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能夠促進工業智能化投資嗎

黃孝武 焦驁

摘 要：與一般性投資相比，企業智能化投資往往面臨更高風險。以我國省級機器人進口數量作為企業智能化投資的代理變量，利用不確定性增長期權理論，實證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智能化投資的促進作用。結果表明，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時，工業機器人進口規模顯著擴大。異質性研究表明，在創新環境更優越（財政科技支出更高、專利申請授權數更多、發明型專利占比更高）、產業結構中汽車和計算機產出占比更高、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更低的地區，這種促進作用更加顯著。通過替換主要變量、考慮不同經濟周期階段等穩健性檢驗，結論依然成立。進一步研究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時，企業轉換成本降低，增長期權價值提高，企業投資工業機器人的動機增強。因此，智能化投資是企業應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重要手段，進一步改善區域創新環境、優化產業結構更有利于企業增加智能化投資。

關鍵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長期權理論；智能化投資

DOI：10.6049/kjjbydc.2022080349

中圖分類號：F40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348（2023）10-0110-11

0 引言

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人類正處在一個高風險時代，不確定性因素空前增多。在面臨不確定性時，微觀企業的投資是否會發生變化？按照典型的實物期權理論（Real Option Theory），在不確定條件下，未來收益的不確定性增加，企業會減少投資。但從理論上講，也可能存在相反情形，即在不確定條件下，如果預期未來收益會增加，同時即期投資成本可能更低，那么企業加大投資也是一種有利可圖的選擇，此即典型的增長期權理論（Growth Option Theory）思想。特別是對于技術含量高、未來市場前景廣闊的工業智能化投資而言，投資決策可能更加依賴于投資成本和對未來收益的預期。當經濟不確定性增加時，進行帶有全局意義的工業智能化投資變得更有可能。

工業機器人是制造業特別是智能制造的核心裝備，其應用狀況反映出一國制造業發展水平和競爭力，對于制造業高質量發展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國工業機器人使用量增長迅速，已成為全球最大的工業機器人市場。根據《世界機器人2021工業機器人報告》，全球工廠中運行的工業機器人達到創紀錄的300萬臺，同比增長10%。2020年中國工業機器人運營庫存超過943 223套，同比增長21%，超過美、日等國，中國制造業機器人密度從2015年的49臺/萬人增長至2020年的246臺/萬人。對工業機器人的投資構成企業、產業和行業的重大投資決策之一。工業機器人作為制造業的核心設備，具有明顯的工業智能化投資特點，本文將其作為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代理變量，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作用。

本文以我國各省份月度工業機器人進口數據作為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代理變量，利用不確定性增長期權理論，討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促進作用。首先，實證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促進作用。其次，區分地區創新環境、產業結構等差異，討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異質性作用。具體而言，在創新環境更優越（財政科技支出更多、專利申請授權數更多、發明型專利占比更高）、汽車和計算機行業產出占比更高、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更低的省份，這種促進作用更為顯著。最后，剖析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未來高收益預期與低轉換成本在不確定性增長期權中的作用機制。

本文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第一，本文結果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會促進工業智能化投資，這一經驗證據豐富了國內有關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長期權的研究。第二，本文結果證明，無論經濟周期處于何種階段，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都存在促進作用，這表明工業智能化投資對經濟波動具有一定跨周期平滑功能。第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能夠促進企業智能投資的結論，既可以為不確定條件下的投資決策提供思路，也可為政府政策制定提供方向，即通過培育地區創新意識、塑造良好的創新環境、提升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穩定市場預期以及穩定轉換成本等措施支持企業智能化投資。

