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門藝事：王闿運和他的弟子們

◆陳敘良 鄧昭輝 劉智鋒 李海全 劉利 徐泠 王恩超 彭芳（湖南省博物院）

王闿運（1833—1916），字壬秋，又字壬父，號湘綺，湖南湘潭人。咸豐年間舉人，曾入肅順、曾國藩等幕府，后主講成都尊經書院，歷任長沙思賢講舍、衡州船山書院山長，主辦南昌高等學堂，后授徒于湘綺樓中。清末授翰林院檢討，加侍講銜。民初任清史館館長，兼任參議院參政。其在經學、文學、史學、教育、書法等多個領域卓有建樹，著有《湘綺樓詩集》《湘綺樓文集》《湘綺樓日記》等。

王闿運乃一代名士、湘楚大儒，一生交游遍天下，傳道授業，門生滿天下，世稱為泰斗，其力倡通經致用，培育經世英才。其中以名弟子楊度、楊莊、楊鈞、夏壽田、齊白石、八指頭陀、宋育仁、楊銳、廖平、胡元儀、易順鼎、劉揆一、馬宗霍等卓有成就。齊白石就曾題詩感懷恩師：“憶舊難逢話舊人，阿吾不復夢王門。”王門許多弟子在他生前身后，一直縱橫捭闔于中國近現代的歷史大舞臺，近代湖湘人才輩出和巴蜀學術復興，與王闿運精心培養了大批人才是分不開的。

湖南省博物館收藏明清以來的湖湘地方名人信札、書畫等作品十分豐富，我們特從館藏王闿運和他弟子們的相關作品中精心挑選了百余件（套）作為展品，其中有書畫、印章、日記、手稿、信札等作品，這些墨跡大多是首次展出，彌足珍貴，不僅具有重要的文史價值，而且有著文人藝術的審美價值，不啻為一場學術交流和藝術欣賞的盛宴。我們希望通過展覽，穿越時光隧道，從王門藝事中窺知王闿運和他弟子們以天下為己任、經世致用的功業，梳理出晚清、民國時期湖湘地區獨特的文化傳承體系，進而推動學界、藝術界等對湖湘文化的研究。

一、“一代大儒”王闿運

王闿運為近代的大教育家，早年懷抱帝王之學，曾試圖參與治世，然屢遭挫折，無法施展抱負，遂絕意仕進，歸而撰著授徒，從事教育，對學生真誠和易，勤于教誨，終日不倦。王闿運不僅學問優長，且工書法。其學術貫通經史，于文學、史學和經學無所不善，著述等身。其書法作品走筆自然，格調端莊，極具風味。

（一）王闿運著作

王闿運一生刻苦勵學，寒暑無間，經、史、子、集靡不誦習，箋、注、抄、校日有定課，遇有心得，隨筆記述。在史學方面撰述頗豐，編有《清泉縣志》《桂陽直隸州志》等地方志多種，而所撰《湘軍志》是其最為得意之作。其宗今文經學，主治《春秋公羊傳》，著述之眾、用力之深、影響之大在近代罕見，有《周易說》《尚書箋》《春秋公羊傳箋》等經學著作十余種傳世，共二百多卷。王闿運是一代詩文大家、晚清湖湘詩派的領袖，以能詩、文著稱。其文淵源子、史，典麗淵厚，卓然成家；其詩摹擬漢魏六朝。民初，汪國垣作《光宣詩壇總錄》，把他列為詩壇頭領，冠于一代詩人之首。

王闿運撰《湘綺樓文集》 25cm×15cm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烝陽刻本

王闿運撰《湘軍志》 28cm×19cm清宣統元年（1909）刻本

王闿運撰《湘綺樓日記》 20cm×13cm民國十六年（1927）上海商務印書館鉛印本

王闿運撰《湘綺樓詩集》 25cm×15cm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衡陽東洲講舍刻本

（二）王闿運書法

王闿運工書法，但書名為其學名所掩。符鑄云：“湘綺書，筆重墨凝，樸茂多姿，蓋從北碑中出，雖為文章所掩，然極堪寶玩也。”其弟子馬宗霍在《霋岳樓筆談數則》中說：“故其行楷小書，雖似絕不經意，而古澤書氣，醰乎有味，于書家外別有格。”王氏書法凝厚，無一筆茍且，也不輕有誤字，直到晚年的應酬文字都不潦草，從中亦可見他為人、為學的嚴謹作風。

