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芳宇
青島科技大學,山東 青島 266061
人體細胞是人體結構和生理功能的基本單位,目前進出口實務中的人體細胞,主要為原代細胞、細胞株及細胞系,多用于科學研究以及相關遺傳學、病理學研究測試。人體細胞是醫療研究機構和高校實驗室進行生物醫學研究的重要實驗材料,例如神經干細胞可用于治療自閉癥等特性疾病,但是神經干細胞無法從患者身上直接提取,所以目前我國大多數醫療研究機構和高校實驗室都是采取從國外進口的方式獲取神經干細胞,諸如此類可以促進醫學事業發展和增進人類福祉的人體細胞進口行為,屬于受我國政府支持的合法進口行為。
人體細胞屬于出入境特殊物品中的人體組織,可能攜帶病原體,具有較高的儲存和運輸標準,無論哪一環節出現了紕漏,都會造成環境污染和傳染病傳播的風險,故而人體細胞進口既需經過嚴格的海關監管,也需滿足衛生檢疫標準。
1.需經過嚴格的海關監管
目前,我國海關根據《海關法》規定對于人體細胞進口進行監管,監管的工作重心為事前監管和事中監管:從事人體細胞進口的企業,需就進口的人體細胞依法向海關辦理備案手續并提交“申報清單”,海關根據審核后的“申報清單”對企業進口的人體細胞實施必要的監管。隨著《生物安全法》的出臺,進一步加強了對于人體細胞進口的監管,進口人體細胞不僅應當符合我國生物安全管理要求,對于被評估為具有生物安全高風險的人體細胞,海關部門還應當采取相應的嚴格的風險防控措施,以維護國門生物安全。
2.需滿足衛生檢疫要求
衛生檢疫是國境衛生檢疫機關對于生物及生物產品和其他相關商品所采取的綜合措施,其目的是預防傳染病從對外開放的國境口岸的輸入、傳出和傳播。國境衛生檢疫機關需根據《國境衛生檢疫法》的規定,對可能傳播檢疫傳染病的物品進行檢疫,檢疫合格并經許可后,方準入境。由于人體細胞屬于《出入境特殊物品衛生檢疫管理規定》中規定的“必須進行口岸查驗”的風險級別,因此人體細胞進口必須滿足國境衛生檢疫機關的衛生檢疫要求。
根據海關反走私工作實際情況可以看出,目前對于人體細胞走私的監管工作尚處于摸索階段,對于人體細胞走私的查驗還不夠系統化,走私人體細胞的行為人抱著僥幸心理實施走私,不僅會違反海關監管法律法規產生行政責任,嚴重的可能產生刑事責任。
1.逃避海關監管的行政責任
行為人違反海關監管規定,擅自攜帶、運輸人體細胞入境,將不可避免受到海關監管法律的規制。根據《海關法》第八十二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違反本法及有關法律、行政法規,逃避海關監管,逃避國家有關進出境的禁止性或者限制性管理,運輸、攜帶、郵寄國家禁止或者限制進出境貨物、物品進出境,是走私行為。[1]對于走私人體細胞入境,僅成立走私行為,尚未構成走私犯罪的,依照《海關法》第八十二條第二款之規定,由海關沒收走私貨物、物品及違法所得,可以并處罰款。
2.違反檢疫要求的行政責任
由于人體細胞特殊的生物屬性,走私人體細胞不僅會違反一般的海關監管行政法規,同時也可能違反衛生檢疫方面的行政法規。根據《衛生檢疫法》第二十條第一款規定,逃避檢疫,向國境衛生檢疫機關隱瞞真實情況的單位或者個人,國境衛生檢疫機關可以根據情節輕重,給予警告或者罰款。因此,行為人走私人體細胞入境,瞞而不報,屬于逃避檢疫,檢疫機關有權給予警告或罰款處罰。
1.逃避海關監管的刑事責任
根據《出入境特殊物品衛生檢疫管理規定》的規定,人體細胞屬于人體組織,是必須經國境衛生檢疫機關檢驗的進口商品。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條規定,違反進出口商品檢驗法的規定,逃避商品檢驗,將必須經商檢機構檢驗的進口商品未報經檢驗而擅自銷售、使用,或者將必須經商檢機構檢驗的出口商品未報經檢驗合格而擅自出口,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因此,走私人體細胞并逃避國境衛生檢疫機關的商品檢驗,可能構成逃避商檢罪。
2.違反檢疫要求的刑事責任
