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歡
(寧波市海曙區社會主義學院,浙江寧波 315000)
2023 年3月,習近平在看望參加全國政協會議的民建工商聯界委員時強調,要正確引導民營經濟健康發展、高質量發展,重申“我們始終把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當作自己人”,提出“在民營企業遇到困難的時候給予支持,在民營企業遇到困惑的時候給予指導”[1]。改革開放四十余年來,民營經濟由無到有、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對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功不可沒。浙江是民營經濟發達省份,也是共同富裕先行地區,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在浙江的熱土上相得益彰。在“八八戰略”的指引下,浙江堅持“敢為天下先”的改革精神,不斷發揮并持續擴大體制機制優勢,民營經濟逐漸成為發展的主力軍、轉型升級的排頭兵、平穩發展的壓艙石、創新創業的主戰場、共同富裕的主引擎[2]。在共同富裕的偉大征程中,民營企業是受益者,更是推動者。浙江經驗對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具有借鑒意義。
民營經濟發展與實現共同富裕不僅是個重大理論課題,也是與全體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重要現實問題。目前,關于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
部分學者從發展民營經濟的視角出發研究該問題,主要集中在考察共同富裕下民營經濟發展面臨的機遇挑戰以及民營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未來進路。周文、司婧雯通過對民營經濟八個方面的認識誤區進行剖析來厘清爭議,以期優化民營經濟發展環境,促進民營經濟健康發展[3];張菀洺、劉迎秋從理論創新的視角指出民營經濟發展是在實踐中探索出來的實現共同富裕的正確路徑選擇[4];任曉猛等認為共同富裕的推進既給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出了新要求,也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藍海,并提出了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思路和舉措[5];朱天義、蘇秦宇指出共同富裕背景下民營企業承受基層政府缺位帶來的制度性壓力和政府調控功能不強造成的市場性壓力,這種疊加性壓力造成民營企業的弱勢地位[6]。
部分學者從實現共同富裕的視角出發研究該問題,主要集中在闡述民營經濟對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作用以及激發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助推共同富裕的路徑選擇。鄭少武用“無民不穩”“無民不富”“無民不活”來概括民營經濟對國民經濟的貢獻[7];吳躍農提出民營企業家是共同富裕的重要建設者,承擔著夯實共同富裕的國力基礎、先富帶后富的社會責任以及構建共同富裕的財富結構等功能[8];鄒升平、程琳提出通過企業黨組織和工會組織建設、優化民營經濟布局、實現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和促進民營經濟充分發展來推動實現共同富裕[9];吳文新、張芮昕認為引導民營經濟助推共同富裕必須引導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樹立為社會主義、為人民服務的理念,這就要求探索民營經濟體制機制改革創新,培塑“新時代民營企業”與“新時代民營企業家”[10]。
部分學者從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邏輯關聯的視角出發研究該問題,主要集中在論證兩者的內在統一性與發展協同性。魏杰、施戍杰駁斥了“宏觀經濟無效率論”“收入分配兩極化論”“經濟趕超遭瓦解論”這三大擔心民營經濟違背共同富裕的理論定式,指出了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的邏輯統一,并與三個層次社會公平保障體系結合[11];楊小勇、余乾申從新時代共同富裕的新內涵和民營經濟的價值意蘊出發,得出實現共同富裕與民營經濟發展的統一性,并提出通過創造協同條件、建立協同機制、擴大命運共同體以及優化成果共享機制來促進二者協同[12]。
