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伶
(河南省經濟管理學校圖書館,河南 南陽 473000)
20世紀末期以來,國際圖書館事業的數字化進程受到了著作權問題的嚴峻挑戰。在世界各國解決圖書館數字著作權問題的策略中,俄羅斯政府另辟蹊徑,并未過分單獨強調對著作權制度的變革,而是在創新著作權立法的同時,重視圖書館立法的完善及其與著作權法規范的協調,從而賦予和保護圖書館利用數字信息資源的權利。俄羅斯解決圖書館數字著作權問題的實踐印證了這樣一種觀點,即著作權法的立法宗旨是其保護圖書館的理論基礎,圖書館立法完全能夠與著作權立法相銜接與融合,共同為圖書館保駕護航[1]。俄羅斯通過健全圖書館立法,突破著作權制度對圖書館數字化建設的阻礙,促進新技術背景下圖書館事業發展的做法,取得了較為成功的經驗,為其他國家和地區處理同類問題樹立了典范,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在蘇聯時期,其圖書館法律思想的誕生可以追溯到1911年第一次全俄圖書館事業代表大會決議中提出的“俄國圖書館協會當前和今后的任務在于建立圖書館法”的表述[2]。這一時期頒布的關于圖書館的主要法律法規有:1920年的《人民委員會關于集中管理圖書館事業的命令》、1984年的《圖書館事業條例》等。蘇聯解體后,在國家政治、經濟動蕩的社會環境下,俄羅斯圖書館的生存與發展形勢不容樂觀,迫切需要法律介入、調整圖書館、公民、國家之間的關系[3]。因此,1994年俄羅斯政府頒布實施《圖書館事業法》和《俄羅斯聯邦文獻繳送本法》,2004年又通過了由圖書館界參與制定的《俄羅斯聯邦文獻繳送本法修訂與補充草案》。《圖書館事業法》是俄羅斯第一部國家層面的圖書館專門立法,是規范俄羅斯圖書館事業發展的總綱和全面性的法律依據,而《俄羅斯聯邦文獻繳送本法》則為國家信息資源庫的建設及其完整性、充實性和國家文獻信息資源目錄系統的編制提供了法律保障。此外,俄羅斯政府與相關部門頒布的《信息、信息化和保護信息法》《國家圖書館館藏建設方案》等法律法規和規章與圖書館也聯系緊密。
隨著新技術的發展與應用,俄羅斯圖書館業務活動中與著作權相關的問題日益突出,且呈現復雜化趨勢。尤其是原《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中的某些條款不利于數字圖書館的發展,明顯制約了圖書館對新技術的接納與應用[4]:一是數字資源只能在圖書館內使用。二是對數字資源的使用不能產生副本,離線使用的臨時數字復本必須得到及時清除。根據這兩個條件,無法建設真正意義上的數字圖書館,使著作權利益矛盾成為影響俄羅斯圖書館發展的主要法律問題[5]。2007年,俄羅斯啟動了總統圖書館建設項目,圖書館界希望借此契機修訂《圖書館事業法》,并提出了具體的立法建議。2008年以來,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多次得到修訂,賦予了圖書館更為寬泛的利用信息資源的權利,有效削弱了著作權的不利影響。例如,按照2008年修訂的《圖書館事業法》的規定,俄羅斯總統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國立圖書館可以將資源整合到國家數字資源庫;依據2016年修訂后的《圖書館事業法》的規定,俄羅斯國家數字圖書館有權打造統一的俄羅斯數字知識存儲空間與獲取平臺。
1994年,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規定,圖書館負有保證民族文化遺產完整性的重要職責。2001年,俄羅斯政府又在頒布的《俄聯邦國家機構、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章程》中指出,圖書館的基本職能之一就是在接受呈繳本之外,通過交換、捐贈、購買、接收等形式全面入藏國內外文獻,根據圖書采選標準入藏國內外最具文化、科學與文學藝術價值的文獻。2016年,俄羅斯修訂后的《圖書館事業法》指出,國家支持圖書館的信息資源建設,以滿足圖書館服務之需,同時增加“圖書館事業領域保護和使用俄羅斯聯邦文化遺產”的特殊條款[6]。此外,《俄羅斯聯邦文化專項綱要》《俄羅斯國立圖書館文獻采選條例》《俄羅斯國立圖書館發展規劃》等政府部門通過的計劃、標準等,對圖書館收藏信息資源同樣具有規范性。
按照原《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的規定,圖書館不享有對館藏資源的數字化保存權利。對此,俄羅斯圖書館界指出,國家需要對《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進行修訂,因為這部法律嚴重影響圖書館事業的發展。2009年,修訂后的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關于圖書館保存權利的規定盡管沒有達到圖書館的預期,只賦予圖書館享有“有限”的數字復制權利,但在圖書館專門立法中融入了著作權法的元素,削減了著作權的專有性,因而被認為是一次令人欣喜的突破。2016年,修訂后的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將國家數字圖書館納入規制范圍,不僅使該數字圖書館具有了法律地位,而且明確了圖書館數字信息資源建設的原則、目的、標準、種類,并對分布式資源存儲、機構合作存儲等機制中圖書館享有的信息資源保存權利做了規定[7]。雖然這些規定都是從圖書館角度提出的,但由于圖書館工作與著作權問題的緊密聯系性,為著作權法作出有利于圖書館保存信息資源的創新埋下了伏筆。