2020 年3 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和海關總署五部門聯合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國境衛生檢疫工作依法懲治妨害國境衛生檢疫違法犯罪的意見》,其中規定:將應當實施審批管理的、可能引起傳播檢疫傳染病的人體組織,逃避檢疫攜運、寄遞出境,屬于《刑法》第三百三十二條規定的妨害國境衛生檢疫行為,引起檢疫傳染病傳播或者有傳播嚴重危險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單位犯前款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2]
從近年來海關口岸查獲的走私案件來看,隨著海關反走私綜合治理工作的開展,海關緝私的技術手段和方法技巧顯著提高,走私分子也采取了更加靈活的走私方式,人體細胞走私呈現出走私手段隱蔽化、走私信息傳播迅捷化和走私行為規模化的發展趨勢。
1.走私手段隱蔽化
2021 年5 月,上海海關查獲了一起人體細胞走私案件,上海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已經申報的“實驗室培養基”的入境貨物中夾藏了人體細胞試管247 支,該案的走私手段具有較高隱蔽性。與其他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的行為相比,走私的手段更加隱蔽化,現如今高度發達的科技和交通給走私活動提供了更加多樣的技術支持,層出不窮。走私特殊物品的案件中,利用出口跨境電商渠道、借助入境快件、船只“雙層夾帶”等走私手段屢見不鮮,走私手段的隱蔽化、靈活化可見一斑。
2.走私信息傳播迅捷化
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發展,信息的傳播范圍更為廣泛,傳播速度更加迅捷。在帶來紅利的同時,網絡信息技術也為走私滋生提供了溫床,走私人體細胞行為人擁有了更多的信息渠道傳播走私信息。相比傳統的信息交流,網絡的普及打破了犯罪地域化,使得走私信息的范圍出現了多層級擴散化,行為人利用網絡可以迅速地完成走私信息的傳播,大大降低了走私信息傳播的成本。且電商行業的發展為走私信息的傳播“搭建”了平臺,行為人可以通過淘寶、微商等電商平臺完成走私信息的散布,由于這些平臺的用戶群體龐大,信息一經發布,受眾范圍遠大于傳統的線下人際圈。
3.走私行為規模化
雖然網絡信息技術的發展在相應層面上降低了走私的成本,但是隨著國家和國際層面打擊走私的力度越來越大,人體細胞走私的成本實際上在逐步提高。人體細胞作為特殊的生物產品,其包裝、存儲和運輸的條件要求較高,走私人體細胞的難度遠大于走私普通物品。傳統的走私小團伙難以完成高難度的人體細胞走私,因此人體細胞走私必然向著規模化發展,逐步形成具有嚴密組織的多人團伙,這將大大加劇反走私工作的難度。
人體細胞走私在社會治理上是一顆毒瘤,若是任其發展,必定會損害社會治理環境。如今人體細胞走私尚在起步期,如果不加以規制,我們可以預見久而久之,必將損害個人的權益、社會的秩序和國家的利益。
1.基于現實危害的考量
人體細胞走私將會影響相關產業發展,研究人員在進行科學研究時針對性選用的人體細胞材料,可能無法通過正規渠道流入,于是便通過一些從事進出口貿易的公司或者能進出口特殊物品或生物制品的醫藥企業夾帶入境,這些人體細胞可能質量并不過關,甚至具有特異性預期,一經使用,可能產生不可估量的風險,從而影響相關產業的發展。
人體細胞走私或引發其他犯罪,面對走私人體細胞可能產生的巨大利潤,在合法獲取人體細胞的手段之外,也會開始產生非法獲取人體細胞的手段,由此或引發暴力型犯罪;部分不法分子可能利用其他物質偽造成人體細胞進行銷售,產生詐騙性犯罪,長此以往必然會妨害社會管理秩序和擾亂市場經濟秩序。
2.基于法理上的考量
