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傳播對新聞業的影響與應用策略研究

文/孫倩穎

媒介環境的改變革新了大眾對于新聞業的傳統認知，傳統新聞業也在媒介技術升級的過程中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發展挑戰，新媒介的出現改變了新聞的生產模式，流量和受眾注意力的競爭也將新聞業推向了商業化模式，傳統新聞業在新媒體、融媒體、全媒體乃至智媒體浪潮的沖擊中形成了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形態，媒介技術的每一次更新都牽動著新聞業的發展。正視具身傳播對新聞業的影響，并探究具身傳播在新聞業中的應用策略將有助于新聞業立足于全新的媒介環境，提升傳播價值和服務質量。

一、具身傳播的相關概念

具身傳播是近些年來學界研究的一個熱點，但由于相關研究時間較短，有關具身傳播的確切概念學界尚未形成相對統一的共識，還存在一定的爭議。無需贅述，只有進一步理解和探討具身傳播的概念和特點，才能夠發現具身傳播對新聞業的影響。因此，可以從具身性和技術具身等與具身傳播相關的概念入手，用以加深對具身傳播內涵的了解。

1.具身性。具身性指的是人在精神層面的感覺、知覺與客觀存在的、具體的身體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主觀方面的感覺與知覺的產生是以客觀的身體存在為基礎和前提的。具身性這一概念最早由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提出，梅洛·龐蒂側重強調“具身性是意識、身體與環境三者的一體化”，他認為人對世界的認知和面對環境做出的反應并非鏡面式地再現，而是經由“人身體構造”這一中介系統產生感覺后重組的全新世界。因此，當人面對媒介環境時，身體的感覺會直接影響人對媒介環境中的人、事、物的感受和判斷。

2.技術具身。20世紀90年代初，互聯網技術開始進入大眾視野，信息時代來臨的同時技術具身這一概念開始出現，它強調的是“人、技術和世界之間的關系”，身體是人接觸外部環境的重要媒介和感受世界的起點，技術的發展拓展了人的身體接觸世界的途徑和方式，豐富了人的感覺和心智。傳統媒介環境中，盡管媒體的發展與媒介環境中的受眾息息相關，但媒體與受眾畢竟是傳受過程中兩個獨立的主體，相關研究并未將媒體和受眾視為一體進行討論，大部分內容研究是“離身”的，即脫離了身體去談人、去分析受眾，強調的是媒體引起人的“意識沉浸”。

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升級，人工智能以及可穿戴媒介設備的成熟，媒體不再僅僅是受眾視覺、聽覺等感官方面的延伸物，媒體與人的身體的聯系越來越緊密，甚至成為人身體的一部分而存在，于是越來越多的研究內容開始由“離身”轉向“具身”，將媒體看作是受眾身體的組成部分。當媒體嵌入受眾身體時，媒體便作為人的“幻肢”而存在，此時媒介的延伸由個別感官系統蔓延到受眾全身，受眾也在不知不覺中將媒體的呈現內容和呈現方式默認為自己身體的感知，強調的是媒體引起人的“知覺沉浸”。

3.具身傳播。具身傳播簡單而言就是將具身性的概念引入到傳播領域，并探索身體在傳播活動中的作用和價值。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一方面技術在傳播活動中的參與度越來越高，另一方面技術對于具身性的影響也逐漸凸顯出來，技術與人的身體之間的邊界逐漸被消解，新興技術的使用使人的具身性更加明顯，技術具身的概念也被引入了傳播學領域。具身傳播視域下，不僅僅是一種個人情感的載體，也不僅僅是一套感官系統，在技術的滲透下人的身體將成為一種新的傳播媒介，身體在傳播領域里呈現出融合、延展、共生、共情等特點。

二、具身傳播對新聞業的影響

2018年我國新聞傳播學界提出身體在傳播中的地位與作用以及身體與新媒介技術之間的關系，為新聞傳播領域提出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2019年“具身性”的研究較為集中，陳力丹等人發表的《2019年中國新聞傳播學研究的十個新鮮話題》中將“傳播技術具身”“技術具身”作為重點話題進行了探討。近兩年來，媒體融合、新聞報道等領域圍繞具身傳播的研究也逐漸增多，具身傳播從新聞生產、新聞傳播、新聞內容以及新聞受眾等多個方面影響著新聞業的發展。

1.新聞生產場域嬗變。場域這一概念最早由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提出，指的是不同位置之間的客觀關系發生轉變時會形成不同的場域，新聞生產的場域是新聞生產過程中受不同客觀關系的影響而形成的一種特定形態。具身傳播視域下，新聞生產場域發生了轉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新聞生產的重心從生產端轉移到了用戶端，以生產端為導向生產的新聞作品和以用戶端為導向生產的新聞作品將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不論是傳統媒體時代還是新媒體時代，新聞生產的重心始終都是為了滿足受眾的信息需求，并希望借助新聞生產影響受眾的思維方式。

