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姆啦
最初,蓮花圖像在印度次大陸的應用就和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隨著蒙古族的遷移和伊斯蘭文化的沖擊,蓮花這一符號的裝飾功能才得以挖掘。相比之下,中國的蓮花圖像不論作為圖案還是紋樣,在發展早期都處于次要地位;和所有的植物紋樣一樣,在裝飾藝術中蓮花只起陪襯作用。在我國內地,蓮花圖案的應用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才隨著佛教的興盛而得到推廣。由于人們更喜歡使用動物圖案作裝飾,因此最初植物紋樣在西藏民間手工藝品的發展過程中也是處于劣勢地位的,之后也是受佛教的影響其地位才得到相應的提升。目前,西藏民間工藝品中出現的蓮花圖像不論是裝飾功能還是象征功能均得到了充分的拓展,由此達到了審美的新高度。本文聚焦鍛造和建筑裝飾兩個方面,采訪了3位民間手工技藝傳承人,分別是:古藝建筑有限公司總經理及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達瓦,雪堆白傳統藝術學校自治區級鍛造技藝非遺傳承人羅布頓珠,自治區噶瑪嘎赤畫派非遺傳承人格桑。根據他們對民間工藝品中蓮花圖像的應用,筆者結合現有文獻進行分析,并列舉了部分極具西藏本土特色的民間工藝品,以探究蓮花圖像在其中的意義。
蓮花作為一種符號,當它融入藝術生產和生活中時,人們不再是簡單地對其美好的外在形式產生興趣,而更多地是被其內在的更為復雜的意義所打動,這種意義一方面是蓮花作為植物的自然屬性對人的啟發,另一方面是人們主動將其納入更廣泛的意識形態范疇內為其賦予的內涵,正如袁承志所言:它是一種“用具體事物表現某些抽象的意義,它是不可見的某種物(如一種概念或一種風俗)的可以看見的標記,(……)也(可以)表示圖像表征的內涵意義”①袁承志.風格與象征:魏晉南北朝蓮花圖像研究[D].北京:清華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4:24.。因此,蓮花圖像在西藏民間手工藝品中最重要的內涵就是其宗教象征意義,分別體現在鍛造工藝中的蓮花座和蓮花化生圖像中。
在西藏鍛造工藝品中,蓮花圖像常以蓮花座上端坐或站立一尊佛像、菩薩像的形式出現。蓮花能夠成為造像底座的首要原因是基于其自身的生長屬性。蓮花生長在滿是泥濘的荷塘,但是盛開出來的花朵卻是如此美麗和純潔,完全沒有受到淤泥的污染。這種自然的生長狀態在抽象化后就被賦予了豐富的宗教內涵。例如用此來表示:盡管世間的誘惑如此之多,悉達多依舊在菩提樹之下收獲正果;盡管世俗的世界充滿骯臟和罪惡,但在佛教的庇佑之下當時的信眾依舊能夠保持內心的純良,“蓮花就像支撐起佛陀一樣,將整個人世間從渾濁的‘水面’支撐起來”①Ward,William E.The Lotus Symbol:Its Meaning in Buddhist Art and Philosophy.The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1952,11(02):135-146,135.。人們認為“蓮花象征純潔和神圣的本質,代表了精神和靈魂的純凈”②Tseten Namgyal.Significance of “Eight Tibetan Buddhist Auspicious Symbol/Emblems” in Day-to-Day Rite and Ritual.The Tibet Journal,2016,41(02):29-51,29.。因此蓮花常常被應用在蓮花座的鍛造中,和佛像、菩薩像結合在一起。而當菩薩或者度母等造像端坐在蓮花之上不僅象征著“他們內心的純凈,同時也代表了他們是一種循環出現的存在的外化,并且不再受情緒和困難的阻礙”③Robert Beer.The Encyclopedia of Tibetan Symbols and Motifs.Boston:Shambhala Publications,1999:37.。這種“生命循環”的模式成為蓮花符號的另一種應用,即將蓮花作為生命輪回和誕育生命的象征。正如前文所提到的蓮花座上的菩薩,是一個脫離輪回之苦的存在,其中反映了蓮花最受佛教推崇的特點:它自身的生長規律。蓮花凋零之后蓮蓬里的蓮子成為種子,種子落入水中被水浸泡生新芽,新芽生長成的蓮藕由此變成蓮花的根莖,隨著時間的流逝,根莖又重新生出枝葉開出花朵結出果實;生命始于蓮子又終于蓮子,而蓮子自始至終都未受到淤泥的污染。這和佛教得道的過程有著某種隱喻性的聯系。
