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娟,王書琪
(長安大學 1. 馬克思主義學院; 2. 人文學院,陜西 西安,710064)
我國老齡人口數量呈現快速增長趨勢,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截至2020年,全國60歲及以上人口在總人口中占比高達18.7%。[1]《健康老齡化藍皮書:中國大中城市健康老齡化指數報告(2019—2020)》預測,2053年我國老年人口數量將達到4.87億人,占比將高達34.8%,[2]我國即將進入超老齡化社會。而隨著數字社會的深入發展,老年群體也開始使用互聯網。截至2022年12月,中國網民數量高達10.65億人,其中60 歲及以上網民人數占網民總人數的14.1%。①而60 歲及以上非網民人數占非網民總人數(3.44億人)的比例為37.4%,較全國 60 歲及以上人口數量占總人口數量的比例高出17.6%。[3]由此可見,部分老年人受自身經歷、知識水平和身體狀況等多方面限制,無法跟上數字社會的發展步伐。
為了積極應對老齡化問題,亟需關注老年人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這既能讓老年人健康、平等、有尊嚴地享受高質量晚年生活,也能響應世界衛生組織關于縮小國家內部不同人群間健康狀況差異的倡議。數字社會在豐富老年人精神文化生活、維持老年人社會認知功能、方便老年人日常生活的同時,也給老年人帶來諸多挑戰。在數字社會中,老年人上網人數和上網時間的“雙劇增”是否會直接影響老年人的健康狀況,值得全社會關注。因此,本文重點關注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旨在全面分析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效應,并探究其對不同性別老年人的差異化影響,然后在此基礎上提出具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從而幫助老年人順利跨越數字鴻溝,保障其身心健康發展,為老年人健康養老提供重要依據。
數字化是時代發展的新特征,老齡化是我國人口發展的重要趨勢,二者都是學術界研究的重點。隨著社會科技水平的突飛猛進,各種數字技術不斷更新換代,但大部分老年人由于種種原因無法享受數字社會帶來的優勢和便利,而且各種新技術的出現還使他們不得不面臨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困難。20世紀90年代,有學者提出了數字鴻溝的概念。隨著信息技術的迅速發展,數字鴻溝的概念也不斷豐富,學者從不同群體在互聯網的可及性和參與性上的差異出發,以接入鴻溝和使用鴻溝來界定數字鴻溝。[4]接入鴻溝由個體在獲取信息通訊技術方面的差距造成,可以通過普及互聯網技術來解決。[5]因此,互聯網可及性是分析數字社會的第一個一級指標,包括智能設備擁有情況和上網頻率等二級指標。使用鴻溝由個體在使用信息通訊技術方面的差距造成,可以通過提升用戶的互聯網信息素養來彌補。[6]因此,互聯網參與性是分析數字社會的第二個一級指標,包括生活、社交和娛樂參與性等二級指標。而互聯網的可及性和參與性都依賴于數字經濟發展的程度。[7]因此,數字經濟發展是分析數字社會的第三個一級指標,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是衡量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8]綜上所述,數字鴻溝理論中的接入鴻溝可以用互聯網可及性來衡量,使用鴻溝可以用互聯網參與性來衡量,而數字經濟發展是實現互聯網可及性和促進互聯網參與性的前提和基礎。
健康老齡化是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舉措。結合已有研究,本文從老年人健康狀況指標構建角度出發,選取身體健康狀況和心理健康狀況作為衡量老年人健康狀況的一級指標。身體健康狀況包括自評健康狀況和日常生活自理能力兩個二級指標。自評健康狀況是衡量身體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9],日常生活自理能力是衡量身體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10]心理健康狀況包括認知能力和抑郁程度兩個二級指標,抑郁程度是衡量心理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而良好的社會認知是維持心理健康的基礎。[11]
已有研究主要關注數字社會與老年人生活困境和老年人健康管理等主題,涉及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影響的研究較少。在數字社會中,老年人因接收信息渠道狹窄、使用數字設備存在障礙、學習信息技術困難等問題而無法融入數字社會發展,成為了數字社會的邊緣群體,[12]解決上述問題將有助于老年人融入數字社會和享受晚年生活。同時,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普及,性別之間的數字鴻溝在日漸縮小,但是性別差異仍然存在。[13]因此,本文主要基于數字鴻溝理論和2018 年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在充分考慮數字社會特征和積極健康老齡化目標的前提下,構建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及性別差異的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期望通過探究互聯網可及性、互聯網參與性和數字經濟發展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的具體影響及存在的性別差異,提出具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從而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推動國家積極健康老齡化目標的實現。

圖1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影響的分析框架
