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CPTPP 數字貿易規則比較及中國應對

王 慧

（北京郵電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876）

一、引言

自21 世紀以來，伴隨全球科技革新，大數據、云計算等新型技術逐漸深入到經貿領域，數字貿易由此產生并加速發展，對國際貿易格局變動產生了重要影響。因此，世界各國紛紛致力于加入全球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制定，以提高在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的主導權。由日本牽頭的《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領先于區域戰略合作，影響著全球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構建。《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涵蓋了中國、韓國、日本等亞太地區國家，對亞太地區數字貿易戰略合作和數字伙伴關系網絡的建立起到了推動和促進作用。而《美墨加協定》《美日數字貿易協定》等協定也正在以區域貿易協定的方式使數字貿易規則發揮作用。《中國電子商務報告（2021）》指出，2021 年全國電商交易額共計42.3 萬億元，在網絡零售市場、移動支付規模等方面位于世界第一。《全球數字經濟白皮書（2022）》中則指出，2021 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7.1 萬億美元，僅次于美國位居世界第二。在此背景下，我國更應深入研究現行區域貿易協定下的數字貿易規制，積極推進區域多邊合作，在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提出“中國方案”，抓住機遇，迎接挑戰，促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二、RCEP 與CPTPP 數字貿易規則比較

（一）合作

RCEP 提出各締約國應就促進電子商務發展而在相關領域開展交流合作。CPTPP 中則對合作領域更加細化，包括個人信息保護、電子認證、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等領域。同時，RCEP 及CPTPP 均提及需對中小企業予以幫助。該條款的設置為各締約國在電子商務各領域深入開展合作提供了條件。

（二）電子認證和電子簽名

該條款是貿易便利化措施之一，也是各方在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爭議較小，易于達成共識的議題。該條款的制定旨在賦予電子認證和簽名法律效力，使各締約方對此予以認可。有所區別的是，RCEP 將柬埔寨、老撾和緬甸設為例外情況，允許這3 個最不發達國家在協議條款生效日起的5 年內不遵循此項條款。

（三）無紙化貿易

通過以電子形式形成相關貿易文件并賦予其法律效力，該規定將提高國際貿易效率，并為各締約方提供貿易便利，降低貿易成本。RCEP、CPTPP對該條款均有所提及，并規定貿易受理文件的提交方式紙質版和電子版均有效，二者具備同等法律效力。其中，RCEP 對柬埔寨、老撾和緬甸設定了例外情況。

（四）線上消費者保護

隨著數字貿易的發展，消費者權益的保護問題逐漸得到重視。RCEP 及CPTPP 提出締約方應適用法律法規以及相關主管部門間合作的方式對電子商務消費者權益予以保障。相比于CPTPP，RCEP 還提出締約方應發布消費者如何尋求救濟以及企業如何遵守任何法律要求的信息，以便為消費者提供保障，并將柬埔寨、老撾和緬甸設為特例。

（五）個人信息保護

RCEP 和CPTPP 均在條款上要求締約國應考慮有關國際組織的標準原則，并在此基礎上建立法律框架。同時，協議提出各締約國應發布“個人如何尋求救濟以及企業如何遵守任何法律要求”的有關信息，以保障其信息安全。與RCEP 相比，CPTPP 進一步強調保護電商用戶個人信息具有一定的經濟和社會效益，并指出消費者信息得到保護能夠促進消費者提高對電商的信任。同時CPTPP 還主張采取非歧視做法以及建立促進不同體制兼容性的機制以保護電商用戶個人信息。

（六）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

RCEP、CPTPP 認為締約方應加強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管理，并規定應當實施相應舉措對此類信息接收人拒收信息予以便利，同時對此類信息提供人提出追索權。另外，兩項協議均鼓勵締約方間就此類信息的監管進行合作，為電子商務消費者提供良好的消費環境，增強其對電子商務消費的信心。

（七）國內監管框架

RCEP、CPTPP 規定應當在《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電子商務示范法（1996 年）》或2005 年的《聯合國國際合同使用電子通信公約》的基礎上，采取或維持電子交易監管法律框架。同時，協議指出電子交易監管力度不得過度。二者有所區別的是，CPTPP 在此基礎上額外提出，締約方在制定法律框架時應考慮到利害相關人的權益，并便利其提出建議。RCEP 中則對柬埔寨設定了例外情況。

（八）海關關稅

RCEP 根據WTO 在《全球電子商務宣言》中的相關要求，規定目前仍遵循不對數字傳輸內容征收關稅的原則，并強調締約方可根據世貿組織部部長會議的計劃決定而進行變動調整。CPTPP 則更為嚴格，提出不得對電子傳輸征收關稅，條款永久有效。

