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軍

2023年4月,第十三屆北京國際電影節開幕,國內外新片爭奇斗艷之余,幾條數據信息也引人注目。4月18日電影節展映開票,重映的《悲情城市》(4K)與《天若有情》成為影票售罄的“領軍”影片。隨后,作為每年北京電影節的“搶票”大熱門,“修復經典”單元又為影迷奉獻了包括《胭脂扣》《香魂女》等華語電影在內的國內外經典影片。在“北京展映”單元,電影節又特別安排了張藝謀作品回顧展,《一個和八個》《老井》《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等五部經典作品再次與觀眾見面。借力北京國際電影節,這些經典電影又一次為觀眾帶來視聽盛宴。學者鄭煬認為:“電影節通過創建‘次級公共領域與電影愛好者建立聯系。”[1]這些復映的國產影片借助電影節的推動,在呼應影迷私人記憶的同時也完成了一次電影藝術狂歡的造勢,使國產電影經典再次成為觀眾關注的焦點。
從電影研究的角度看,這些影片的復映成為對國產電影發展進行梳理的契機,是一次穿越時空、去重新發現過往創作經驗與當下觀影期待如何碰撞的機緣。盡管電影節復映的國產影片數量有限,呈“碎片化”特點,但追溯中國電影史與中國電影學派的摸索、構建,也必須經歷無數“碎片”不斷延展、拼貼的歷程。復映片在電影節上成為“重頭戲”源于觀眾對復映影片的熱情不減,也證明了經典藝術超時空的“永恒性”。
2020年后國內院線復映片熱潮中出現新的現象,即在“懷舊經典”之外,近年的國產電影作品成為復映片的首選。這些國產電影新作的復映既有疫情時期特殊影業困境的影響,也有國產電影承擔的堅守文化立場,講好中國故事的文化使命相關。考察這段時期的國產電影復映情況既是對國產電影創作的一段小結,為未來電影新片創作提供可參考的鏡鑒,同時也是為今后國產電影的復映之路尋找持續發展的路徑。
一、峰回路轉,異彩初現
復映,一般是指將之前發行過的影片重新放映。國內院線影片復映最早可以追溯到2009年重映的《東邪西毒·終極版》。國外影片在國內復映的序幕則由2012年上映的3D修復版《泰坦尼克號》拉開。[2]這兩部經典影片的復映都取得了較高的票房。此后,復映片數量開始增加,華語經典影片《大話西游》《一代宗師》《功夫》等助力了國內復映片的市場票房。2010年到2018年,國內院線重映電影70余部。①雖然與國產新片的投放相比,復映片的數量占比微小,但從其不斷攀升的趨勢與復映片目的選擇,也可以看出國內電影市場的一些資本意圖。因為可以避免新片制作中的一些不可控風險,電影重映被視為某種“低成本”生意,“經典復映”的內核“經典”被消解,市場投機企圖增強。
面對魚龍混雜的復映情況,2018年國家電影局發布了《國家電影復映暫行規定》的通知,進一步規范、界定了國產電影的復映要求:一是規定復映片必須取得《電影公映許可證》或公映許可并進行重映審核;二是距首次公映結束超過兩年。同時,“規定”還限制院線復映影廳的數量:復映片放映影院最多不能超過2500家,且每家影院只能安排一個影廳放映。[3]此規定遏制了借復映之名趨利鍍金、消費“懷舊”走捷徑的市場行為,有利于維護復映片市場未來的良性發展。隨后的2019年,院線復映由《千與千尋》《海上鋼琴師》兩部國外經典影片占據主導,國產影片的復映被按下了暫停鍵。
