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陶刻作品《觀海聽濤洋桶》的藝術賞析

陳 芝

江蘇宜興 宜興214221

陶刻的出現極早，而紫砂陶刻的歷史僅僅短短幾百年，但其汲取了陶刻幾千年來的精華，工藝精絕，古雅絕倫。到了清朝前期，陶刻裝飾就已經趨于成熟，經過嘉慶時期陳曼生“曼生十八式”發酵之后，更是直接走向了高峰。陳曼生的文人壺帶著陶刻獨有的金石味以及文人書法、繪畫、篆刻的文人氣息，展現了不一樣的壺藝趣味性，深受大眾的喜愛與追捧。民國時期任淦庭使用工筆畫豐富了紫砂的民間藝術性，也培養了一大批弟子，徐秀棠、鮑志強、譚海泉等以及他們的弟子都是現代紫砂陶刻的主力軍，他們共同刻下了21世紀紫砂陶刻殿堂的輝煌樂章。

紫砂陶刻，是用刻刀在紫砂器物表面臨摹、雕刻，然后進行燒制，充滿了鏗鏘之氣。紫砂陶刻作品中，題材內容非常廣泛，包含了傳統的山水花鳥、神話傳說、江南水鄉等，近年來一些頗具特色的主題如國風游戲、動漫人物也被展現于紫砂器皿上，極富文化意蘊，也充滿了濃郁的中國式浪漫。在陶刻畫面中，不同的人物都有其形，有其態，并各顯其神，有時粗獷豪放，有時秀美嫻靜，一顰一笑之間都能別出機杼，讓人獲益匪淺。

中國書畫以意境為上，即使轉化至紫砂材質上，它的本質亦幾無改變。陶刻藝人將陶刻書畫盡情呈現于紫砂壺《觀海聽濤洋桶》上，人文底蘊呼之欲出。陶刻裝飾著意表現的是“神韻”，這種非具象的禪意表達是古人最擅長的。以人物舉例，人物畫的神韻，最生動微妙，富有表現力的莫過于眼神，但其實人物形象、色彩、筆墨意趣都能營造藝術的奧妙與神韻的縹緲。人物整體身姿，配合周圍的環境刻畫，虛實相生，刻刀之下，千人千面。這種神韻的表達是寫意的筆觸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絕非工筆描摹所能復制。人物面部情緒豐富，時而笑靨如花，盡顯輕盈；時而眉頭緊鎖，似有重重憂思；又可以布滿委屈，似有千千傷懷事……此番種種，僅在一刀之下顯示，陶刻之神奇盡顯刀下。

洋桶壺是清朝晚期、民國時期流行的一款壺式，器型挺拔，容量大，鑲嵌銅把，國人尤其喜愛。當時社會流行去茶館吃茶，天還未亮，人們就提著洋桶壺去茶館了，茶館多是開放式的，五行八作、引車賣漿者來來往往，洋桶壺里沏著熱茶，茶客們喝著茶，感受著濃郁的生活氣息，溫馨而舒適。洋桶壺之所以稱之為“洋”，因為它是根據洋人的需求創制的。據史料記載，清光緒年間，紫砂非常受歡迎，東南亞甚至歐洲都掀起了紫砂收藏熱潮，紫砂壺遠銷日本、菲律賓、泰國、英國等。洋桶壺就是為了滿足泰國商人的需求而特質的，并且其獨特的銅邊提梁把就是因為泰國人喜歡金色的東西，認為這種顏色能為他們帶來福運。所以這把當時非常暢銷的茶壺名字中有“洋”字。不過它雖然取了一個洋名，依然受到中國老百姓的追捧。

此件《觀海聽濤洋桶》選用黃金段泥制作，泥料優質，色澤清麗，伴以粒粒金砂，泡養之后效果更佳，泛以溫潤亞光，古樸典雅。整壺造型簡潔，端莊大方，線面挺括，氣度飽滿，勻稱的壺肩線與工整的口沿線均蜿蜒有致，形成了干凈利落的線面。壺嘴為三彎流設計，根部三分之二處緊緊貼著壺身，三分之一的壺流有力地胥出，觀之清爽，用之便利。壺肩兩處拱起部分打孔設計，一個半圓的銅提梁鑲嵌其中，飽滿得體，渾圓有勢。大圓口搭配牛蓋設計，鼓起的壺面內凹作鏤空設計，似兩只牛眼，既是裝飾也作壺鈕之用。整把洋桶壺造型十分古樸，獨特的泥料賦予了它沙啞的肌理質感，大塊的光滑曲面也適合刻畫和布局。于是藝人在壺身上以多變的刀法刻繪了一幅“高士觀海聽濤圖”，畫面生動、立體，猶如以畫筆細細勾勒、渲染，意境高古，將傳統書畫于簡約的紫砂壺上展現，使紫砂藝術相映成趣。

刻繪畫面中，一位老者靜坐于崖邊上，微微頷首，目視前方。不管是人物的姿態、衣服的紋路，還是高士挺拔的背影，都在寥寥刻刀的紋路中顯得周到豐富，文人氣十足。高士的前方是洶涌的海濤，一浪又一浪，壯觀宏偉。藝人巧妙地運用不同的水紋變化來顯示波濤的洶涌之勢。大海的壯麗、雄偉、變幻、深邃都隨著刻刀的刀鋒一點點傾瀉出來，令人振奮激越。在整個畫面中，畫與人、人與壺、壺與文化都緊緊結合在了一起，高遠的意境被完全闡釋，既簡單明了，又不喧賓奪主。

本身陶刻作品的內容都是經過藝人反復推敲和取舍才刻繪在器皿上的。只有在畫面里編織出情緒，才能讓觀者走進畫面中，用心品味、解讀、感悟作品中的韻味。藝人往往不需要闡述陶刻內容想要表達的主題，觀者自己就能通過畫面了解，整個過程心意貫通，不需言語描繪，否則紫砂陶刻就失去了賞玩的趣味。《觀海聽濤洋桶》中刻繪的畫面不需要文字的贅述，藝人在飽滿的情緒和繁雜的畫面構圖之外進行了留白，剩下的供觀者自己想象，這也是一份難得的文人雅趣。

紫砂壺是傳統文化的載體，陶刻是基于紫砂的一種文化表達形式，它以詩書畫印的形式存在，以金石韻味，透露著一種穿越了久遠時空的深邃感。我們欣賞著《觀海聽濤洋桶》，仿佛回到了老時光中，坐在了老茶館里，人聲嘈雜中，靜靜享受著喧囂的人間煙火。一時之間，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再看手中靜默的茶壺，似醍醐灌頂，感受到了千年文化的厚重與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