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助推理論在膳食行為干預領域的應用研究

吳飛妍，林 惠，鄧 寧，楊 敏

膳食行為干預能夠改善人們不健康的膳食習慣。全球范圍內，人群的膳食情況仍沒有達到建議標準，例如水果、蔬菜、豆類、全谷物、堅果和種子攝入不足，同時過量食用紅肉類和含糖飲料[1]。中國也存在著膳食脂肪供能持續上升、家庭人均每日用鹽和用油量遠高于推薦值、兒童和青少年經常飲用含糖飲料等問題[2]。就促進國民健康飲食的政策方面，我國一直沿用的政策手段有公共衛生運動、健康教育、制定食物營養標簽和標準等[3]。相比傳統的健康促進政策，建立在行為經濟學和積極心理學之上的助推理論對于膳食健康促進有其獨特優勢。隨著移動時代的到來，膳食干預不再局限于線下，線上食物點單系統、手機健康管理應用程序等都能對人們的膳食行為產生影響，為改善人群不良的膳食行為提供了新的干預窗口。因此，本文對數字助推理論在膳食行為上的干預進行綜述總結，為相關研究與實踐提供參考。

1 助推和數字助推的概念

助推的概念早在1970 年就被提出，在21 世紀初末達到頂峰。“助推”（Nudge）即“以一種可預測的方式改變人們的行為，且這種方式不禁止任何選擇，也不顯著改變人們的經濟誘因。”[4]助推的作用機制源于人大腦內的“直覺思維系統”與“理性思維系統”[5]，助推通過觸發被助推者的直覺思維系統，在不干涉被助推者選擇自由權的前提下，促使被助推者的認知由直覺轉換為理性，或者仍在直覺的認知下改變原有的行為決策，產生助推者預期的行為改變[6]。助推理論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興趣領域，包括慢性病管理[7]、護理干預[8]、疫苗接種[9]、體重管理[10]、健康膳食[11]等。助推也因其成本低廉、能在群體層面展開干預而具有較強的推廣性。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助推逐漸向著信息化的方向推進，數字助推（Digital Nudging）這一概念開始興起。數字助推特指在數字化決策情境中通過使用一系列用戶界面設計元素來引導人們的判斷和決策[12]。與傳統的實體情境相比，數字化情境中的決策需要依賴于人機交互界面來完成，因此人機交互的界面設計會對決策過程產生影響。這種影響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界面提供必要的元素供決策者獲取相關信息；二是界面提供這些信息的方式，也被稱為選擇架構，會在決策過程中產生細微的作用，影響認知過程，最終產生與無選擇架構情境下不同的決策結果。

2 數字助推在膳食行為干預領域的應用

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帶動了線上購物和點餐活動的興起，并已逐漸發展成與線下活動并列的消費模式。數字助推策略充分利用信息技術的優勢，多管齊下，促進消費者的健康飲食選擇。本研究將助推劃分為三種類型[13]：認知導向助推、情感導向助推和行為導向助推。現將對這三種類型進行闡述。

2.1 認知導向助推

認知對人們的選擇至關重要。在數字助推領域，認知導向的助推強調通過改變受試者知識水平，再影響其膳食行為，主要的實現形式包括個性化飲食方案、營養評價描述、膳食情況反饋等。認知導向的助推優勢在于提高用戶的滿意度，不干涉用戶的選擇自由[14]，且更具有長期效應[15]。

2.1.1 個性化飲食方案

互聯網用戶在面對大量信息時往往無法從中獲取真正有用的內容，導致了對信息的使用效率降低，即信息超載（Information Overload）問題[16]。個性化飲食方案是解決信息超載問題的一個非常有效的辦法，指根據用戶的年齡、體重、健康狀況、興趣偏好等個體特征來提供對應的飲食方案。Heng[17]等人利用智能手機和可穿戴設備相結合的方式對糖尿病患者進行個性化膳食推薦和健康風險提示，不僅大力節約了人力成本，還改善了患者的飲食習慣。Pecune 等[18]研究了一種個性化健康食譜智能推薦系統的使用效果，該系統可以與用戶對話，再結合用戶的個人信息生成推薦食譜。這種個性化方案提升了用戶對于健康食譜的滿意度，還提高了用戶使用食物推薦系統的依從性。

2.1.2 營養評價描述

食物營養標簽可以提示食物的營養信息，但復雜隱蔽的標簽容易被人們忽視，因此要通過對食物的簡潔評價，讓營養信息更引人注目。在數字助推領域，評價描述這種方法常用于線上超市，它能有效促進健康食物的購買行為。Vellinga 等[19]在三維虛擬超市的購物界面闡述了食用紅肉類對人體健康的危害，成功減少了消費者的豬肉購買情況。Stuber 等[20]在線上超市的商品界面突出顯示特定的產品信息，如好吃、方便、受歡迎等標簽，從而提升了人群對于健康食品的購買率。