1. 互聯網可及性與老年人健康狀況
在數字社會中,互聯網可及性強調通過門戶網站、PC端和移動端實現互聯網信息的無障礙獲取。[14]研究發現,老年人在互聯網可及性方面的問題主要體現在接入鴻溝上,而這主要是由老年人獲得的信息技術比較匱乏導致的。[15]進入互聯網世界對于老年人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挑戰。比如,在身體健康方面,由于手機屏幕字體較小,看屏幕的時間加長會加重老年人眼睛的不適感,影響老年人的視力,[16]使其出現頭暈耳鳴、頸椎疼痛和失眠等問題,并加重其原有的基礎疾病。但是在心理健康方面,數字融入能夠減少老年人的社會隔離和消極情緒,增強老年人的社會支持和人際互動,從而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和福祉。[17]為了探究互聯網可及性對于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本文提出研究假設1和假設2。
假設1:互聯網可及性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有負向影響。
假設2:互聯網可及性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有正向影響。
2. 互聯網參與性與老年人健康狀況
在數字社會中,互聯網參與性是指個體使用互聯網豐富生活、開展娛樂與線上社交。研究發現,老年人在互聯網參與方面的問題主要體現在使用鴻溝上。在身體健康方面,有研究表明,利用手機可使老年人了解更多的養生知識,能夠通過線上問診等方式解決一些身體的小毛病,從而提升了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18]在心理健康方面,老年人通過網絡一方面可以實現“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19]另一方面可以融入子女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年輕人的交流方式,這使得老年人心情變好、身心愉悅。[20]因此,本文提出互聯網參與性對于老年人健康狀況影響的研究假設3。
假設3:互聯網參與性對老年人的身體和心理健康狀況均有正向影響。
3. 數字經濟發展與老年人健康狀況
在數字社會中,數字經濟是一種經濟活動,其生產要素是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其載體是信息網絡。[21]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將決定數字經濟的發展。在身體健康方面,數字經濟中互聯網技術的支撐度不斷提升,逐步解決老年人的接入鴻溝問題,改善老年人的日常出行、外出就醫、娛樂活動等狀況,讓老年人充分享受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便利,這有利于提升老年人的身體健康狀況。[22]在心理健康方面,使用互聯網可以減少老年人自身的挫敗感、增強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解決老年人的使用鴻溝問題,有利于促進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發展。[23]因此,本文提出數字經濟發展對于老年人健康狀況影響的研究假設4。
假設4:數字經濟發展對老年人的身體和心理健康狀況均有正向影響。
4.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具有性別異質性
有研究發現,女性比男性更可能使用互聯網搜尋健康信息,女性的社交網絡使用頻度顯著高于男性。[24]女性在處理網絡信息時相對謹慎,社交網絡對她們的積極影響也更強。同時,女性的社會角色使其更愿意且更需要借助社交網絡維持社會關系,特別是保持與家人和親友的密切聯絡。此外,中老年女性承擔著更多照顧孫子女以及料理家務的責任,適當的社交網絡使用可以緩解她們的疲憊,使其獲得精神上的放松與慰藉。[25]因此,本文提出性別對于老年人健康狀況影響的研究假設5。
假設5:數字社會對女性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更顯著。
本文數據來自國家發展研究院和北京大學負責實施的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以下簡稱為CHARLS調查)2018年全國數據。為分析中國老齡化趨勢和推動有關老齡化問題的研究,CHARLS調查主要從微觀角度收集中老年人數據。CHARLS調查始于2011年,2020年公布的CHARLS調查的2018年全國數據樣本涉及45歲及以上中老年人19 816人。[26]本文探討的是數字社會對老年健康的影響,剔除了年齡小于60歲的樣本②、拒絕回答問題的樣本和缺失數據的樣本,最終納入分析的老年人樣本總量為2 055個,包含947名男性和 1 108名女性。
1.控制變量:老年人基本信息
本文在參考已有研究的基礎上,選取年齡、性別、居住地、受教育程度和婚姻狀況為主要控制變量,以期發現其對老年健康的影響,同時探討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
2. 自變量:數字社會
數字社會是本研究的核心自變量。在借鑒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認為,數字社會主要涉及互聯網可及性、互聯網參與性和數字經濟發展3個一級指標。結合數字社會的變動性,本文將互聯網可及性劃分為設備擁有情況和上網頻率,將互聯網參與性劃分為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將數字經濟發展劃分為電子貨幣擁有量和住房寬帶擁有情況。設備擁有情況是指老年人擁有電腦、平板和手機等設備的情況,擁有智能設備個數越多,得分越高。上網頻率是擁有上網設備的老年人上網的頻率。手機支付使用情況是指生活方面,老年人是否會用支付寶、微信錢包等手機支付方式。微信使用情況是指社交方面,老年人是否使用微信線上社交。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是指娛樂方面,老年人是否會發布微信朋友圈。電子貨幣擁有量是指老年人微信錢包、支付寶余額中的電子貨幣數量。住房寬帶擁有情況是指老年人居住的房子是否擁有寬帶。
