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距離與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

【摘要】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步伐明顯加快。文章以新興市場中國為例，研究2008—2021年中國上市公司對外直接投資數據，探討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發現，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有著負面影響；異質性檢驗發現，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海外直接投資的阻礙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明顯。文章的研究結果為心理距離阻礙對外直接投資決策提供了理論依據和經驗證據。

【關鍵詞】新興市場；心理距離；OFDI

【中圖分類號】F279.2；F125；F273.1

★ 基金項目：廣州理工學院2022年校級科研項目（項目編號2022KY008）。

一、引言

中國作為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以下簡稱OFDI）發展最為迅速的新興市場（emerging markets）（以下簡稱EMs）國家之一，其OFDI決策對母國與東道國的社會經濟均產生重要影響。根據《2021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顯示，截至2021年底中國有2.86萬家境內投資者在全球190個國家（地區）設立了4.6萬家海外投資企業，投資區域主要集中在亞洲國家。2021年中國在亞洲的海外投資流量金額達1281億美元，占全年投資流量總額的71.6%。不難發現，中國在對外直接投資中呈現出投資量大、投資區域分布較廣但金額相對集中的特點。然而已有研究表示，中國企業國際化范圍正在不斷擴大，不僅局限于東部國家（地區），還包括距離遙遠的西方國家。因此，學界將影響OFDI區位的決定因素從傳統的東道國資源稟賦、市場規模、制度環境等方面向距離因素轉移，但對距離的概念并非局限于地理距離，還擴大到制度、經濟、文化等多維度，而心理距離則是涵蓋多維距離的綜合概念，包括母國與東道國之間在語言、政治體系、宗教信仰、教育水平、產業發展等方面的差異?；诖耍芯啃睦砭嚯x對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能夠為企業進行OFDI區位決策提供參考，對于提高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效率具有重要意義。

二、研究假設

（一）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OFDI的影響效應

20世紀50年代，Beckerman首次提出商業背景下的心理距離概念[1]。隨后心理距離這一術語被烏普薩拉大學的研究者進一步推廣并將其定義為“妨礙市場之間信息流動的因素之和”，用其解釋企業的國際化進程，即在國際化進程的初始階段，企業傾向于進入最熟悉的市場，然后逐漸轉向不太熟悉的領域。至此，心理距離逐漸進入國際商務領域。例如，Emilia等（2014）以314家瑞典中小企業為研究對象，研究心理距離對企業知識轉移的潛在影響[2]。Thomas（2014）將91個德國跨國企業作為研究對象，分析心理距離對公司績效的影響[3]。衣長軍等（2021）利用2008—2017年中國上市公司數據研究心理距離與OFDI間的關系并基于異質性資源角度分析高管海外背景和華人移民網絡在其中發揮的調節作用[4]。通過對已有文獻的梳理發現，心理距離在國際商務領域的研究主要包括心理感知和信息流動兩種視角。OGrady and Lane（1996）利用32家加拿大零售公司對心理距離相近的美國進行直接投資，發現僅有7家（22%）獲得成功，因此提出著名的“心理距離悖論”假說，即企業投資心理距離近的東道國獲得成功的概率不一定更大[5]?；谛睦砀兄嵌龋睦砭嚯x被看作企業管理者感知到的東道國與母國間的差異，管理者的主觀色彩容易高估或低估海外市場間的差異。同樣地，母國與東道國間的相似性即較小的心理距離也容易使管理者忽視可能的差異并且未能為可能的差異提前規劃，從而做出令企業失敗的決策。這一角度很好地解釋了心理距離悖論產生的原因。Regina（2015）指出企業擁有的國際化經驗越豐富，感知到的心理距離比國家之間實際的差異更小，企業可以通過豐富海外投資經驗的方式緩解心理距離帶來的負面影響[6]?；谛畔⒘鲃咏嵌?，Alfredo（2016）以164家西班牙跨國企業為樣本，分析心理距離與OFDI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心理距離中的子維度包括教育、產業發展水平、政治制度等方面均對OFDI產生負面影響并且替代經驗能夠在此關系中發揮調節作用[7]。由于企業對東道國市場缺乏了解或因學習障礙導致對東道國市場特性的理解難度增大，例如教育水平或語言差異使得企業難以與活躍在市場環境中的客戶、供應商、員工等進行有效溝通并完全理解，錯誤的信息將導致錯誤的決策，增加海外投資風險。同時，為了克服誤解帶來的風險，企業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從而增大跨國企業的交易成本。因此，當母國與東道國間心理距離較大時，無論是感知到的差異還是真實差異，均會增加企業的交易成本以及海外投資風險。Vaccarini（2017）指出當企業進行國際化時，在東道國會面臨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相較母國更為復雜的情況，以及其他未知的不確定因素[8]。而與傳統跨國企業相比，新興市場企業作為國際化的后來者，在管理、技術等方面不具備所有權優勢，為了克服不確定因素帶來的海外投資風險，避免額外的交易成本，新興市場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區位決策時更傾向于選擇心理距離近的國家（地區）。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心理距離負向影響新興市場企業OFDI區位決策。