王闿運書“忍耐力、希望心”橫披 44cm×213cm 紙本

王闿運節錄戰國楚·宋玉《高唐賦》四條屏 118.5cm×44cm×4 紙本

王闿運書“歡怨膏澤”五言聯軸 130cm×31cm×2

二、“曠代逸才”楊度

楊度（1875—1931），原名楊承瓚，湖南湘潭人。他中過舉人，參與過公車上書，當過清朝四品大員，和康有為、梁啟超、黃興是好友，跟蔡鍔、齊白石是同學。在清末民初的亂世中，他反復求索和追尋救國之道，為求“君主立憲”，曾支持袁世凱稱帝，袁親賜匾額并題字“曠代逸才”。袁事敗后，楊度遁入佛門，然而“帝道”“真如”都無用。為求“醫民救國”，他又贊同孫中山的“共和”。最后，他“于1929年秋加入中國共產黨，在白色恐怖下堅持黨的工作”，不僅參與過營救共產黨人李大釗，還曾為中共中央機關刊物《奮斗》《紅旗》題字。在最后的歲月里，他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充滿希望。

楊度挽劉道一詩 25.5cm×30.2cm

楊度書“守道著書”七言聯軸 212cm×52.5cm×2

三、“亂世奇女”楊莊

楊莊（約1880—1940），字少姬，亦字叔姬、淑姬，號兆仙，湖南湘潭人。楊度之妹、楊鈞之姐。時人稱楊度、楊莊、楊鈞三兄妹為“湘潭三楊”，三人均為王闿運得意弟子。楊莊自幼天資聰穎，有詩才，力學不倦。幼年與楊度、楊鈞一同拜“鐵匠詩人”張登壽為師，后隨張入王闿運家塾，成為王闿運門下唯一的女弟子，詩藝大進，并與王之四子王代懿結為夫妻。因其婚姻不幸，楊度還曾作《哀江南》:“丑婦常美婿，奇女多庸夫。世人雖自媚，安足配彼殊”以喻之。

楊莊挽劉道一詩 25.3cm×30.3cm

楊鈞墨松圖軸 228cm×60.5cm

四、“草堂之靈”楊鈞

楊鈞（1881-1940），字重子，號白心，晚號怕翁，自呼五里先生，為楊度、楊莊之弟，齋名白心草堂，湖南湘潭人。曾赴日本留學，回國后在長沙、湘潭等地講學數年。其長年獨居，以讀書、書畫、治藝、鑒藏、著述自娛，于書畫、金石、詩文無所不擅，書法造詣尤深。楊鈞六歲習字，十三歲前專攻唐碑，后又廣習北碑，遍臨漢隸，用力至勤，畢生所臨碑版多達五千余通。四十以后學畫，以書法入畫，研學明末清初文人畫，風格近傅山、汪之端、程邃、梅清諸家。亦善篆刻，章法多參碑版古印，與齊白石相識相知二十余年。有《草堂之靈》《白心草堂詩稿》《白心草堂金石書畫》等行世。

楊鈞書“清文光耀”五言聯軸 185cm×46cm×2

節錄唐·韓偓《贈僧》詩立軸 劉揆一

五、“民國元勛”劉揆一

劉揆一（1878—1950），字霖生，祖籍衡山，生長于湘潭。1903年留學日本，結識黃興。次年參與組織華興會，任副會長，并聯絡會黨，設同仇會，謀長沙起義，事敗復至日本。1907年入同盟會，任執行部庶務干事，后代行總理職務。主持東京本部工作期間，力排眾議，維護孫中山領導地位。武昌起義后回國，赴漢口參戰。1912年任袁世凱政府工商總長。后參加護國運動。在天津創辦《公民報》，反對帝制。1916—1918年任國會議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被聘為湖南省軍政委員會顧問。著有《黃興傳記》。

六、“蜀秀英才”宋育仁

宋育仁（1858—1931），字蕓子，號蕓巖，晚年號道復，四川富順人。1876年入尊經書院學習。由于尊經書院以重振蜀學為宗旨，造就了一批“蜀秀”英才，終成蜀中模范書院，其中富順宋育仁、綿竹楊銳、井研廖平、名山吳之英同稱“尊經四杰”。其師王闿運曾說：“入蜀辦學八年，英才輩出，其尤者宋玉、揚雄”，宋玉即指宋育仁。宋育仁是中國早期資產階級改良主義思想家，被譽為新學巨子、巴蜀維新領袖、四川報業鼻祖。

宋育仁致王之春信札 24.1cm×13.1cm

馬宗霍書“介石五十生日”賀壽詩立軸79.5cm×26cm

七、“霋岳樓主”馬宗霍

馬宗霍（1897—1976），原名驥，字承堃，室號霋岳樓，晚號霋岳老人，湖南衡陽人。湖南南路優級師范學堂畢業后，任教多所著名大學。新中國建立后，任湖南師范學院中文系教授、系主任，湖南大學文學院院長，湖南省政協第一屆委員，湖南省人大第一、二屆代表。1960年7月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次年受聘任中華書局編輯，主持二十四史《明史》的點校工作。致力于經學、古文字學和史學，著述頗豐。對書法理論深有研究，所著《書林藻鑒》《霋岳樓筆談》《書林記事》，是研究、鑒評書法的經典專著。其亦工書法，擅篆、隸、行書諸體，集眾家之長，自成一體。