2.1.3 膳食情況反饋

社會學習理論指出，如果人們每次行為后都能得到清晰的反饋，則會對下次行為產生有益的影響[21]。飲食情況反饋能觸發用戶思維由感性轉化為理性，從而選擇健康的膳食[7]。Wyse 等[15]在一所小學設計了線上點餐的助推實驗，在用戶下單前會獲得營養情況反饋，給予其調整菜品的機會。在干預期內，干預組的攝入能量和飽和脂肪顯著下降，購買健康食物的比例顯著上升。信息反饋常以電子郵件、手機應用通知的形式出現，是一種非常適合應用于數字助推場景的技術，在各個領域如慢性病管理、臨床藥物使用方面的應用也十分廣泛[22]。

2.2 情感導向助推

情感導向助推充分調動用戶的感性決策系統，影響受試者的感受，不包含知識改變。常用手段包括社會飲食干預、膳食環境吸引、飲食激勵警告。情感導向助推的優勢在于，能影響更多數量的用戶，減少負面情緒[23]，增加用戶的興趣。

2.2.1 社會飲食干預

人類是社會性生物，在改變健康行為和決策方面容易受到他人行為的影響[24]。利用這種意識，主動提供他人的健康行為信息可以激活用戶的健康膳食行為。Zhang 等[23]試圖向人群推廣地中海飲食，當告訴用戶其他人的膳食改變情況后，會增加他們改變膳食的動力。如果被參考的群體是參與者認同的、受歡迎的同齡人，對他們的飲食影響會更大[25]。Sharps 等[26]在社交平臺上為青少年塑造了一個同齡人的膳食榜樣，她會分享健康零食、控制食物分量等信息，結果表明參與者在干預后都減少了零食的期望份量。

2.2.2 膳食環境吸引

膳食環境吸引的助推方式主要包括視覺吸引、引發興趣等。Kawa 等[27]于在線餐廳的點單系統設置了不同背景圖片，結果表明，展示不同胖瘦程度的人像會讓顧客更多地選擇沙拉。Starke 等[28]設計的食譜網站依據圖像的吸引因素（如多彩、明亮）設計菜譜排序，從而利用圖像的視覺增強效果來促進健康食品的選擇。引發興趣包括運用游戲設計元素[29]、設置 “點擊誘餌”（Click Bait）等。Jung 等[30]發現使用多個感嘆號或問號（如：!!! /!? /……）對用戶的影響最強，其他的誘餌技術還包括簡短的詞匯、典型的誘餌短語（如：“會震撼你的頭腦”）等。這些文字誘導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用戶的選擇決定，增加健康食物被選擇的可能性。

2.2.3 飲食激勵警告

運用激勵或警告的技術是比較直接的情感導向助推。激勵能讓用戶產生積極的情感體驗，提升自我效能，形成良好的心態從而完成行為。警告則是在提供信息的同時給予負面評價，提醒用戶不再選擇該選項。在小學的線上自助點餐系統里使用激勵或警告的手段[15]，如選擇健康食物后出現“這是個不錯的選擇！”的激勵標語，選擇不健康食物出現 “推薦上面的健康食物！”的警示標語，能大大提升健康食物的購買比例。Jesse 等[31]的試驗證明，如果向線上購物超市的用戶警告他們的購物車中有高熱量的甜品，44.4%的參與者在看到警告后會改變食物選擇。

2.3 行為導向助推

行為導向助推通過改變選項的可見性，直接影響受試者行為，而不改變他們的知識水平和他們的感受。行為導向助推的常用手段包括默認食物選項、凸顯健康選擇、膳食信息提醒等，其干預效果最好，但存在一定的倫理風險。

2.3.1 默認食物選項

助推理論會利用個體傾向于維持現狀的認知偏差，通過設置默認食物選項減少決策所需要做出的努力，從而發揮作用[32]。雖然設置默認選項是經典的助推策略，但其在線上使用的有效性和被接納程度一直存在爭議。Jesse 等[31]在學校食堂的線上點餐系統將主食設置為意大利面，僅有40.0%的用戶會選擇默認選項的食物，與對照組無顯著性差異。Beltran 等[33]的研究也顯示餐廳點餐界面包含低熱量食品的默認選項會降低用戶的滿意度和點單意愿。線上默認選項的效果弱于線下的原因可能在于，線上方式增加了被隱藏選項的可視性，讓用戶感到自由被侵犯，從而導致了相反結果。

2.3.2 凸顯健康選擇

當人們將有限的感知和認知資源聚焦于最重要的感官信息上，某些事物就能脫穎而出。通過改變商品的位置，可以使健康食物更容易被看到并進入人們的選擇架構之中，增加被選擇的概率[34]。Blom 等[35]在VR 超市里，框出健康食物使之更顯眼，這種助推方式有效地增加了健康食品的選擇。此外，還可以改變展示位置，并利用首要效應（Primacy Effects）的影響。例如，在自助點餐系統中把健康的食物放在第一個，把不健康的食物放在最后[28]，試驗證實用戶會更愿意選擇顯示在搜索列表前面的健康食譜，這種助推方式有效促進參與者做出更健康的選擇[36]。

