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幫飛
摘 要:分工深化、市場交易擴大、經濟增長的遞進關聯在經濟學上被稱為“斯密動力”。在“斯密動力”的對立面,存在著“布羅代爾鐘罩”。這種“鐘罩”壓抑阻礙著經濟發展和市場拓展。浙江“斯密動力”作用的環境受特定社會歷史基因影響,在客觀層面,表現為充分的競爭機制、合理的市場規則系統和政府與市場的框架制約,在主觀層面則表現為個人的社會選擇自由、道德原則和利他主義。
關鍵詞:浙江 經濟增長 斯密動力 轉型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23)09-121-02
一、浙江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
(一)斯密動力的概念
人類分工的出現意味著勞動生產率的提升,隨著分工的越加精細化,市場交易更加普遍,一種推動經濟增長的神秘力量悄然崛起。這種神秘力量就是“斯密動力”。分工的優勢在于可以使特定從業者鍛就各自的才能和資質,從而避免無差別的任務工作和普遍范圍上的資質才能匱乏。亞當斯密認為,人與其他動物相區別的特質在于,人生來有互通有無、物物交換和相互交易的傾向,當自己的勞動生產物有所結余、當他人的勞動結余能滿足自己的某種需要時,雙方的交易就發生了。這種互通有無的傾向并非人類智慧的成果,也不是設計或發明的結果,而是理性和語言能力發展的必然。在《國富論》中,亞當斯密提出,人的這種相互交易的傾向與市場經濟增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即一只“看不見的手”將人們之間的交易行為默默轉化為經濟增長的動力。斯密認為,利己心驅使下的交換行為所產生的社會效益是令人驚奇的,這種社會效益不斷加深社會分工。分工程度越深,市場越大,生活必需品的生產時間越短。同樣地,哈耶克也認為人類有秩序的合作“是在對各種行為的習慣方式進行選擇中不斷逐漸產生的”。是一種無意識發展、一種自然而然的發生物。因此,要了解斯密動力,就有必要了解斯密動力的傳承和發展——哈耶克的自發擴展秩序理論了。
(二)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理論與浙江模式的轉型
哈耶克自發秩序是指“個人由于自愛的動力而進行的實現個人的價值行為及其與在其他人的沖突中通過個人之間的自我調適而形成的以個人為核心的具有社會公益性、自愿性的協調的社會秩序”[1]。這種自生自組與浙江模式的出現實質上是同向的。人們對浙江模式的關注更多集中在浙江的經濟發展上,因此,浙江模式實質上可以解讀為“浙江經濟模式”,表示的是浙江自改革開放至20世紀90年代從計劃經濟成功轉向市場經濟、走出先富道路的一種解決經濟發展問題的具體操作方案。馮興元在《市場化:地方模式的演進道路》一文中提出“浙江模式可能就是哈耶克自發秩序模式或哈耶克擴展秩序模式”[2]其本質上是一種市場解決模式、自發自生發展模式和自組織模式。劉津在《中國式“布羅代爾鐘罩”問題與市場建制》中也提到“浙江模式是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在浙江的實踐”,也可以說,是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在浙江的現實寫照。二者都強調“自發”“自生”,即公正、自由、開放的市場競爭秩序存在的重要意義。
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理論內含試錯過程、贏者生存和積累性發展的要義,而浙江模式的核心是“自發和內生的經濟發展,帶有強烈的自組織性特征”,在這種模式下,市場力量占據主導,而政府力量則擔任促進和輔助角色。
二、浙江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形成條件
(一)斯密動力作用的環境條件分析