1 文獻回顧

本文主要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投資之間的關系，相關文獻主要涉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和企業投資等領域。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被認為是經濟不確定性的重要內容。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衡量，Julio&Yook^［1］認為政治領導人更替產生的政策調整會帶來更高的政策不確定性，因此可以利用政治選舉構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測量指標。與此類似，我國學者利用省、市級地方官員更替作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2-3］。這種方法的不足之處在于其衡量的政策不確定性發生在官員更替當期，無法刻畫宏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連續性和時變性。Baker等^［4］利用文本分析統計一段時期內特定報紙上相關關鍵詞出現頻率，建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這種方法具有數值上的連續和時變特點，在相關研究中得到廣泛應用。

關于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的影響，存在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即實物期權理論和增長期權理論。根據Myers^［5］的思路，企業投資可以看作購買未來出售資產的一項期權，只有預期未來的投資回報超過當前投資成本，期權才有價值。從實物期權理論看，當企業面對不確定性時，未來的收益是不確定的。一旦進行投資，則不完全可逆，同時存在較高的調整成本。延遲投資雖然會失去未來獲利的機會，但企業可以通過等待（Wait and See）策略獲取更多有關不確定性的信息，從而避免大規模損失的可能性。這就意味著不確定性增加實際上將提高企業投資機會的等待價值。因此，企業會選擇耐心等待未來的投資機會，減少當期投資^［6］。國內也存在類似的經驗證據，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會對企業投資產生抑制作用^［7-9］。陳國進和王少謙^［10］進一步提出，這種抑制作用通過資金成本渠道和資本邊際收益率渠道傳導。

也有研究發現企業可能在不確定性增加的情形下加大投資^［11］，以使企業獲取新的利潤增長機會，并贏得未來競爭優勢^［12］。因此，企業投資也可能是一種增長期權，其基本邏輯包括：一是成本—收益不對稱說。面對不確定性時，企業受到的負面影響是有下限的，至多只是初期投入，而可能實現的收益卻會因不確定性增加而提高，且沒有上限^［13］。與有下限的成本相比，沒有上限的收益更能促使企業加大投資。因此，當不確定性增加時，投資不會發生改變甚至可能增加^［14-15］。二是積極承諾說。Kulatilaka&Perotti^［12］利用企業非完全競爭模型，從企業投資具體操作上分析不確定性帶來戰略性投資增加的可能性。企業初始投資（包括研究建立技術優勢、開展廣告宣傳活動、制定降低生產成本的計劃等）能夠為企業帶來更多能力。在不確定條件下，企業的戰略性投資行為本身可以被看作是對更積極未來戰略的一種承諾。當存在投資滯后時，等待的機會成本隨著不確定性增加而增加，完成項目的難度和持續時間的不確定性都無法通過等待降低，只能靠盡快完成項目，因而企業會更快啟動研發等技術投資^［16］。三是市場結構說。Weeds^［17］通過建立模型發現，在不確定條件下，公司投資決策受到市場結構影響。當市場主體存在合作關系時，各主體會擔心出現專利競賽而延緩投資；當市場主體不存在合作關系時，由于擔心競爭對手率先進行創新并獨占好處，各主體都愿意盡快進行投資。四是不確定性類別說。Segal等^［18］認為不確定性有好壞之分，“好的不確定性”對未來經濟活動具有正向影響。五是調整成本說。Abel^［14］、Hartman^［15］、Oi^［19］提出的Oi-Hartman-Abel效應指出，企業投資往往是不可逆的，但如果企業可以靈活調整，調整成本低，那么，企業在不確定情形下會有良好的收益預期，從而加大投資。因此，在面臨不確定性時，如果不考慮調整成本，企業投資只能反映投資項目背后的機會和利潤。

