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霞 楊迎春 秦學儉
1.寧夏吳忠市紅寺堡區人民檢察院,寧夏 吳忠 751999;2.寧夏吳忠市人民檢察院,寧夏 吳忠 751100
2021年4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十四五”時期檢察工作發展規劃》(以下簡稱《規劃》)①參見最高人民檢察院.“十四五”時期檢察工作發展規劃。,在這份《規劃》里,第一次提到檢察機關“落實少捕慎訴慎押司法理念,切實履行指控證明犯罪主導責任的主張。同年7 月又組織開展了為期6個月的“羈押必要性審查”專項活動。從此少捕慎訴慎押從司法理念上升為國家的“刑事司法政策”。
1.起源一:西周時期的“刑罰世輕世重”理論。周朝統治者在西周初年,總結了商湯王朝的“理法用刑”經驗,提出了著名的“刑罰世輕世重”理論。并以此來指導周王朝的法律實施實踐,可以把它看作是今天我們推行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最早的歷史起源。
我國西周時期適用的這種“刑罰世輕世重”理論,是一項重要的原則。它是根據當時“時事”的變化來確定用刑的寬嚴和輕重,“世”不是指“世界”,而是指“國情”“世情”“時情”,已經具備了一些樸素的辯證唯物主義意蘊。這一原則把當時提倡的“明德慎罰”與“刑茲無赦”等法律思想有機結合了起來,成為具有辯證統一關系的整體,是西周時期重要的法律思想、立法原則及刑事政策的具體化。
2.起源二:西周時期的“盛世用輕典,亂世用重典”的理念。我國有一句很著名的話語:“盛世用輕典,亂世用重典”,它始于西周時期,起源于《周禮》。也稱“盛世施仁政,亂世用重典”,體現的是“慎刑”思想??梢钥醋魇俏覈裉焱菩猩俨渡髟V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歷史淵源之一。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國家強盛,經濟、政治、文化層面都有相當大的發展和成就,人民安居樂業的,稱之為盛世之時。而在盛世,應當實施仁政,“慎刑慎罰”,以德治國,方能安民心、保萬世基業。當國家處于戰爭時期,一切都陷入混亂的時候,應實行嚴刑峻法,約束老百姓的行為,用嚴格的軍紀,確保軍隊的戰斗能力,從而使國家能在亂世中得以生存。
3.起源三: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2007 年1 月15 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關于在檢察工作中貫徹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若干意見》(高檢發研字〔2007〕2 號)文件②參見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在檢察工作中貫徹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若干意見。;2010年2 月8 日,最高人民法院也發布了《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法發〔2010〕9號)文件③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這標志著我國司法實踐中開始全面正式落實國家的“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這一政策是司法機關正確執行國家法律的重要指導方針,也是檢察機關推行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歷史淵源之一?!皩拠老酀毙淌滤痉ㄕ呤菄覍用嬷贫▽嵤┑摹靶淌滤痉傉摺?,體現出的就是“慎刑”思想。
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出臺背景,大體上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1.刑事犯罪結構和刑罰結構的變化。我國經過四十余年的改革開放,特別是近二十多年來,經濟社會發展和法治建設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國刑事犯罪的結構和刑罰結構都在日益呈現輕緩化。特別是以危險駕駛罪等輕微犯罪入刑為代表的“積極主義”刑事立法,迫切需要“裁量主義”的刑事司法與之相匹配。
2.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有力推行。刑事訴訟過程中,“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普遍推行帶來了積極的變化。目前該制度的適用率已穩定保持在80%以上,上訴率不足5%,遠遠低于不認罪認罰的案件,已經成為刑事案件的主要訴訟模式。