八指頭陀自書詩卷 452cm×26.5cm

八、“佛門弟子、湘綺詩徒”八指頭陀

八指頭陀（1851—1912），法名敬安，字寄禪，俗名黃讀山，自號“八指頭陀”，湖南湘潭人，中華佛教會第一任會長、清末著名詩僧。1877年，他在寧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并剜臂肉燃燈供佛，因而自號“八指頭陀”。敬安不僅是清末一位有全國影響的高僧，更是一位成就突出的詩人，是中國文學史上為數不多的著名愛國詩僧之一。1886年，他參加王闿運等人組織的碧湖詩社，自稱：“佛門弟子、湘綺詩徒”。

王代功書“鐘鼎風流”七言聯軸 195cm×42.5cm×2

九、“幸有佳兒述詩禮”王代功

王代功，字伯諒，湖南湘潭人，王闿運長子。撰述《湘綺府君年譜》，記其父王闿運生平事跡，全書共六卷，分裝為二冊。其傳世書法作品《佛說阿彌陀經》是大乘佛教經典作品之一，有王闿運書跋。王闿運自挽聯：“春秋表未成，幸有佳兒述詩禮；縱橫計不就，空余高詠滿江山”，對王代功有極高的期許。

十、“寒廬詩人”易順鼎

易順鼎（1858-1920），字實甫、實父、中碩，號懺綺齋、眉伽，晚號哭庵、一廣居士等，湖南漢壽人，易佩紳之子，清末官員、詩人，寒廬七子之一、光緒元年舉人。嘗問業于王闿運，與寧鄉程頌萬、湘鄉曾廣鈞稱“湖南三詩人”。曾受張之洞聘，主兩湖書院經史講席。馬關條約簽訂后，上書請罷和議。曾兩去臺灣，幫助劉永福抗日。辛亥革命后去北京，與袁世凱之子袁克文交游，袁世凱稱帝后，任印鑄局長。帝制失敗后，縱情于歌樓酒館。工詩，講究屬對工巧，用意新穎，與樊增祥并稱“樊易”。著有《琴志樓編年詩集》《四魂集》等。

易順鼎書“飛電玉堂”七言聯軸194cm×45cm×2

十一、“樸學大師”胡元儀

胡元儀（1848—1908），字子威，號蘭茝，湖南湘潭人。從學于王闿運，同治十二年（1873）拔貢生。晚清時期，湖南出現了一個考訂經史、訓詁文字的學術高潮，并涌現出以王先謙、葉德輝、胡元儀等為代表的諸多著名學者。“考據學之流布”是嘉道至光宣百余年間晚清湘學中最可稱述的學問，而胡元儀在其中占據重要地位。其主要著作有《毛詩譜》《北海三考》《胡氏世典》《步姜詞》等。

胡元儀致方榮秉信札24cm×13cm×3

十二、“殿試榜眼”夏壽田

夏壽田（1870—1935），派名啟中，字耕父，號午詒、直心、天疇，湖南桂陽人。工詩文書法，亦善篆刻。夏壽田自幼聰慧，隨父夏時在江西豫章書院就讀即師從王闿運，后又追隨王氏入船山學院，與楊度、李金戣、齊白石等同門交好。光緒十五年鄉試中舉，光緒十八年會試第八名，光緒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中進士第八名，殿試榜眼及第，取得清代湘南地區科舉最好成績，授翰林院編修，后任學部圖書館總纂，為父辯誣觸怒朝廷遭革職。宣統三年授朝議大夫，民國元年任湖北省民政長。袁世凱稱帝，制誥多出其手，失敗后和楊度一起居天津租界，投曹錕，任機要秘書。后居上海，與楊度（時已加入共產黨）一起幫助過上海地下黨。

夏壽田書猛虎行詩并溥侗繪墨竹圖扇面31cm×49.5cm

齊白石繪母子圖軸 206cm×46cm

十三、“王門大匠”齊白石

齊白石（1864—1957），原名純芝，字渭清，又號蘭亭，后更名為璜，號瀕生、白石，別署杏子塢老民、借山吟館主者、三百石印富翁等，湖南湘潭人。他早年以木匠為業，20歲始以《芥子園畫譜》自學繪畫，50多歲后毅然進行“衰年變法”，開創了“紅花墨葉”的大寫意花鳥畫風格，為20世紀最負盛名的中國畫大師。齊白石出生于湖南湘潭縣白石鋪杏子塢貧寒農家，幼從外祖讀書作畫，后師從周之美、胡沁園等。先后參加組織“龍山詩社”“羅山詩社”，拜在王闿運門下，為“王門三匠”之一，并得以結識大批文人墨客與社會名流，為今后走向更高的平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齊白石書“如夢無苦”九言聯軸175.2cm×23.8cm×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