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自立法起,就將圖書館服務權作為一項重要內容加以規定。2009年,修訂后的俄羅斯《圖書館事業法》對圖書館定義進行了補充,認為“圖書館是保障用戶獲取知識信息的憲法權利的機構”,從而將圖書館服務權利的保護提到了一個新的高度。2014年,俄羅斯文化部頒布《公共圖書館示范標準》,強調了數字信息服務的問題。2015年,俄羅斯文化部發布《公共文化機構服務質量標準方法建議》,要求采用標準化、科學化、系統化的指標體系對圖書館的服務水平與質量進行評價。2016年,俄羅斯政府在《國家數字圖書館條例》中規定,用戶享有在任何時間、地點免費訪問并獲得國家數字圖書館信息資源的權利,并且有權從圖書館及時得到獲取信息資源的幫助和咨詢解答[8]。目前,俄羅斯國家數字圖書館的服務呈現出多樣化、豐富化、差異化、個性化、定制化和綜合化的發展態勢。
在俄羅斯,解決圖書館數字著作權問題被放在國家文化戰略、增強國家綜合競爭力的戰略高度來對待。自2005年起,圖書館著作權問題就被寫入原版和歷次修訂版《俄羅斯聯邦文化專項綱要》,在《俄羅斯信息社會國家綱要》《俄羅斯信息社會發展戰略》等國家戰略文件中也有重點表述[9],而在俄羅斯文化部頒布的《全俄圖書館信息計算機網絡建設基本內容》《國家數字圖書館發展構想》,以及《國家數字圖書館條例》等部門規劃、規章中則有更具體、詳細的安排[10]。為了更好地協調推進圖書館的數字化建設,并妥善解決涉及的著作權問題,俄羅斯成立了發展國家數字圖書館部際委員會,并在促進圖書館事業發展委員會之下設立了圖書館著作權問題和信息技術立法組,就著作權問題進行研究和論證,對解決方案開展頂層設計。這些機構運行的重要特點之一,就是其組成人員具有廣泛的社會性,以便充分聽取圖書館、讀者、權利人和法學界等各方意見,力求做到決策的民主化、協商化和可執行化。
在推進圖書館立法的同時,俄羅斯堅持在著作權法框架內解決數字著作權問題的立場。為此,俄羅斯積極開展著作權立法創新,加強與圖書館立法的協調,保障圖書館法賦予圖書館的權利得以實現。例如,原《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規定,圖書館只能為讀者復制小篇幅或片段作品,且不能制作數字化復制件。2014年修訂后的《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則規定,圖書館可以出于非營利服務之目的,為讀者制作數字復制件,并向讀者收取制作復制件的成本,但必須通過技術手段防止讀者進一步復制的行為;圖書館可以對十年內未再版的科學、教育類圖書進行數字化保存,從而擴大了原來圖書館享有的數字化保存權利;權利人有放棄著作權的權利以及無償許可圖書館使用著作權的權利,從而減輕了圖書館在合理使用政策之外同每一位權利人單獨簽訂使用協議的負擔[11]。
建立與完善呈繳本制度是通過賦予并維護圖書館對文獻信息資源的收集和儲存權利,進而確保國家文化資源體系完整性的重要策略。2011年,俄羅斯文化部文化領域信息化中心向國家杜馬提出書面建議,主張修訂《文獻繳送本法》,以適應數字出版物呈繳的新形勢[12]。2015年,按照修訂后的俄羅斯《文獻繳送本法》的規定,俄羅斯國立圖書館享有接收數字呈繳本的權利。2017年,俄羅斯修訂后的《文獻繳送本法》生效后,俄羅斯國立圖書館開始對接收的數字呈繳本進行數字加密保存,并可在圖書館設置的電子閱覽室的終端上供讀者使用。自2018年起,俄羅斯所有出版物的數字副本全部進入國家數字圖書館計算機系統進行存儲,并將“存儲”與“訪問”進行了區分。除聯邦層面外,截至2017年,俄羅斯共有58個聯邦主體國家制定了文獻呈繳法,6個聯邦主體國家制定了圖書館和文獻呈繳法,占俄羅斯聯邦主體國家總數的76%[13]。
經濟利益是權利人享有的最核心利益之一,如果在賦予圖書館享有利用信息資源的寬泛權利的同時,能較為有效地保護權利人的經濟利益,那么將更加有利于推動圖書館法和著作權法的創新。俄羅斯政府重視從財政支持方面保護權利人的利益,并作為促進法律制度變革的一種重要手段。例如,僅在2013—2015年,俄羅斯政府用于購買數字著作權的資金就達7.5億盧布[14]。從俄羅斯圖書館界來講,在數字著作權管理實踐中,重視對著作權規則的遵守,可最大限度地降低對權利人利益的不利影響。例如,按照俄羅斯文化部頒布的《國家數字圖書館發展構想》的要求,國家數字圖書館在數字資源建設中必須按著作權法辦事,詳細記錄權利人和作品信息,要在合理使用政策之外單獨建立與執行有償使用著作權的機制;依據俄羅斯《國家數字圖書館條例》的規定,數據庫中的數字資源由參與圖書館根據《俄羅斯民法典》(Ⅳ知識產權)設置的原則進行組織。另外,俄羅斯在計劃和實施任何一項重大數字圖書館工程時,都要加強輿論宣傳,特別是重視與權利人的溝通,爭取得到權利人的理解和支持,這在很大程度上為圖書館法變革,以及為著作權法作出有利于圖書館的變化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