蓮花的生物屬性和生長規律充分體現在蓮花座的應用中,但并不是所有的造像都會結合蓮花座,這和蓮花座的起源密不可分。早在佛教誕生之前蓮花座就已經出現在造像之中,現已發現最早的蓮花座是吉祥天女(Lak?mī)的寶座(見圖1)。之后在婆羅門教中又以蓮座強調梵天的本源神地位,正如張同標在文章中闡述:“龍樹注解大品般若的《大智度論》卷八云:‘復次,劫盡燒時,一切皆空;(……)水上有一千頭人,二千手足,名為韋紐(Vi??u;毗濕奴)(見圖2);是人臍中出千葉金色妙寶蓮花,其光大明,如萬日俱照;花中有人結跏趺坐,此人復有無量光明,名曰梵天王;此梵天王心生八子,八子生天地人民’”①張同標.論印度佛像蓮花座起源于龍樹時代[J].藝術探索,2016,30(04):89-97,90.。天地人民皆源于梵天,即梵天是生天地萬物的本源神。佛教也借用相同的藝術表現方式將佛陀視為本源神,“就如同毗濕奴那樣,佛陀的肚臍長出了千葉大蓮花,大蓮花由各種寶物鑲嵌而成。比毗濕奴更神奇的是,這樣的諸寶蓮花有四朵,(……)每朵蓮花之上均有佛陀。這四位分身化佛(……)的肚臍中又各自長出蓮花,蓮花又有分身化佛(……)”③具體的偈言引自《大智度論》卷九,本文轉引自張同標.論印度佛像蓮花座起源于龍樹時代[J].藝術探索,2016,30(04):89-97,93.。于是,當佛陀從“惡世生,壽命短,難以度一切弟子”的剎帝利王子成為能夠普渡眾生的本源神④張同標.論印度佛像蓮花座起源于龍樹時代[J].藝術探索,2016,30(04):89-97,93.,蓮花座的應用范圍也有了一定的限制。西藏鍛造工藝的傳承人羅布頓珠在采訪中表示,在鍛造手工藝品中,蓮花座上的塑像一般只會塑佛像和菩薩像,大師(Guru)像以及一些高僧像之下通常是藏墊(見圖3、圖4)。此外,一般在佛像之下的蓮花座會有兩層蓮花瓣,而其他造像之下則只有一層花瓣。由于藏傳佛教的體系龐雜、種類繁多,因此關于蓮花座花瓣的朝向的說法有很多,其中普遍接受的一種是:“開口朝上的蓮花座上一般塑的是面容和善的佛像;開口朝下的蓮花座上則塑有威嚴怒目的佛像”①Robert Beer.The Encyclopedia of Tibetan Symbols and Motifs.Boston:Shambhala Publications,1999:38.。大部分佛像的蓮瓣開口都是朝上的。同時,蓮花座的花瓣數也有一定的講究:“蓮花座上的花瓣數對應了人體內脈輪上‘蓮花’的花瓣數:有4瓣、8瓣、16瓣、24瓣、32瓣、64瓣以及100瓣”②Robert Beer.The Encyclopedia of Tibetan Symbols and Motifs.Boston:Shambhala Publications,1999:38.。(見圖5)在佛典中記載著一般的神像塑在八瓣蓮花座之上,這是由于“一朵全盛的蓮花象征著佛陀的教義,同時,蓮花上的8個花瓣象征著獲得頓悟的八正道”③Aamir,Naela and Aqsa Malik.From Divinity to Decoration:The Journey of Lotus Symbol in the Art of Subcontinent.Pakistan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7,1(02):201-225,205.。至此,蓮花圖像不僅僅以其代表的純潔內涵作為佛像的底座,而憑借其誕育生命的意味成為佛本源神地位的“物化象征”④張同標.論印度佛像蓮花座起源于龍樹時代[J].藝術探索,2016,30(04):89-97,95.。