復旦大學的韋森教授曾在《從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理論看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與布羅代爾鐘罩》一文中詳細闡釋了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形成的社會條件。韋森教授認為,只有在特定的社會環境和條件下,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才會順利地發揮出來,而特定的社會條件必須滿足充分的競爭機制、合理的規則系統、自發社會秩序的自發擴展、政治自由、道德原則和利他主義五個方面。那么,如果用韋森教授的觀點來解釋浙江的經濟增長之迷,又會產生怎樣的理論與現實的碰撞呢?如果韋森教授的論點適用于浙江的經濟發展軌跡,那么,韋教授所提到的五個方面的條件是否對于推進“實現全國性的共同富裕”這一問題也有邏輯論上的借鑒意義呢?作為無資源優勢、無國家扶持、無政策優惠的“三無”省,浙江的區域經濟發展模式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創造了塊狀經濟的發展奇跡,制度創新在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從計劃到市場的經濟體制轉換過程中,由于浙江處于計劃經濟的邊緣位置,因此與相對計劃經濟中心位置的其他省域相比有著更加強勁的擊破原存制度的力量。韋森教授關于斯密動力發揮條件的探討為分析浙江經濟增長模式打開了一扇關鍵之門。
(二)斯密動力環境條件在浙江的印證
韋森教授總結出的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五個方面可以劃分為客觀和主觀兩個層面來分析。
客觀層面:一是充分的競爭機制。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認為,在競爭中,人們會不知不覺地對新情況作出反應,從而通過競爭的角逐提高勞動效率。浙江斯密動力顯然是這種充分競爭機制作用的結果。1997年,黨的十五大的召開使中國的個體私營經濟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春天。1997年12月,省委發布《中共浙江省委、浙江省人民政府關于大力發展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的通知》(簡稱《通知》),《通知》指出,要創造平等競爭的環境,在政策上一視同仁。從此,以個體私營經濟為代表的浙江一路起飛,成為區域經濟的重要支柱。2016年,浙江省政府又出臺了《國務院關于在市場體系建設中建立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意見》,其首個基本原則便是尊重市場,競爭優先,進一步保障市場主體公平參與市場競爭。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了要強化競爭政策基礎地位,落實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從制度層面更進一步保障競爭在市場中的關鍵性地位。二是合理的市場運行規則系統。這種規則系統指的是確保自由秩序和私人專有財產的法律。承認私有財產是公正存在的前提。1982年,憲法中明確體現私人的合法財產受法律保護。2021年,民法典亦從法律上規定誰人有權處置和支配任一特定物,規則系統要求參與者人人遵守,在專有財產受保護的規則系統的保障下,才能使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正常發揮,擴展秩序得以順利進行。三是政府與市場的框架約束。強權干預的政府對自發秩序的擴展會起到反向促進作用。文明、創造力、復雜工業創造力革新需要制度上的保障,但過度的政府控制則可能成為斯密動力發揮的牢籠藩籬。受永嘉學派“義利并重”思想的影響和浙江特殊的社會歷史條件影響,政府對市場多了些人文層面的包容和理解。改革開放初期,由于處于計劃經濟的薄弱環節,浙江民間市場傾向強烈,而政府對自發的市場行為更多地采取了默認和靈活變通方式。黨的十四大以后,政府和市場的關系開始以更多的合作為主。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建立后,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在雙方的積極改革轉型中合作互補,市場作用進一步擴大。
