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明蔚
青島科技大學,山東 青島 266061
大數據時代,隨著網絡的廣泛應用,越來越多的問題暴露在網絡上,特別是與互聯網相關的各種問題層出不窮,沖擊了刑法中的部分規定,對刑法的適用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挑戰。也正是因為這種沖擊的存在,使得司法活動對刑法解釋的依賴愈發嚴重,例如運用擴大解釋對某些刑法詞條進行解釋,以此來拓寬某些規定的適用范圍,來順應時代的發展。本文主要是就大數據背景下的網絡問題進行探討,結合一些新型互聯網問題進行剖析,進而分析刑法解釋的擴張趨勢、存在的問題以及相應的解決措施。
隨著當今信息網絡的不斷發展,我國已經進入大數據時代。在人們享受著大數據時代所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切實感受到其所導致的許多新型犯罪手段和危害現象的出現,新型網絡詐騙手段層出不窮、越來越多的虛假宣傳廣告在互聯網傳播、數據交易問題難以規制等等。很多人都會或直接或間接地經歷過個人信息被盜取的現象,幾乎大部分人都收到過各種各樣的垃圾短信或者騷擾電話,我們的網絡聯系方式也有越來越多的陌生人添加,然而我們明知自己并沒有隨意留下過各種聯系方式,那么究竟是誰將我們的聯系方式散布出去了呢,換句話說,我們的刑法要如何規制那些販賣我們個人信息的不法行為呢?當然,部分人也有收到過一些不明鏈接,這些鏈接有的需要我們主動點擊,有的則會直接自動跳轉,但不論是哪一種,不法分子往往都會通過各種手段誘騙用戶點擊鏈接后向銀行卡或者手機支付軟件中植入某些病毒軟件,將我們銀行卡、微信錢包或支付寶賬戶等一系列存款賬戶中的錢財轉移一空。與此相類似,還有部分不法分子會冒充銀行工作人員給用戶打電話或發短信,聲稱用戶信息不完善需要補充,誘導用戶點擊鏈接從而盜取錢財。同時,隨著人們越來越多地運用各種軟件進行購物或消費,很多不法分子會伙同商家或誘騙商家購買刷單、好評、惡意差評等服務,以此來誤導消費者進行消費,這不但會給社會公信力和網絡信譽度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1],還會形成不正當競爭的不良風氣,通過虛假宣傳、詆毀商譽、互聯網不正當競爭等各種手段來獲取不正當利益,影響正常的經營環境,不利于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此外,隨著自媒體行業不斷發展,許多新興的利用信息網絡工作的職業也紛紛出現、盛極一時,各種短視頻平臺也如雨后春筍般興起,網絡直播帶貨已不足為奇。一些人會在直播時或進行虛假宣傳,或知假售假,給消費者帶來了極大的損失,更有甚者出售不合格食品,給消費者的人身健康造成極大的威脅;還有很多不法分子會利用普通大眾的同理心或同情心來博取關注并以此進行詐騙或引導輿論,例如發布一些虛假的募捐信息來利用大眾的同情心進行詐騙,對社會的穩定產生了不良影響。除此之外,伴隨著網絡的發展,信息的傳播速度也越來越快,這也使得一些營銷號惡意剪輯別人發布的視頻等來博人眼球,更有甚者企圖利用網絡上不明真相的公眾來引導輿論,企圖干預司法,形成了一股“誰錄像誰有理”的不良風氣。
隨著網絡越來越普及,網絡所體現出來的虛實結合的特點也逐漸凸顯出來,這也使得犯罪不斷從現實生活空間逐步轉向了虛擬的網絡空間,越來越多的人運用虛擬網絡空間進行犯罪。然而傳統的刑法更多的是對現實生活中的犯罪行為進行規制,因此為了更好地處罰這些新型的違法犯罪行為,刑法的解釋者在不斷擴大對刑法解釋的基礎上,更是擴大了一部分條文的適用范圍,并希望能夠通過這些方法來有效遏制某些不法分子在網絡中進行的一些犯罪活動。但是這種做法有時候可能會導致過度擴張刑法的適用范圍,不符合我國刑法中罪刑法定原則的規定。同時這也體現出了當前這種依靠刑法來管制的網絡治理模式會過度依賴國家的公權力,而刑法作為懲治犯罪最為嚴厲、最后的手段,若將過多的網絡不法行為以犯罪論處可能會有違刑法謙抑性的規定,不利于更好地保障人權、推動法治社會的發展。