3. 因變量:老年人健康狀況
本研究選取老年人健康狀況量化指標為因變量。老年人健康狀況包括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和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2個一級指標。結合積極老齡化的目標,本文中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由自評健康狀況和生活自理能力兩個方面來衡量,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由認知能力和抑郁程度兩個方面來衡量。
自評健康狀況得分是指老年人對自身健康狀況的評分,1=很健康;2=比較健康;3=一般;4=比較不健康;5=很不健康。
生活自理能力得分是指老年人日常生活使用拐杖、代步器等共6項輔助工具的得分(1=使用該項工具、0=不使用該項工具),6個問題合計得分范圍為0—6分,其中得分為0賦值為1,得分為1賦值為2,得分為2賦值為3,得分為3賦值為4,得分大于等于4賦值為5。
認知能力得分是指詢問老年人有關其精神狀態、認知狀況、認知功能方面的問題得分(1=回答正確、0=回答錯誤),6個問題合計得分范圍為0—6分,其中得分為0或1賦值為5,得分為2賦值為4,得分為3或4賦值為3,得分為5賦值為2,得分為6賦值為1。
抑郁程度得分是對老年人的抑郁情緒進行打分,通過詢問老年人注意力集中情況、睡眠情況、孤獨情緒的天數等5個問題,根據其基本狀態打分(1=小于1天、2=1—2天、3=3—4天、4=5—7天),5個問題合計得分范圍為5—20分,其中得分為5—7賦值為1,得分為8—10賦值為2,得分為11—13賦值為3,得分為14—16賦值為4,得分為17—20賦值為5。
主要變量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基本情況
由于本文所衡量的老年人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均為有序變量,所以筆者使用ordered probit模型(以下簡稱為oprobit模型)對其進行回歸分析。在回歸過程中,筆者首先對全體樣本進行回歸,考察各解釋變量對總體健康狀況的影響。然后,我們分別對男性樣本和女性樣本進行回歸,通過各解釋變量在兩個方程中系數和顯著性的差異來考察影響兩性健康狀況的不同因素。
作為基準回歸分析模型,oprobit模型的基本形式如下。
(1)式中,Health*i表示老年人健康狀況的潛變量;Intreneti表示老年人數字社會的參與情況;Zi表示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εi表示隨機誤差項。
(2)式中,Healthi表示老年人的健康狀況,具體包括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r1、r2…r5均為待估參數。
假設εi~N( 0,1) 分布,X表示所有解釋變量,Φ(·) 表示累積分布函數,則Healthi可以表示為:
為了分析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本文選取oprobit模型,使用STATA/SE16軟件進行估計,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表2中模型1至模型4分別是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生活自理能力、認知能力和抑郁程度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總體來看,在控制了老年人年齡、性別、居住地、受教育程度和婚姻狀況等條件下,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生活自理能力、認知能力和抑郁程度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且都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

表2 數字社會對老年健康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
1.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
模型1是以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整體模型顯著。其中,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住房寬帶擁有情況、性別、居住地和受教育程度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正相關。
第一,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顯著的正相關。相比于會發布微信朋友圈的老年人,不會發布微信朋友圈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增加0.192個單位(得分越高,自評健康狀況越差),即不會發布微信朋友圈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更差。有研究表明,更多的社會支持和社交網絡整合可以為老年人帶來更好的身體健康狀況。[27]在現代社會,社交是必不可少的,發朋友圈能夠幫助老年人記錄自己的生活,與家人、朋友分享快樂,拉近彼此的距離,使其形成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進而保持身心愉悅,促進其身體健康。第二,住房寬帶擁有情況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顯著的正相關。相比于住房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增加0.122個單位,即住房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會更差。