可以看出,已有研究對發展民營經濟與實現共同富裕進行了多個角度的探討,既有研究共同富裕下如何實現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也有研究如何通過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推動共同富裕的,還有對兩者邏輯關聯進行闡釋。但仍存在一些需要進一步拓展和完善之處。從研究視角來看,已有研究更多地集中在民營經濟推動共同富裕,對兩者雙向促進的研究成果還不多;從研究內容來看,已有研究側重路徑探索,而對作用機理缺乏分析,尤其是兩者雙向賦能的作用機理鮮有涉及;從研究方法來看,對先進地區的案例研究和經驗提煉還較少。
民營經濟在打贏脫貧攻堅戰、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新征程中,民營經濟仍大有可為。但必須清楚地認識到,現階段我國社會在貧富差距和收入分配方面還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我國2003 年至2021年間基尼系數始終在0.4 的警戒線以上,總體呈現先升再降后持平的趨勢(見圖1),反映出我國總體收入差距過大;再比如2021 年A 股上市公司董事長薪酬榜上薪酬超過2 000 萬元人民幣的董事長有三位,均為民營企業家,其薪酬分別是所在公司員工人均薪酬的60 倍、100.8 倍、120.5 倍,是同年全國城鎮私營單位從業人員平均工資的402.8 倍、393.7倍、365 倍(見表1),部分人把這些歸因于民營經濟發展帶來的收入分配矛盾。同時,共同富裕的宏偉目標對民營經濟發展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內外部環境的變化給民營經濟發展帶來了巨大不確定性,市場預期和信心出現波動,民營經濟發展面臨一系列新的現實挑戰。

表1 2021 年A 股上市公司董事長薪酬前三位②數據來源于中經數據。

圖1 2003—2021 年我國基尼系數①數據來源于中經數據。
近年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全球經濟復蘇乏力,世界進入新的動蕩變革期。對我國而言,來自外部的打壓遏制隨時可能升級。我國民營企業面臨以尖端技術競爭為核心、以產業鏈供應鏈資金鏈的高頻沖擊為表現,以地理空間局部地緣沖突和網絡空間意識形態攻擊為手段的國際競爭新形勢[5]。隨著人口增長拐點到來,企業長期依賴的傳統勞動力紅利明顯減弱,產業鏈發生轉移,出現“孔雀東南飛”現象;在大宗商品價格大幅頻繁波動的沖擊之下,供應鏈壓力明顯增大。我國民營企業在國際競爭中的傳統比較優勢急劇壓縮,新的比較優勢亟待重構。
我國民營企業發展國際環境趨于惡化最突出的表現是在科技創新和資本流入兩方面。從科技創新來看,2018 年起美國特朗普政府發動中美貿易戰,中國民營企業尤其是出口導向型民營企業首當其沖。之后,美國拜登政府從特朗普時期的“全面脫鉤”轉向“精準脫鉤”,對中國民營企業尤其是高科技企業造成更為嚴峻的挑戰。“技術脫鉤”被美方視作“脫鉤”主戰場,最具代表性做法為“小院高墻”,即通過提高技術合作壁壘、嚴格篩查合作企業背景等手段筑起“高墻”[13],以此來阻止技術尤其是關鍵技術向中國轉移。例如,美國商務部以“國家安全顧慮”為由將中國民企華為列入“經濟黑名單”,基本切斷了華為成為美國企業高科技合作伙伴的可能性。從資本流入來看,西方部分媒體大肆妖魔化中國的民營經濟政策,以此來阻止西方資本流入中國民營經濟領域,并通過削弱西方資本對中國民營經濟的投資來減少西方市場對中國的依賴。
民營經濟和國有經濟之間制度性或政策性不平等依舊廣泛存在于市場準入、要素獲取、公平競爭等方面,困擾民營經濟的“三山”(即“市場的冰山”“融資的高山”“轉型的火山”)和“三門”(即“玻璃門”“彈簧門”“旋轉門”)還未完全破解,對民營經濟的產權保護法律法規尚未健全,對知識產權保護需要進一步加強。此外,政企互動不暢、行政審批權力尋租以及基層行政執法人員自由裁量權難以規范等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民營企業制度成本。
在近階段出現的一些變化也不容忽視。如隨著國企不斷改革,國企從以往的管行業或者管企業逐步轉型為管資本。在這種方式下,國有資本開始進入原來民營資本占據主導地位的領域,不僅擠壓了民營資本的投資空間,而且影響了原先國企和民企的相對均衡[14]。又如規范民營經濟亂象的一些政策措施在執行中的不恰當做法也造成了負面影響。近年來對高科技、教育、房地產等民營企業占重要地位的領域實施了一系列整頓和反壟斷措施,目的是為民營企業長遠健康發展提供一個更好的制度環境,但個別地方在執行過程中存在對政策解釋不到位的情況,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民營企業家助推經濟發展的信心。
一直以來,民營經濟是浙江的最大特色、最大優勢,民營企業家是浙江的最寶貴資源、最寶貴財富。浙江省委、省政府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民營經濟發展的重要論述和指示精神,尤其是“內在要素”“自己人”“兩個重大”等重要論斷,始終堅持“兩個毫不動搖”,積極促進“兩個健康”,對民營經濟鼓勵支持和教育引導“兩手抓”,對民營經濟人士的困難和思想“兩關注”。