擴大解釋是緩解社會生活發展的不確定性與法律文本相對固定性之間矛盾的必要手段。所謂擴大解釋,指的就是在文義射程范圍內進行解釋;而類推解釋指的就是在文義射程范圍以外來進行解釋。大多數學者認為,區別擴大解釋和類推解釋的主要標準,大體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一般人的可預測性,即是否超出了一般公眾所能知悉和理解的范圍;二是法條的可能含義。但是具體究竟應該如何運用這兩個標準進行區分,不同的人往往有著不同的理解。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網絡犯罪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形式,因此為了能夠更好地保護受害人的法益、保障犯罪分子的人權,刑法解釋者對部分刑法條文、詞語進行了擴大解釋,以更好地適應社會的發展。同時,由于擴大解釋沒有超出一般人的可預測性和法條可能的含義,在詞組、詞條的文義射程范圍內,因此適當的擴大解釋并沒有違反刑法中罪刑法定原則的規定。例如對“傳播淫穢物品罪”中“淫穢物品”的理解,傳統的刑法認為其主要指的是光盤、書籍等一系列線下交易的實物,但隨著信息網絡的發展,很多人已經不再選擇那種傳統的不方便且風險系數較高的線下實物交易模式,轉而在網絡上傳播淫穢視頻或圖片,不但使得“淫穢物品”的傳播更加“方便”,更是利用一些技術干預手段逃避網警的檢查,為了遏制這些行為,解釋者將“淫穢物品”進行了擴大解釋,將網絡中的淫穢視頻、圖片等也納入到淫穢物品的行列之中來。再比如“開設賭場罪”中,傳統的刑法所認為的賭場指的就是線下用于進行賭博的場所,然而在網絡發展的推動下,為了降低在線下開設賭場而被抓的風險,同時為了吸引更多來自不同地方的賭客,便于這些人參賭,一些賭場經營者便利用網絡的便利開設起了虛擬賭場,因此為了更好地規制開設賭場的行為,對“賭場”進行了擴大解釋,認為“以營利為目的,在計算機網絡上建立賭博網站,或者為賭博網站擔任代理,接受投注的”屬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條規定的“開設賭場”。由此也不難看出,不論是“淫穢物品”還是“開設賭場”,對它們所做出的擴大解釋均沒有超出普通人的理解和預測的范圍,都是在文義射程范圍內進行的解釋。但與之相反的是類推解釋,在我國《刑法》中規定,禁止適用類推解釋來對刑法條文進行解釋,這是為了防止法官濫用自由裁量權,避免通過類推解釋無限制地將本不應該定罪的人打上犯罪的標簽。不過由于刑法中同時也存在著存疑時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因此,沒有例外地禁止有利于被告人的類推解釋,這也是對人權的一種保障,有利于推動我國法治的進步。
形式解釋主要側重于嚴格按照法條的文義進行解釋,重視對人權的保障,將刑法的文本作為解釋的唯一依據。然而實質解釋則更加側重于對各種法益的保護,解釋者根據合目的性、價值性等的要求,為了符合社會發展變化的需求而進行解釋。實質解釋更多的是為了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而進行的解釋,探索的是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時想要顯示出來的蘊涵在法條背后的真實目的和價值追求。但是這種解釋會導致過度的自由,它不像形式解釋那樣嚴格按照文義進行解釋和理解,這也就使得實質解釋可能往往不像刑法解釋,反而更像刑法的“創制”,顯然這與我國刑法中規定的罪刑法定原則相矛盾。我國刑法中的罪刑法定原則規定了“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這一規定也就嚴格限制了我國刑法解釋中實質解釋的范圍和限度,并進一步限制了我國司法工作者在工作中借用實質解釋的名義侵害他人權益的行為。
我國憲法中對合憲性解釋進行了規定,合憲性解釋是一種法律解釋限度,而并非一種具體的解釋方法。筆者認為,對刑法進行合憲性解釋,其實質就是按照罪刑法定原則對刑法進行解釋,即刑法的運行要符合憲法的規定,不論是刑法的制定修改還是對刑法進行的司法適用,都必須符合憲法的規定,這就要求它不僅要在實質上要符合體系解釋、目的解釋等一系列解釋的要求,還要在形式上不超出文義理解的范圍。罪刑法定原則屬于法治原則,我國目前不斷加強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的建設,致力于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法治強國,而這些的實現都離不開罪刑法定原則。但是隨著信息網絡的發展,許多新型犯罪方式出現在網絡上,解釋者為了遏制犯罪行為,可能會過度對刑法進行擴張解釋,這種做法就間接導致了對個案的個別擴張解釋違背了罪刑法定原則。當然,類推解釋更是與罪刑法定原則背道而馳,毫無疑問,更需要禁止。
