公式為(Yazdani et al., 2018):
式中:n表示SDG 的數量,即n=3;rij為i國的第j項SDG分數;wj為第j項SDG的權重,本研究對涉及的3項SDGs賦予相等權重,故wj=1/3。該做法符合《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意圖,該議程認為SDGs是“整體的,不可分割的”,具有同等的重要性(United Nations, 2015)。Si為變量值的加權總和;Pi為變量值的指數加權乘積總和。在此基礎上,分別應用聚合方式kia、kib、kic對Si和Pi進行匯總:
式中:m表示評價對象的數量,即m=46;kia代表Si與Pi總和的算術平均值;kib代表Si和Pi相對于最佳情況的分數之和;kic則為關于Si和Pi的平衡折衷分數,其中參數λ表示對Si或Pi的偏好,具體數值由決策者和專家確定。由于本研究對Si和Pi無偏好,參考相關研究(Ecer et al., 2019; Zolfani et al.,2019),設置λ=0.5。ki即i國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根據ki值對“海絲”沿線國家進行排名。
1.2.5 敏感性分析 通過敏感性分析檢驗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ki對指標數據變化的敏感性。在Python中應用“random.sample()”函數隨機抽取3個國家,依次將每個指標的值增加和減少10%,計算樣本國家的敏感性指數(Xu et al., 2020):
式中:X為ki原始值;ΔX為因指標值改變而導致的ki變化值;P和ΔP分別為指標的原始值和變化值。
圖2呈現46個國家在“強可持續性”和“弱可持續性”情景下的平均分數。對于那些僅含1個指標的目標,因其分數不受替代性變化影響,不作討論。由圖2可知,“弱可持續性”情景下的目標分數普遍高于“強可持續性”情景下的目標分數,這是因為當替代性較高時,某一指標的不良績效可被另一指標的良好績效抵消,這種指標間的補償效應可以減少低分指標對目標分數的影響,且這種影響會隨著替代性的降低而增加。

圖2 強/弱可持續性情景對目標分數的影響Fig.2 Impact of strong/weak sustainability scenario on target scores
對比各區域代表性國家在2種可持續場景下的目標分數(圖3),可以揭露相應指標分數之間的不均衡性。指標分數的差距越懸殊,對應目標分數變化的幅度越大。比如,對于目標6.4的2個指標“用水效率”和“用水緊張度”,意大利分別為25和51分,韓國分別為27和40分,智利分別為1和54分。智利在指標間的表現更不均衡,對替代性的減少更為敏感,因此在“強可持續性”場景下,目標6.4的分數下降更劇烈。又如,當替代性降低時,韓國關于目標14.7的得分變化幅度更大。該現象的主要原因在于,與其他3個國家相比,韓國在“旅游與休閑”和“海洋經濟與生計”2 個指標上的分數差異最為顯著。受低替代性的限制,韓國無法通過高分指標“海洋經濟與生計”(90 分)來彌補低分指標“旅游與休閑”(10分)的不足。同時可以看到,在2種可持續性場景下,智利、埃及和韓國關于目標15.8(防止引入外來入侵物種)的分數保持不變,原因在于它們在相應指標上分數相同,表現出很好的均衡性。可見,在可持續發展評估中,“強可持續性”比“弱可持續性”更傾向指標之間的均衡性。

圖3 2種可持續性情境下埃及、意大利、韓國、智利的目標分數Fig.3 Target scores for Egypt, Italy, South Korea and Chile under two sustainability scenarios
在σi= ∞(即“弱可持續性”概念)的基礎上,比較“海絲”沿線國家的目標分數,主要原因包括:1)“強可持續性”對低分指標具有嚴厲的“懲罰”效果,易使被評估國家失去改進的動力和信心;2)在“弱可持續性”情景下,目標分數為相應指標分數的算術平均數,而算術平均具有易于溝通的優點,便于大眾理解和接受(Lafortune et al.,2018)。“海絲”沿線國家的目標分數見圖4所示。