（二）所有權性質對心理距離與企業OFDI關系的影響

資源基礎觀提出企業獲取稀缺資源的能力是克服海外市場“外來者劣勢”的基礎，也是企業獲取持續競爭力的關鍵。不同于發達經濟體，新興市場中國呈現出多種所有權類型企業并存的經濟格局（周鳳秀，2017）[9]。一般按所有權性質將企業劃分為國有企業與私有企業。從資源獲取角度，國有企業相對于私有企業更有優勢，不僅可以獲得政府的財稅支持，而且更容易在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獲得融資。尚妍（2016）發現當國有企業在面臨破產或虧損時，政府通常會實施追加投資、減稅等補貼確保企業能夠繼續正常運行[10]。相較而言，非國有企業通常存在規模小、融資能力低等劣勢，更容易受到心理距離造成的外來者劣勢影響。正是由于國有企業的先天優勢使得其較少考慮投資風險及市場進入成本，它們往往利用自身所有制優勢和國內外市場制度差異進行套利，更可能去制度差異大的地區進行投資。而私有企業由于缺乏先天優勢，以至于他們對海外市場風險的敏感性更高，心理距離引起的信息交流障礙，使企業在心理距離遠的地區交易成本更高，不利于私有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相較于國有企業，私有企業在進行OFDI區位決策時更容易受到心理距離的影響。

三、變量選擇與數據來源

（一）數據來源

本文以新興市場中國企業為研究對象，通過國泰安數據庫獲得2008—2021年中國OFDI企業數據，并參照李雪（2019）的做法，刪除投資于維爾京群島、百慕大和開曼群島等“避稅天堂”地區的企業，剔除了所屬行業為金融業的企業以及ST等上市公司[11]。為避免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影響，本文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縮尾處理（1%，99%），通過上述處理最終得到2008—2021年中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非平衡面板數據，包括2713家上市公司，涉及23 166家海外子公司，遍布102個東道國，最終樣本量為68 030個。

（二）指標設計與數據說明

1.被解釋變量

以往研究多采用對外直接投資金額衡量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水平，由于金額數據可能會受到個別大型海外投資項目影響，從而無法客觀反映眾多海外投資企業在投資區位決策時的真實情況。本文參照衣長軍（2019）的做法，以中國跨國企業每年在同一東道國投資項目數（OFDI）作為因變量，衡量我國企業在東道國的投資水平[12]。

2.解釋變量

本文對心理距離指標的構建和測量參考Dow等（2006）在文中提到的語言差異、宗教差異、教育水平差異、政治制度差異以及產業水平差異作為衡量心理距離指標的基礎[13]，該測量指標體系具有較好的可操作性，在學界認可度較高。同時考慮到地理距離在一定程度上會加大跨國企業對海外分支機構的監管及控制。因此，本文以語言、宗教、教育、產業發展水平、政治制度、地理等六個維度的差異構建綜合性指標心理距離。

3.控制變量

借鑒相關文獻，本文主要從東道國宏觀層面、企業微觀層面進行變量控制，具體見表1。

（三）描述性統計及相關性分析

本文在表2中列示了相關變量的均值、標準差、最小值和最大值。同時，為了避免多重共線性問題帶來的估計偏誤，本文對相關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進行測算。通常方差膨脹因子值越大，變量間共線問題越嚴重，當數值超過10時意味著變量間存在嚴重共線問題。從本文的檢驗結果顯示最大方差膨脹因子值為1.76，遠低于10，表明變量間不存在共線問題。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模型設定

由于本文的因變量為離散型數據，其方差大于期望值，存在過度分散問題，因此本文利用負二項回歸模型檢驗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OFDI決策的影響。