國家在憲法和法律上規定人的尊嚴,一方面是對這種價值共識的承認,因為將社會主流價值吸納進實體法,有助于增強國家和法律的正當性;另一方面是對各種可能侵犯人的尊嚴的行為的防范,從而維護作為社會準則的人的尊嚴,為人發揮潛能提供有利的制度環境。[3]自分子生物學在20 世紀中葉取得了革命性突破之后,人力對于生物醫學的干預程度日益加深,這造成了生物醫學科學與人文兩維度間的緊張。人體細胞歸屬于人體組織,買賣人體細胞將面對法學和倫理學的雙重考量,具有侵犯人的尊嚴的可能性,違反了我國憲法和法律保護人的尊嚴的規定,禁止走私人體細胞可以有效遏制潛在的人體細胞非法買賣活動,維護憲法和法治尊嚴。
人體細胞走私不僅具有一般走私犯罪的法律風險,還同時具有其作為生物科技不確定性的內生風險,因此人體細胞走私將會帶來風險的深化與泛化。基于此種情況考慮,人體細胞走私的法律治理需采取綜合措施,應當從多方面進行考量。
法者,治之端也。構建立法保護體系,加強頂層設計,有利于從源頭治理人體細胞走私。法律為生物醫學的研究提供法律制度上的保障,促進這些有益于公眾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行為的實施。一是積極推動反走私綜合治理國家層面立法,通過統一監管標準,推進執法統一,解決當前不同地域立法不協調的情況;二是反走私工作同時應當遵循具體化原則,對于人體細胞走私發案風險較高的地區,應當加快地方立法的進程,提高制度的法律位階,切實解決人體細胞走私治理難題。
進一步完善反走私綜合治理機制。細胞治療發展前景遠大,大量國內公司已經開始在細胞治療等領域加強研究,因此人體細胞具有實際的進出口需求,隨著人體細胞進出口量的增長,不法分子必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乘之機,完善反走私綜合治理機制治理人體細胞走私迫在眉睫。
治理人體細胞走私僅通過海關監管是不夠的,地方司法、執法部門也應當積極配合海關工作,加強對轄區內進口人體細胞的企業及機構的事前和事后監管。例如對其進口人體細胞的企業及機構開展法律體檢,對其進口人體細胞流程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進行審查,并在人體細胞通關后對其使用情況進行抽查,開展普法宣傳,減少人體細胞走私的上下游盈利空間。
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行業自主治理狀態并不鮮見,鼓勵行業進行自主審查,將會大大減輕監管主體的工作壓力,也有利于形成更符合細胞行業從業者利益的反走私綜合治理機制。但是在法律法規不夠明確的情況下,細胞行業的自主審查往往難以規范,審查效果欠佳。
在不能明確行業自主審查范圍及標準的情況下,將審查工作全部或大部分轉移給行業,這是不適宜的,而行業自主審查初期的探索也會伴隨著審查內容的混淆等問題,故而通過立法對于行業自主審查范圍及標準加以明確,可以更好地指導行業進行自主審查,使行業自主審查趨于規范化。
從生物醫學發展的趨勢來看,生物制品會逐步趨向于輕商業化,在目前的商業環境中已然開始“應用”。此前大連海關曾截獲一批“臍帶血精華液”,據調查,是通過電商平臺“代購”的海外化妝品,該化妝品以“幫助細胞修復和再生”作為噱頭吸引消費者。實際上,這種化妝品不僅不具有美容效果,還具有傳播艾滋病、肝炎等傳染病的風險。平臺責任無限化固然不值得也不應當被提倡,但是平臺應當承擔合理的安全保障責任,在保證不將過多監管責任轉嫁給平臺的基礎上,應當要求電商平臺承擔合理的首次準入審核責任,對于未經海關、藥品安全監管等部門背書的生物醫學商品的首次準入應當慎之又慎,避免產生無法挽回的危害。
人體細胞作為生物醫學研究的重要材料,其進出口量在未來必然會繼續增加,但其潛在的不可控的生物安全風險也會隨之提高。現階段我國已經實施了《生物安全法》等相應的法律規范,但是對于人體細胞走私的治理仍舊存在疏漏之處和制度余量。故而為了推進生物醫學產業的穩步發展,我們應當大力預防人體細胞走私問題的發生,既要充分發揮行政機關的監管職能,及時防治,避免實質性損害結果的出現。同時也要盡快構建立法體系,針對細胞行業及電商平臺制定合理的法律法規,為我國生物醫學產業的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