在“八八戰略”的指引下,浙江民營經濟發展進入“快車道”,先發優勢持續擴大,逐漸成為共同富裕主引擎。從數量上看,2022 年浙江省在冊民營企業308 萬戶,個體戶604 萬戶,占企業總量的92.5%。根據常住人口計算,浙江省“民營老板率”達每7.2 人中一個;從質量上看,2022 年在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中,浙江企業總數已連續24 年居全國首位;從貢獻上看,2022 年浙江民營企業增加值15 385 億元,貢獻率達83.2%。《中國民營經濟(浙江)高質量發展指數報告(2022)》顯示,2021 年中國民營經濟(浙江)高質量發展指數達到145.27 點,民營經濟對浙江省貢獻呈現“67789”的特點,即貢獻了67%左右的GDP、73.4%的稅收、75.5%的創新投入、87.5%的就業、96.7%的市場主體,相較全國民營經濟“56789”的水平表現出整體性躍升。得益于民營經濟的發展,浙江城鄉居民收入倍差縮小到1.94、地區居民收入最高最低倍差縮小到1.61、家庭年可支配收入20 萬元至60 萬元群體比例提高到30.6%,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實現度超過98%②數據來源于浙江省第十五次黨代會報告。。由此可見,在共同富裕的偉大征程中,民營經濟既是參與者,也是見證者;既是推動者,也是受益者。浙江推動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的實踐經驗可以總結歸納為四個方面,這四條經驗互相關聯、互相嵌入、互相推動,具有互動性、整體性和系統性。
浙江省委歷來充分肯定民營經濟價值地位和重要作用,重視為民營經濟撐腰打氣。“信心比黃金更重要”這句話在民營經濟發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的發展信心不僅來源于經濟形勢、市場行情,更來源于對自身價值地位的認知。2003 年7 月,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在省委十一屆四次全體(擴大)會議上明確指出,“正因為多種所有制經濟在市場競爭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才形成了我省的機制優勢”[15]55,充分肯定了民營經濟在浙江省的優勢地位。2003 年12 月,習近平向首屆浙江民營企業峰會發去的《致全省民營企業家的一封信》指出,“我省廣大民營企業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是浙江精神的重要創造者,是我省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提前基本實現現代化的重要力量”[15]55,充分肯定了民營企業家在浙江省實現小康和現代化進程中的重要作用。2004 年2 月,習近平在浙江省民營經濟工作會議上提出“民營經濟要實現新飛躍”,是對浙江民營企業發展方式轉變的重要引領。
浙江省委對民營經濟的重視源于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深刻認識和對民營經濟發展的規律性認識,既一以貫之,又與時俱進。2022 年1 月,浙江省民營經濟發展大會提出“打造新時代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新高地”“推動新時代民營經濟新飛躍”。2022 年12 月,浙江省委主要領導在第六屆世界浙商大會上用“金寶貝”“金名片”“金招牌”“金話筒”“金鳳凰”的比喻,生動闡釋了民營經濟在浙江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地位。
浙江各級政府對民營經濟的支持一以貫之,重點是以體制機制改革和政策體系保障推動民營經濟營商環境持續優化,不斷沖破體制機制障礙,敢為人先,為民營企業提供中長期環境營造和短期精準服務有效結合,持續激發民營經濟活力。1999 年浙江在全國率先開展行政審批制度改革,并在2002 年、2003 年分別進行第二、第三輪改革,政府審批事項從3 000 項減少到800 項,成為全國審批項目較少的省份。自2004 年起,全省全面開展機關效能建設,大大提高了政府辦事效率。浙江一方面刀刃向內開展機關效能革命,推進體制機制再造;另一方面向外借力,以推進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為著力點,引入行業協會進行行業管理,讓政府在公共產品和公共服務供給領域發揮更好作用。2023 年,浙江實施營商環境優化提升“一號改革工程”,多措并舉全面優化提升營商環境,加快打造營商環境最優省;持續完善支持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措施,依法保護民營企業產權和企業家權益,進一步擦亮民營經濟“金名片”。
