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管理制度重構探析

劉付寧（廣東海鷗律師事務所）

一、問題的提出

2003年下半年，中國內地放寬法律服務行業的市場進入，允許在內地設有代表機構的香港、澳門律師事務所與其代表機構所在地的一個內地律師事務所聯營。2014年8月，廣東省在南沙、前海、橫琴三地開展粵港澳合伙聯營律師事務所的試點工作。有79名港澳律師取得了“合伙聯營所港澳律師工作證”，可以在廣東省內4市執業。①薛江華：《港澳律師可在大灣區內地9市執業 廣東已有12家聯營律師所》，https://news.ycwb.com/2020-08/12/content_1056495.htm，最后訪問時間：2023年6月8日。2020年10月，在廣東省廣州市等內地9市開展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執業試點工作。通過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執業考試，依申請取得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執業證書后，可以受聘于內地9市的內地律師事務所或合伙聯營律師事務所，或者成為內地9市的內地律師事務所合伙人。2022年7月6日，4名港澳律師分別領取了律師執業證（粵港澳大灣區），成為全國首批獲準在內地9市執業的律師。港澳律師受聘于合伙聯營律師事務所，就面臨著能否作為申請律師執業人員實習指導律師、內地和港澳身份的實習人員是否適用同一規則、在聯營一方的港澳律師事務所實習訓練是否能作為完成實訓項目的材料申報等問題。基于目前尚未對以上問題作出規定，本文試圖就此進行分析和闡述，并提出解決問題的路徑和方式，以期助力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制度的進一步完善。

二、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管理的相關規定

《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法》第五條、第六條規定了申請律師執業的條件和申請律師執業需要提交的材料。第四十六條規定實習人員的實習訓練和考核活動由律師協會組織管理，在律師事務所進行實習訓練，是法定的程序。

《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律師事務所與內地律師事務所聯營管理辦法》《取得內地法律職業資格的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居民在內地從事律師職業管理辦法》《廣東省司法廳關于香港特別行政區和澳門特別行政區律師事務所與內地律師事務所在廣東省實行合伙聯營的試行辦法》（以下簡稱《試行辦法》），《國務院關于做好自由貿易試驗區第四批改革試點經驗復制推廣工作的通知》和《司法部關于擴大內地律師事務所與港澳律師事務所合伙聯營地域范圍的通知》、中華全國律師協會《申請律師執業人員實習管理規則》（以下簡稱《實習管理規則》）、《申請律師執業人員實務訓練指南（試行）》（以下簡稱《實務訓練指南》）等。

三、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管理制度的實踐和困境

（一）接收實習的律師事務所的要求問題

依照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實習管理規則》的規定，取得法律職業資格證書的人員申請律師執業實習，需由接收其實習的律師事務所向市級律師協會申請實習登記。司法部規定不得采取合伙型聯營和法人型聯營，可以使用聯營名稱和聯營標識，也即聯營律師事務所可以不起聯營字號，以各自的律師事務所辦理法律事務。沒啟用聯營字號的聯營律師事務所，如果接收申請實習的人員，無法以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名義接收和辦理實習登記申請，只能以內地律師事務所的名義辦理登記手續，而聯營相對方的香港、澳門律師事務所，不能在內地辦理接收申請實習人員的申請，對于駐內地代表機構與內地律師事務所不在同一地區的香港、澳門律師事務所，如果要使用內地律師事務所的實習人員，有諸多的不便。但在實際操作中，有些省市已經實施了聯營律師事務所接收申請實習人員實習，與司法部規定相沖突。