3.刑事訴訟模式的變化。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代表的一系列新的刑事司法政策的出臺,推動了我國刑事訴訟結構、刑事控訴方式的深刻轉變。[1]
4.科技監管技術的進步。隨著現代科技手段在刑事司法領域中的運用,例如“電子手環”和“非羈碼”等設備和技術的使用、實名制推廣、路面監控、手機定位、移動支付等現代科技的廣泛應用,大大提升了國家的監控能力,為取保候審的適用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它是由三個刑事訴訟概念合并組成的。如果我們把它分開來看那就是:“少捕”“慎訴”“慎押”。
1.所謂“少捕”,通俗地講就是“少逮捕人”“能不捕的就不捕”。是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應當盡量少采取逮捕強制措施,依法加強對逮捕社會危險性的審查。要把逮捕措施限定為一種“預防性措施”來對待,使“非羈押訴訟”成為一種刑事訴訟的常態。
2.所謂“慎訴”,從字面意思來理解,就是指要“謹慎地提起公訴”,體現出“能不訴的就不訴”。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有利于分化犯罪、減少社會對立面。
3.所謂“慎押”,從字面意思來理解,就是指需要“謹慎羈押”。[2]
基于上述分析,就可以下這樣一個定義:少捕慎訴慎押,是檢察機關為了貫徹落實國家“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在刑事訴訟程序中提出的新要求,是國家的刑事司法政策。它是指對符合條件的刑事案件,檢察機關要及時體現當寬則寬、慎重逮捕、慎重羈押、慎重提起公訴的國家政策,從而進一步促使“非羈押訴訟”成為一種刑事訴訟的常態。
1.少捕慎訴慎押,是個集合概念,由“少捕”“慎訴”和“慎押”三個刑事訴訟概念合并組成。
2.少捕慎訴慎押,體現的是中華法系自古以來就有的“慎刑”思想,是依“慎刑”思想而存在和發展的。
3.少捕慎訴慎押,是刑事司法政策,而不是國家刑事司法制度,目前還沒有《刑事訴訟法》的明文規定。
4.和國家“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相比,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是下位政策,產生于上位政策并且是為了服務于上位政策而存在的。
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范圍”,指的是它的“案件適用范圍”。我們認為: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不應有“案件范圍”的限制,所有刑事案件都應當適用該政策。但同時,少捕慎訴慎押也不是一律“不捕不訴不押”,不能搞“一刀切”。這一點和之前實行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一樣的,沒有案件范圍的限制,所有案件都適用,但也不是“所有案件都從寬”。
檢察機關批準或決定逮捕任何犯罪嫌疑人,都必須依據案件的事實條件、刑罰條件和社會危險性條件來進行,特別是后者更是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逮捕時考量的核心內容。今天看來適用強制措施,并不一定是刑事訴訟的必經程序。當然,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輕罪案件,以及可能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無疑更是“少捕”政策的重點適用對象。
即使是危害國家安全犯罪、危害公共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以及其他需要嚴厲打擊的犯罪案件,只要控訴證據不能確實充分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檢察機關就不得起訴。“慎訴”要求檢察機關特別注意在堅持證據標準的前提下,充分運用相對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特別不起訴等手段,積極參與社會治理。如對符合不起訴條件的涉罪企業,推動其建立健全企業合規制度,監督其依規經營,為經濟社會發展做出貢獻;對于符合當事人和解條件的刑事案件,依法引導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達成和解;對于未成年人涉嫌犯罪的,可以附條件不起訴,并監督教育被不起訴的未成年人認真遵守法律規定的義務,爭取早日回歸正常的社會生活。
在決定是否批準延長羈押期限時從嚴把關,對任何案件都不能輕易“一捕了事”“一押到底”。只有當被逮捕人始終符合逮捕的社會危險性條件和其他條件,又沒有其他替代措施能夠保障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時,才能在判決確定以前維持對被逮捕人的羈押狀態。