在全國工商聯發布的《2022 年萬家民營企業評營商環境報告》中,浙江位列“營商環境最好的十個省份”首位。根據浙江省工商聯發布的《2022 年度浙江省萬家民營企業評營商環境報告》,全省民營企業對營商環境的滿意度較高,其中要素環境、市場環境、法治環境、創新環境評分提升較為明顯(見表2)。

表2 2022 年浙江省萬家民營企業對營商環境滿意度
“四千精神”是浙江民營企業家精神的高度凝練,是浙江民營企業應對我國發展階段變化和國際經濟形勢壓力的精神法寶,也是浙江民營企業不斷自我突破、實現高質量發展的精神動力。習近平在《之江新語》中指出,浙商具有“走遍千山萬水、說盡千言萬語、想盡千方百計、吃盡千辛萬苦”的“四千精神”[16]。進入21 世紀,為適應轉型升級發展需要,“四千精神”內涵升級,形成“千方百計提升品牌,千方百計拓展市場,千方百計自主創新,千方百計改善管理”的“新四千精神”。隨著中國經濟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型高質量發展階段,浙江民營企業主動塑造變革、轉型升級,以“四千精神”不斷推動自身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
根據《中國民營經濟(浙江)高質量發展指數報告(2022)》,浙江民營經濟效率變革指數增速最快,顯示出浙江民營經濟強大的經濟活力和競爭力;質量變革指數緊隨其后,顯示出民營經濟對浙江產業結構優化、對加快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推動作用持續增強;動力變革指數企穩增長,創新與開放助力民營經濟持續釋放新動能。從產業結構優化上看,2020 年浙江民營經濟增加值三次產業占比分別為5.0∶47.0∶48.0,民營經濟產業結構呈現“三、二、一”格局,第三產業增速8.7%,遠高于第二產業增速0.9%,產業結構持續優化;從創新動能釋放上看,民營企業已經成為浙江科技創新的主力軍,眾多規上民企設立研發機構,助推企業轉型升級,2021 年浙江民營企業R&D 經費和人員投入占比分別為64.0%、75.7%,民營企業在高技術制造業和戰略性新興制造業增加值中占比分別為64.8%和68.9%;從民間資本投資來看,民間資本參與公共服務領域投資建設的意愿增強,2021 年民間公共服務領域投資199.8 億元,增長19.6%,教育、衛生、體育設施和文化產業投資增速均超過了15%。同時,浙江民營經濟踏上綠色發展之路。
在社會層面,浙江已經凝聚起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的廣泛共識,這得益于黨委政府持之以恒地支持引導,更得益于浙江民營企業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巨大的社會貢獻度。浙江民營企業對內積極打造企業與員工“命運共同體”,對外努力尋求企業發展和社會責任的“最大公約數”,富而有責、富而有義、富而有愛。一是從參與社會事業上看,浙江科教文衛等行業增加值中的民營經濟占比提升明顯,2021 年浙江養老機構、衛生機構中民辦占比分別為81.8%和53.3%,民辦中小學在校生占比13.4%。二是從助力共同富裕上看,浙商是公認的東西部扶貧協作主力軍,為對口幫扶的中西部省份貧困地區提供大量就業崗位。三是從應對重大風險上看,在2020 年初,浙江民營企業為支持抗疫捐款捐物和設立基金總額超33 億元,接近全國總額的10%,在面對其他重大災情時也作出重要貢獻和良好示范。四是從共享發展成果上看,浙江民營企業積極在企業內部構建和諧勞動關系,以娃哈哈、吉利等為代表的浙江民營企業陸續啟動關愛員工的共同富裕計劃,讓員工共享企業發展成果的同時為員工提供價值實現平臺,成為助力共富的“民企樣本”。根據全國工商聯發布的《中國民營企業社會責任報告(2021)》,中國民營企業社會責任100 強榜單上民營企業數量最多的是浙江省,共有17 家企業(見圖2)。由此可見,浙江已經形成“民營經濟友好型”社會氛圍。

圖2 中國民營企業社會責任100 強榜單分布(分地區數)

圖3 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的作用機理
民營經濟健康發展、高質量發展可以為共同富裕注入強勁動力,共同富裕也可以為民營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高質量發展提供廣闊空間,兩者統一于以高質量發展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的作用機理表現為四個方面:一是共同富裕是全民共富,民營經濟通過財富與稅收效應促進全民共富,并獲得更大的市場需求;二是共同富裕是全面富裕,民營經濟通過創新與轉型效應促進全面富裕,并獲得更新的發展賽道;三是共同富裕是共建共富,民營經濟通過就業與收入效應推動共建共富,并獲得更多的人才紅利;四是共同富裕是逐步共富,民營經濟通過先富帶動后富推動逐步共富,并獲得更廣泛的價值認同。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和共同富裕在互動中實現螺旋式上升。