（二）實習訓練項目的規定存在沖突

《實務訓練指南》規定，實習人員要接受刑事案件辯護及代理、民事和行政案件代理、非訴事務代理、擔任法律顧問等協助工作的訓練。司法部沒有規定聯營律師事務所從事的法律事務范圍，《試行辦法》中規定了聯營律師事務所可以承接法律事務的范圍，同時對聯營律師事務所承接刑事訴訟法律事務作出了限制性規定。根據上述規定，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實習人員無法按照《實務訓練指南》的規定完成全部的技能訓練。香港、澳門居民在內地律師事務所實習，以非訴訟法律事務訓練為主，無法完全按照規定開展相關的實務訓練項目，實習人員是否完成實習訓練存在疑問。

（三）指導律師的資格取得條件不同

依照規定，作為實習人員的指導律師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其中以具有五年以上的從業經驗、參加當年執業年度考核且連續三年考核結果為“稱職”為硬指標。聯營律師事務所指派的指導律師也必須滿足上述要求。《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印發香港法律執業者和澳門執業律師在粵港澳大灣區內地九市取得內地執業資質和從事律師職業試點辦法的通知》規定，報名參加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執業考試，需要滿足累計從事律師執業經歷五年以上；取得律師執業證書（粵港澳大灣區）的人員，需要參加內地的執業律師年度考核。因此，取得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執業證書的港澳律師均從事律師執業五年以上，當他們受聘于聯營律師事務所時，能否被指派為實習人員的指導律師？就此可分為三種不同的情形討論：（1）在取得律師執業證書（粵港澳大灣區）前，未在香港或澳門律師事務所在內地設立的代表機構任職的，需要在被聯營律師事務所聘用之日起，滿足內地執業經歷累計五年以上的條件。（2）在取得律師執業證書（粵港澳大灣區）前，已被聯營律師事務所聘用為港澳律師的，其在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執業年限應計入內地執業經歷，只要滿足五年以上和連續三年考核“稱職”的條件，就具有作為指導律師的資格。（3）未取得律師執業證書（粵港澳大灣區）被聯營律師事務所聘用為港澳律師的，能否作為指導律師，司法部有關聯營律師事務所的管理規則中，對聯營律師事務所是否可以聘用港澳律師沒有作出明確規定。

（四）實習訓練場所的不一致

司法部未規定聯營律師事務所必須共用辦公場所，《試行辦法》則規定聯營律師事務所要設有固定、獨立的辦公場所。在沒有共用辦公場所時，港澳的實習人員可以選擇在內地律師事務所或港澳律師事務所實習，符合目前的規定。但聯營律師事務所有固定辦公場所時，港澳的實習人員是必須在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還是可以在香港、澳門律師事務所本所或者在非聯營一方的內地律師事務所實習的問題，則沒有規定。目前聯營律師事務所在內地均設有固定、獨立的辦公場所，需要盡快制定相關規則明確實習場所。依司法部規定，港澳居民身份的實習人員需在內地律師事務所參加為期一年的實習，由司法行政機關安排或者推薦一個內地律師事務所接收實習，沒有規定必須在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因此，聯營律師事務所在接收實習人員申請、辦理實習申請登記時存在較大分歧。

四、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制度的重構

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制度的試點，要求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規定也應當作出改變，以適應形勢的需要。因此，急需在總結過去試點經驗的基礎上，修改和完善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的相關規定，制定符合其特點的實習管理制度，促使更多高素質人才加入內地律師行業。

（一）明確聯營律師事務所的法律地位

《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法》第十五條規定了合伙律師事務所的設立條件和形式要求，但此處的合伙律師事務所應僅指中國內地的執業律師所設立的律師事務所，不包括聯營律師事務所。雖然后來將合伙型聯營律師事務所制度推廣至全國，但仍是以規范性文件的形式出現，法律至今未對聯營律師事務所定位作出規定。在其他形式的律師事務所系由法律設定的情況下，聯營律師事務所也應由法律設定，從法律上確立其地位。建議在修訂律師法時，明確規定聯營律師事務所制度，對其設立條件（如一定的人數、執業律師年限的限制、執業場所等）、設立形式（合伙型）、聯營各方責任、辦理法律事務范圍、接收實習人員實習申請的條件等方面進行規制，統一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形式，對已落后于實際要求的規章予以廢除，從源頭上解決沖突和矛盾。