綜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的影響尚未形成統一觀點，這可能與投資的具體內涵和特點有關，應著重區別企業投資類別。對于企業一般性投資而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具有抑制作用，這與不確定性實物期權理論的觀點一致。企業智能化投資具有投入資金多、面臨風險大、未來收益高的特點，更符合增長期權理論的描述。目前針對工業智能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智能化對產業結構和勞動力市場的影響方面^［20-21］，關于不確定性對企業智能化投資影響的研究還十分匱乏，但在不確定性對企業研發投資影響的研究中發現了許多增長期權存在的證據。Stein&Stone^［22］以大宗商品價格波動作為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發現不確定性的沖擊與投資類型有關，不確定性會抑制企業資本投資、招聘和廣告等支出，鼓勵研發等技術性支出；Atanassov等^［23］將美國州長選舉事件作為政策不確定性的代理變量，同樣提供了不確定性促進企業R&D投資的經驗證據；梁權熙和謝宏基^［24］研究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會激勵企業盡快進行創新投資，以獲得未來的增長期權，從而促進企業創新活動。

2 理論假設

與普通投資（固定資產、存貨）相比，企業智能化投資是實現智能制造的重要手段，其通過發揮數據處理和分析帶來的創造力，促進更高層次的技術突破，使企業占領核心產業的制高點。從理論上揭示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的影響，可以從兩方面入手：一是就工業智能化投資本身而言，把工業智能化投資當作一種看漲期權，關注不確定情形下工業智能化投資本身的價值變化。如果工業智能化投資的價值隨不確定性增加而提高，則企業有動機在不確定性增加時加大工業智能化投資。二是基于市場競爭角度，利用市場模型說明在不確定條件下，如果工業智能化投資有利于提高企業產品市場競爭力，那么這種投資就可以把工業智能化投資帶來的市場優勢轉化為財務優勢，這種有利可圖會使企業加大對工業智能化的投資。

2.1 基于期權價值的工業智能化投資

在經濟生活中，企業投資可以被理解成買入一項未來出售資產或獲得現金流的期權。在實物期權研究領域，許多學者利用Black-Scholes期權定價模型對企業投資項目價值進行評估^［25］。在典型的歐式看漲期權中，Black-Scholes期權定價可表達為：

若利用期權定價公式計算實物期權價值，則C代表投資項目的價值，S為投資項目預期產生的現金流現值，X為未來投資項目的投資成本，T為投資項目的時間，r為利率，σ代表不確定性，N（）為正態分布的累積概率密度函數。

根據Black-Scholes期權定價公式推導出vega值。

vega是期權價值對標資產波動率的偏導數，衡量標的資產價格波動率變動時期權價值的變化幅度。可以看出，vega值始終為正，即標的資產波動率越高，期權價值越高。由此可以得出，當投資項目的不確定性增加時，投資項目蘊含的實物期權價值也隨之提高。

其中，i、j、t分別代表地區、行業和時間，l_ijt表示i地區j行業在t時期的就業人數，L_jt表示j行業的全國總就業人數，robot_jt表示j行業在t時期的全國機器人安裝量。由于就業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而《中國統計年鑒》對制造業的分類與IFR的數據行業分類存在出入，本文參照閆雪凌等^［31］的匹配方式，對兩部分數據的行業進行一一匹配并計算。結果顯示，EPU的系數在1%水平下仍顯著為正。這證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促進作用具有穩健性。

（3）滯后檢驗。考慮到受生產、航運等環節的影響，工業機器人進口下達訂單的時間與實際到貨時間可能存在數月間隔，因此需要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滯后影響效應。分別對EPU滯后3期和6期并進行回歸，結果顯示，EPU的系數在1%水平下仍顯著為正，但滯后12期的回歸系數不顯著。

（4）考慮不同經濟周期階段。在經濟周期的不同階段，企業會作出不同經營和投資決策。有學者認為企業投資呈現出順周期特征^［32］，但也存在企業進行逆周期投資的證據^［33］。為排除經濟周期對企業投資行為的影響，本文將經濟周期納入考慮。經濟周期一般可以劃分為繁榮、衰退、蕭條和復蘇4個階段，或是繁榮和衰退兩個階段。參照江龍等^［34］、陳冬等^［35］的做法，用GDP同比增長率衡量經濟周期，將季度GDP增速按中位數分為高、中、低3組分別進行回歸。結果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不同經濟周期階段機器人進口的影響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這說明不論GDP增速如何，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均能促進機器人進口和工業智能化投資。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備索。