圖1 吉祥天女像,現藏于洛杉磯藝術博物館④Pal,Pratapaditya.Indian Sculpture,vol.1.Los Angeles: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6.

圖2 達薩瓦塔拉神廟的毗濕奴造像⑤圖片摘自:Adrian Smythies,The Venkateshvara Temple in Riverdale,Georgia:a Guide to the Architecture and Iconography of the Temple.Mahatmya Publishing,U.S.A.2010.(收藏于"Ester R.Portnow亞洲藝術",是內森·魯賓-艾達·拉德家族基金會捐贈。)

圖4 米拉熱巴及弟子像②圖片摘自:佛教器具店Termatree。

圖5 脈輪Chakra⑤圖片來源:https://foreverconscious.com/understanding-your-chakras.
現在,這種“物化象征”的裝飾性已經遠遠大于精神性,并且這種傳統的裝飾造型在鍛造工藝中逐漸演變成一種固定模式,在后來的造像中,蓮花很自然就成為一種依托物,其承托的不僅僅是佛陀等諸神,還象征著教義的書籍等;還有更為的特殊的范例,如和文殊菩薩一同出現時,蓮花上有時會托著書籍。(見圖6)

圖6 文殊菩薩像,現藏于大英博物館
正如前文所述,蓮花圖像在佛教藝術中頻繁被使用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由于它自身蘊含的誕育生命的意義,而蓮花化生圖像的出現是這種內涵發揮作用的極至體現。吉村憐在他的研究中分析了出現在云岡石窟壁面上的幾個特殊的蓮花圖像組合。(見圖7)他認為在這些組合中蓮花就是孕育生命的母胎,他指出“在佛的凈土,菩薩、天人、修行者乃至鳥獸都被認為是在這種不可思議的天上的蓮花中化生的”①[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18.。他總結出了天蓮花—蓮花化生—天人的組合:“首先是神圣的生命母胎天蓮花(I)一旦開始變化,先出現頭部,接著出現上半身,變成穿著天衣、背帶圓光的形象(Ⅱ1、Ⅱ2)。下半身一出現,即成長為站立在蓮花上的菩薩(Ⅲ1)或在空中飛翔的天人(Ⅲ2)。僅把蓮花(I)和菩薩(Ⅲ1)或蓮花(I)和天人(Ⅲ2)加以比較,兩者似乎毫無關系。但是,在兩者之間放進蓮花化生諸相(Ⅱ1、Ⅱ2),就會使我們重新認識到‘天蓮花—蓮華化生—菩薩’‘天蓮花—蓮花化生—天人’的連鎖關系”②[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16-17.。(見圖8)這一發現對理解蓮花圖像的內涵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隨后,在袁承志對“蓮花化生圖像”的研究中,他延續日本學者吉村憐的觀點,認為在云岡石窟壁面上出現的天蓮花—蓮花化生—天人的組合正是表現了生命的張力和人們對佛的向往。在文中他例舉了另一個特殊的蓮花圖像。(見圖9)他認為這種圖像的存在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言說的神奇造型”③袁承志.風格與象征:魏晉南北朝蓮花圖像研究[D].北京:清華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4:126.。但是,這種蓮花圖像呼應了前文所涉及的佛的本源神地位以及延續了蓮花化生像中向往佛的凈土的信仰。正如吳有能所言,蓮花所蘊含的“坐蓮往生”的觀念在當時是非常普遍的。④吳有能.蓮花敘事:比較宗教象征研究[J].臺大佛學研究,2017(33):127.

圖7 蓮花化生諸相①圖片摘自:[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16.

圖8 蓮華化生組合③圖片摘自:[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41.

圖9 持天蓮花的侍女 ②圖片摘自:[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17.
在采訪雪堆白唐卡大師格桑時,他介紹道這種特別的三蓮并蒂的造型(見圖10)在藏傳佛教造像中非常常見,且一般和蓮花生大師像組合出現(見圖11)。根據佛典的內容,這種并蒂蓮代表了三世佛,即過去佛(葉子凋零并結有果實)、現世佛(全盛的花朵)、未來佛(未開的花苞)。又如袁潔在《佛教植物研究》一文中所述:“第一種是未開放的蓮花,即花苞,比喻眾生含藏未開的菩提心;第二種是初開的蓮花,比喻眾生初發菩提心,雖是初發,但必定能修習善行,圓證菩提果;第三種是盛開的蓮花,花果俱全,代表修行者證悟了果德、智德、福德”①袁潔.佛教植物文化研究[D].杭州:浙江農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25.。同樣,朱孟傳在他的研究中寫道:“蓮花象征菩提。含苞待放的蓮花,比喻眾生的含藏菩提心;初開蓮花,比喻眾生初發菩提心,表示必能修習善行,證得菩提果;開敷蓮花,花果具足,表示證悟果得,智慧福德莊嚴具足,而在蓮花之中,青蓮花、紅蓮花、黃蓮花和白蓮花更為珍貴”②朱孟傳.淺論佛教文化在建筑裝飾圖案中的體現[D].南京:南京林業大學,2008:19.。

圖10 三蓮并蒂圖⑤Robert Beer.The Encyclopedia of Tibetan Symbols and Motifs.Boston:Shambhala Publications,1999:42.