由于我國對刑法擴張解釋進行了嚴格的限制,有嚴格的適用條件,這也就要求相關的法律工作人員有豐厚的法學知識儲備和相關經驗的積累,對他們的專業素質要求比較高,因此很多情況下可能會出現法律工作人員不愿對刑法進行擴張解釋,或者適用擴張解釋時過于謹小慎微的現象。除此之外,由于一些法律工作人員自身的法律素質不高,專業法律素養不夠,因此使得他們并不能很好地明確立法者的目的,同時由于他們怕對解釋承擔責任,因此拒絕進行解釋來保障人權。顯然這樣是不利于我國法治社會建設的,更是與法治精神背道而馳的做法。
可以通過明確“一般人的可預測性”和“法條的可能含義”的底線問題,來遵循網絡時代下對刑法解釋內部限度的限制,這種限度是一種抽象的標準,通過合理的擴大解釋等方式使其具體化、明確化。根據現實生活中網絡犯罪的各種形式,對法條中的某些詞語在文義范圍內進行適當的擴大解釋,在確保不遺漏對犯罪行為進行評價的同時,盡量控制適用范圍,更好地體現刑法的謙抑性,同時也能夠避免給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違法行為打上犯罪的標簽。
在罪刑法定原則的指引下,法律是允許在一定的范圍和限度內對刑法進行擴大解釋的,而對超過一定限度即超過某些文義射程范圍以外的類推解釋則是被禁止適用的,當然,類推解釋在某些情況下是允許的——即有利于被告人的類推解釋,這也體現出我國刑法中規定的存疑時有利于被告人原則。我國臺灣學者楊仁壽認為,擴張解釋與目的性擴張(實際上就是類推解釋)區別之所在,就是看二者在文義上是否在“預測可能性”之內;如果依照碧海純一的“射程”理論來說,在文義“射程”之內者,為擴張解釋。如所擴張之文義,非原有文義所能預測,已超出“射程”之外,則已不能為擴張解釋,僅能為目的性擴張。換言之,擴張前及擴張后文義內涵相同者,應為擴張解釋。文義內涵不同者,不能為擴張解釋,如有貫徹規范意旨之必要,則應為目的性擴張[2]。而筆者認為,一個合法且有效的擴張解釋應該是在保持其核心屬性的基礎上對部分詞語進行適當的外延,當然,在進行外延時也不能忽略可預測性的要求。
形式解釋與實質解釋既不是上下位階的關系,也并非“先形式后實質”。相反,二者是相互結合、相輔相成的。解釋者通過形式解釋嚴格按照文義的規定進行解釋,這是符合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的。同時通過實質解釋使得某些解釋更加符合當今社會生活發展變化的需要,更加適應變化的社會現狀,順應時代潮流,為大數據發展下的信息網絡發展提供一個更加合理、更加秩序、更加符合人權保障的環境,既保證了法律的穩定性,又適應快速變化的社會生活。
刑法解釋依附于刑法,但基于文本的閱讀具有主體性,不同的主體會對刑法文本產生歧見,進而導致解釋的差別。罪刑法定是刑法的基本原則,要求“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刑法條文的明確性是罪刑法定原則的派生原則。由此可知:刑法解釋是罪刑法定原則的必然要求,而罪刑法定是刑法解釋的范圍與限度。[3]因此,要嚴格在罪刑法定原則的指引下進行刑法解釋,明確解釋的限度和范圍,更好地促進刑法與網絡社會的協調發展。
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給我們傳統的刑法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在傳統的刑法無法很好地規制新生的網絡問題時,對刑法解釋就不可避免了。這也就使得法律解釋者需要在合理的限度內通過對刑法的某些規定進行適當的解釋來細化刑法,以此來適應復雜多變的互聯網世界,認識到解釋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在合憲的基礎上合理適用刑法,在罪刑法定原則的指引下更好地解釋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