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工業大學幼兒園 陳知君
理論對實踐的指導意義毋庸置疑,但事實上,當我們進入實踐場域,面對真實的問題情境似乎總是會不自覺地忽視理論,出現僅憑直覺和經驗做事的傾向,這就是我園教師參加培訓時會經常出現的現象:如果是專家的理論講座,老師們的熱情并不是很高;但如果是名師教學觀摩活動,大家就會興致勃勃。近些年來,隨著國家對學前教育的重視,各種各樣的培訓學習讓教師們的理論水平整體有了提升,大家張口就能說出很多前沿的學前教育觀點。教師們在教學設計或者寫文章時,也能夠引用《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以下簡稱《指南》)《幼兒園教育指導綱要(試行)》中的要點,但是“會說”不見得“真正理解”或者“會用”,總有一種理論實踐“兩張皮”的感覺,似乎理論和實踐之間有著一段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是實踐的損失也是理論的損失,沒有理論指導的實踐就會事倍功半,甚至走向誤區;不能夠指導實踐,理論的使命也就無法達成。只有從理論到實踐,再從實踐到理論,知識和經驗往復循環才能在理論與實踐的鴻溝之間架起橋梁。
作為一名幼教實踐工作者,我對“理論有什么用”有自己的感受和體悟。
我們有一些日常生活經驗是憑直覺判斷的下意識行為,但這些經驗有可能并不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的規律和特點,而需要用理論去理解兒童的行為,并給予他們支持。
例如,你看到一個孩子嘗試給自己的杯子里倒牛奶,你知道按照他的傾斜角度,牛奶十有八九會灑到杯子外面,這個時候你會怎么做?你可能會下意識地沖上前去提醒,甚至手把手地扶著他倒或者幫他倒。避免孩子犯錯是成人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的一種直覺經驗,但反復試錯卻是孩子學習的必經過程,因為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告訴我們:“兒童是意義的創造者,通過參與那些有意義的、真實的問題情景來建構自己的知識。”孩子就是在自己的探索和嘗試中不斷地發展對這個世界、對自我、對他人的認知。
作為家長,我們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日常教育經驗:我們常常認為小孩子就應該聽話,他們年齡小、不懂事,所以需要成人來教導。但事實上,成人就一定對嗎?當你靜下心來,放下高高在上的權威感,認真傾聽一次孩子的解釋和感受,你也許會被孩子的邏輯和思考問題的角度所打動——你會發現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積極主動地探索、學習和成長。理論的作用就是能夠幫助我們放下成人的權威感,去傾聽兒童、關注兒童,從他們的天性、需要和發展規律出發,始終以兒童為本。


沒有理論支撐,便很難向家長解釋為什么我們不能提前學習小學的內容,更難讓他們信服為什么幼兒園要以游戲為基本活動,可能教師那么做了,但是家長卻看不見游戲中蘊含的巨大教育價值。因為你沒有通過理論學習以及實踐的內化體悟,進而形成一個強大的理論體系支撐,就很難把“知道的”變成“相信的”,也就是教師自己的教育信念。這也就是普通教師和專業化程度高的名師之間的區別,這也是為什么名師從事了那么多年的實踐,也做到了實踐領域的最高水平,卻開始對理論學習求知若渴的原因——理論學習能夠讓他們看清方向,不會人云亦云,不會被那些反科學的想法和做法所裹挾,而是對待教育有著自己的思考和判斷。