圖11 三蓮并蒂(筆者拍攝于雪堆白)
但這一圖像不局限于蓮花生大師像,在其他的菩薩像和度母像上也經常會出現。(見圖12)圖13這一文殊像,文書菩薩右手持寶劍,左手持三蓮并蒂的蓮花,且最中間的那朵全盛的蓮花之上還有一本書籍。筆者認為這也是在強調佛陀的本源神地位,菩薩和三世佛的組合就是這種地位的外化。同時,菩薩或者度母手持的這一朵蓮花也標志著他們成為佛教正道的修行者/得道者。而在持天蓮花的侍女圖(圖9)中,也代表了供奉者們的往生凈土信仰,和云岡石窟壁面上的蓮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正如吉村憐所言:“聯想云岡石窟所見的無數蓮花化生像,這些造像可以說是在當時流行的愿生凈土的熱烈信仰的指導下產生的。那些正在凈土出生的蓮花化生的形象,正是佛教徒們期待于來世的理想的形象”③[日]吉村憐等著.天人誕生圖研究:東亞佛教美術史論文集[M].卞立強,趙瓊 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24.。

圖12 度母像,現藏于大英博物館

圖13 文殊菩薩像,現藏于大英博物館
蓮花圖像隨著西藏的佛教藝術的不斷興盛,也開始了世俗化的進程,逐漸從一個充滿宗教象征意味的符號變成一個更符合民俗需求的裝飾符號,但這種裝飾符號不僅僅具有裝飾功能,還承載了一定的文化內涵。筆者調研時發現,八廓街古建筑的梁柱上都繪有蓮花,并且在梁柱的中心柱上都是蓮花和麒麟的組合。(見圖14)麒麟被繪于中心柱的柱面正中央,口銜蓮花的根莖,而蓮花則左右對稱在神獸的兩邊彎曲蔓延開。古藝建筑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達瓦在采訪中對麒麟和蓮花的組合進行了解釋:將麒麟描繪在柱子上是房主人希望房屋建筑能夠牢固,因為在西藏有傳說認為銜在麒麟口中的蓮花枝蔓其根莖一直延伸到麒麟的心臟,它的心臟就是蓮花的根,而房屋的震動和搖晃都和其心臟緊緊相連,因此,人們將這個圖像繪于建筑之上以祈求建筑的穩固。而筆者在查閱相關文獻的時候,并沒有找到對應的記載,關于麒麟蓮花的組合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研究。

