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洲
(沈陽城市學院 遼寧 沈陽 110112)
電視劇《你好,舊時光》改編自八月長安的同名小說,是一部校園題材青春系列長篇連續劇。該劇全面展示了特定校園時期的各種生活狀態,完整地描寫了校園里每位主角的人物命運。本文所選對象辛銳因其立體飽滿的人物形象而深入人心。從編劇視角來看,塑造電視劇人物時應確保人物形象立體飽滿,這就要求人物狀態從開始到結束應體現出多層次變化。電視劇《你好,舊時光》運用一種合理的方式將人物設置為“成長型人物”。
從始至終,編劇一直為辛銳這個人物添加“悲劇”色彩。對于戲劇創作而言,家庭是最小的社會單元。編劇在寫“辛銳”的過程中,也揭露了不為大眾所熟知的家庭面貌。辛銳的家庭缺乏愛與包容,父母不僅貧窮懶惰,還經常用不堪的字眼羞辱她。惡劣的生存環境造就了她逆來順受、謹小慎微的性格。編劇塑造如此低微的人物形象,就像在玩一場有關“彈簧”的游戲,在開端時將人物描繪得越低微,那么高潮時人物形象的反差就越強烈。辛銳在“彈簧游戲”的作用下大大出乎了觀眾意料。她在各種困苦的折磨下萌生了不可磨滅的意志,從人微言輕的小透明一躍成為引人矚目的保送學霸。可這次顯著的逆襲卻不足以填滿她的整個成長之路。在辛銳進入工作場后,編劇再次將她送入泥潭。家庭環境對她造成的后天影響伴隨著她生活中的每一方面。工作壓力、自我懷疑讓她褪去了“保送學霸”的光環,變成為幾兩碎銀憂心勞神的普通人。幸運的是,多年前曾暗戀她的徐志強至今仍對她芳心暗許。她被這份真誠所打動,也在這個自私冰冷的大城市里重獲歸宿。
《電影劇本寫作基礎》中寫道:“要構成令人滿意的人物必須具備讓人物經歷某種改變或轉折的特質。”[1]辛銳是擁有這種特質的人物,編劇為她設置了一系列困境,從而達到人物轉變的目的。生活中,辛銳是即使努力也上不了臺面的小配角,是被人隨意欺辱的可憐蟲。在她生命中的至暗時刻,上天為她打了一束光。余周周就是那束照拂她的光,她告訴辛銳其實這只是一場主角游戲,從現在開始將生活中的一切不幸當作對主角的磨煉吧。從那以后,辛銳決心對這不公的命運進行反擊。她不再謹小慎微,面對徐志強的多次欺凌,她選擇反抗;知道自己不被人尊重,便開始拼命學習,逃離惡劣的生存環境。編劇為辛銳設置了許多困境,以達到百煉成鋼的效果。同時,辛銳的逆襲也離不開余周周的推動。編劇之所以選擇余周周作為這個推動者也是允理愜情的。作為和辛銳擁有過同樣處境的余周周,她很難不對辛銳產生共情。
當辛銳變成不再逆來順受的學霸時,編劇也極大程度地揭示了辛銳的陰暗面。從前的生存環境給她帶來的負面影響使她變得心胸狹隘。當她的生活逐漸好轉后,卻開始嫉妒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余周周。
在學校里,學生們因為潘主任出差放松管控后,開始不把校規校紀放在眼里。當潘主任回歸后,學校舉報信箱已經被堆滿了。信中,林揚與余周周因男女關系過密而被舉報,這封匿名信便是辛銳寫的。在安排這場戲時,編劇運用巧合與伏筆讓林揚揭示匿名信的作者到底是誰。
在《你好,舊時光》第22 集中,林揚偶遇要去辦公室的辛銳,他攔下辛銳,讓她將卷子帶到辦公室。辛銳心細如發,發現林揚的試卷沒寫名字。林揚著急離場便讓辛銳替自己寫下名字。這場戲看似是閑筆,其實是編劇設下的伏筆。
為照應伏筆,編劇給了米喬一個去辦公室揭露答案的契機:讓米喬冒險去辦公室偷回自己被潘主任沒收的雜志。她一進辦公室就發現那封舉報余周周與林揚的匿名信。這信上的字跡就是米喬揭露答案的密鑰。編劇使用巧合回應伏筆,將那張帶有辛銳筆跡的卷子交到米喬手上。米喬告訴林揚舉報信的筆跡與他名字上的筆跡相吻合,林揚在這兩次巧合之下知道了匿名信的真相。