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不是少數人的富裕。民營經濟快速發展,一方面作出了巨大的經濟貢獻,以財富效應夯實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擺脫低水平的平均主義,確保了共同富裕的“富裕”底色,國內生產總值中超過60%來源于民營經濟;另一方面提供了巨大的稅收貢獻,以稅收效應為各級政府建立和完善公共服務與社會保障體系提供財政支持,是再分配的主要來源,確保共同富裕的“共同”目標。目前,我國民營企業已經成為國家稅收來源最大主體,占全國稅收收入的比例從2012 年的48%上升到2021 年的59.6%①數據來源于國家稅務總局。。
同時,全民共富水平的提高,為民營經濟帶來了更大的市場需求,以市場為導向的民營經濟可以根據市場需求靈活變化,及時地調整發展戰略,在有效滿足市場需求的同時,擴大生產規模,增加生產利潤。從2012 年到2021 年,我國私營工業企業單位數增長1.72 倍、資產總計增長2.68 倍、營業收入增長1.81 倍、利潤總額增長1.57 倍;2021 年我國私營工業企業單位數占工業企業單位總數的73.78%、資產總計占比27.91%、營業收入占比39.36%、利潤總額占比34.19%,分別比2012 年高出18.72%、8.05%、8.63%和1.58%(見圖4)。

圖4 2012—2021 年我國私營工業企業主要指標占比情況
共同富裕是全面富裕,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還包括環境宜居宜業、社會和諧和睦、公共服務普及普惠等層面的富裕。民營經濟曾經被視作落后經濟的代名詞,表現為在科技創新和產業結構上的“先天不足”。如今,民營企業通過不斷增加研發投入,申請專利與開發新產品,持續增強轉型動能,進而提高共同富裕的富裕成色。根據全國工商聯發布的數據,2021 年規模以上民營工業企業專利申請數占比82%,有效發明專利數占比79.9%,發明專利授權量前10 名中,民營企業占據7 名,其中前3 名全部為民營企業。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21年我國規上工業企業中,私營企業R&D 人員、R&D經費、有效發明專利數、新產品開發經費支出分別是2012 年的4.28 倍、5.44 倍、11.87 倍和6.08 倍②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22》《中國統計年鑒2012》。。
同時,全面富裕水平的提高,為民營經濟開辟了更新的發展賽道。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多元化、高端化,文化產品、生態產品、健康產品、數字產品以及平安法治和公共服務領域的嶄新賽道和全新場景為民營經濟進一步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2021 年我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中,私營企業新產品銷售收入達11.21 萬億,是2012 年的6.78倍,增速快于新產品開發經費支出。
共同富裕是共建共富,要靠全體人民在辛勤勞動中共同創造,“人人參與”是“人人共享”的前提,就業機會是致富機會的前提。民營企業的快速壯大,為鞏固存量就業和吸納新增就業提供了最直接、最有力的支撐,尤其是新產業、新業態、新商業模式創造了數以億計的就業崗位,通過就業效應為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提供了現實途徑。2021 年我國民營企業數量已經有4 457.5 萬戶,占全部企業數量的92.1%,吸納就業人數1 003.8 萬,其中72.8%的企業用工保持穩定或上升③數據來源于全國工商聯發布的《中國民營企業社會責任報告(2022)》。。民營企業提供的大量就業崗位為勞動者提供了工資收入,民營企業自身不斷走向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使得民營企業工資收入得到穩步提升,有助于解決我國勞動報酬占初次分配比重較低的現實問題。我國城鎮私營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從2012 年的28 752 元增長到2021 年的62 884 元。
同時,隨著共建共富的推進,為民營經濟進一步高質量發展積累了更多的人才紅利。在共建共富的過程中,在民營企業就業的勞動者逐漸熟練掌握該企業所需的勞動技能,素質和能力得到不斷提升,釋放人才紅利。再者,大量掌握現代企業經營管理方式的優秀民營企業家也是人才紅利的重要來源。
