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互藏的針藥結合臨床運用探析

林桂煌，袁夢薇，陳久亮

（福州市長樂區中醫院，福建 福州 350200）

針灸和中藥作為中醫治療疾病的兩個重要手段，被歷代醫家所重視，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大抵古代各大名家治病多針灸與中藥相結合，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然現代醫家多擅長用針，或灸，或中藥，而善針藥并用者鮮也。在《備急千金要方》中，孫思邈認為：“針灸不藥，藥不針灸，亦非良醫也。知針知藥，固是良醫?！盵1]強調了針藥結合是一個“良醫”的必備技能。近代針灸名家承淡安著有《傷寒論新注》，內附有針灸療法，逐條注有針灸處方，創立了傷寒針刺法，成為系統應用針灸與中藥的典范。雖從古至今，各代醫家均強調針藥結合的重要性，卻未能很好解釋如何針藥結合，其針藥結合的理論亦是屈指可數。筆者長期跟隨陳久亮主任醫師學習，在陳久亮主任的指導下，并結合其臨床經驗，依據《輔行訣臟腑用藥法要》中藥物及五腧穴的五行互藏關系，在臨床上將針藥的運用有效地結合起來，并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現茲述如下：

1 中藥的五行互藏關系

《輔行訣》中將五味按照《素問·臟氣法時論篇第二十二》中五臟的“所欲”分屬五行，“肝欲散，心欲軟，腎欲堅，脾欲緩，肺欲收”。五臟之所“欲”與四時之氣相通，春天陽氣宣發，肝與之對應而主疏泄，喜條達，這是“木曰曲直”的具體表現，因此肝欲“散”，藥之五味中，唯有辛者能散，故辛列為肝之味。明代盧之頤《本草乘雅半偈·椿樗》云“肝以能生為體，榮華為用……肝以藏血為體，疏泄為用”[2]10，清代醫家尤在徑云“以辛補之，是補其用。以酸補之，是補其體”[3]43，《輔行訣》中將辛列為肝之味，是因為辛味藥具有辛散疏泄的作用，能增強肝臟調達氣機的功能，因此可將辛味列為肝之味，即辛味藥五行屬性屬木。據此，根據五臟之所欲，“心欲軟，急食咸以軟之，用咸補之”，咸味藥屬火；“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用苦補之”，苦味藥屬水；“脾欲緩，急食甘以緩之”，甘味屬土；“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補之”，酸味藥屬金。

《本草備要》記載：“凡藥酸者能澀能收，苦者能泄能燥能堅，甘者能補能和能緩，辛者能散能潤能橫行，咸者能下能軟堅，淡者能利竅能滲泄，此五味之用也。”[4]22這里的五味不單純指的是口中嘗到的味道，凡是能起到“散”作用的藥物，都可稱為“辛”味。這樣就回歸了中藥治療疾病的最初目的，以藥之氣糾正人體的氣機偏差，而人體疾病的發生是因為人體內部陰陽失衡所造成，明代醫學家張介賓曰：“陰陽二氣最不宜偏。不偏則氣和生物，偏則氣乖殺物?！盵5]9中藥可以通過調節人體的氣機，達到“守中致和,以平為期”的狀態。

《素問·陰陽別論》中有“凡陽有五, 五五二十五陽”五行再分屬五行的描述。明代張介賓《類經圖翼》曰：“五行者, 水火木金土也…… ，第人皆知五之為五，而不知五者之中，五五二十五，而復有互藏之妙焉?！盵5]11藥物根據其五味分屬五行之后，《輔行訣》中又將每種藥物的五行屬性再分列出木、火、土、金、水五行，從而形成五行互藏五行的藥物分類方法，共劃分出25 味藥，稱為25 味藥精。25 味藥精是根據藥物的特有性質，例如色味形態、生長習性、采集時間等劃分。具體而言，如桂枝，《本經逢原》記載其味：“辛，甘，微溫，無毒?！盵6]54據性味而言，則五行屬木，另《長沙藥解》記載：“桂枝，入肝家而行血分，走經絡而達榮郁。善解風邪，最調木氣。升清陽之脫陷，降濁陰之沖逆……入肝膽而散遏抑……”[7]114所以，桂枝味辛可分屬五行屬木，再依據其具有調達木氣的功用，故其屬性為木中木。衣之鏢在其著作《輔行訣五臟用藥法要校注講疏》中亦是支持此觀點，其認為：“桂有令木枯之說，即以桂作釘，釘于樹中，則樹枯死，是桂為木中之王，有統治諸木之氣化功用和特效”[8]12。并試在五行互藏文之前增文：“《湯液》藥本五味，亦本《采錄》形色。味、形者，秉天地之氣化成，皆以五行為類，又各藏五行也?！盵9]13總而言之，藥物五行互藏不僅是對藥物性味、功效、歸經等的劃分概括，同時也是對藥物內在所藏氣機運動的高度概括，反應藥物的復雜功效，其具體就是調節人體五臟氣機的運動與平衡。