4.4 異質性分析

已有研究表明，較好的創新環境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區域創新效率提升^［36］。創新環境支撐著整個創新系統的良性運轉，是提高區域創新效率和創新能力的關鍵。由于不同地區制造業發展環境與結構存在較大差異，企業在面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可能作出不同決策。因此，本文進一步討論不同創新環境和產業結構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使用的影響。

4.4.1 創新環境

本文主要從政府對科技創新的支持、創新文化、創新質量等方面衡量創新環境。采用財政科技支出衡量各地區政府對科技創新的支持程度，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在財政科技支出較高的省份，政府能夠給予企業轉型升級更多幫扶和支持，從而使企業更有動力進行生產技術革新。郭迎鋒等^［37］指出，政府對企業的研發資助能夠對企業自身研發投入產生杠桿效應，這種效應會隨工業化進程不斷增強。本文按照財政科技支出金額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并進行固定效應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結果顯示，在財政科技支出更高的地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工業機器人使用的促進作用更明顯。

一般來說，區域內良好的創新文化和氛圍， 能夠促進企業的創新活動，提高企業對創新資源的利用效率^［38］。本文采用專利申請授權數衡量各省份創新意識，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按專利申請授權數量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回歸，結果顯示，EPU的系數均顯著為正，但專利申請授權數量較多省份的EPU系數明顯大于專利申請授權數量較少的省份。這說明在創新環境和創新意識較好的地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工業機器人使用的影響更顯著。

此外，本文利用發明專利占所有專利申請授權數量的比例衡量地區創新質量。在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3種專利類型中，發明專利是技術創新水平最高、要求最嚴格的專利類型。因此，發明專利占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創新活動的整體質量。同樣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固定效應回歸，結果顯示，發明專利占比高的地區EPU系數明顯大于占比低的地區，說明創新質量越高，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工業機器人使用的促進作用越明顯。

從上述異質性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在創新環境較好的省份，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投資的影響程度更高。這是因為在創新環境較好的地區，企業對工業機器人在產業升級中作用的認識更為清晰，對抓住投資工業機器人這一轉型升級機會的意識更為迫切，再加上政府對企業創新投資的大力支持消除了企業的后顧之憂，使其在面對潛在機會時更有動力投資工業機器人。

4.4.2 產業結構

由于我國各地區產業結構差異較大，部分地區已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制造業發展程度較高，但仍有部分地區工業發展相對落后，第二產業基礎較弱，在產業鏈中主要提供原材料和初級產品。制造業發展程度不同，對工業機器人的使用需求也會有差異，因此需要討論不同產業結構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異質性影響。關于產業結構，本文主要考慮各省份相關產業比重和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等因素。

汽車和計算機行業作為制造業中技術含量、智能化程度和產業集中度較高的代表，對工業機器人需求最大。本文按各省份汽車和計算機行業產值占制造業總產值的比例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并進行基準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兩組樣本的EPU系數分別為1.014和0.055 5，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汽車和計算機行業產值占比高的地區工業機器人使用的促進作用顯著大于占比低的地區。

同時，本文還考察各省份在全球價值鏈所處位置的異質性影響。全球價值鏈包含貿易和生產兩個過程，著眼于增加值的創造、流動和分配，價值鏈緊密交織形成遍及全球的復雜網絡^［39］。本文使用黎峰^［40］構建的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衡量各省份在全球產業鏈中所處位置，該數據匹配了中國區域間投入產出表（MRIOT）與世界投入產出表（World Input-Output Tables，WIOT）的統計口徑，能夠刻畫我國各省份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嵌入位置。各省份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數值如圖2所示，數值越小代表前向嵌入度越低。