在國產電影復映亟待尋找方向之時,2020年新冠疫情開始在全球蔓延,電影產業受到沉重打擊。國內電影投資資金大幅減少,新片發行量急劇下降。據《經濟日報》等媒體報道,“2020年第一季度,全國范圍內有2200多家影院關門,5328家影視公司倒閉注銷,連行業龍頭企業萬達電影也是第一季度預計虧損5.5億以上。”[4]危機持續到7月,院線開始復工。在新片數量萎靡以及投資方猶豫觀望的行業形勢下,國內院線許多新片空檔亟需復映片“填空”,承擔拯救電影院的重任。據統計,至2020年8月20日0時,影院復工首月全國共有47部新片上映,49部老片復映,1部新片點映。復映影片數量首次超過新片,且票房份額高達45%。①這其中包括了復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緣起》《風聲》《大魚海棠》《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以及《誤殺》等影片。因疫情而困頓、停滯許久的內地電影業在復映片的助力下,終于獲得機會,除了《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是長期積累粉絲口碑的華語經典片外,其余幾部國產電影都是近幾年的“新面孔”。在艱難中選擇這幾部國產影片來打復工的“頭陣”,證明業界對幾部影片創作的肯定并寄托希望。而受疫情影響卻依然能走進影院為這幾部國產影片貢獻票房的觀眾們,也用實際行動證明優秀國產電影的票房價值。在特殊時期的市場觀望中,幾部復映的國產影片再次證明電影制作的藝術品質與商業價值實現動態平衡,實現“雙贏”。
此后,在疫情的反復沖擊下,新片的數量恢復依然緩慢,復映片成為市場復蘇的重要調節方式,不同類型的國產電影獲得更多的機會,再現大銀幕。《長津湖》《紅海行動》《我和我的祖國》《戰狼2》《永不消逝的電波》等主旋律電影與紅色經典,《百鳥朝鳳》《夏洛特煩惱》《中國合伙人》《奇跡·笨小孩》等講述“中國故事”的影片成為復映的選擇。這些復映片的選擇在愛國主義與價值觀念傳遞上具有鮮明的導向性,部分影片又收到較好的復映票房的回報。從2009年國內院線開始將復映片納入電影發行的市場體系,到疫情期間復映片發揮重要的市場“托底”作用,直至2023年北京國際電影節中復映影片再放異彩,復映片這個電影產業鏈中曾經的“幽僻”環節顯示出不可缺失的獨特意義與價值。“優質電影重映且取得較好的票房成績,這樣產生的積極市場信號傳遞可以推測出整個產業的質量或發展良好,潛在風險較低且可防可控,預期收益提高且明朗。這有助于向資本提供注入電影市場的信心,助力電影產業深化供給側改革,推動電影產業高質量發展再上新臺階。”[5]總體來看,由2009年《東邪西毒·終極版》開始,其后《悲情城市》《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新龍門客棧》《倩女幽魂》《甜蜜蜜》《英雄本色》《功夫》等華語經典的復映,是以懷舊為底色、對影迷們情感記憶的喚起,市場的積極反應是影迷熾烈情懷的順勢而為;《長津湖》《我和我的祖國》《戰狼2》《紅海行動》等主旋律影片的復映是國家意識形態引導與確定文化立場的必然;《誤殺》《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緣起》《大魚海棠》《奇跡·笨小孩》等近年的國產優秀影片則借助復映為飛速發展又突遇困境的中國電影業提供了可參考的商業創作范本——除掉流量與炒作的泡沫,扎實做好電影的創作,精心提升制作水平才是中國電影產業走向柳暗花明的關鍵。
二、時代召喚,多元呈現
在近年國產影片的復映中,與過去選片的“經典懷舊”標準不同,“主旋律”“中國故事”“中式美學”成為關鍵詞,這或許預示了未來國產電影創作與制作的發展走向。
2022年10月,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為慶祝這一盛事,國家電影局下發通知,2022年7月1日起至年底,開展“迎接黨的‘二十大優秀影片展映展播活動”,片目由國家電影局統籌安排。介紹展播活動的特別視頻強調,“20部影片將圍繞‘中國精神的主題,沿著中國崛起的歷史脈絡,將黨領導下國家巨變的華彩瞬間與人民奮進的拼搏身影一一呈現。”[6]