在數字社會,老年人能通過互聯網獲取新知識,查詢并學習健康常識,互聯網在無形中影響和改變了老年人的生活方式,進而改善其身體健康狀況。而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無法體驗互聯網所帶來的方便、快捷和其他便利。第三,在控制變量中,性別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男性老年人,女性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增加0.1個單位,即女性老年人的自評健康狀況更差。第四,居住地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增加0.146個單位,即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更差。其原因在于鄉村的醫療設施陳舊、醫療衛生人才匱乏、看病就醫不方便,且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大都沒有定期體檢的習慣,無法及時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導致“小病拖成大病”,身體素質降低。第五,受教育程度與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呈顯著正相關。相比于受過教育的老年人,未受過教育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得分增加0.146個單位,即未受過教育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更差。這與吳炳義等的研究結論[28]一致。受過教育的老年人更了解健康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結構,有更強的自我保健意識和自我監護知識,會定期參加體檢活動,能夠及時預防和治療疾病,保持身體健康。而未受過教育的老年人則缺少這些意識、知識和習慣。
模型2是以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整體模型顯著。其中,智能設備擁有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年齡與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呈正相關。
第一,智能設備擁有情況與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呈正相關。智能設備每增加1個單位,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增加2.19個單位,即智能設備越多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越差。老年人退休后的空閑時間非常充裕,一旦沉迷網絡就很難抽離,而過度上網會使老年人頭暈眼花,頸椎負擔加重,打亂其規律的生活作息,引發神經衰弱,導致免疫功能下降,使原本身體素質較弱的老年人健康狀況更差,生活自理能力也會更差。第二,微信使用情況與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而言,不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增加2.044個單位,即不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更差。不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并非主觀上不想上網,而是客觀身體條件不允許其投入到網絡的學習、使用和娛樂中去。網絡的使用需要有良好的視力、聽力且手指要相對靈活等客觀條件,而很多老年人需要借助老花鏡、助聽器、輪椅等多種輔助工具生活,其自身精力和能力有限,因此不會使用微信。第三,在控制變量方面,年齡對于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年齡每增加1個單位,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得分就增加0.05個單位,即年齡越大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越差,越需要借助輔助工具生活。
2.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響
模型3是以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整體模型顯著。其中,上網頻率、手機支付使用情況、住房寬帶擁有情況、性別、居住地和受教育程度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
第一,上網頻率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顯著正相關。相比于每天上網的老年人,偶爾上網和很少上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分別增加0.31和0.622個單位,即上網頻率越低的老年人認知能力越差。其原因在于,豐富充實、有多樣性和新鮮感的網絡生活能讓老年人的認知能力衰退減慢。對老年人認知能力危害最大的是孤獨和枯燥的生活,每天重復單一的生活會使老年人思維僵化,而網絡的使用使老年人的生活變得多姿多彩,網絡上的新知識和新見聞有助于娛樂其生活、擴展其思維、開拓其眼界。[29]第二,手機支付使用情況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不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增加0.342個單位,即不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更差,這與陳紹軍等的研究結果[30]一致。因為在迅速發展的信息社會,如果老年人不了解新知識,不會使用新技術,其認知能力就會受到限制,不能很好地適應和融入當下社會,跟不上時代發展。