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田平:中歐作為國際政治兩大力量、世界經濟兩大市場、人類歷史兩大文明,在國際秩序的劇烈變動時期,彼此合作具有重大意義。雙方應進一步加強戰略溝通,避免戰略誤判。必須承認,烏克蘭危機之后,中歐戰略互信、特別是中國與部分中東歐國家之間的戰略互信有所下降,如何向歐方正確傳導我們的政策,介紹我們的立場,從局勢的變化中找到合作的可能,是必須加強的工作。中國致力于烏克蘭危機的政治解決,積極推動勸和促談。5月中下旬中國政府歐亞事務特別代表李輝大使訪問烏克蘭、波蘭、法國、德國、歐盟總部和俄羅斯,與有關各方進行了溝通。隨著戰場僵持的延續,法國、德國、波蘭等歐洲大國遲早會把勸和止戰促談重新提上日程,歐洲還是期望中國在實現烏克蘭和平的進程中發揮建設性作用的。
忻華:總體上,歐洲和歐盟對美國的態度不是熱情擁抱,而是半推半就,欲迎還拒;對中國雖然口頭上經常批評,但仍然保持合作,雙方關系擁有繼續發展的空間和潛力。仔細研究中歐經貿數據,就會發現產業內貿易而非產業間貿易占非常大的比重,這就意味著中歐在汽車、重化、新能源等領域的供應鏈產業鏈上下游合作仍然密切,彼此繼續相互嵌套,經貿合作依然可以發揮中歐關系壓艙石和穩定器的作用。歐洲商界,尤其是服務業的公司企業,仍支持中歐合作,希望中國這個超大型市場進一步向它們敞開大門,現在面臨的一大問題是受到政治和媒體層面的過多干擾。中歐之間因人權和意識形態問題而起的相互制裁有泛安全化和泛政治化趨勢,沖擊波向商界蔓延,雙方應加強管控。
中歐之間挑戰再多,彼此信任和合作水平也強于中美;歐洲的“戰略自主”聲音有再復雜的弦音,也代表了一種獨立思考的方向;歐洲的一體化進程障礙再大,各國互利合作總是符合國際潮流的,都是世界多極化進程的寶貴組成部分。我們對歐洲還是要有所期待、有所鼓勵、有所支持。
曹慧:中歐關系不管是調整還是重塑,我們要正視一個現實:在今后相當長時期內,對歐洲而言,跨大西洋關系是優先于對華關系的。中歐對話要基于這個前提,展現務實態度。同時,盡量降低中美摩擦給中歐關系帶來的可能風險。
趙晨:我個人建議應以適當的政經分離辦法處理中歐關系,特別是中國與中東歐國家關系,即,盡量控制政治安全層面的分歧,繼續按部就班扎實推進雙邊經貿投資合作和人文交流,特別是在恢復和開放旅游業方面,還有一些工作可做。
張金嶺:正如習近平主席2015年所指出的,中國愿同歐洲一道打造“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伙伴關系。八年來,中方的這一愿景不曾改變,在當前形勢下更有現實意義。從歷史上看,中歐關系發展擁有良好的基礎,當下雙方也擁有廣泛的共同利益,客觀上彼此存在著強烈的合作需求。目前中歐關系面臨的主要挑戰是,如何在復雜激烈的國際變局中,賦予雙方關系以韌性,推動彼此合作持續深化。應當說,歐洲在重新審視中國的時候,也要反思其對華認知為何總是存在偏差。雙方不妨都更加主動一些,在認知層面加強對話溝通,共同尋找改善和加強彼此關系的大方向。未來天高地闊,中歐只要克服相互認知的障礙,就一定能實現彼此關系的良性發展,這對于歐洲與世界的繁榮發展也是有益的。
王朔:歐盟的對華“三重定位”已經定案,我們在處理對歐關系時也要適應這種“三分法”,以適當程度的區隔化作法對不同議題中對話、合作、斗爭因素進行配置。今后一個時期的國際秩序仍將處于波動之中,歐盟及其成員國的對華政策也不可能是一成不變、鐵板一塊,總有靈活調整的空間,不同國家也不同的特點。我們要堅持不懈地做歐洲的增信釋疑、促進合作工作,在“一盟一策”“一區一策”的同時做到“一國一策”,以靈活多樣、全面立體的方式拓展共同利益的紐帶,使中歐關系保持在持續穩定的狀態。
王一鳴:按照當前全球資源流向格局重塑的方向和趨勢,中國和歐盟將分別成為中亞—東亞內循環和大西洋兩岸內循環的核心驅動,雙方既是各自內循環系統的最大資源進口國,也是最重要的價格主導國,中國、歐盟同各地資源市場的互動關系將直接決定全球大宗商品的價格走勢。同時,在全球資源流向格局重塑的背后,或許還有一場意義更為深遠的結構性變革正在浮現:過往幾十年,從中東能源革命到美國頁巖油氣革命,全球能源革命大多是在供給側發動。然而最近幾年來,從新冠疫情到烏克蘭危機,新一輪全球資源流向格局重塑主要是由需求側變局導致的。中國、歐盟分別成為上述變革發生的核心驅動,需求側能否取代供給側成為未來全球能源市場結構性變遷的主線,關鍵要看中國和歐盟能否加強協調合作。這場危機雖然發生在歐陸,但值得思索的絕不僅僅是歐盟,也絕不僅僅是危機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