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金瓊,靳佳珠
(塔里木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新疆 阿拉爾 843300)
在實現全面脫貧的時間點,黨中央適時將戰略重心轉向了共同富裕目標,共同富裕也因此成為黨的十九大以后黨和政府高度關注的重點問題。黨的十九大報告、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和歷次中央重要會議,都相繼闡述了“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戰略目標和“在高質量發展中促進共同富裕”的基本道路[1]。黨的二十大也明確指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新時代黨的重要使命,而中國式現代化一定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雖然共同富裕并不意味著各區域同時富裕和同等富裕,但各省份與各區域間共同富裕進程差異太大最終會影響全國共同富裕的推進。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進共同富裕要增強區域發展的平衡性,同時要鼓勵各地因地制宜探索有效路徑[2]。2021年,我國東、中、西部地區人均GDP 分別為10.19 萬元、6.63 萬元和6.26 萬元,東部地區是中部、西部地區的1.54 倍和1.63 倍。各區域內部不同省份之間的經濟發展差距也十分明顯,東部地區人均GDP 最高的北京市為18.75萬元,人均GDP 最低的河北省僅為5.42 萬元,前者是后者的3.46 倍;中部地區的湖北省人均GDP 是黑龍江省的1.81 倍;西部地區的內蒙古自治區人均GDP 是甘肅省的2.15倍。區域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是影響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原因之一[3]。因此,全面了解現階段我國共同富裕的區域差異及其演變趨勢,深入分析差異的形成原因,對于促進全國區域發展戰略的策略性調整至關重要,同時有利于各地因地制宜制訂差異化政策,縮小共同富裕的區域差異,最終實現全國范圍的共同富裕。
共同富裕一直是人類追求的理想,學術界對其理論淵源、思想內涵、目標任務、測度評價、實現路徑和制約因素開展了大量研究。西方的共同富裕思想源于十六世紀至十九世紀的空想社會主義,主要代表人物有托馬斯·莫爾(Thomas More)、摩萊里(Morelly)和歐文(Robert Owen)等,主要是追求一種“人人平等,個個幸福”的公有制社會。西方國家雖然較少提及共同富裕問題,但對其反面即不平等問題的研究卻從未停止。但由于西方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本身的限制,由社會精英們推出的有利于他們自己的政治、經濟、法律體制仍然加劇了社會不平等[4]。進入20世紀后,面對社會財富快速增長與貧困問題并存現象,福利經濟學應運而生。西方國家普遍開始利用福利政策縮小貧富差異,主要做法是向富人征收累進所得稅、遺產稅和贈予稅等來調節收入分配[5-6],或提倡社會總福利最大化前提下的收入平等[7],其中更多的是將社會福利用于促進教育、醫療、健康等方面的平等[8-9]。但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歐洲等部分高福利國家也因此出現了主權債務危機等一系列后遺癥。