本文按照各省份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數值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并進行基準回歸（見表5）。結果顯示，在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低的地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機器人進口的影響更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低的地區主要扮演加工制造者角色，其制造業主要依靠大量人工作業完成，在面臨轉型升級時對自動化的需求更為迫切，因此在經濟不確定性增加時更有動力進行生產技術升級，從而加大對工業機器人的投資。

5 進一步分析

增長期權與兩個核心因素密切相關，即未來可能不斷增加的預期收益（價格）和當前較低的轉換成本。為探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機器人使用的影響機制，本文利用中介效應分析方法討論這兩方面機制的存在。

5.1 未來可能更大的期權價值

Myers^［5］提出投資機會集的概念，是指公司價值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公司未來的可自由支配支出，投資機會集由使企業成長的項目組成，因此可以代表企業的成長前景。增長期權的代理變量主要分為兩大類，即以投資為基礎和以價格為基礎^［41］。其中，以投資為基礎的代理變量包括R&D與總資產的比例^［42］、R&D與銷售收入的比例^［43］、R&D與企業價值的比例^［36］。這些代理變量的理論邏輯是，高水平的投資活動與企業投資機會集正相關，研發本身就是一種投資，也有望為企業創造進一步的投資機會。因此，企業研發投入越大，未來擁有增長期權的價值越高。本文參照Gaver等^［42］的做法，以R&D/總資產作為增長期權的代理變量。具體而言，本文以各省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經費內部支出與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資產的比值（R&D/A）作為代理變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同時，由于各省份R&D數據均為年度數據，本文將機器人進口規模和控制變量統一轉換為年度變量后進行主回歸，結果如表7中列（1）（2）所示。結果顯示，EPU對R&D/A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R&D/A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確實能提高企業增長期權，從而促使企業在面臨不確定性時選擇加大工業機器人投資。

5.2 較低的轉換成本

一般而言，工業機器人應用會減少制造業和低技能就業，出現對制造業崗位的替代。企業使用工業機器人替代勞動力時，會產生較高的轉換成本。例如，我國《勞動法》規定，企業解除與勞動者的勞動關系，需要按在本單位工作年限每滿一年支付一個月工資的標準向勞動者支付經濟補償（月工資是指勞動者在勞動合同解除或者終止前12個月的平均工資）。當勞動力工資下降時，企業的解雇成本相應下降，即企業解雇勞動力并用工業機器人替代崗位的轉換成本下降，從而使企業更有動機用機器替代人力。本文選取各省份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增長率（Salary）作為轉換成本的代理變量，數據來自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庫，回歸結果如表7中列（3）（4）所示。結果顯示，EPU對Salary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Salary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能降低企業轉換成本，從而有利于企業對工業機器人進行投資。

6 主要結論與政策含義

本文主要討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下的企業智能化投資，以工業機器人進口月度數據為企業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代理變量，在企業投資基本框架下，結合不確定性增長期權理論，利用2012—2021年我國省級數據實證討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工業智能化投資的促進作用，為企業工業智能化投資提供了新視角。

本文經驗分析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時，工業機器人進口規模將擴大。這與不確定性的實物期權理論并不一致，但與不確定性的增長期權理論相吻合。通過替換主要變量、考慮不同經濟周期等穩健性檢驗，這一結論仍然成立。

這一結果因地區創新環境和產業結構不同而呈現一定差異。實證結果表明，在創新環境更優越的地區，如政府財政科技支出更高、專利申請授權更活躍、發明專利占比更高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對工業機器人進口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同時，從產業結構看，在汽車和計算機行業產出占比更高、全球價值鏈前向嵌入度更低的省份，機器人進口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更大。進一步，本文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能夠提高企業增長期權價值，降低企業轉換成本，從而增強企業工業智能化投資的經濟動機。