圖4 “海絲”沿線國家關于自然資源類SDGs的目標分數Fig.4 Target scores of countri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for natural resources-related SDGs
對于SDG 6,“海絲”國家在目標6.3(改善水質)和6.4(水資源使用)的得分偏低,原因在于大部分國家污水處理率和用水效率較低,經濟增長對水資源依賴性較大。對此,中國在“海絲”沿線國家中可加強節水環保產業投資,推動污水處理等重要民生工程實施,應用綠色技術提高水資源利用率和減少污染排放,促進當地環境和社會效益的提升。另外,沿線國家對于目標6.5(水綜合管理)的提升仍有較大空間,應進一步推進以流域為單元的水資源綜合管理制度,加強不同用途用水活動的統籌,建立涉水問題的跨部門協調機制。新加坡在被評估國家中的整體表現最好,得益于其先進的城市水管理經驗(陶相婉 等,2020)。索馬里氣候干旱,長期嚴重缺水,導致其在水資源保護與利用方面總體落后。
在SDG 14中,“海絲”沿線國家關于目標14.5(保護海洋區域)的平均得分最低,其次是14.a(發展海洋科學技術)、14.1(減少海洋污染)和14.4(養護漁業資源),說明在上述領域中“海絲”沿線國家的舉措與力度仍有不足。如黎巴嫩海域污染嚴重,海上石油泄漏事故多發,對非法捕撈行為的打擊力度不強,在海洋科研的投入上也不足,故在保護和持續利用海洋方面成效十分有限。為此,沿線國家需加大海洋生態系統監測與修復、瀕危物種保護、海洋科學研究與合作、環境污染防治以及漁業資源養護等方面的力度。同時,“海絲”建設是中國與沿線國家開展海上合作的重要途徑,根據沿線國家在SDG 14 的表現,中國可通過與沿線國家構建海洋生態環境治理常態化區域合作機制,建立公海保護區與禁捕區、加強科研項目合作等形式,強化與沿線國家的戰略對接,推動《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在海洋領域的落實。
對于SDG 15,“海絲”沿線國家在目標15.6(獲取與分享遺傳資源)的平均得分最低,表明絕大多數國家在生物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分享方面的管理收效甚微,應大力推進對《生物多樣性公約》等多邊環境協定的履約,抵制生物剽竊行為;同時,還應開展遺傳資源普查和產業化調查,明確遺傳資源保護需求和生物產業發展需求,提升自身保護和利用遺傳資源的能力(趙富偉 等,2017)。半數以上國家在目標15.1(生態系統及其服務)的得分較低。對此,一方面,沿線國家需重點加強森林植被保護,鼓勵植樹造林,打擊毀林行為,以保護和提升重要陸地生態系統的穩定性和復原力。另一方面,中國企業在沿線開展對外投資建設時,為避免對陸域生態環境造成不利影響,應主動承擔環境社會責任,了解當地環保要求,識別生態環境敏感區和脆弱區,考慮生態系統連通性并配套生態廊道建設,嚴格保護沿線自然環境和生物多樣性(環境保護部 等,2017)。
本研究假定同一SDG中不同目標之間的替代性有限,利用蒙特卡洛模擬和CES函數將目標分數聚合為相應SDG 分數。圖5、6 分別展示了“海絲”沿線國家的SDG分數及排名。葡萄牙、克羅地亞和意大利在任一SDG中均名列前茅,表明這些國家對水資源、海洋生物和陸地生物等自然資源的開發與管理取得豐碩成果,值得其他國家學習借鑒。葡萄牙作為曾經的海上帝國,擁有悠久的海洋文化和豐富的用海經驗,為加強水資源管理,政府早在2001年和2005年先后頒布“國家水計劃”和水利新法,大幅度提升了居民飲用水質量和污水處理效率;此外,為促進林業發展,葡萄牙政府出臺了多項法律和規章制度,如《森林強制管理條例》和《國家林業戰略規劃》等(張譜 等,2012)。克羅地亞不僅擁有大面積的林業用地,還擁有優良的海水水質和發達的沿海旅游業,飲用水儲量更是位居世界前列。意大利自古便具備得天獨厚的海洋地理條件,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充分挖掘自身港口優勢,著力發展藍色經濟;在林業管理領域,意大利設立森林警察機構,主要任務包括保護森林,防止森林火災,打擊破壞林木、野生動植物及山區等自然資源的違法犯罪活動(吳曉平,2000);此外,意大利水環境監控管理成效顯著,自來水質量全球領先。

圖5 “海絲”沿線國家關于自然資源利用的SDG分數Fig.5 SDG scores of countri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for natural resource use