新時代背景下共同富裕的理論淵源為馬克思主義共同富裕思想[10-11],歷經中國共產黨人百年集體探索后[12],共同富裕的內涵更為豐富和具體。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但并不是同時、同步、同等富裕,而是有差別的共同富裕[13]。除了收入目標和社會公平正義目標外,共同富裕目標還包含人的全面發展等[14]。共同富裕的測評理論是衡量共同富裕工作成效的基礎,因而理所當然成為當前理論界重點關注問題之一,且已有不少學者從不同角度構建了指標體系。共同富裕最基本的含義包含“共同”和“富裕”兩個層面,因此,從總體富裕程度和發展成果共享程度構建指標體系較為常見[15]。鈔小靜和任保平[16]在收入與財產指標外,增加了發展能力和民生福祉兩類指標;蔣永穆和豆小磊[17]從人民性、共享性、發展性、安全性四個層面構建了指標體系,強調了共同富裕的“人民性”特征;解安和侯啟緣[18]構建的指標體系相對更為復雜,包含就業與收入、社會福利、生活質量、健康狀況、人力資本、精神生活等6 個層面23 個二級指標。
當前,我國共同富裕的目標任務日趨明確,根據2021 年中央財經委第十次會議精神,將目標任務分為“十四五”末、“2035 年”與“本世紀中葉”三個時間節點,并有學者給出了分階段目標的量化指標[19]。總體思路是通過高質量發展,綜合公平與效率關系,構建合理分配制度,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增加低收入群體收入,形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分配結構,至2050 年前后基本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綜上所述,雖然共同富裕提出較早,相關研究成果已相當豐富,但對我國來說,共同富裕已被賦予了全新涵義,因而共同富裕問題的理論與實踐是現階段亟待研究的新課題,仍有很多領域需要進一步拓展。一是共同富裕程度的衡量問題、共同富裕任務的量化問題、共同富裕推進工作的考核評估問題等有待深入研究。目前,雖有少數學者開始關注共同富裕的測度問題,但多數僅構建了指標體系,未運用到具體數據,有些指標理論上看似合理,但數據很難獲取,因而需要加以改進。二是當前研究的都是共同富裕的共性問題,共同富裕的區域差異問題鮮有研究。孫豪和曹肖燁[20]雖然測評了30個省份的共同富裕指數以及區域差異情況,但僅根據2019 年的數據,無法得出共同富裕及區域差異的變化趨勢;譚燕芝等[21]運用熵權法測度了中國十年省域農民共同富裕水平及地區差異,但對地區差異的形成原因未做深入分析。
本文的貢獻主要有兩點:一是綜合已有評價體系,在“富裕”和“共享”兩個基本維度基礎上,加入了“生活質量”維度和“發展能力”維度,體現了“人的全面發展”的共同富裕內涵,并順應共同富裕內涵不斷拓展的需求和數據的可獲得性,對部分具體指標進行了調整;二是利用2011—2020 年中國31 個省份(港澳臺地區除外)數據,不僅考察了中國省際及八大區域共同富裕差異的現狀,而且分析了其動態演變過程,并從區域結構與因素結構兩個角度分析了差異的形成原因。
本文借鑒鄭珍遠等[22]等學者的做法,采取熵值法測度中國31 個省份的省域共同富裕指數(不包含港澳臺地區),其基本原理是根據各指標的差異性大小賦值,差異性越大,代表該指標離散程度越大,所含的信息越多,在綜合評價中所起作用越大,所賦予的權重也就越大。熵值法可以克服指標由于差異性過小無法衡量區域差異問題的缺陷,同時克服了賦權過程中的人為干擾,保證了測度結果的客觀性。
第一步,指標無量綱化。采用極差標準法對全部原始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
其中:Zij為無量綱化后的指標值,i、j分別代表省份和指標;Xij為原始值;Xmax、Xmin分別為各指標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第二步,指標賦權。具體步驟如式(2)至式(4),這里假設有n個省份和m項指標。
其中:Pij為i省份第j項指標占全部省份的比重;Ej、Dj、Wj分別為第j項指標的熵值、冗余度與權重。
第三步:計算各省份某年的共同富裕指數。
1.變異系數
變異系數可以反映數據的離散程度,本文用來衡量共同富裕的省際差異及其變化趨勢,變異系數越小,表明省際差異越小。公式為:
其中:CV 為變異系數;SD、MEAN 分別為全國共同富裕指數的標準差、平均值。
2.核密度函數
核密度估計是一種非參數估計方法,在無確定的函數表達式的情況下通常用有限的樣本估計整體的分布特征,以概率密度圖形來展示變量分布的位置、形態等特征,本文用來刻畫中國各區域共同富裕指數分布情況。核密度函數公式為:
其中:N、Xi、xˉ和h分別表示樣本容量、隨機變量的樣本值、樣本值均值和帶寬;K(·)表示一種核密度函數,根據大多數學者的研究,本文選擇高斯核密度函數,公式為:
3.Markov轉移估計矩陣
Markov 轉移估計矩陣是根據某事物過去的狀態和未來趨勢,預測該事物從當前狀態轉移至另一狀態的概率。本文利用Markov 轉移估計矩陣測算各區域在共同富裕不同等級間的轉換概率,轉移概率的公式如下:
其中:i和j代表兩個不同等級;t為年份;nit表示共同富裕指數在t年份屬于等級i的省份數量;表示共同富裕指數由t年份的等級i轉移到t+1年份等級j的省份數量。
泰爾指數可用于計算區域差異大小,既可以測度區域內差距大小也可以測度各區域間差距,同時也可對區域差異進行結構分解,進一步分析差異的形成原因。其基本原理如下:
其中:T為泰爾指數;i表示省份;j代表區域;T大于0 且小于1,T越小表明總體差異越小;a為共同富裕指數;aˉ為共同富裕指數的均值;n為省份數量;nj代表j區域內的省份數量;m為區域數量。全國共同富裕的總體差異T可分解為區域內差異Tw和區域間差異Tb。
綜合已有研究成果,本文從財富總量、共享程度、生活質量、發展能力4個維度選取29個指標構建了共同富裕評價體系,見表1 所列。其中,財富總量、共享程度的二級指標主要參照劉培林等[15]的成果,并做了相應調整,主要是進一步細化了二級和三級指標體系,使其變得可操作化和更加貼近一級指標的含義,如進一步細化了人均財富指標,同時將住房、醫療等指標作為反映人的生活質量的指標等;生活質量指標和發展能力指標綜合了上述文獻綜述中多位學者的成果,與已有文獻相比,主要是順應了共同富裕日益豐富的理論內涵,拓展了這兩個維度的指標體系,包含8個二級指標和16個三級指標,凸顯了共同富裕中“人的全面發展”的內涵。

表1 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
本文所用數據主要來源于2012—2021 年《中國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年鑒,部分數據來源于相應年份的《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社會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公報。
根據熵值法計算各省份各年份共同富裕指數,見表2所列。從全國來看,共同富裕指數除2012年稍有下降外,整體呈現穩中上升趨勢,從2011年的0.265 上升至2020 年的0.410,年均增長率達5.46%,但各區域、各省份的共同富裕程度存在顯著差異。

表2 2011—2020年中國各省份共同富裕綜合指數
1.省際差異變化趨勢
表2的數據說明,共同富裕的省際差異非常明顯,總體趨勢是東部高于中部、中部高于西部。2020 年,共同富裕指數高于全國均值的省份有10個,低于全國均值的省份有21個,其中排名前五的北京、上海、浙江、江蘇、天津,分別是排名最末位甘肅的2.61 倍、2.47 倍、2.18 倍、2.00 倍和1.91 倍。但從近10 年共同富裕的變化趨勢來看,西部地區共同富裕程度的提升速度反而要快于東中部,如2011—2020 年高于全國年均增長率的省份有13 個,其中排名前五的省份分別是貴州、青海、云南、甘肅、廣西,全部為西部省份,而提升速度最快的貴州年均增長率達到9.72%。這一期間提升速度最慢的為上海,年均增長率為1.49%。上海是我國重要的科技、貿易、金融中心,共同富裕程度已經很高,提升速度慢實屬正常。浙江省在觀測期內共同富裕指數均保持在前三名,且受益于“全國共同富裕建設示范區”,近年來增長速度很快,與排名第一、第二的北京和上海的差距逐漸縮小。
另外,根據變異系數觀察中國共同富裕的總體差異情況,本文以2011—2020 年變異系數衡量的共同富裕指數的省際差異及其變化趨勢,如圖1所示。可以發現,10年間變異系數整體上不斷變小,由2011 年的0.43 降低至2020 年的0.27,說明我國省際共同富裕的差異在不斷縮小。特別是2018年后,變異系數快速下降,表明我國脫貧攻堅戰略取得了實質性進展,貧富差距不斷縮小。但到2020年,省際差異仍然明顯,仍需政府持續關注。