主觀層面:一是個人社會選擇自由。有了充分的競爭機制和私有財產的法律保障,還要有個人社會自由的選擇權利,自發擴展秩序才不會停滯。這一點其實與客觀層面的市場運行規則系統類似,不過市場運行規則更強調法律制度本身,而個人社會選擇自由更強調由制度和法律劃分的市場參與者的勞作和生活的自由空間。二是道德原則和利他主義。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還有賴于血緣、親情、友誼,以及對未來利益的考慮的維系,特別是在家族企業占比重高的地域,道德和利他主義作用更為明顯。
(三)浙江經濟發展的“布羅代爾鐘罩”
在韋森那里,“布羅代爾鐘罩”指的是阻礙自發秩序擴展的社會抑制因素,即抑制市場拓展的社會機制安排。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建制受中國社會歷史基因的制約。這些社會歷史基因通過形塑主體的行為方式或思維模式構造了中國式的“布羅代爾鐘罩”。劉津認為,中國式的“布羅代爾鐘罩”在制度運行、制度制定和制度理解上都存在障礙。
束縛斯密動力作用的社會機制就是“布羅代爾鐘罩”。因此,斯密動力與布羅代爾鐘罩是相對立的兩種概念,而“浙式”布羅代爾鐘罩則是在浙江文化土壤上,在市場擴展的進程中展現出的帶有浙江特色的阻礙機制。這里主要分析消解浙江斯密動力的“浙式”布羅代爾鐘罩。“浙式”的“布羅代爾鐘罩”在“中國式布羅代爾鐘罩”的廣泛前提下呈現出獨特的地方特色,即浙江獨特的鄉土文化衍生了“浙式”布羅代爾鐘罩。在南宋時期,浙江便是全國經濟政治文化中心,對外貿易傳統歷史悠長,因而浙人經商的傳統早有淵源。雖然中國自古以來是農耕文化,早期統治者重農抑商,使農民因土地而固定在有限范圍內,以此實現社會的穩定和有效統治。而浙江“七山一水兩分田”,人均耕地面積極少,農民依靠土地難以獲得生存必需物,因而走南闖北成為生存物質供給的主要出路。在此過程中,中國“家天下”的思想也對“浙式”布羅代爾鐘罩產生了一定影響。浙江私營企業眾多,而家族企業在浙江的私營企業中更是占據了60%以上比例,雖然對浙江經濟的發展起到重要支撐作用,但這樣也帶來一些隱患,最明顯的是這種隔絕式的、親緣式的交往在市場交易中往往依據親疏遠近來分配,進而“不自覺地將與自己關系疏遠的交易者排在交易選擇的末端”[3]。
三、斯密動力助推下新浙江模式的轉型啟示
改革開放40多年來,浙江經濟連續保持了較高的增長率,浙江模式在40多年的演化過程中創造了浙江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的樣板范式,其轉型變革不僅是市場和民營經濟的變化,更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地方經濟轉型面臨的困境回看和未來出路探索。人口紅利減少、資源供給短缺、工業體系轉型升級困難、體制機制優勢動力不足、塊狀經濟優勢沖力不顯,先發優勢的逐漸回落對浙江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及浙江模式的當代轉型提出現實阻礙。
浙江經濟發展歷程實現了從浙江現象到新浙江現象再到浙江模式的線性發展過程,從本質上看,現象、模式都內在地包含了浙江經濟發展的正面示范性概括,都統一于共同富裕的質的規定性中。
當前,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的確立還面臨社會因素制約和技術創新能力不強等局限,規則的建立需要不斷試錯完善,在傳統民營經濟經營模式上,家族式管理向現代企業制度的轉型也存在一定困難,因此,新浙江模式的轉型一是市場制度的制定要盡可能面向大眾,惠及人民,保障市場主體的正當利益。二是重視財產的法律制度的構建。在《致命的自負》中,哈耶克提出,合作秩序的擴展在于建立專有財產的法律制度。“沒有運作良好的和正式財產法律制度,就沒有現代市場經濟”[4]。在此基礎上,信任、分工、市場深化才成為可能,斯密動力才能形成。三是確保擇業就業和創業的自由為人民所共有,激發市場活力。而這一點也是在專有財產的法律保障下,因為私有財產制度是自由的最重要的保障。
參考文獻:
[1] 廖和平.哈耶克的自生自發秩序觀探析[J].蘭州學刊,2006(02):126-131.
[2] 馮興元.市場化——地方模式的演進道路[J].中國農村觀察,2001(01):2-11.
[3] 劉津.中國式“布羅代爾鐘罩”問題與市場建制度[J].經濟思想史學刊,2022(01):118-144.
[4] 韋森.從哈耶克自發——擴展秩序理論看經濟增長的“斯密動力”和“布羅代爾鐘罩”[J].東岳論叢,2006(04):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