長時間以來，新聞生產過程中大部分資源和精力都集中于生產端，過于重視生產主體的培養、體制機制的建設以及媒介渠道的拓展等因素，導致新聞生產忽略了受眾的身體存在和感官體驗。新聞作品的最終呈現形式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而具身傳播強調的身體這一因素，使得新聞生產的客觀條件發生了轉變，于是新聞生產更多地向用戶端靠攏，并逐漸從構建事件與受眾的聯系轉向激發事件與受眾“身體感官”的互動。

2.新聞傳播空間化。新媒體時代的來臨倒逼新聞業不斷開拓新的傳播渠道，積極投身新媒體平臺的建設，就是為了能夠擴大受眾群的接觸面，提升新聞業的傳播力和影響力。隨著媒介技術的突破，新聞傳播不僅打破了時間的限制，同時也沖開了空間的枷鎖，移動傳播設備的升級也讓傳播活動的具身性更加明顯，諸如平板、手機等移動傳播工具似乎也成為了受眾身體的一部分，輔助受眾了解世界、拓展經驗。為了進一步提升新聞傳播的空間感，新聞業的許多業務轉入云端，云采訪、云互動以及云傳播成為新常態，新聞傳播的空間界限被又一次打破。

如今在AI、 AR以及VR等技術的廣泛應用下，技術具身的屬性更加突出。具身傳播中將受眾的身體視作是受眾與世界產生聯系的“媒介物”，新聞傳播過程中媒體平臺是新聞作品與受眾產生聯系的“媒介物”，兩種類型的“媒介物”在新的傳播空間中實現融合，打破了媒介與主體分離的格局，受眾和新聞逐漸共處于一個更加立體化和沉浸式的傳播空間。具身傳播使得新聞傳播空間化，以往占據主要地位的離身認知在虛擬空間中逐漸被具身認知所取代，從而達到真正意義上的身體“在場”。

3.新聞內容內核消解。新聞業經歷了傳統媒體到新媒體的時代變遷，新聞內容在新的媒介環境中產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由于受眾身體一直處于一種“缺席”的狀態，因此不論在何種媒介形態下，新聞報道的內容主要還是通過影響受眾的思想觀念來影響受眾的行為模式。這一階段的新聞內容更多的是通過陳述、說理以及解釋來向受眾傳遞社會生活中的真相。然而在具身傳播融入新聞業的過程中，受身體因素的影響，新聞內容在滿足受眾精神層面的信息需求的同時，還需要通過身體讓受眾與新聞內容產生聯系，于是受眾的感知體驗在新聞內容中占據了一定的主動權。新聞內容由原來的被解讀、被觀看發展為被感知、被感受，這種直觀體驗新聞內容的方式不僅需要調動自身的認知和思維，還需要受眾調動多重身體感官，來全身心地感受新聞信息，這樣能夠讓受眾更全面、直觀地接觸新聞內容。但是在這一過程中，受眾容易受情感的支配和感官欺騙，嚴重消解新聞內容的內核。

4.新聞受眾需求轉變。盡管在新媒介平臺的崛起過程中，媒體議程設置的功能在減弱，傳受雙方的傳播地位趨于平等，但是媒體在傳播過程中仍占據一定的優勢。而具身傳播讓受眾的所有感官都沉浸在新聞內容中，媒體成為了受眾的“幻肢”，個人的身體不僅僅是搭載著個人情感的載體，同時成為了技術和設備的載體，并在技術的作用下使其成為了一個更具有傳播力的媒介。在這個過程中，媒體與受眾在傳播環境中的地位將再次發生轉變，媒體成為了受眾身體的一部分，基于受眾對自身身體的強控制欲，受眾在新聞傳播中的主體性也會越來越強。受眾在傳播環境中身份地位的改變會使得受眾在新聞的內容、新聞的呈現形式甚至是新聞的傳播渠道等方面的需求都發生轉變，新聞的主要受眾群也會有所改變。

三、具身傳播在新聞業的應用策略

加拿大傳播學者麥克盧漢提出的“媒介即人的延伸”，認為媒介是人肢體部分向公共領域的延伸，強調了媒介對人感覺和感官的擴展作用。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媒介從“人的延伸部分”成為了“人的一部分”。新聞業的發展與媒介技術緊密相關，如身體在場、虛擬技術等與具身傳播相關的內容在新聞業中的應用也越來越廣泛。新聞從業者應當正確認識具身傳播對新聞報道的影響，正視新聞具身化過程中面臨的問題，并通過樹立具身傳播思維、拓展多元傳播形式、精選新聞傳播內容、鎖定具身新聞受眾等策略來推進新聞業務的高質量發展。