圖1 共同富裕的省際差距與變化趨勢
利用核密度估計可以進一步考察各年度各省份共同富裕指數的概率分布及其變化,如圖2所示。

圖2 全國共同富裕核密度估計
經比較2011 年、2016 年與2020 年的核密度曲線后發現,全國共同富裕指數的核密度曲線明顯右移,表明我國共同富裕水平越來越高,主峰高度雖有減小趨勢但“右拖尾”現象逐漸減弱,且由三峰向單峰過渡,同樣反映了區域差異不斷縮小的變動趨勢。
2.省際富裕等級轉移概率
借鑒聶長飛和簡新華[24]對高質量發展指數的四分位分類法,將中國31 個省份的共同富裕指數劃分為低水平、中低水平、中高水平、高水平四個等級,其范圍分別為[0.124 7,0.257 5)、[0.257 5,0.309 9)、[0.309 9,0.384 5)、[0.384 5,0.756 2],然后運用Markov 轉移概率估計方法,分析全國共同富裕在不同等級的轉移特征。表3表明,31個省份共同富裕指數低水平、中低水平、中高水平、高水平一年之后仍保持原來等級的概率分別為67.95%、64.87%、76.92%、98.39%,表明共同富裕指數不同等級均具有較強的穩定性,且高水平共同富裕指數穩定性最高。此外,低水平上升至中低水平、中低水平上升至中高水平、中高水平上升至高水平的概率分別為32.05%、31.08%、20.00%,低水平轉移至中高水平和高水平、中低水平轉移至高水平的概率均為0,說明共同富裕程度向高層次轉移的難度越來越大,且低水平省份短期內難以通過跳級躍遷到高水平。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不能急于求成,需要循序漸進推進。反之,自高水平等級向較低水平等級轉移的概率分別為1.61%、3.08%和4.05%,表明仍有部分省份表現不穩定,某些年份的共同富裕程度不升反降,如河北2013 年共同富裕程度相對2012年反而下降了0.013。這種情況也需要地方政府高度重視,不斷提高財富總量、共享程度、生活質量、發展能力四個維度的均衡發展,防止共同富裕程度倒退。

表3 2011—2020年中國省際共同富裕指數Markov轉移概率矩陣 單位:%
1.八大區域變化趨勢
從八大經濟區域來看,2011—2020 年,三個沿海地區共同富裕指數在0.309~0.612 范圍內,屬于第一梯隊。沿海地區一直以來都是改革開放的先行區,在社會經濟文化生活等方面的發展優勢明顯。東北地區、黃河中游、長江中游共同富裕指數在0.225~0.409范圍內,屬于第二梯隊;而西南地區和大西北地區共同富裕指數在0.173~0.350 之間,屬于第三梯隊。由于共同富裕指數的增長速度基本呈現反向規律,即西部反而快于東部,因而區域差距總體縮小。年均增速較快的是第三梯隊的西南地區和大西北地區,分別為7.03%和6.53%;年均增速較慢的是處于第一梯隊的東部沿海、北部沿海和南部沿海地區,分別為3.28%、4.14%和4.68%。但區域間差距目前依然明顯,2020年,共同富裕指數排名最高的東部沿海地區是排名最低的大西北地區的2.01倍。
同樣可運用核密度估計進一步考察各區域共同富裕指數的概率分布及其變化。本文選取2011 年、2016 年、2020 年為代表年份繪制的各區域核密度函數分布圖,如圖3 所示。

圖3 代表性年份八大區域共同富裕指數核密度曲線
可以發現,東北地區核密度曲線不斷右移,主峰高度與主峰寬度基本保持不變,表明東北地區共同富裕程度不斷提升,但區域內黑龍江、吉林、遼寧三個省份的差異不大,變化較小。北部沿海核密度曲線隨時間推移向右移動,雙峰形勢明顯,且主峰降低并向單峰形式發展,表明該區域各省份共同富裕程度有所提高,雖然省際間差異逐漸縮小,但差異依然較大。原因是北京是我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地緣位置優越,經濟基礎雄厚,因此發展速度遠超山東、河北等地。東部沿海和南部沿海核密度曲線主峰高度不斷上升,寬度不斷縮小,表明該區域整體共同富裕程度不斷提高,且集中化程度加大,區域差異縮小。黃河中游核密度曲線快速右移,平均指數從2011 年的0.22 提升至2020 年的0.36,表明該區域整體共同富裕程度提升較快。同時主峰高度不斷降低,寬度有所加大,表明該區域集中化程度減小,內部差異有擴大趨勢。2020年,長江中游核密度分布出現了明顯的雙峰形狀,表明共同富裕程度整體提升的同時,兩極分化現象越來越嚴重。原因是湖北、湖南等省份該時期共同富裕整體發展水平較高,而江西、安徽發展水平較低。西南地區和大西北地區共同富裕程度穩步提升,核密度分布圖的高度與寬度并沒有明顯變化,表明內部差異變化較小。其中,大西北地區核密度曲線逐漸由單峰發展成雙峰、三峰,表明區域內差異化趨勢日漸明顯。