辛銳選擇舉報的動機是恨余周周。因為無論她怎么努力都不會成為像余周周那樣發光的人,她討厭余周周帶給她光卻又不將她送進光芒的中心,她甚至覺得是因為余周周過于美好才顯得自己像個可憐的笑話。林楊因為這封信看穿了辛銳的為人,決心與她不再來往,那個能讓辛銳變成主角的配角終究離開了她搭建的戲臺。設置對立的人物關系最能激發出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編劇利用復雜的人物關系轉變刻畫了可恨又可憐的人物形象。
辛銳的人設是孤僻的,她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她曾遭受過太多外界的惡意,所以就算余周周對她無私付出、毫無保留,也會激起她人性中的負面。在她開始對余周周產生敵意時,編劇便將她安排在了余周周的對立面。
從人性的角度上看,人永遠不會主動將自己置于險地。編劇使兩人相互作用,因為“對手”是為主人公制造困境的便捷方式。“戲中的一些動力、事端的興起、糾紛的來源都因對手人物所起。”[2]在余周周與辛銳的關系中,余周周并不將辛銳看作對手。即便如此,辛銳也是余周周的麻煩制造者,同時余周周對于辛銳來講是自己的“人物動機”。余周周教會辛銳主角游戲,她也因此蛻變。但是推動辛銳逆襲的并不是所謂的主角游戲,而是她想成為余周周的欲望,她渴望過上余周周那樣的生活。
編劇不僅將辛銳設置成余周周的對手人物,還將辛銳置于一段三角關系之中。劇中,辛銳以成為余周周為目的,迫切地想得到林楊對她的關注。即便林楊對她只有憐憫之情,辛銳也依舊自作多情地故意引起余周周對他們的誤會。編劇設立這段三角關系既刻畫了辛銳的人物形象,又借助辛銳這一角色推動了情節發展。她的存在為余周周與林楊制造了矛盾沖突,兩個人之間停滯的情節也因為“辛銳”而有了戲。設置三角關系的目的在于打破一成不變的情節,從而推進人物狀態的變化。站在觀眾的角度來說,辛銳的出現帶來了問號,這種關系的設置無疑是在制造懸念:二人的劇情走向到底如何?會和好如初還是形同陌路?辛銳的出現,打破了之前兩人的僵局。在辛銳不斷借機接觸林揚后,余周周第一次意識到林楊對她的重要性。
《你好,舊時光》為更好塑造人物性格,將筆下的人物進行對比,從而產生了強烈對比效果。當余周周、辛銳、凌翔茜一起走到人生的岔路口——保送考試時,編劇為塑造人物,借機對比了三人的家庭。
辛銳的父母鼠目寸光,只在乎自己錢財散盡而對她漠不關心。凌翔茜的母親望女成鳳,希望女兒拔得頭籌,成功保送。余周周的舅舅、舅媽從容豁達,從不對余周周施加壓力,順其自然最好。編劇將筆下的人物放在一起,產生了強烈的反差效果,也再次將辛銳的傷疤揭開,即便她努力逆襲,也依舊無法擺脫不幸的纏繞。原生家庭對每個人物的影響致命又深刻:凌翔茜孤傲、愛攀比,事事較勁;余周周隨和、寬容、溫和善良;辛銳嫉妒、逆反、心胸狹窄。她們各不相同,對影視劇創作起決定作用。編劇將這三種人物性格進行對比,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飽滿,幾個人針鋒相對,從而碰撞出不同的戲劇效果。
在保送考試中,辛銳為達目的而不近人情,將凌翔茜作弊的事實公之于眾。這件事同時也是一個催化事件。劇中,凌翔茜因被人舉報而顏面掃地,情急之下她逃離了學校。前有學校學生因考試壓力過大而自殺的事件為前提,余周周、林揚、蔣川擔心凌翔茜出意外,三人主動放棄保送考試出校找她。辛銳舉報凌翔茜,卻意外牽動了林揚、余周周、凌翔茜三個人物的命運。編劇這樣處理結構使整體節奏有張有弛。辛銳是催化事件的核,通過這一催化事件為核心事件進行鋪墊,使人物動機產生合理轉變。