2.3.3 膳食信息提醒

提醒不僅具有信息價值、防止人們遺忘或錯過信息，還可以克服注意力限制，從而幫助人們提高事件的執行度[5]。在人們做出決策之前，通過提醒引導人們做出正確的選擇，是一種重要的助推策略。Bauer 等[37]在午餐前給單位員工發送郵件，向員工指出食堂提供的某一健康食物的餐線有多種益處，促使他們午餐前往健康餐線。Stuber 等[20]設計的線上超市在用戶瀏覽不健康食品時，會提醒他們購買健康食品，還會彈出其他健康食品的選項，提示用戶更換選擇。此外，信息提醒作為提高用戶依從性的有效策略，還被廣泛應用于手機應用中，督促用戶按時進行飲食打卡，養成健康的膳食習慣。

2.4 混合助推模式

由于線上平臺營造的便利性，選擇決策環境的改變不再局限于單一的助推手段，設置多種助推方式的混合助推模式應運而生。混合助推模式可以很好地消除單一助推方式帶來的弊端，還能減少人群的負面情緒。使用較多的是行為導向助推與認知導向助推的結合。例如，在學校線上點餐系統中[31]使用默認食物選項和社會飲食干預兩種助推干預，設置默認的健康主食并輔助提供一些社會信息，會顯著促進學生們選擇默認選項，并且改善了用戶對于僅使用默認選項一項助推技術的抵觸情緒，這種混合助推模式無論對于哪種食物都是有效的，同時減少了用戶的決策時間、維持了較高的滿意度。也有試驗采用營養評價描述和凸顯健康選擇結合的方法。如果在快餐店的點餐系統中僅給予套餐健康與否的評價，那么只有節食者會選擇健康套餐。但是利用首要效應改變食物擺放順序后，參與者們都選擇了更加健康的套餐[36]。總體來說，混合助推模式的助推效果要優于單一助推干預效果，其規律和特征還需更多研究進行探索。

3 相關思考與展望

3.1 數字助推有效性的影響因素

面對不同特征的人群，針對不同的干預內容，同一個助推策略可能產生不同的效果。數字助推在膳食干預領域的有效性也會隨著干預群體的特征變化產生不同的效果[3]。社會經濟地位較低、領域知識較少和計算能力較差的消費者更容易受到助推的影響[38]。年齡也會讓助推的效果產生差異，例如飲食環境吸引的助推干預方式對于35～49 歲的人群來說效果最佳，但對年輕人的干預結果差異無統計學意義[27]。此外，不同類型的助推效果也存在差異。一項Meta 分析顯示，將助推的方案從認知導向切換成為行為導向，對人群的有效性可提高6 倍[13]。總體來說，行為導向助推的效果最佳，其次是情感導向、認知導向的助推。

3.2 數字助推運用過程中存在的倫理問題

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施行助推的技術途徑也愈發多樣，相關倫理風險也隨之產生。首先是信息泄露的風險。基于大數據的助推策略為了提供定制化助推，政府或相關組織獲取了大量個體信息和偏好[39]，有侵犯個人隱私的風險。其二是數字助推具有不可避免的強迫性。因為數字助推通常具有更強的隱蔽性和操縱性，加上其網絡化、持續更新、動態化和普遍性等的特征，“助推”有可能變成“強推”，甚至是“超級助推”(Hyper Nudge)[40]。其三是部分助推策略因缺乏透明性而具有倫理風險。有不少助推支持者認為，若能確保助推的透明性，其自主性的威脅就會小很多。因此，支持者開始尋找可以既有效又透明的助推。有研究通過告知參與者助推的詳細內容來檢測透明度對助推效應的影響，結果證明注意到助推并不一定會削弱助推的效果[35]，這表明一些助推方式可以是透明且有效的。盡管這一方式能否推廣至所有助推策略仍存在疑問，但以上研究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提高透明性有助于緩解倫理質疑。3.3 數字助推的未來趨勢與總結

數字助推策略能夠充分利用信息技術的優勢，促進消費者的健康飲食選擇，為改善人群營養狀況提供有效途徑。未來關于數字化助推干預還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間，并可通過融入健康政策，擴大影響范圍。一方面，可以從理論上探索混合助推模式的更多可能性，并在實踐中驗證這種混合助推的效果是否大于單一的助推工具，發掘更多受用戶喜愛、效果好的干預策略；另一方面可以通過明確實施助推的目標人群特征，如人群的社會人口學特征、經濟收入、知識水平、生活方式、價值觀等，再根據這些特征將人群進一步予以細分，制定不同的助推策略，向用戶提供更為個性化的決策支持，優化助推效果。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回顧并梳理助推、數字助推的概念，以及在膳食行為干預領域的研究成果，發現助推理論在線上膳食行為干預的應用十分廣泛，但也存在創新完善的空間，具有一定的推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