上述函數式中，i代表第i家OFDI上市企業，j代表投資的第j個東道國（地區），t代表投資的第t年，a0為常數項，a1為自變量系數，ak為控制變量系數，φ、γ、ε分別為不可觀測的年份固定效應、行業固定效應和隨機擾動項。

（二）回歸結果與分析

表3為負二項模型回歸結果，包括全樣本下回歸和分組回歸，分組劃分為私有企業和國有企業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

從表3的結果顯示，全樣本下心理距離系數為-0.152，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心理距離負向影響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假設1得到驗證。為了進一步驗證企業所有權性質對心理距離與企業OFDI間關系的影響，本文通過分組回歸將OFDI企業劃分為私有企業子樣本和國有企業子樣本，表3結果顯示私有企業子樣本和國有企業子樣本中心理距離系數均為負，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不管是國有企業還是私有企業，心理距離均會阻礙其進行海外直接投資，但是私有企業樣本中心理距離系數為-0.052，國有企業子樣本中心理距離系數為-0.456，說明心理距離對國有企業OFDI區位決策的影響大于私有企業，也即是國有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決策時更容易受到心理距離的阻礙作用。假設2未得到驗證，產生該結果的原因在于，盡管國有企業的政府背景使其更容易獲得稀缺資源，例如低利率的銀行貸款，但同時也使得國有企業在進行投資決策時以政府政策為驅動，投資目標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還要滿足服務社會、服務國家戰略等社會目標，這就使得國有企業高管往往缺乏尋求高風險高收益的決策動機，而心理距離越大，也即是與東道國間在政治、經濟、文化、地理等各方面差異越大，意味著企業所面臨的不確定性越大，因此國有企業相較于私有企業投資心理距離大的國家（地區）的可能性越小。此外，政府背景賦予國有企業政治行動者的形象而非純粹的商業實體，從而促使東道國對國有企業海外投資行為產生抵觸情緒，對于心理距離大的國家而言，國有企業的投資行為更難被接納，從而阻礙國有企業對心理距離大的國家進行海外直接投資，也即是說心理距離對國有企業OFDI區位決策的負面影響更明顯。

五、研究結論和建議

本文從心理距離視角研究新興市場企業OFDI決策的影響因素，并基于新興市場中國的國情，分析不同所有權性質下，心理距離與OFDI決策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心理距離負向影響新興市場企業OFDI決策；相較于非國有企業，心理距離對新興市場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阻礙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明顯。因此，新興市場企業在進行海外投資時應重點關注心理距離這一因素，通過正確識別東道國與母國間的差異，選擇合適的投資區位，更有助于企業適應海外生存環境以及提高國際競爭力。

主要參考文獻：

[1]Beckerman.Distance and the Pattern of IntraEuropean Trade.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1956.38（1）.

[2]Emilia，R.N.and T.Daniel.Does relationship psychic distance matter for the learning processes of internationalizing SMEs International Business Review，2014.23（1）.

[3]Thomas，H.，K.Ingo and L.Sandra.Added Psychic Distance Stimuli and MNE Performance.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Management，2014.20（1）.

[4]衣長軍，趙曉陽，余杰.心理距離與中國企業OFDI——基于高管海外背景和華人移民網絡的調節視角[J].社會科學戰線，2021（07）：74-83.

[5]Shawna，O.and W.L.Henry.The Psychic Distance Paradox.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 1996.27（2）.

[6]Regina， V. and . Beata.The Influence of Psychic Distance on Export Performance：The Moderating Effects of International Experience.Procedia -Social and Behavioral Sciences，2015.213（C）.

[7]Alfredo Jiménez， F.D.D.L.Learning from Others： the Impact of Vicarious Experience on the Psychic Distance and FDI Relationship.MIR： Management International Review，2016.56（5）.

[8]Vaccarini，K.，et al.Chinese FDI and psychic distance perceptions on regulations in the German renewable energy sector.Energy policy，2017. 101（Feb.）：723-732.

[9]周鳳秀，張建華.政府干預、制度調節與中國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J].國際商務（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 2017（03）：99-113.

[10]尚妍，熊園，宋吟秋.政治關系、融資約束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決策研究[J].科技促進發展，2016（02）：119-125.

[11]李雪.心理距離、企業異質性與對外直接投資決策[D].福建：華僑大學，2019.

[12]衣長軍.股權集中度、所有權性質與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決策[J].貴州省黨校學報，2019（06）：81-95.

[13]Dow D，K.A.，Developing a Multidimensional Instrument to Measure Psychic Distance Stimuli.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6，37（5）.

責編：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