2 五腧穴的五行互藏關系

人體的經絡腧穴具有相同的五行互藏關系，《難經·六十四難》曰：“陰井木，陽井金，陰滎火，陽滎水，陰兪土，陽兪木，陰經金，陽經火，陰合水，陽合土……”[9]160開始將陽經和陰經不同經絡的五腧穴賦予不同的陰陽屬性，從而形成了經絡-五腧穴的五行互藏關系。經絡者，“內屬于臟腑，外絡肢節”，即每一個臟腑都有一條在組織結構及功能聯系等各方面都與之密切相連的經脈。

根據陰陽五行學說及臟象理論,每個臟腑都具有相對應的五行屬性，例如肝屬木，腎屬水等，那么與之相連接的經絡亦具有相同的五行屬性，如“足厥陰肝經”當屬木，而每一條經絡中的五腧穴也具有本經的五行屬性，如：足厥陰肝經屬木，其經脈中的五腧穴的基本屬性應當為木。事實上，五腧穴卻有自己的五行屬性，其五行中又分五行的內在機理不甚明了?，F代醫家李瑞認為五行互藏是用以解釋自然界及人體的多維、多層次的立體結構，反映臟腑、經絡之間內在的錯綜復雜的聯系，其在針灸學上的具體運用就是經絡-五腧穴的五行互藏關系[10]。

目前五腧穴五行互藏的關系在臨床中的初步運用，包括了本經子母補瀉法和他經子母補瀉法。《難經·六十九難》提出：“虛則補其母，實則瀉其子”[9]123，按照五行屬性“生我者為母，我生者為子”[9]117的原則取穴。例如肺經之實證，應“瀉其子”，肺在五行中屬“金”，而“水”為“金”之子，故選本經五輸穴中屬“水”的穴位，即尺澤（金中水）；他經子母補瀉法，仍以肺經實證為例，在臟腑的五行配屬中腎屬“水”，金生水，腎經則為肺經的“子經”，根據“實則瀉其子”的補瀉原則，應在腎經上選取屬“水”的五輸穴，即腎經的合穴陰谷穴（水中水）。臨床上，往往患者的病因病機錯綜復雜，單純的本經子母補瀉法和他經子母補瀉法并不能滿足臨床辨證需求。臨癥取穴，還需以辨證論治為核心，因此遣穴組方就顯得尤為重要。

以五行互藏五行為核心的分類方式，可將相同五行屬性的藥物與穴位統一起來，明確并擴大五腧穴的治療功效，是針藥結合的基礎。例如：足厥陰肝經屬木，肝經的第一個穴位為大敦穴，按五行互藏的關系分類則為木中之木，相當于25 味藥精中的桂枝，這樣就形成了針藥相對應的五行互藏關系?，F將針藥五行互藏圖整理如下：

注：藥物分類方法出自《輔行訣》

上述只列出25 味中藥。然進一步分析，可將大部分中藥進行五行互藏的分類方法進行分類。例如：石膏，其味甘、寒，具有清瀉肺胃之火的功效，可分屬五行屬土，其具有清泄肺火的作用，故屬土中金，相當于脾經的商丘穴。又例如：杏仁，具有止咳平喘之效，故五行屬金，《神農本草經》記載其：“味甘，溫”[11]，故屬金中土，其作用相當于手太陰肺經的太淵穴。按照五行互藏的方法，大部分藥物與五腧穴均可劃分出相同的五行屬性。

3 針、藥作用的共同點

3.1 穴位與藥物均作用于臟腑

針刺與中藥的作用途徑不同，一者是通過刺激體表的穴位，由經絡系統對內臟進行調節，一者則是經藥液由脾胃吸收。二者雖然起效方式不同，其目的均在于調節人體的陰陽的平衡，《靈樞·刺節真邪》“用針之類，在于調氣”及《靈樞·終始》“凡刺之道，氣調而止”都強調針刺的目的在于調節人體氣機，以達到“陰平陽秘”的最終目的。從這個角度而言，針與藥的治病機理都是一致的，正如朱燕中在其著作《本輸針灸》言：“針藥同理，中藥以其四氣五味陰陽五行屬性，調節精神氣形；針灸以腧穴陰陽五行屬性調節神氣的升降出入?！盵12]另《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指出：“病在臟者取之井；病變于色者取之滎；病時間時甚者取之腧；病變于音者取之經。”又云：“經滿而血者，病在胃，及以飲食不節得病者，取之于合”，說明五腧穴不僅可以治療五臟疾病，亦可治療六腑疾病。五腧穴與藥物對五臟六腑均有治療作用，二者的治療范疇亦是相同。