第三,住房寬帶擁有情況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顯著正相關。相比于住房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住房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增加1.399個單位,即住房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會更差。這是因為沒有條件上網的老年人接收新知識的渠道狹窄,很難實時了解日新月異的社會發展現狀,造成其社會交往渠道越來越窄,甚至與社會脫節。這些老年群體很容易走向封閉,因此其認知能力就較差。第四,在控制變量方面,性別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男性老年人,女性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增加0.196個單位,即女性老年人的認知能力更差,這與徐國棟的研究結論[31]一致。性別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個體培養方式和社會角色方面的差異,進而導致了男女認知能力的差異。第五,居住地的城鄉差異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增加0.116個單位,即居住在鄉村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更差。城鄉社會發展差異使居住在城市和鄉村的老年人所獲取的資源和接觸的環境有很大的差距,這是導致城鄉老年人認知能力產生差距的重要因素之一。第六,受教育程度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受過教育的老年人,未受過教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增加0.248個單位,即未受過教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更差,這與曲創和劉重陽的研究[32]一致。在某種程度上,個體的受教育水平可以代表其認知能力。
模型4是以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為因變量的回歸結果,整體模型顯著。其中,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年齡和居住地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正相關,智能設備擁有情況和電子貨幣擁有量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負相關。
第一,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微信朋友圈發布情況都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顯著正相關。相比于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不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增加1.532個單位。相比于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不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增加0.454個單位。相比于會發布微信朋友圈的老年人,不會發布微信朋友圈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增加0.247個單位,即會使用手機支付和微信、會發布朋友圈的老年人抑郁程度更低。接觸網絡的老年人普遍有較強的幸福感和成就感。隨著年齡的增加,老年人的社交圈和生活圈逐漸變小,子女通常也忙于工作而忽視了對老年群體的關愛。一方面,老年人上網可以消遣,加強其與社會的聯系,滿足老年人對情感的需要。另一方面,上網能夠豐富老年人的退休生活,開闊其眼界,鍛煉其思維,從而降低其抑郁的可能性。第二,智能設備擁有情況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顯著負相關。智能設備每增加1個單位,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減少0.171個單位,即智能設備的增加會降低老年人的抑郁程度,這與李成波等的研究[33]一致。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有精神慰藉作用。老年人退休后社會參與感降低,心態逐漸走向封閉,而上網是一種開放性的交流。老年人通過上網,開闊了視野,增長了見識,感到自己又融入了社會,心態變得年輕起來,生活的信心增強了,因此,其抑郁程度降低。第三,電子貨幣擁有量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顯著負相關。隨著電子貨幣擁有量的增加,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降低,即電子貨幣擁有量的增加會降低老年人的抑郁程度。隨著網絡的發展,電子支付在生活中越來越普遍,而個體擁有電子貨幣是進行電子支付的前提。老年人擁有電子貨幣并使用電子支付進行消費,不僅使其外出生活變得更便捷,而且會增加其自信心和認同感,使其更從容地適應并融入社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其抑郁程度。第四,在控制變量方面,年齡與老年人認知能力得分呈正相關。年齡每增加一個單位,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增加0.012個單位,即隨著年齡的增加老年人抑郁程度會變高,這與趙彤等的研究結論[34]一致。隨著年齡的增加,老年人各項機能逐漸衰退,容易遭受歧視和不公平對待,這對老年人造成嚴重心理壓力,使其產生悲觀情緒。第五,居住地的城鄉差異與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呈正相關。相比于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居住在農村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增加0.103個單位,即居住在農村的老年人抑郁程度更高。城鄉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存在著顯著的差異,農村的老年人在生活條件差、經濟收入低、子女照料不足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更可能產生抑郁情緒。尤其是農村留守老人,長時間的經濟壓力、獨居帶來的孤獨情緒以及身體疾病的折磨,都使其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