（二）制定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管理的專門規定

中國內地關于聯營律師事務所申請律師執業人員實習的規定，散見于各法律法規規章和規范性文件中，也沒有在相關規定中設立專門的一章，且不同規定中存在矛盾和沖突。合伙型聯營律師事務所已在全國復制開展，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制度試點成功后也會逐步在全國推廣實施，越來越多的港澳律師將進入內地執業。從目前來看，更多是加入聯營律師事務所開展執業活動，而從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地申請律師執業人員的情況分析，每年申請進入律師行業的實習人員數量都大幅增加，其中也有不少港澳居民。雖然各省市對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制度作了一些細化規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規范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實習活動，但為根本解決認定標準不一、依據不同的難題，應修訂矛盾和沖突的部分規定，實現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制度的統一，解決不同時期規范標準不一致的問題。可參照廣東省的做法，制定聯營律師事務所可以接收申請實習人員實習的規定。

（三）加強聯營律師事務所的黨建工作

《實習管理規則》規定，律師事務所在出具《實習鑒定書》時需征求律師事務所黨組織意見。聯營律師事務所因為其特殊性，不一定都能建立黨支部，可以由聯營律師事務所的黨員律師對實習人員進行相關的政治思想教育培訓，或者由與其他律師事務所組建的聯合黨支部或律師協會的相關黨支部以集中培訓、“三會一課”等方式開展實習人員政治思想的教育培訓活動，提升實習人員的思想覺悟和政治素養。

（四）完善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規則

《試行辦法》規定，合伙型聯營律師事務所可以辦理民商事訴訟、非訴訟事務和行政訴訟事務，港澳律師不得承辦內地的法律事務，但粵港澳大灣區律師可以在內地9市內承辦適用內地法律規定的部分民商事訴訟案件，這就導致聯營律師事務所內存在港澳律師與粵港澳大灣區律師辦理法律事務范圍的差異。依照規定，港澳居民在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時，以辦理非訴訟法律事務訓練為主，由港澳律師擔任指導律師與粵港澳大灣區律師擔任指導律師分別負責港澳居民實務訓練時，依司法部規定，港澳律師不能承辦內地的法律事務，無法提供內地法律事務的實習訓練，則形成都是香港、澳門的律師作為指導律師，訓練項目卻存在較大差異的局面，對實習人員執業素養的培養也有較大影響。在修改相關實習規則時，可以借鑒粵港澳大灣區律師的試點辦法，對原來的聯營律師事務所的規則作出修訂，準許港澳律師與粵港澳大灣區律師一樣可以承辦適用內地法律的部分民商事訴訟案件，適應形勢發展的需要，如此，由其指導的實習人員也可以通過參與民商事訴訟案件的代理活動，完成實務訓練的要求。

實務訓練內容的不一致，也導致實習人員提出不公平的異議。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應針對新的情況，盡快修訂《實務訓練指南》，明確新形勢下非訴訟實務訓練內容、訓練方式、訓練要求、訓練結果的評估標準和考核形式的規范性規定，提供適應目前實際情形的具體標準。通過“強化隊伍建設、優化課程流程、深化培訓實效，行動學習與中心任務緊密結合、培訓流程各項目標有機融合、培訓工作各類資源有效整合”②沈現斌、羅喆偲：《以行動學習推動干部教育培訓高質量發展》，《傳承》，2020年第1期。的方式，提升培訓的水平和效果。創新面試考核的方式，根據港澳實習人員居住地點在港澳的特性，逐步開展視頻考核的方式，更便于考核工作的開展，提升考核效率。