從政策定位和案件特點出發,司法實踐中,以下八類案件應該成為適用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的重點:
1.輕微刑事犯罪案件。適用于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案件中。
2.罪行較輕的案件。如可能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但系過失犯罪,初犯、偶犯,共同犯罪中的從犯、脅從犯等,應當慎用逮捕措施。
3.涉市場主體及實行企業合規管理的犯罪案件。對于企業家及企業的管理人員、關鍵技術人員等主體犯罪的,盡量不采取羈押性強制措施。
4.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案件。應當將認罪認罰的情節,作為社會危險性審查判斷的重要考量因素,慎重把握逮捕的必要性。
5.未成年人、在校學生等犯罪嫌疑人。未成年人和在校學生,該類人員大都心智尚未成熟、缺乏社會閱歷,易受不良社會思想的影響而走上犯罪道路,對其從寬處理有助于他們盡快回歸社會,不予羈押不致產生社會危險性,且更符合社會公共利益的案件,能不捕的盡量不捕。
6.鰥寡孤獨老等社會弱勢群體的犯罪案件。鰥寡孤獨老,是我們社會的弱勢群體,也是我們社會的“特殊群體”,必須給予關注和關愛。法律不是冷酷的,法律有溫度。所以,對于鰥寡孤獨老的犯罪案件,我們更需要體現“法律的溫度”。
7.當事人達成和解的輕傷害、盜竊案件等。需要注意的是,對于因被害人漫天要價而無法達成和解的案件,如果犯罪嫌疑人認罪態度較好,也愿意賠償適當的經濟損失,檢察機關也應該對其進行從寬處理。
8.沒有從重情節的醉酒危險駕駛案件。醉酒型危險駕駛案件作為近年來最常見的犯罪類型,發案數量巨大,涉及人員較多,其法定刑本身較輕,一般的醉酒型危險駕駛行為的確具有一定的社會危險性,但是可以認為情節輕微,對于血液酒精含量較低、沒有從重情節的危險駕駛行為從寬處理,也符合刑法的謙抑性原則。
1.有利于引導廣大司法人員進一步摒棄“重打擊輕保護”“重實體輕程序”的陳舊司法觀念。有助于司法工作人員牢固樹立現代司法理念。
2.有利于促進“不捕不訴”和“羈押必要性審查”工作機制的不斷完善。有效減少逮捕人數和捕后適用輕緩刑的人數,縮短審前羈押期限,從而在刑事訴訟中進一步貫徹落實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憲法原則。
3.有利于行使“不捕不訴自由裁量權”。促進社會治理體系的不斷完善。
4.有利于把“非羈押訴訟”變成刑事訴訟的常態,變成司法人員的自覺行動。大幅度降低因逮捕、羈押而產生的司法成本,落實聯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九條中關于“審前羈押不應當作為一般規則,而應當作為例外”①參見聯合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九條的規定。的要求,從而顯著提升我國刑事司法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在整個刑事訴訟過程中可以體現出“四個有利于”:
1.有利于強化人權司法保障。未被羈押的犯罪嫌疑人所承受的精神和身體上的壓力較小,能夠更加充分地行使訴訟權利,同時能夠確保司法人員公正裁決,防止出現因規避“刑期倒掛”而加重處罰的情況發生。
2.有利于促進社會和諧穩定。[3]犯罪嫌疑人被關押后往往存在交叉感染的危險機會,對于沒有羈押必要性的人員,在訴訟程序上賦予其一定的自由,使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從事正常的生產和生活。同時,對于犯罪情節輕微的犯罪嫌疑人做出不起訴決定,同樣能夠起到警示教育作用。在提升社會治理效果方面能夠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
3.有利于加強對犯罪的治理。2020 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布了《“醉駕”案件不起訴典型案例》。指導各地在堅持對“醉駕”行為從嚴懲治的同時,對于情節輕微的醉駕案件依法適用不起訴,并加強行政處罰與刑事追究的銜接。在適用不起訴的同時依法給予行政處罰,雖然整體上定罪判刑少了,但懲戒力度卻并沒有減少。
4.有利于節約有限的司法資源。減少逮捕羈押措施就是節約司法資源,減少社會負擔。2021年1 月至11 月,全國檢察機關辦理刑事案件不捕率為30.6%,同比增加7.8 個百分點,不起訴率15.5%,同比增加2.4 個百分點,訴前羈押率為44.2%,同比下降3.3 個百分點。數據的背后,體現的是這項政策功效的逐步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