戲劇性突轉指即“這種劇情向相反方面的突然轉化。是人物動作、戲劇情境、人物命運和內心感情向著期待結果的相反方向轉變”。[2]劇中辛銳的人物發展走向是出乎觀眾意料的,尤其體現在她與徐志強的人物關系方面。二人出場時同屬于一個團體,他們一直互相幫扶、惺惺相惜。隨著劇情發展,徐志強的舉動竟發生了變化,他為了和辛銳產生交集而選擇欺辱辛銳。劇中,徐志強惡意捉弄辛銳,致使她眼部受傷,但徐志強并沒有產生成功捉弄人的快感,反而落寞地盯著桌角上辛銳留下的血跡。劇情發展至此,觀眾便有了“發現”,原來徐志強這個人物并不是真的惡意霸凌辛銳,他心里也是在乎辛銳的。但經歷了這件事,徐志強對辛銳的態度并未改變,繼續通過惡作劇捉弄辛銳,這就打破了觀眾的預期并實現了轉折。看到這里,觀眾對徐志強開始又厭又恨。此時,編劇運用突轉,使他的人物命運開啟轉變。原本胸無大志的徐志強突然意識到他與辛銳之間的差距,他決定為自己謀出路而去服兵役。臨走之前,徐志強唯一去道別的人就是辛銳。這個情節設置解釋了徐志強之前的所作所為,原來他一直欺辱辛銳的原因不過是想引起辛銳的注意。情節發展至此展示了編劇帶給觀眾的“發現與突轉”,觀眾通過這場戲發現了徐志強對辛銳的愛意,同時兩個人的人物關系也在這場戲中實現了實質上的轉變。
辛銳身上經歷的轉變是多層次的,從受氣包轉變成保送學霸,又從保送學霸轉變成生活較拮據的都市打工人。辛銳這個人物的升華開始于她與徐志強的關系突轉。在辛銳的人物篇章里,她的結局是選擇暗戀自己多年的徐志強做歸宿。辛銳的選擇打破了觀眾的預期,因為沒有哪個觀眾認為辛銳會選擇一個霸凌過自己的男孩當成依靠。但是編劇又巧妙地解釋了原因,將徐志強的深情在辛銳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在辛銳眼中,徐志強在自己模仿余周周時提醒自己:要做回辛銳。在自己保送后,所有人都對自己避之不及,只有徐志強是唯一送上祝福的人。他還會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給自己寫信。
編劇在安排突轉的同時也讓觀眾開始回味之前的情節。觀眾在現有情節里找不到答案時,便去回想之前情節里的伏筆。辛銳對徐志強說當自己想找回原來的辛銳時,發現辛銳早已面目全非。編劇運用這樣的“突轉”沖擊了觀眾的情感,使觀眾越發能對辛銳這個角色“移情”,體會到辛銳的身不由己。同時在突轉的作用下,辛銳也有所頓悟,在生活的嚴刑拷打下開始向初心靠攏。在她幡然醒悟的那一刻,這個人物終于實現了升華。
辛銳自始至終都作為一種“悲劇”呈現在觀眾面前,她用一股拼搏向上、不斷借力的勁頭來展示一個人物最旺盛的生命力。悲劇本身就是極有生命力的存在。它讓人在無數的苦難過后看到自己被激發的無限潛能。我們能從辛銳的身上看到一個戲劇創作者的用心。編劇將巧合與伏筆聯合,使偶然與必然相結合,不采取“戲不足,神仙湊”使情節成為敗筆,恰當處理了“辛銳”情節上的因果關系。該鋪墊情節的時候絕不偷工減料,該使用伏筆時也絕不過多透露情節,還會在人物線索停滯時,合理地為人物安排戲劇沖突。編劇筆下的辛銳生動、立體、有血有肉,是一根扎人而不自知的刺,她來自荊棘卻心向陽光。就像原著中作者描寫她時寫下的那段話:“她不懂包容,她向前走著,利刺穿過前面擋住它的人群,它只要向前走,身邊的人就會被刺得奄奄一息,可這都不是她的本意。”[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