從本文得到的結論看，其政策含義非常明確。首先，要正確看待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一方面，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導致未來收益具有不確定性，另一方面也可能帶來智能投資機遇。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時，各地應努力創造條件，提高企業未來收益預期，降低投資成本，從而實現企業智能投資平滑經濟周期的功能和作用。其次，考慮到創新環境與產業結構對不確定性增長期權具有異質性影響，各地應努力改善創新環境，加大對科技創新的支持力度，并加強對專利成果的保護，營造良好的外部經濟環境，不斷提高區域內創新意識和創新積極性，從而有利于企業智能化投資。此外，各地應積極推動產業結構調整與升級，努力向全球產業鏈高附加值領域攀升，這將有利于企業工業智能化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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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 井）

Does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Promote Intelligent Investment？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Provincial Industrial Robot Import Data in China

Huang Xiaowu， Jiao Ao

（School of Finance，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430073， China）

Abstract：Compared with general investment， intelligent investment often faces greater risks in a world with increasing uncertainties. According to the real option theory， if the uncertainty of revenue expectation increases， the enterprise will decrease its investment . However， according to growth option theory， under uncertain conditions， the cost of immediate investment is likely to be lower so that increasing investment might be profitable for enterprises. For intelligent investment with high technology and broad market prospects， the enterprise will consider more about investment cost and revenue expectations while making the decision to increase investment. When the economic uncertainty increases， it is more likely to make intelligent investment. Industrial robot is the core equipment of manufacturing， especially intelligent manufacturing. The application of the industrial robot reflects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competitiveness of manufacturing industry.? China has become the largest market of industrial robot in the world. The investment on industrial robot has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of intelligent investment. Therefore， this paper takes it as the agent variable of industrial intelligent investment to study the effect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on industrial intelligent investment.

Using the monthly import data of industrial robot of various provinces and citie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effect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on intelligent investment. The data about industrial robot import is from China Commodity Trade Database of EPS （Express Professional Superior）， which provides monthly data of industrial robot import by province from China Customs. The key explanatory variable is China's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The monthly EPU Index of China is used to measure the uncertainty faced by enterprises. To avoid spurious regression， the study first performs robustness tests by IPS and PP-Fisher which are used for panel unit root test. Then it makes a fixed effect regression with the data.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mport of industrial robots increases significantly when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ncreases. There are differences of the promoting effect in different innovation environments and areas with different industrial structures. In particular， in provinces with a higher proportion of fiscal expenditure i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ore authorized patent applications， and a higher proportion of invention patents in all patents， the import of industrial robots will be more strongly promoted by the increase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The promotion effect is also stronger in provinces with higher proportion of output in automobile and computer industries and lower position of global value chain. The study further conducts the endogeneity and robustness tests . It replaces the explanatory variable with the density of industrial robot and exposure to robot by province. Then it performs regression of EPU with a lag of 3 and 6 stages. Considering the impact of the economic cycle on the operation and investment behavior of enterprises， the study divides the samples into three groups for regression according to the quarterly GDP growth rat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conclusion still holds. In further research， this study analyzes how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promotes intelligent investment. It is found that the increase in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will increase the value of the growth option for enterprises， and the economic motivation of enterprises to make intelligent investments because of the lower conversion cost.

This study provides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growth option effect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and enriches the domestic research in this field. Besides， the result shows that no matter at what stage of the economic cycle，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has a promoting effect on intelligent investment， which indicates that intelligent investment has a certain smoothing effect on economic fluctuations across the business cycle. Meanwhile， the conclusion that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will increase intelligent investment may provide a perspective for investment decisions under uncertainty and guidance for policy making departments. It is essential to strive to create conditions to raise the expected return of enterprise and reduce investment costs， in which way the smoothing effect on economic fluctuations of intelligent investment will be realized. For local governments， they should strengthen the protection of patent achievements in order to cultivate the culture of innovation and create a better environment that promotes innovation and creativity.

Key Words：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Growth Option Theory; Investment on Intelligent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