共同富裕是逐步共富,不是同步富裕,是需要循序漸進,通過全體人民互相幫助來實現的。一方面,在我國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下,民營企業家與企業員工之間是發展利益共享的和諧勞動關系,還可以通過員工持股等方式加強利益共享,在民營企業的高質量發展中逐步走向共同富裕。另一方面,我國民營經濟是縮小貧富差距的重要力量,通過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鼓勵民營企業家承擔社會責任,合法經營納稅,熱心慈善公益,在再分配和三次分配中帶動幫扶后富群體、低收入群體以及弱勢群體實現共同富裕。2021 年中國慈善榜上榜企業達1 108 家,其中700 家為民營企業,占比63%,捐贈金額140 億元,占總額的60%。2022 年中國慈善榜上榜的4 家10 億級捐贈企業中,3 家是民營企業。
同時,在通過先富帶動后富、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的過程中,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獲得了更為廣泛的價值認同。大量的社會群體受助于民營經濟廣泛開展的救助災害、救孤濟困、扶老助殘等慈善活動,受益于民營經濟積極投身的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環境保護等公益事業,社會環境對民營經濟更為友好,有利于民營經濟的長期健康發展。
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可以通過三個層面的作用機理實現雙向賦能。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程上,通過在動力側形成“市場——政府——社會”三輪驅動,在目標端縮小“收入——城鄉——地區”三大差距,在路徑層構建“先富——后富——共富”傳遞機制,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與實現共同富裕可以有效互促、協同推進、實現雙贏。
從動力側來看,實現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要通過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引導民營企業積極參與第三次分配,形成有效市場、有為政府和有愛社會的“三輪驅動”。
共同富裕要實現社會財富累積和社會財富共享的雙重目標,而高水平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可以通過“有效市場+有為政府”將實現資源有效配置的市場機制優勢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最大化。一是構建“有效市場”,充分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和市場機制優勢。供求、價格、競爭是構成市場機制運動的三大基本要素,堅持“兩個毫不動搖”,全面完善市場準入、公平競爭、產權保護等制度,推進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加快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打通市場效率提升、產品和服務質量提高、市場主體壯大、居民收入增加之間的通道。二是構建“有為政府”,加快政府職能轉變,優化民營企業營商環境。“有為政府”不是“全能政府”,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服務型政府。要最大限度減少政府對市場資源的直接配置和對市場活動的直接干預,以一流營商環境建設為牽引持續優化政府服務,助推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加強戰略引導和產業規劃,優化市場監管和反壟斷規制的手段,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三是積極構建“有愛社會”,持續優化民營企業在第三次分配中對縮小貧富差距、促進共同富裕的作用。堅持自愿原則,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新發展理念為價值導向,引導民營企業家通過慈善公益方式回饋社會。同時,擴大對民營企業家投身公益慈善事業的宣傳表彰力度,創新探索稅收激勵等政策工具,提高民營企業家承擔社會責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從目標端來看,實現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要通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推動民營企業轉型升級及優化布局,縮小收入差距、城鄉差距和地區差距“三大差距”。