基準回歸是針對樣本整體的統計分析,而調查樣本具有多類別個體特征,對于不同類別樣本,其健康狀況受到數字社會的影響是否具有不平等性值得分析。為此,本文進一步探討數字社會對不同性別老年人身心健康狀況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3。

表3 性別異質性分析結果
性別異質性分析結果顯示,數字社會對女性老年人健康狀況的影響更加顯著,具體體現在四個方面。第一,模型5回歸結果顯示,設備擁有和住房寬帶擁有情況分別在10%和5% 的水平上僅對女性老年人的自評健康狀況產生顯著影響,而對男性老年人并無顯著影響,這表明設備和住房寬帶擁有情況對女性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的作用更明顯。第二,模型6回歸結果顯示,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在 10% 的水平上僅對男性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產生顯著影響,這表明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對男性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的作用更明顯。第三,模型7回歸結果顯示,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在 5% 的水平上僅對男性老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產生顯著影響,這表明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對男性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的作用更明顯。微信使用情況在 10% 的水平上僅對女性老年人的認知能力產生顯著影響,這表明微信使用對女性老年人認知能力的作用更明顯。第四,模型8回歸結果顯示,設備擁有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電子貨幣擁有量都在 1% 的水平上僅對女性老年人的抑郁程度產生顯著影響,而對男性老年人并無如此顯著影響,這表明設備擁有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電子貨幣擁有量都對女性老年人抑郁程度的作用更明顯。
我們進一步對模型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采用指標刪減和更換計量模型兩種方式進行穩健性評估。本文選取自評健康狀況和認知能力兩個變量進行檢驗,將自評健康狀況和認知能力評級很不健康和較不健康合并為不健康,使評級由五級簡化為四級,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模型9和模型10所示。同時本文運用ordered logit模型(以下簡稱為ologit模型)對原數據進行再次計算,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模型11和模型12所示。表4的結果顯示,無論是刪減評價指標,還是另外采用ologit模型進行重新計算,結果與表2基準回歸相比,回歸系數正負號與顯著性均幾乎一致,說明基準回歸的測算結果比較穩健。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和生活自理能力的影響上。實證結果顯示,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產生了重要影響,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互聯網可及性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擁有上網設備越多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越差。因此,研究假設1成立。第二,互聯網參與性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不會使用微信的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更差,不會發朋友圈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更差。因此,研究假設3成立。第三,數字經濟發展對老年人身體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數字經濟發展中住房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會更差。因此,研究假設4成立。