3.2 對人體臟腑相同的調節作用

同種五行屬性的藥物與五腧穴，其根本上是對其臟腑相同的調節作用，例如：人參五行屬性為土中土，《神農本草經》言之“味甘，微寒”[11]181，具有健脾益氣之功效，可治療脾氣虛弱導致的便溏乏力。同種五行屬性的太白穴，其為足太陰脾經的穴位，五行屬土，根據五腧穴之五行屬性、五行相生之關系，針刺太白穴對脾經具有補益作用。太白穴亦是足太陰脾經之原穴，《靈樞·九針十二原》：“五臟有疾也，應出十二原。十二原各有所出，明知其原，睹其應，而知五臟之在矣?！惫梳槾烫籽ň哂薪∑⒁鏆庵π?，可治療脾臟相關疾病。

相同五行互藏屬性的藥物與腧穴對人體臟腑具有相同的調節作用。無論采用經絡辯證，還是八綱辨證，用針與用藥的思路都相同，用針即為用藥，用藥即為用針，可依據臨床的辨證靈活用藥取穴。在臨床辨證思路的基礎上，可形成五腧穴組成的“經方”，例如桂枝湯：桂枝、芍藥、生姜、甘草、大棗，那么相對應五腧穴組成的“經方”即為：大敦、太淵、太沖、隱白、大都穴。因此，五腧穴和藥物的五行互藏關系，使穴位相互組合有法可依，進一步擴展了腧穴的治療范疇，可充分滿足臨床遣穴組方的需求。

另一方面，在相同五行互藏屬性的劃分方式中，可包括多種藥物，具有不同的作用功效，例如：法半夏，歸脾胃經，依其歸經五行屬土，其具有燥濕化痰、健脾祛濕、溫中降逆之功效，補中寓泄，為土中木；甘草，味甘，依其性味五行屬土，其具有益氣補中、祛痰止咳、解毒之功效，補中寓泄，五行互藏關系同為土中木。隱白穴亦為土中木，針刺本經的穴位具有正向調節的作用，其在本經五腧穴的五行屬性中為木，木克土，又可抑制本經經氣太過，補中寓泄，與半夏、甘草之功用類似。因此，按照五行互藏的五行屬性劃分方式，可進一步擴展腧穴的治療范疇，便于醫者根據病因病機來辨證取穴組方。

4 典型病案

患者林某，女，57 歲，2019 年無明顯誘因出現上腹部疼痛不適，飯后加劇，偶有反酸、噯氣，癥狀可自行緩解，均未予系統診治。2021 年7 月12 日上腹部疼痛再發，呈燒灼樣，空腹時加重，偶伴腹脹、反酸，納少，寐尚安，二便調。舌質淡，苔薄白，脈稍弦。陳久亮主任醫師認為胃痛緣于水寒土濕，脾氣陷而胃氣逆，肝膽郁遏，故胃痛不適，中藥處方可予“柴胡桂枝湯”加減，方中柴胡、芍藥舒調肝膽、緩急止痛，同時桂枝為木中木、芍藥為金中木，二者合用，一補一瀉，可調理肝膽之升降；甘草、茯苓健脾祛濕以升脾氣，法半夏以降胃逆。據中藥處方和藥物的五行互藏關系，予針刺取穴：少商（金中木），隱白（土中木），陰陵泉（土中水），太淵（金中土），大墩（木中木），留針30 分鐘，平補平泄。針刺完后患者即覺痛止。因患者不喜中藥，遂只予針刺前述穴位，針刺共治療10天，患者未見明顯胃痛不適，囑其門診隨訪。

在此病案中，因為患者不喜中藥，根據中藥處方中藥物五行屬性選穴。其太淵、少商穴為手太陰肺經之穴位，其五行屬性屬金，據五行相克關系，針刺太淵、少商穴具有佐金平木、舒調肝膽、緩急止痛之效，與柴胡、白芍之功用一致；隱白為足太陰脾經之木穴，針刺隱白穴補中寓泄，相當于方中之半夏、甘草；陰陵泉為足太陰脾經之水穴，具有健脾利濕之功效，與茯苓功用相近；大墩穴為足厥陰肝經之木穴，具有調達肝氣之作用，相當于方中之桂枝。本案全方組穴共奏健脾利濕，疏肝理氣止痛之功效。針刺后患者胃痛癥狀當下明顯改善，不僅快速地減輕了患者的痛苦，也說明針刺取穴直中病因病機。因此，運用五腧穴與中藥的五行互藏關系，使針刺取穴、組方有法可依，真正做到針藥結合、辨證論治取穴。針刺起效的同時，使醫者在判斷療效與病程時更加地心中了然。

5 小結

五行互藏是針藥結合的基礎，其本質反應自然界及人體臟腑組織的復雜性及功能屬性的多樣性，同種五行屬性的穴位與藥物，其實質上是對人體臟腑氣機相同的調節作用。以五行互藏為為核心的針藥結合理論，不僅使中藥與五腧穴能夠完美地結合起來，也進一步擴大了五腧穴的治療范疇，使得五腧穴相互組合有法可依，同時能減少患者口服中藥的不良反應，在臨床治療上可發揮重要的作用。但五行互藏的針藥結合模式，還欠缺大量的臨床研究及文獻支持，這有待日后進一步研究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