首先,共同富裕要求全體人民共享發展成果,這有賴于公平合理的分配制度來保障機會平等和結果公平,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收入分配制度為共同富裕提供制度保障。要深入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積極構建體現效率、促進公平的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形成橄欖型收入分配結構。在“擴中”“提低”方面,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是縮小貧富差距、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環節,通過抓住人口拐點和老齡化的時間窗口倒逼勞動者地位提高,健全生產要素報酬市場評價機制并向勞動要素傾斜,探索降低勞動報酬征稅力度等方式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在“調高”方面,針對少數人財產性收入增長過快造成貧富差距擴大問題,黨的二十大首次提出“規范財富積累機制”,對違法違規財產性收入要依法取締,對合法合規的過高財產性收入通過稅收調節等方式將財產性收入和其他收入,尤其是工資性收入控制在合理比例。
其次,縮小收入差距不單是“分好蛋糕”的問題,民營企業自身轉型升級走向高質量發展之路是提高就業群體收入尤其是工資性收入的持續支撐。民營企業要切實轉變發展方式,加快技術創新步伐,加速產業結構優化,推進企業管理創新,在國內大循環中發展壯大、提高效益。同時,提升產品和服務的質量,培育“專精特新”,打造“隱形冠軍”,重塑國際競爭比較優勢,在國內國際雙循環中提升價值鏈。
再次,積極引導民營企業在城鄉之間、地區之間優化布局,有效發揮民營企業在縮小城鄉差距、地區差距方面的作用。一是鼓勵引導民營企業參與鄉村振興。通過搭建村企合作平臺,推廣“共富工坊”“共富基金”等村企合作模式,充分發揮民營經濟量大、面廣、靈活的優勢,激活農村閑置資源要素,壯大村集體經濟,提供就業平臺和創業空間,參與鄉村治理,促進農業農村農民共同富裕。二是鼓勵引導民營企業助力中西部發展。通過稅收、土地、金融、公共服務等多方面的國家政策傾斜“引”和當地政策優惠“吸”共同發力,改善中西部地區投資環境和就業環境,吸引部分民營經濟向中西部轉移,縮小地區差距。
從路徑層來看,實現民營經濟與共同富裕雙向賦能要通過完善民營企業內部利益共享機制以及引導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構建起先富帶動后富、最終實現共富的傳遞機制。
對企業內部而言,要完善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制度,構建和諧勞動關系,打造民營企業與廣大職工的利益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在民營企業內部實現利益共享。民營企業黨建工作為企業內部利益共享提供了組織保障。要切實加強黨對民營經濟的領導和民營企業黨的建設,充分發揮工會組織作為勞動者權益的代表者和維護者在調節民營企業勞資矛盾中的橋梁紐帶作用。建立健全民營企業職工代表大會制度,構建企業與員工溝通協調機制,賦予員工更多的知情權、參與權與話語權。在提高勞動報酬這個關鍵環節,要建立合理的工資增長機制,將員工收入增長與企業勞動生產率提高和利潤增長掛鉤。民營企業要賦予員工接受終生職業教育理念以提升人力資本,職位交流與晉級晉升權以拓寬發展空間,文化熏陶和體育鍛煉權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這些都有利于在民營企業內部構建更為和諧的勞資關系,暢通先富帶動后富的路徑,并提高員工自身致富本領。在分享利益方面,中國華為全員持股計劃、西班牙蒙德拉貢模式、美國利益談判分享模式、瑞典財政參與型分享模式等做法可加以借鑒[17]。
對整個社會而言,“先富——后富——共富”傳遞機制不能僅僅停留在民營企業內部,要鼓勵優秀的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更多更好地承擔社會責任。正如習近平指出:“企業既有經濟責任、法律責任,也有社會責任、道德責任。”[18]承擔社會責任一方面體現在民營企業在三次分配中的作用,初次分配環節主要是提高員工勞動報酬、創造股東和員工利益,再分配環節主要是依法納稅,第三次分配環節主要是慈善捐贈等;另一方面,有能力有條件的民營企業還要基于自身能力和條件,積極參與興辦教育、醫療、文化、環境等社會公益事業,切實履行生態環境保護責任,通過企業創新來推動社會進步,將企業發展與人民共富真正緊密結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