圖6 “海絲”沿線國家關于自然資源利用的SDG排名Fig.6 SDG rankings of countri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in terms of natural resource use
新加坡、伊朗、緬甸等個別國家呈現績效不均衡的現象,主要體現為這些國家在某一資源領域分數較高,而在其他資源領域的表現一般甚至落后。例如,新加坡擁有優秀的城市水管理經驗,但在林業管理、遺傳資源獲取與惠益共享和生物多樣性戰略制定上效果不理想。蘇丹、索馬里、吉布提關于每項SDG的分數及排名均位列倒數,其中,蘇丹和索馬里雖然具有發展經濟的優勢條件(如地理位置),但常年動亂、基礎設施薄弱、工業水平落后使其無法擺脫貧窮的窘境,導致其在開發和養護自然資源方面能力較低;吉布提近年來在中國的幫助下逐漸脫貧,但由于國土面積狹小、資源匱乏、人口稀少,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依然不足。
綜上所述,各國政府應針對自身優勢和不足,編制更有效的資源開發利用規劃和保護方案。中國則需因地制宜,依據沿線國家資源利用特點、環境狀況、發展水平及需求等,對各國實施具有高精準度和針對性的投資策略。
為反映“海絲”沿線國家在可持續利用自然資源方面的綜合能力,運用CoCoSo模型對SDG分數進行匯總,計算“海絲”沿線國家對自然資源的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ki,并對各國排名(表2)。葡萄牙、克羅地亞、希臘位列前三,利比里亞、索馬里和吉布提排名最末,這與它們的人類發展指數(Human Development Index, HDI)排名相似(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 2021)。其原因可能為: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通常擁有更先進的生產技術和較高的資源利用效率,能為自然資源的保護和恢復提供充足、持續的支持;而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國家一般以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為主,資源利用效率低,易造成資源浪費和環境污染(Zhao et al., 2021)。不過,需要指出的是,ki與HDI排名之間并沒有必然的顯著正相關關系。如坦桑尼亞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但同時也是森林覆蓋率高和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國家之一,因而其HDI排名較低而ki值較高。

表2 “海絲”沿線國家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排名Table 2 Rankings of sustainability index of natural resource use by countries along the Maritime Silk Road
從區域看,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從高到低依次是歐洲、南美洲、亞洲、非洲。歐洲是全球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在近幾十年的環境管理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水資源保護方面,2000年歐盟制定《歐盟水框架指令》,其先進的管理理念與方法、嚴格的環境質量標準、科學的水生態保護觀念和優先的法律效力在水生態環境保護領域發揮重要作用(陶艷茹 等,2021);在海洋治理方面,為使海洋環境達到“良好環境狀態”,2008 年歐盟頒布《海洋戰略框架指令》,制定了11個評估指標,涵蓋了生物多樣性、棲息地保護、海洋保護區設置、污染防治等領域,以此衡量歐洲海域狀況(Official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Union, 2018);在森林養護方面,歐盟也制定了許多戰略計劃,如《2030年歐盟新森林戰略》,旨在提升森林質量,加強森林復原力。南美洲擁有大量的森林、動植物、漁業、礦產等資源,但各國經濟實力相差懸殊,總體上利用與保護自然資源的能力有限。近年來亞洲經濟增速驚人,發展潛力巨大,但由此產生的環境成本給自然生態系統造成巨大壓力;同時,較高的人口密度和增長率也使得亞洲的環境問題日益嚴重和尖銳,導致亞洲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較世界其他地區更為明顯。非洲豐裕的資源并沒有帶來經濟的繁榮,在多重因素影響下,非洲國家整體上長期處于貧窮落后的境地,導致其持續利用自然資源的水平最低。可見,經濟發展水平和資源稟賦是影響區域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的主要因素。因此,中國應對“海絲”沿線制定空間差異化的投資與合作戰略,如在亞洲地區,注重發展低能耗、低污染產業,促進循環經濟發展,充分提升資源利用效率(藍慶新 等,2020);在非洲地區,結合減貧、就業等需求,重點推進基礎設施建設,協助當地改善經濟狀況,同時要規避生態風險。
為討論指標值對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評價結果的影響,隨機抽取3個國家(阿爾及利亞、阿聯酋和斯里蘭卡),計算每個國家在指標值增加或減少10%時的敏感性指數SX。結果(圖7)顯示,所有指標的SX均<0.15,可見評價結果對指標值變化的敏感性非常小。