圖14 蓮花和麒麟的組合(筆者 攝于八廓街)
此外,從麒麟-蓮花圖像中可以發現,單從外形判斷,并不能完全將圖中的神獸認定為是麒麟。除了其外表布滿鱗片之外,其他的特點似乎和文獻記載的麒麟模樣有所不同,而滿身的鱗片也可以被看作是龍身上的鱗甲。很多學者認為麒麟只是一個屬于神話傳說的動物而并不存在于現實世界中,但也有學者認為所謂麒麟就是一種獨角的犀牛。“根據甲骨文、金文資料以及古籍記載中對麒麟外貌形狀特征的描述,王暉得出了麒麟就是今天印度犀牛的結論”①許繼瑩.中國漢前四靈文化研究[D].山東:山東大學,學位論文,2016:180.。此外,許繼瑩在她的文章《中國漢前四靈文化研究》中從角(獸角)、獸足、皮膚的顏色以及生活習性等4個方面論證了麒麟的原型和現今的印度犀最為接近。她認為麒麟即印度犀:“從名稱來看,是因為印度犀身上長有肉甲麟釘而命名的;印度犀稱為‘一角獸’,獨角特征十分明顯;印度犀長有肉角卻不用來進攻敵人,因此稱為‘仁獸’;而麒麟在中原地區比較少見,所以人們逐漸將其神化”②許繼瑩.中國漢前四靈文化研究[D].山東:山東大學,學位論文,2016:186.。麒麟的原型是否確為印度犀暫且不論,但由此可見麒麟具有一些穩定的特征:獨角和身上的肉甲。此后隨著麒麟圖騰逐漸融入人們的藝術創作中后,麒麟的外形也開始慢慢發生變化,“(……)麒麟頭頂獨角或雙角,頭部已經演變成龍頭的形象,頸部細長(……);特別是在元代以后,麒麟完全變成了鹿形的龍,除了保持鹿形的軀體外,甚至連蹄子也變為利爪”③許秀娟.麒麟文化的變遷與中外文化交流發展的關系[D].廣州:暨南大學,學位論文,2003:36.。綜上所述,盡管麒麟在裝飾藝術中的地位越來越高,但是其外在特征也開始發生明顯的變化,逐漸和原型拉開差距并和中國傳統的龍的形象開始貼近。因此,在拉薩八廓街柱面上的麒麟也有可能是龍,而龍和蓮花的組合就更為多見了。
岳鋒在考察莫高窟壁畫中的蓮花圖像時闡述:“莫高窟壁畫中的蓮花圖像是印度式樣和中國式樣的匯流與升華,印度式樣蘊含著神性生命起源的符號意味,中國式樣則是五行中的水的象征符號(……)”④岳鋒.莫高窟壁畫中的蓮花圖像:從圖像學到符號學的視角探微[J].新疆藝術,2020(02):4.。蓮花圖像和水的意象之間有十分緊密的聯系。正如在“東漢王延壽在《魯靈光殿賦》中所寫‘圓淵方井,反植荷蕖’”,岳鋒認為用符號學的觀點來分析含義即為“水克火,防止木構房屋遭受意外的火災”①岳鋒.莫高窟壁畫中的蓮花圖像:從圖像學到符號學的視角探微[J].新疆藝術,2020(02):8.。因此,人們“以蓮花象征水,達到避免火災侵擾的心理暗示”②岳鋒.莫高窟壁畫中的蓮花圖像:從圖像學到符號學的視角探微[J].新疆藝術,2020(02):9.。而龍不僅是華夏民族最重要的圖騰,而且是古時人們求雨時祭拜的最主要的神靈。“在《后漢書》中,龍(……)被賦予了主管四季降雨的神靈形象,對后來產生了持久而深遠的影響”③許繼瑩.中國漢前四靈文化研究[D].山東:山東大學,2016:98.。因此,將龍和蓮花的組合繪在柱子上,尤其是木質建筑之上,體現了人們防火防災的避害意識。
在調研的過程中,筆者還發現了一種較為特殊的蓮花云氣紋。(見圖15)據傳承人達瓦所述,這種紋樣只在民俗建筑中起裝飾作用,而沒有其他特別的內涵。筆者也未在《中國蓮紋圖譜》中找到相關的記載,因此,記錄于此作為之后研究的參考。植物紋和云氣紋的結合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已頗為流行,酒井敦子在她的研究中考察了南北朝時期的植物云氣紋樣,認為將兩者結合是為了創造出一種超現實的體驗,并給觀者帶來一種飄逸和飛升的審美感;是用一種“(……)存在于空間卻肉眼所不能見‘氣’的手法,(……)表現非現實世界的空間”④[日]酒井敦子.南北朝時期的植物云氣紋樣[J].李靜杰 譯.敦煌研究,2003,(02):20-28,107-117,119-120.。而在古建隊的墻面上描繪的蓮花云氣圖是將蓮花用描繪的云的方式表現出來,但這種描繪云的手法也不同于敦煌的描繪法,而是一種藏式的云氣紋。除了將蓮花變成云氣紋之外,在墻面上還繪了被云氣化的其他“八吉祥”圖騰。

圖15 蓮花云氣紋
綜上所述,蓮花圖像在西藏民間手工品中的應用是廣泛且獨特的。蓮花圖像不僅具有宗教意義,同時在民俗文化和建筑裝飾紋樣中占據十分重要的地位。從宗教象征的角度看,蓮花座和蓮花化生圖像既發掘了蓮花作為水生植物的自身屬性,而且還聯想了其內在的誕育功能和生命意味。而從民俗文化的角度看,蓮花在西藏民間建筑裝飾紋樣中融合了印度的佛教文化和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產生了獨特的價值。最后,從裝飾紋樣的角度出發,民間工藝美術的蓮花云氣紋為植物云氣紋提供了一種新的圖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