2.八大區域轉移概率
將八大經濟區域共同富裕指數按照相同方法劃分為四個等級分別計算其轉移概率,見表4 所列。可以發現:①八大區域各等級具有較強的穩定性。觀測期內一年后仍保持原來等級的概率均高于50%,且除南部沿海和東部沿海外,其他高水平區域一年后仍保持原來等級的概率均為100%。②各區域從低水平等級到高水平等級的轉移概率存在一定差異。黃河中游和長江中游從低水平等級向高水平等級升級的概率在40%左右,西南地區、東北地區和大西北地區保持在30%~40%之間,北部沿海和南部沿海為20%~30%之間,但北部沿海地區沒有從中高水平向上轉移至高水平的情況。東部沿海在各等級間轉移概率差別很大,從低級水平升級至高一級水平的概率分別為25.00%、37.50%和33.33%。③仍有部分區域部分年份存在倒退現象。如南部沿海地區從高水平轉移至中高水平的概率高達25%,東部沿海從高水平轉移至中高水平的概率為20%,從中高水平轉移至中低水平的概率也有16.67%,西南地區仍有7.69%的概率從中低水平轉移至低水平。

表4 2011—2020年八大區域共同富裕指數Markov轉移概率矩陣 單位:%
為進一步分析中國共同富裕區域差異的形成原因,本文借鑒Theil[25]、余泳澤和郭夢華[26]等的做法,運用泰爾指數將共同富裕差異分解為區域間差異、區域內差異,分解結果見表5 所列。其中區域內差異貢獻率=Tw/T,區域間差異貢獻率=Tb/T。

表5 2011—2020年共同富裕指數的結構分解
從全國總體差異來看,一是泰爾指數從2011年0.075 6 降低至2020 年的0.031 4,與根據變異系數得到的結果一致,表明中國共同富裕的區域差異近十年來呈現不斷下降趨勢;二是區域內差異和區域間差異也呈現不斷下降趨勢,但總體上區域間差異大于區域內差異,且區域間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率隨時間推移反而有所擴大。2011—2020 年,區域間共同富裕差異的平均值為0.036 0,對區域總差異的貢獻率達到70%以上,且貢獻率從2011年的70.02%提高到2020年的76.06%;區域內差異平均值為0.013 1,對總差異的貢獻率一直低于30%。
從八大經濟區域的區域內差異來看,2011—2020 年,各區域內部差異對總體差異貢獻率按從高到低排序依次為:北部沿海、西南地區、東部沿海、南部沿海、東北地區、大西北地區、長江中游和黃河中游。共同富裕差異最大的北部沿海,其區域內差異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遠高于其他區域,基本保持在14%以上,2013 年高達18.37%。原因是北部沿海各省份發展嚴重不均衡,北京發展水平遠高于其他省份。差異最小的是黃河中游地區,其差異均值僅為0.000 5,對總差異貢獻率的均值為0.12%。此外,東部沿海、南部沿海、西南地區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總體維持在1%~5%范圍內,而東北地區、長江中游、大西北地區對總體差異的貢獻率基本都小于1%。
本文按共同富裕的構成因素分解,考察各因素或各級指標的貢獻率。各因素的地區差異可根據熵權法分別計算各年度各要素的權重,也可根據各要素的泰爾指數計算,雖然計算結果有微小差異,但并不影響研究結論。考慮熵權法的基本原理事實上與泰爾指數計算原理一致,因而采用泰爾指數計算各因素的地區差異,結果見表6所列。

表6 共同富裕區域差異的因素分解(2011—2020年) 單位:%