那些經典的理論之所以能夠流傳下來,至今仍被人們奉為經典,不僅僅因為它們是大師之作,還因為它們能夠經得起時間和眾多實踐者不斷驗證的考驗。我想借用南京師范大學黃進教授的話來表述經典理論的獨特之處:“這些理論是對人類永恒的問題和困境的深刻思考和天才的探索,學習理論可以幫助我們樹立堅定的信念和教育理想。”經典的理論是符合科學規律的,有了這些理論的加持,就好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夠從不同視角看待問題,從而在實踐的探索積淀中逐漸形成自己的教育智慧和教育信念,而只有這些才能夠真正幫助到幼兒,才能助力教師做真正對他們有益的、有價值的事情,幫助他們度過快樂而有意義的童年。
在學習理論的過程中我們常常還會遇到一個困擾:早期教育的理論很多,不知道該學習哪一個?每種理論如果都要深入學習,又是一個很大的工程量,該如何學習?
首先,如果一種理論是經典的、科學的,為什么我們要學習不同的理論?原因是每種理論都有一個解釋的框架以及它所能解釋問題的范疇,沒有一種理論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不同的理論為我們理解現象、解決問題提供了多元的視角,它在不同的角度為理解兒童的成長和發展提供了不同的視角。
也許你會問,這么多視角我們該怎么把它們聯系在一起?我的認識是,用一個問題或思考去牽引,在理論中找尋答案。例如,當我們用“兒童發展”這個根線去串,就能把不同的“理論珍珠”串連在一起。下面我就以“游戲為什么對兒童如此重要”這個問題為例,闡述早期教育理論對實踐的指導價值。
現今幼兒園都大力提倡游戲,大家也非常清楚“幼兒園要以游戲為基本活動”,教師在實踐中大都踐行著課程游戲化的理念。但是當我們面對家長對幼小銜接的焦慮、對游戲價值的質疑時,又覺得應對無措,如果我們能夠運用早期教育理論的思想觀點去看待游戲、解釋游戲,就擁有了一個強有力的支持。
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認為:“兒童的思維是在參與和自己經歷相關的游戲活動中逐漸從一個水平發展到下一個水平的。”皮亞杰認為:“孩子的游戲并不僅僅反映了他們現存的發展水平,孩子還能通過游戲整合新信息和成長到一個更高的認知理解水平。”即游戲反映兒童的發展,游戲促進兒童的發展。《幼兒園保育教育質量評估指南》中的評估方式也指出要“聚焦班級觀察”,對兒童游戲行為的觀察能夠很好地了解到兒童的發展水平。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還揭示了兒童是通過積極參與對他們來說有意義的活動來理解周圍世界的。從皮亞杰的觀點來看游戲對兒童來說就是“有意義的活動”。陳鶴琴先生也曾指出:“小孩子是生來好動的,以游戲為生命的。”這句話把游戲對于兒童的意義體現得更加生動。
維果斯基的理論強調學習和發展的社會環境,因此他提出了兩點學習的社會本質:“更有見識的他人”和“最近發展區”。“更有見識的他人”是指當遇到特定的任務、經歷特定的過程和識別某一概念時比自己更有技能和經歷的他人,這個人或許是成人或許是幼兒的同伴。這一點我們在游戲活動中觀察得很明顯——有時候幼兒的游戲興趣、游戲創意,包括在游戲過程中的問題解決往往是在同伴的啟發下完成的,他們之間有著很強的互動性。
維果斯基把“最近發展區”定義為兒童能夠獨立完成的對他們來說最困難的任務和在他人幫助下兒童能夠完成的最困難的任務之間的距離。但同時維果斯基也認為游戲是學前期兒童認知發展的關鍵,他認為:游戲總是在創造兒童的“最近發展區”。幼兒在游戲中的表現是超越他在一種受控的任務中的表現,因為他處在一個強烈地激發愿望、想法和情感的狀態,能夠最好地發揮他的潛能,在這樣一種自我設定的挑戰和任務中,幼兒的各項能力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在游戲中,幼兒的表現往往大大超出他的日常表現。
對于幼兒來說那些能夠讓他們全情投入的就是“玩”,就是他們的“真游戲”。這也恰恰印證了維果斯基所描述的在游戲中幼兒處在一種“強烈的激發他的愿望、想法和情感的狀態”,也只有在這種狀態下才能最好地發揮他們的潛能。
提起杜威的理論,大家就會想到“做中學”,杜威認為兒童必須在真實的任務中進行探索學習。他主張學習應該是在主動的探索中發生的,而不是在別人的權威中被動地接受知識。游戲和生活正是為幼兒的主動探索提供了天然絕佳的機會,如果我們只是給幼兒講述“平衡”的知識,他們或許很難理解這一概念。但是如果能夠給兒童提供各種材料,如積木、樹枝、蹺蹺板、平衡木等,他們就會親身體會并理解“平衡”這一概念。這也是為什么《指南》中強調“要珍視游戲和生活的獨特價值”“最大限度地支持和滿足幼兒通過直接感知、實際操作和親身體驗獲取經驗的需要”,“做中學”正是符合幼兒學習方式和特點的理論,這也是為什么幼兒園不能用“小學化”的方式來教學,而讓幼兒在生活中、游戲中學習。

附圖.三種早期教育理論的關系圖
以上三種早期教育理論都從不同的側面闡釋了游戲對于兒童發展的意義和價值:皮亞杰的認知發展理論讓我們看到游戲能夠反映兒童的發展,并促進兒童向下一階段發展;維果斯基的理論讓我們看到游戲總在創造兒童的“最近發展區”,并且“更有見識的他人”也體現了游戲中多維交流互動的價值;杜威的“做中學”更好地詮釋了兒童的學習特點,這些特點在兒童游戲中都能得到充分的發揮。三種理論讓我們對兒童游戲的理解更加深刻和多元。

早期教育理論為我們的教育實踐提供了很好的支持,讓我們能夠明確早期教育的深刻意義和價值,讓我們能夠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同時這些理論也像是我們的“武器”,能夠捍衛我們的專業性,不至于讓我們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當我們能夠結合實踐更加深刻地理解理論的涵義,也就擁有了萬變不離其宗的理論視角和實踐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