（九）計算設施的位置

CPTPP、RCEP 規定任何締約方不得將要求涵蓋的人在該締約方領土內使用或設置計算設施作為開展業務的前提條件。該項條款是針對數據存儲本地化這個議題而設置的，也代表了協定的主張，即禁止數據存儲本地化，降低締約國間數據跨境流動壁壘。此外，協議還兼顧到各締約方對計算設施使用或位置有各自舉措，并考慮到公共政策目標而允許締約方實施與上述規定不符的例外行為。CPTPP 以及RCEP 還對該類行為設定限制條件，RCEP 提出該類行為不得構成歧視或變相限制貿易或需基于保護基本安全利益，CPTPP 規定該類行為不得構成歧視或變相限制貿易以及不對計算設施的使用或位置施加超出目標所需限度的限制。可見CPTPP 限制條件更為嚴格，RCEP 較為寬松。

（十）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

CPTPP 和RCEP 認可數據跨境流動，提出各締約方為實施商業行為而進行數據跨境流動的行為是符合協議規定的。同時，協議允許締約方為實現公共政策目標而實施與協議規定不符的例外舉措。對此例外舉措，CPTPP 提出限制條件：第一，不得構成歧視或者限制貿易發展；第二，不得對信息傳輸形成超過公共政策目標所需限度的限制。相比CPTPP，RCEP 限制條件較寬松，除上述第一條外，還提出締約方可基于其基本安全利益而實施相應的必要性例外措施。可見，CPTPP 限制條件更為嚴格。RCEP 則更為寬松，并對柬埔寨、老撾和緬甸進行額外規定，可見其在數據跨境流動議題上留有一定的政策空間。

（十一）源代碼

CPTPP 和RCEP 在此條款上差別較大。CPTPP十分重視源代碼知識產權的保護，并規定任一締約方不得將要求轉移或獲得另一締約方的人所擁有的軟件源代碼作為在其領土內銷售、分銷、進口等市場行為的條件，但涵蓋范圍僅限于大眾市場軟件或含有該軟件的產品，不包括用于關鍵基礎設施的軟件。而RCEP 對此沒有提出相應規定，只在電子商務對話條款中提及需考慮源代碼問題。

（十二）數字產品的非歧視待遇

RCEP 中并未對此條款進行具體闡述，只在電子商務對話條款中提及非歧視待遇問題。CPTPP 中則明確提出任一締約方給予另一締約方的數字產品的待遇不得低于其給予其他同類數字產品的待遇。

（十三）爭端解決

兩項協定均對爭端解決有所闡述，相比于CPTPP 而言，RCEP 協定中不受爭端解決機制約束的條款更多，給各國提供的政策空間更大，強制性相對更弱（于鵬，廖向臨，杜國臣.2021）。從總體上看，與CPTPP 相比，RCEP 更具有包容性和靈活性。從涵蓋范圍而言，RCEP 同時包含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和最不發達國家，眾成員國經濟體制和經濟發展水平各異。因此RCEP 更兼顧各國的發展水平和利益訴求，側重發展中國家及欠發達國家的利益，并在相關條款中對柬埔寨、老撾和緬甸這三個最不發達國家給予政策傾斜和差別待遇，如線上消費者保護、數據跨境流動等。RCEP 在條款制定時充分考慮并照顧到最不發達國家發展的實際情況，并對其特設置例外規定，這充分體現出RCEP 的包容性。此外，RCEP 在關稅條款中提出締約方可以世貿組織部部長會議的決定為依據調整規定，這也是其靈活性的體現。與RCEP 相比，CPTPP 規則標準更嚴格，對協定下各成員國的要求也更高。如在數據跨境流動和計算設施本地化等關鍵議題上CPTPP 提出的限制條件更為嚴格，設定的標準也更高，且CPTPP條款中更多為約束性義務。

CPTPP 是在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后由日本牽頭成立的，且日本與美國間的政治經濟聯系十分緊密。因此CPTPP 延續了TPP中的條款，在數據存儲本地化、數據跨境流動等議題上與美國主張一致，如鼓勵數據跨境流動，禁止計算設施本地化、保護源代碼知識產權、數字產品非歧視待遇。但數據跨境流動過程中出現的信息安全隱患與個人隱私暴露問題仍然是眾多國家對數據流動和數據存儲本地化施加限制的主要原因，甚至一些國家出于國家和個人安全利益保護的考慮，明確規定關鍵數據不得跨境流動。此外，在數字產品待遇以及源代碼議題上，RCEP 與CPTPP 差別較大。RCEP 對此并未具體規定，只在電子商務對話條款中有所涉及。原因在于RCEP 中各締約國數字貿易發展水平差別大，且這兩項議題涉及源代碼知識產權、數字內容監管以及云計算市場準入等問題，各成員國難達成共識（彭德雷，張子琳.2021）。