計算結果表明,首先,財富總量的區域差異是形成共同富裕區域差異的主要原因,2011—2020年平均貢獻率達到51.24%;其次為生活質量的區域差異與發展能力的區域差異,平均貢獻率分別為26.11%和18.88%;共享程度的平均貢獻率僅為3.77%,是四個維度中對共同富裕區域差異影響最小的因素。由于共享程度涉及的二維指標主要衡量的是城鄉差異、群體差異和區域內部地域差異,表明這些差異雖然客觀存在,但各省份、各區域在該方面的差異性并不明顯,從而對共同富裕區域差異的貢獻率相對較小。如果進一步將各因素的地區差異分為區域內和區域間差異,同樣可以發現,財富總量、生活質量和發展能力的區域間差異大于區域內差異,表明共同富裕區域差異主要來源于上述三個因素的區域間差異。雖然共享程度的區域內差異大于區域間差異,但兩者的貢獻率均較小。
本文從財富總量、共享程度、生活質量、發展能力四個維度構建了共同富裕評價體系,測算了2011—2020年中國31個省份(不包含港澳臺地區)共同富裕水平,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中國各省份及八大區域共同富裕的區域差異及其原因。主要結論如下:
第一,雖然中國共同富裕的省際差距與區域差距已呈現不斷縮小趨勢,但差距依然較大。總體來說,東部地區高于中部地區、中部地區高于西部地區;東部沿海地區最高,大西北地區最低。表明從區域發展層面看,我國已步入從“先富”向“共富”轉換關鍵階段,但離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目標還有較大差距。
第二,各省份、區域共同富裕程度具有較強穩定性,由低水平層次提升至高水平層次的概率較低,難度較大,部分省份與區域還存在由高水平向低水平轉移的風險。表明共同富裕程度的提高是一項長期艱巨的任務,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不可能在短期內一蹴而就。
第三,根據區域分解結果,中國共同富裕區域差異主要來源于區域間差異,且區域間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率反而有增加趨勢。表明不同地理單元或不同經濟區域間存在較大差異,但共同富裕具有空間溢出效應,同一區域內差異相對較小。
第四,根據因素分解結果,首先,財富總量、生活水平、發展能力的區域差異都對共同富裕帶來了較大影響,其中財富總量的區域差異貢獻率最大;其次為生活水平的區域差異和發展能力的區域差異,共享程度的區域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率最低。表明經濟發展水平的區域差距仍是我國促進各地區共同富裕的最大障礙。
第一,繼續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增強區域發展的平衡性。共同富裕的區域差距依然較大,且主要來源于各區域間經濟差距和財富總量差距的事實,需要政府繼續實施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東北振興、東數西算等區域重大發展戰略,并適度加大對欠發達地區的支持力度,持續縮小區域間經濟發展差距,為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奠定基礎。
第二,做好長期規劃和統籌規劃,循序漸進推進共同富裕。實現共同富裕是一個長期過程,不能急于求成,因而各省份需要做好長期規劃,堅持量力而行原則,分階段促進共同富裕。實現共同富裕同時是一個系統性工程,需要按照“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原則,在高質量發展中全面推進共同富裕。
第三,鼓勵實施差異化策略,因地制宜推進共同富裕。各省份共同富裕程度與進程并不同步,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與矛盾也存在差異,因而應鼓勵各省份實施差異化策略。對經濟相對落后地區來說,發展經濟做大蛋糕是首要任務,要把共同富裕建立在經濟和財力可持續基礎之上。對經濟發達但共同富裕程度并不高的省份來說,應深化三次分配制度改革,提高低收入群體生活水平和發展能力,提高協調和共享發展程度。對經濟發達且富裕程度較高的省份來說,可進一步聚焦公共服務均等化、社會公平正義、人的全面發展等領域,實現更高水平的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