圖7 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對指標值變化的敏感性分析Fig.7 Sensitivity analysis of sustainability index of natural resource use to changes in indicators' values
中國高度重視“一帶一路”綠色發展。2022年,國家發改委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的意見》(國家發展改革委等,2022),提出到2025年,“一帶一路”生態環境與氣候變化國際交流合作不斷深化,且取得明顯成效的目標。根據評價結果可知,雖然少數“海絲”沿線國家在可持續利用水資源、海洋資源和陸地生物資源方面成就矚目,但大部分國家在水安全治理、海洋健康維護和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依然存在不足。針對沿線國家在資源利用中面臨的問題,結合“一帶一路”倡議,為提升“海絲”沿線國家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進一步推進綠色絲綢之路建設,未來中國與“海絲”沿線國家的生態環保合作可以從以下領域重點推進。
2.5.1 水安全保障領域 “海絲”沿線國家普遍存在不同程度及類型的水安全問題(李志斐,2017),中國應充分利用東道國對水安全保障的市場需求開展水利合作,協助東道國建立健全水安全治理體系,并推進相關基礎設施建設。對與中國存在跨境水資源利用沖突的國家,中國應與東道國協商完善跨境水資源合作機制,通過構建跨界水資源聯合開發與管理、生態補償、防洪減災等機制,協同各方利益,共同解決跨境水安全問題,實現對跨界水資源的合理開發和高效利用(余慧容 等,2018)。
2.5.2 藍碳發展領域 “海絲”沿線海域擁有豐富的海洋和海岸帶生態系統,具有發展藍碳的巨大潛能。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助力碳中和目標實現,中國與沿線國家應構建藍碳國際合作機制。在生態保護方面,開展沿線藍碳資源調查與監測,加強海洋環境污染監控和海洋災害預警,保護和修復以紅樹林、鹽沼和海草床為代表的藍碳生態系統,共同提升生態碳匯能力和生態系統碳匯增量。在科學研究方面,啟動藍碳研究合作項目,對沿線藍碳關鍵海域進行聯合科學考察;加強藍碳標準體系研究,推動設立國際統一的藍碳測量、評估等標準;建立藍碳開發技術數據庫(張偲,2018)。在產業發展方面,重視海洋生態產業的投資,扶持藍碳開發企業,促進藍碳經濟發展,如發展以海水養殖為主體的碳匯漁業,推廣海水立體綜合養殖和建設海洋牧場,建立區域碳匯漁業合作示范區(王成榮,2017),在收獲經濟效益的同時,充分發揮藻類、貝類等海洋生物的儲碳和固碳功能。
2.5.3 生物多樣性保護領域 生物多樣性保護是建設綠色絲綢之路的重要內容,中國與沿線國家應深化在生物多樣性保護領域的國際合作,構建穩定的生物多樣性保護雙多邊合作機制,為“海絲”乃至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創造有利條件。一方面,舉辦合作論壇或研討活動,交流各國關于生物多樣性保護的技術、成效及不足。另一方面,圍繞生物多樣性資源調查、價值評估、環境法律政策等方面內容,開展人員技能培訓,共同提高生物多樣性保護人才建設和科研方面的能力,并以項目帶動等形式,拓展生物多樣性保護合作的廣度和深度(“一帶一路”綠色發展國際聯盟,2021)。
本文以SDG 6,SDG 14 和SDG 15 為基礎,構建了一套全面、實用的評價指標體系,引入“強可持續性”和“弱可持續性”概念,應用CES函數和CoCoSo模型,定量分析2020年46個“海絲”沿線國家的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得到的主要結論有:
1)“弱可持續性”情景下的目標得分普遍高于“強可持續性”情景下的目標得分。指標分數間的不均衡性是導致相應目標分數變化的原因。與“弱可持續性”相比,“強可持續性”概念更傾向于各指標的平衡表現。
2)從目標分數看,“海絲”沿線國家總體上在目標6.3(改善水質)、6.4(水資源使用)、6.5(水綜合管理)、14.1(減少海洋污染)、14.4(養護漁業資源)、14.5(保護海洋區域)、14.a(發展海洋科學技術)、15.1(生態系統及其服務)和15.6(獲取與分享遺傳資源)表現不佳,應加大這些領域的工作力度,修改和完善相關政策。從SDG 分數看,葡萄牙、克羅地亞與意大利在水、海洋、陸地生物等資源開發保護方面均有顯著成效,而蘇丹、索馬里和吉布提均位列倒數。各國應根據自身優勢和不足制定更有效的資源開發和保護規劃。
3)根據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指數評價結果,從國別看,葡萄牙、克羅地亞、希臘的綜合排名最高,三者具有較強的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利比里亞、索馬里和吉布提排名最末,其開采及保護自然資源的能力頗為欠缺。從區域看,歐洲國家的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最高,其次是南美洲和亞洲,最后是非洲,這與各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和資源稟賦有關。
4)未來中國和沿線國家可重點推進水安全保障、藍碳發展、生物多樣性保護等領域的國際合作。對于各國在資源利用、環境狀況、發展水平及需求等方面的差異,中國還需制定具有高精準度和針對性的投資與合作策略。
盡管本研究對象為“海絲”沿線國家,但采用的評價方法具有普適性,可在全球其他沿海國家推廣應用。此外,式(3)中的變量權重αi和變量間替代性σ可根據實際需求或國情進行靈活調整。然而,本文依然存在一些不足。如在指標選取方面具有一定的數據局限性,導致個別目標不設指標或只能暫時以定性指標表征;本文僅對水、海洋和生物資源進行評價,“海絲”沿線國家關于礦產、土地和氣候資源的可持續利用能力評價仍有待開展。此外,本文未進行時序對比分析,“海絲”沿線國家關于自然資源可持續利用能力的變化趨勢值得進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