三、對我國數字貿易的挑戰

自2020 年以來，新冠疫情的暴發對全球經濟造成了較大沖擊，使得各國面臨經濟下行的嚴峻形勢。但與此同時，新冠疫情也加速了數字技術創新和電子商務發展。根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數據顯示，過去10 年，全球可數字交付的服務出口額年均增速達到7%-8%。由此可見，即使是處于疫情時期，數字貿易發展勢頭依然迅猛，具有較強的發展韌性，并已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關鍵驅動。但在數字貿易的快速發展下卻沒有與之匹配統一的全球數字貿易規則。因而，大多數國家為在數字貿易領域內謀求自身利益，在數字貿易規則制定中掌握主動權和話語權，便通過參與多邊區域合作、加入自由貿易協定的方式參與數字貿易規制構建。現如今，美日歐等發達國家經濟發展水平處于世界前列，并逐漸掌握著數字貿易規則制定的話語權，尤其是“美式模版”“歐式模版”的出現對構建數字貿易規則新體系具有較大影響，同時也對我國數字貿易發展提出了挑戰，而全球規則的不斷演變也使我國數字貿易行業要面臨更為復雜的國際環境。

（一）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增大我國對接壓力

目前，RCEP 已經生效，而CPTPP 中更高標準的規則對我國數字貿易發展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如在源代碼以及數據存儲本地化等條款中的制定標準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是一致的。但現如今，全球數字貿易發展極不平衡，美國、德國、日本、韓國四個發達經濟體的電子商務銷售額在全球中的占比超過了50%，少數數字平臺主導了全球跨境電子商務市場，全球數字服務出口高度集中于少數國家，美歐是全球數字服務供給的核心區域（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全球數字經貿規則年度觀察報告（2022）》）。在此背景下，協定規則標準一致性對發展中國家而言是一種挑戰，會給我國帶來一定的隱性數字貿易壁壘，對我國數字貿易發展形成阻礙，增大我國對接高標準數字貿易規則的壓力。

（二）關鍵領域存在爭議，加大貿易自由與國家安全平衡難度

數據跨境自由流動一方面對數字貿易發展起到促進作用，但另一方面也會引起信息安全和隱私泄露等負面問題的出現。在此問題上各國所持主張各有不同，美國主張在隱私信息安全得到保障的基礎上允許數據跨境自由流動，并認為數據紅利只有在數據共享共通下才能實現。我國則對信息安全、網絡安全與隱私保護極為重視，并出臺了相應法律法規。如《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對數據跨境流動和數據存儲本地化等進行明確規定，并提出相應的限制規定。跨境數據自由流動的前提是信息安全得以保障，數字貿易可持續發展必須要以信息安全為基礎。因此，兼顧國內信息安全保護和國際數字貿易發展數據流通的需求，平衡貿易自由與國家安全是我國將要面臨的挑戰。

四、政策建議

（一）積極參與數字貿易規則制定

數字貿易規則制定和參與集中度不斷提升，并逐漸形成數字貿易規則壁壘。經貿規則的制定者和主導者集中于美歐等發達國家，但數字貿易具有全球性，數字貿易規則下涉及的新產業、新經濟模式與世界各國未來經濟發展息息相關，數字貿易規則體系的制定不應是單個或幾個國家的意志體現，而應是所有參與國家的互利共贏。因此，我國應利用“一帶一路”的優勢，與各國加強數字領域合作，積極開展雙邊、多邊數字治理合作，參與規則談判與制定，為全球數字貿易規則構建貢獻中國智慧，提出中國方案。

（二）加快建立和完善數字貿易法律法規制度體系

由于數字貿易在近幾年迅猛發展，且發展速度較快，目前國內仍沒有較為完善系統的數字貿易法律法規。如個人信息保護和知識產權的法律法規無法滿足數字貿易快速發展的需求，對于數字貿易涵蓋范圍測度仍沒有統一，沒有形成系統的統計制度。因此，應加強數字貿易領域法律法規的建設，完善數據知識產權、個人信息安全等標準規范，并加強監管立法，為數字貿易發展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

（三）加強政府監管力度

數字貿易時代下，貿易方式與貿易對象呈現出數字化特征。數據信息流通在國際數字貿易中必不可少，但在貿易的同時確保國家及個人信息安全不受侵害一直是爭議的焦點，也是我國要面對的挑戰和亟須解決的難題。因此，我國應加大政府監管力度，對標RCEP 以及CPTPP 在通過電子方式跨境傳輸信息、非應邀商業電子信息等條款中所提及的監管要求，發揮政府監管在數字貿易中的作用，并就數字貿易相關領域與協定下各成員國開展監管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