（五）適度放寬指導律師的資格條件

《實習管理規則》規定實習指導律師應當符合的條件，對于港澳律師如果是從其在聯營律師事務所執業開始計算執業經歷，具備五年以上的執業經歷才能指導實習人員，但港澳律師在進入聯營律師事務所前，在港澳地區一般都執業多年，執業經驗比較豐富。同時，指導律師需要參加年度考核并且連續三年為“稱職”等次，依此規定，港澳律師在進入聯營律師事務所后，必須連續三年年度執業考核合格，才具備指導律師的資格。可見，港澳律師成為指導律師的條件較為嚴苛。應對《實習管理規則》作出修改，適度放寬對指導律師資格條件的規定，在港澳地區律師事務所的執業年限視同在內地的執業年限。同時可以借鑒《試行辦法》，聯營律師事務所中香港、澳門派駐律師和港澳律師，需要以港澳或外籍律師會員身份加入聯營律師事務所所在地的律師協會，按照規定進行年度考核。港澳律師在新加入內地律師協會的第一年，因不需要參加年度執業考核，其當年的考核應視同為“稱職”。即聯營律師事務所的港澳律師只要符合規定的條件，就可以擔任實習人員的指導律師。

（六）強化法律法規規章的銜接

2022年3月，中央組織部、司法部等四部門出臺《關于建立法律職業人員統一職前培訓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確定了法律職業人員統一職前培訓制度，職前培訓合格方可從事相關法律職業。該《指導意見》突出了政治標準，強化能力訓練。在重構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制度時，必須要考慮與該意見是否相符的問題。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和廣東省律師協會的相關規定表述為“實習活動”，在修改時應將其改為“職前培訓和考核活動”。《指導意見》沒有對適用對象進行劃分，港澳居民的實習培訓也應依照該意見進行，在崗位實習和綜合訓練階段，注重提升政治能力，強化法律職業倫理訓練。因此，在律師法等法律法規修訂時，應與該意見相銜接，并出臺相關的配套規則，規范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活動。

（七）加強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制度的理論研究

目前，國內關于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和管理制度的理論研究，尚未形成系統全面的體系，還停留在摸索中前進的初級階段。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和管理制度是開展實習活動的基礎，加強理論研究，對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和管理制度的改進和完善有重要意義。開展理論研究，首先要把政治作為根本要求。在實習人員中開展政治思想教育訓練，突出強調政治素養，是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和管理制度的首要任務。其次，應從具體制度入手，如實習申請制度、接收實習人員制度、實習培訓制度、考核制度以及違規投訴和處理制度等，通過具體制度的理論研究完善聯營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和管理制度。再次，應加強實習和管理措施的研究，如實習和管理的具體措施和種類研究，對聯營律師事務所不同身份的指導律師和實習人員的適用條件和適用范圍、面試考核的具體內容和標準等。尤其是港澳律師或粵港澳大灣區律師能否擔任實習人員指導律師以及應具備的條件，港澳居民如何申請實習和實習訓練的方式、考核的形式和內容，是否與內地的律師和實習人員采用相同的標準，已成為港澳律師和港澳居民關注的重點。最后，應加強實習程序的研究，包括聯營律師事務所申請實習和指派指導律師的確認條件和具體程序、實習人員崗前培訓的具體程序、實習訓練材料的呈報和審核程序、面試考核的方式和程序等。深入分析、總結目前實習訓練活動中存在的問題，參考香港和澳門的律師入職制度，針對聯營律師事務所的特點，制定完善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人員的管理規則。

五、結語

聯營律師事務所對實習人員申請實習、實習登記和實務訓練的管理，需要根據聯營律師事務所的設立背景、聯營方式、實施狀況、取得效果、存在問題等方面，結合目前內地與香港、澳門法律服務的需求，以及法律服務和相關領域規則銜接、機制對接的落實情況，本著有利于港澳律師與內地律師優勢互補、聯營律師事務所發展壯大、港澳居民在內地申請執業便利的目的，對聯營律師事務所實習人員的實習管理規則進一步總結后進行修訂和完善，為中國律師事業的發展提供規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