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數字社會對老年人認知能力和抑郁程度的影響上。實證結果顯示,數字社會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產生了重要影響,這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互聯網可及性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互聯網可及性中擁有智能設備越多的老年人抑郁程度越低,上網頻率越高的老年人認知能力越好。因此,研究假設2成立。第二,互聯網參與性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不會使用手機支付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更差且抑郁程度更高,不會使用微信和發朋友圈的老年人抑郁程度更高。因此,研究假設3成立。第三,數字經濟發展對老年人心理健康狀況具有顯著影響,數字經濟發展中用戶使用度越高,老年人抑郁程度越低,數字經濟發展中互聯網技術支持服務程度越完善,老年人認知能力越好且老年人抑郁程度越低,即電子貨幣擁有量的增加會降低老年人的抑郁程度,住房沒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比住房有寬帶上網的老年人認知能力更差。因此,研究假設4成立。
數字社會對不同性別老年人的健康狀況影響效應不同,設備擁有和住房寬帶擁有情況都對女性老年人自評健康狀況的作用更為明顯,手機支付使用情況對男性老年人生活自理能力的作用更為明顯,微信使用對女性老年人認知能力的作用更為明顯,設備擁有情況、微信使用情況和電子貨幣擁有量都對女性老年人抑郁程度的作用更為明顯。綜上所述,數字社會對女性老年人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狀況的影響都更加顯著。因此,研究假設5成立。
在數字社會中,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促進其身心健康發展、推動國家積極健康老齡化目標的實現需要統籌構建對老年人健康友好的數字社會。老年人健康友好的數字社會是指在國家積極健康老齡化的戰略引導下,致力于解決數字社會引發的數字鴻溝問題并減少其給老年人健康帶來的負面影響,其目標是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構建對老年健康友好的數字化社會需要秉承“堅守一個目標、圍繞三個角度、堅持三個主體”的原則。“堅守一個目標”原則是指堅守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目標。根據實際情況分析老年人在數字社會中所面臨的困境和數字鴻溝對老年健康造成的不良影響,為老年人充分享受互聯網紅利提供機會,努力實現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目標。“圍繞三個角度”原則是基于數字化社會背景,圍繞互聯網可及性角度、互聯網參與性角度和數字經濟發展角度。確保互聯網可及性是解決老年人接入鴻溝的必由之路,這能為老年人查詢身體健康信息提供保障。提高互聯網參與性是解決老年人使用鴻溝的必由之路,為促進老年人心理健康提供保障。促進數字經濟發展是確保互聯網可及性和提高互聯網參與性的前提,也是解決老年人接入鴻溝和使用鴻溝的基礎。“堅持三個主體”原則是指構建“政府主導、家庭支持、老年人參與”的多主體共建格局。
第一,政府要引導企業力量參與適老化產品生產。政府可以通過制定政策和法律規范,全方位地引導企業力量參與適老化產品生產,通過項目審批和資金撥款的方式多角度支持企業力量參與適老化產品的生產,通過媒體宣傳的方式廣泛搭建企業力量參與適老化產品生產的溝通平臺。[35]第二,家庭成員要給老年人提供手機等智能設備。家庭成員應為老年人實現互聯網的可及性提供設備支持,為老年人查詢相關健康信息提供載體,保障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第三,老年人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學習使用智能設備且參與上網。老年人通過學習也能夠熟練使用互聯網。老年人要消除顧慮,重新找尋自身定位,提升自信心和自我認同感,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學習使用智能設備,同時合理控制上網頻率。
第一,政府要制定頂層設計提升老年人數字素養。政府要將“全民學習、終身學習”理念貫穿到提升老年人數字素養的始終。全民學習,即在全民范圍內普及數字化技術教育。終身學習,即數字化技術教育內容貫穿全民一生。再教育,即落實老年人接受數字化技術再教育。第二,家庭成員要通過數字反哺的形式關愛老年人。家庭成員與老年人最熟悉,能及時了解老年人的需求,老年人面對數字化的恐懼會因家人的陪伴而減弱。家庭成員教老年人使用數字化技術也是一種陪伴,用愛包裹的教育更有利于老年人充分掌握數字化技術。第三,老年人需要克服數字恐懼融入數字時代。老年人要積極參與生活、社交、娛樂等方面的網絡生活,勇敢嘗試新鮮事物。已經參與互聯網的老年人要控制使用微信等社交軟件的時間,以免其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產生不良影響。
第一,政府要提升網絡覆蓋率保障技術支持。截至2022年12月,中國的互聯網普及率已經高達75.6%[3],但是互聯網普及率在地區和城鄉之間的差異仍然不可忽視。提高落后地區的互聯網覆蓋率非常重要,要確保老年人能均等地接觸互聯網。第二,家庭成員要給老年人住所提供寬帶等物質條件。家庭成員要給予老年人物質條件上的支持,確保老年人有使用網絡的機會,為確保老年人互聯網可及性和提高互聯網參與性提供條件,為老年人網上社交、網上娛樂打下基礎,進而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第三,老年人要及時表達在上網過程中需要的幫助。老年人學習與使用數字化技術一定要主動發揮積極性,增強學習信心,保持開放心態。在使用數字技術的過程中,老年人要及時反饋自身的困難和需求。
注釋
① 根據《第5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 2022 年12 月,我國網民規模為 10.67 億人,非網民規模為 3.44 億人。我國60 歲及以上非網民群體占非網民總體的比例為 37.4%,較全國 60歲及以上人口比例高出 17.6 個百分點,推算出我國60 歲及以上網民在網民總數中的占比為14.1%。
② 本研究采用大多數研究對老年人年齡的劃分,即將老年人界定為60歲及以上的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