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鵬
紫砂壺的造型千變萬化,在紫砂壺誕生至今的數百年間,對于紫砂壺形體的塑造經歷了多個階段,這種形體塑造上的變化可以追溯至中國幾千年的制陶文化。紫砂壺從單純的幾何形態,變化出契合文人審美的種種造型各異的茶壺絕非偶然。這其中固然有制作者的獨具匠心,但其核心的驅動力,依舊在于文化所帶來的意象表達。用紫砂壺來承襲情感,繼承傳統文化并非是制作者刻意為之,而是這一創作形式天然具有的藝術屬性,以簡單的“梅”作為例子,不同時代對于“梅”的塑造都帶有著典型的時代特征,結合時代文化背景,讓觀賞和使用這些茶壺的人能夠更容易地感知到其中所附著的情感及意象,這種抽象的感受正是紫砂藝術吸引力的源泉。
任何一種紫砂壺的造型都不是憑空產生的,紫砂壺形體的背后自有其誕生的邏輯,從最初的幾何造型,到造型豐富多變的紫砂花器,這其中最為明顯的變化就在于紫砂整體工藝的提升,從基礎的泥料開采、制取,到煉泥、存儲,以及最終的燒造,這些過程絕非一蹴而就的,是經過時間的積累,通過智慧的凝聚,還有不斷地試錯最終形成的,紫砂花器的產生無疑象征著紫砂工藝整體的進步,而其中關于“梅”的塑造,必然也遵循這一規律,從粗糙到精致,從簡單到繁復,早期的關于“梅”的塑造更貼近于文人所崇尚的意韻,是傳統美術思想在紫砂壺上形成的具體表現形式。由于工藝上的限制,對于“梅”的形態,更多的處于一種整體輪廓的臨摹,經典的“梅樁壺”便是在這一時期誕生的,形成這把壺造型的邏輯很顯然源自于“供春壺”,通過模擬某一個具體的真實質感來塑造茶壺的造型,所以“梅”的元素是整體性的,缺乏很多具體的細節,這與當下我們所熟知的作品有著顯著的區別。
紫砂壺的形體誕生以后,在不斷延續的過程中肯定不會是一成不變的,首先在全手工制作工藝上,很難實現完全的復制,所以對于前人的創作進行一部分的微調是每一個創作者都曾經歷過的事情,在這個過程中,優秀的工藝創造會在競爭中脫穎而出,關于某一形態的造型或裝飾的塑造也就獲得了不斷的優化。“梅韻”在紫砂壺上的衍變整體呈現出越來越真實的趨勢,紫砂花器又被稱為“紫砂仿生器”,所以其天然地追求現實的映射,制作得越逼真,也就意味著具有更高的工藝價值,對于現實中梅的觀察,經典的梅花壺中關于梅花的制作相較于梅樁的整體塑造就更進一步,“梅韻”在紫砂壺上的衍變則主要體現在對“梅”細節的更深入挖掘,制作呈現更貼近現實,更加生動逼真的變化趨勢,這一變化在清代達到頂峰,是獨屬于傳統文人的“雅”,對于“梅”意象的傳承也在這一時期做到了極致。

當代社會對于傳統藝術審美有著獨特的需求,復古、摹古、崇古,成為了中國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紫砂作品《雪后尋梅》為例,其創作的核心便是傳承自古典文化中對“梅”的意象的理解。“凌寒傲骨露嬌柔,梅紅映雪自風流”,梅花盛開的時候正處于凌寒的時節,在寒冷的冬天,嬌柔露骨的梅花卻能夠傲然生長,這是一種獨特的文人審美的風流,是依托于文化意象的藝術展開。塑造這樣的作品,顯然不可能是紫砂花器誕生之初的輪廓塑造,而是根據具體的主題意象產生獨特的形體變化。
這把壺從整體上引入了瓜菱造型,同時將融雪與如意聯系起來,在壺面塊瓣的頂端用貼塑法制作如意狀的融雪,用點砂來進行裝飾,制作時需要注意貼塑的塊瓣并不需要覆蓋整個壺口至壺身轉折,而僅僅是壺肩部分,采用暗接法將貼塑與壺口融為一體,這樣的形態就如同水滴積攢至口沿似落非落時的狀態,非常具有創意。當水流和梅花結合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冬末春交時的融雪,嵌蓋中央的梅花鈕以及壺面上對應的梅花貼飾都很好地表現了這一點,小巧的瓜菱于是凝聚了多重含義,在原有的基礎上更貼近現實,讓人產生了契合當下時代的聯想,這與傳統文人追求“雅”的審美是截然不同的,更多是靠近逼真和生動的仿生互動。
綜上所述,從“梅韻”的變化不難看出,不同的時候都有著各自時代的審美追求,只有與之相契合才能夠發揮出紫砂壺特有的意象承載力,更好地發揮紫砂易塑、可塑的工藝優勢,通過巧妙的設計和組合,傳統、經典的“梅”的元素,也可以在當代煥發出有別于過去、全新的意象元素,這豐富了紫砂文化的內涵,也便于欣賞和理解,從創新的美術設計演繹出精彩的紫砂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