1.樹立具身傳播思維。具身傳播影響下，新聞生產的場域發生了重大變化。為了更好地適應受眾需求，新聞從業者需要樹立具身傳播思維。首先，新聞生產者應當結合當前的媒介環境，提升具身認知，了解具身傳播的特點，打破傳統新聞生產的模式，在合理使用技術的前提下逐漸將具身性和技術具身應用到新聞報道中來，這樣既能夠確保新聞形態快速融入新的新聞場域之中，也有助于新聞作品與具身傳播時代的氛圍相契合。其次，新聞主體應當著重培養記者的具身思維，記者只有站在受眾的角度，模擬體驗受眾的具身化感受，才能夠逐漸建立具身思維，最終真正創作出符合具身傳播的新聞作品。值得注意的是，在樹立具身傳播思維時，新聞從業者也應該充分地認識到它的負面影響，即如果過分注重受眾在瀏覽新聞時的感官體驗，新聞的重心將會從內容轉移到技術上來，不利于新聞主體承擔新聞報道的社會責任，也會間接影響新聞的客觀性。

2.拓展多元傳播形式。具身傳播使得受眾對場景式、立體化、沉浸式的新聞需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5G、AR、VR以及AI等技術在新聞領域的成熟應用為新聞業拓展多元的傳播形式奠定了基礎。新聞主體應當通過H5新聞、Vlog新聞、短視頻新聞、數據化新聞以及AI新聞等多種富有強具身性的傳播形式為受眾提供更加真實的具身體驗，讓受眾沉浸在近乎仿真的新聞現場，借助具身性將自己的思維意識、感官完全融入新聞傳播環境，這樣更有助于受眾全方位感知新聞事件的內核。在新聞傳播空間化的情境下，新聞場景對受眾的包裹性和嵌入性極強，受眾的在場感、互動感以及代入感通過感官系統被迅速放大，催化了受眾的具身體驗，從而使得新聞實現現象級傳播。

3.精選新聞傳播內容。具身傳播在新聞業的應用過程中，需要對新聞傳播的內容進行嚴格把關。在具身傳播過程中，受眾可以借助虛擬技術完全沉浸在新聞傳播活動之中，感受新聞事件的始末甚至是每一個細節，因此考慮到受眾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傳播的倫理道德問題，很多災難性的新聞內容、惡性的新聞事件是不能夠借助具身性傳播呈現在受眾面前。此外，由于具身傳播對技術的依賴性很強，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內容在新聞報道中的主體地位。精選新聞傳播內容有助于新聞業更好地結合具身傳播的優勢提升新聞傳播效果，可以從本土化新聞入手，借助VR、AR等技術著手打造一定區域內的“空間新聞”。“空間新聞”一方面可以將受眾生活空間范圍內的碎片化新聞整合在一起，有助于受眾了解身邊新近發生的事件和新聞內容彼此間的關聯程度；另一方面新聞內容與受眾所處的空間接近，地域上的親近感與具身傳播共情的特點相契合，有助于受眾具身體驗感的提升。

4.鎖定具身新聞受眾。傳統媒體時代，新聞的呈現形式主要是圖文組合，對受眾的文化水平、思維能力和理解能力都有一定的要求，導致文字性的新聞內容或深度新聞報道的受眾群體有限。在媒介技術的發展過程中，視聽結合的新聞產品進入大眾視野，新聞媒體所面對的主要受眾群發生了轉變，尤其是短視頻的普及擴大了新聞報道受眾群體的范圍，其中受眾群體下沉是新媒體時代新聞受眾群的一大特點。具身新聞注重通過技術為受眾提供更好的感官體驗，讓受眾在感受新聞的前提下理解新聞內容，因此對于一些文化水平有限的受眾而言，具身新聞的傳遞方式更為直接、生動。因此，具身新聞的受眾群體可以重點鎖定年輕受眾和下沉受眾兩類群體，圍繞主要受眾群進行具身新聞創作，爭取不斷優化具身新聞的傳播效果。

四、結語

麥克盧漢在討論媒介的延伸中曾表示，媒介只有在與人的相互作用中才能夠體現出其價值和意義。具身傳播作為一個傳播新興熱點，其發展離不開技術的升級，且與人息息相關，而新聞業的發展同樣與人、技術聯系緊密。充分了解具身傳播對新聞業深刻的影響，探索新聞業的變革之路，將有利于推動科技向善，優化新聞受眾的媒介體驗，發揮新聞在新時代的社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