這次大規模展映的電影主要是中國共產黨十九大以來的優秀作品,是一次主旋律電影復映的大集會。20部影片包括《我和我的祖國》《中國機長》《奪冠》《我和我的家鄉》《我和我的父輩》《流浪地球》《紅海行動》《懸崖之上》《長津湖》等以及2022年2月上映的《狙擊手》《長津湖之水門橋》。盡管這20部影片的復映有特殊政治與文化意義,但不可否認的是當下國產電影中的主旋律影片已經憑借與類型片結合、敘事方式更新而完成華麗轉身,實現政治任務、價值觀傳遞、商業價值的三重結合。“在中國票房‘前二十的榜單中,主旋律電影占有12席,我國主旋律電影的總票房從2012年的5.75億元增長至2021年的114億元,占全國票房的份額從3%提升至20%。”[7]在復映的20部影片中,《流浪地球》《長津湖》等都是內地票房的“頭部”影片,顯示出強大、持久的市場效應。內地主旋律電影制作的變化為國產影片的復映提供了更多元的選擇可能,對“懷舊”記憶的滿足不再是復映片選擇的唯一情感觸點,家國情懷、民族復興、中國擔當等主流意識形態的表達成為選擇國產片進行復映的情感訴求。電影從誕生之日起,就不僅僅是一種娛樂方式。作為大眾傳播媒介,電影在敘述故事,喚起觀眾情感回應的同時,還承載著傳播主流價值觀念、時代精神、優秀傳統民族文化和社會文化的重任。
在近幾年復映的國產電影中,除了主旋律電影大放異彩外,《夏洛特煩惱》《中國合伙人》《北京愛情故事》《奇跡·笨小孩》《我要我們在一起》等講述當代中國人生活的影片也進入復映行列。這幾部國產影片打破了復映片“時間+經典”的模式,與主旋律電影兼顧政治任務不同,這些講述普通中國人故事的影片之所以在影業危機中被選擇“救市”復映,主要因為其“接地氣”的時代氣質。在這些影片的上映與復映過程中,年輕人是觀眾主力。對很多年輕觀眾而言,電影更多體現的是娛樂與社交功能,影像的藝術價值并不是其選擇觀影的絕對標準。在IP引流、明星影響等因素之外,看一個距離自己現實生活更近的故事,形成映照自己生活的鏡像,在故事講述中產生情感共鳴與認同,并參與相關的社交或網絡話題討論是他們選擇走進影院的重要原因。這些以年輕人為主人公的影片,簡單、直接甚至不乏粗糙、平庸,但是貴在有當代生活氣息。這些電影中有年輕人在生活困境中的奮斗、迷茫與不甘沉淪,自我認同與自我價值的尋找,愛情、親情、友情的復雜交織,是當下中國年輕人面臨的現實境況。學者饒曙光曾指出當下的國產電影創作需要與觀眾一起建立起“共同體美學”——“必須實現多樣化的發展,有效滿足觀眾日益增長的多樣化、個性化、精致化的觀影需求,應當進一步注重與當下主流觀眾群體的平等對話,實現良性互動,從而進一步贏得當下觀眾群體,尤其是年輕觀眾群體的信任,不斷形成共情、共頻、共振,建立起共同體美學。”[8]當電影可以真實、坦誠地去直接呈現這些生活,真誠地用影像與青年觀眾實現交流對話,即使從電影藝術的角度評鑒這些影片可能不夠完美和經典,但其對現實的關注與反映也是值得國產電影制作認真思考與對待的創作方向。在這一意義上,這些影片的復映票房比重雖小,但在國產電影的發展中其社會效益要遠大于其經濟效益,這些“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影片預示著未來國產電影發展的重要走向。
在國產電影的復映之路中,動畫電影異軍突起,以《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緣起》《大魚海棠》等為代表的國產動畫電影貢獻了近6千萬元的票房(復映票房依次為:3337.4萬元/1650.7萬元/985.2萬元)①,其商業價值的耀眼程度甚至超越了眾多復映的經典影片。從復映電影的現實效果看,眾多業內人士所期待的“內容為王,質量為本”的電影制作理念或許在國產動畫電影的制作上得到實現。動畫電影的成功一方面得益于其“合家歡”的市場定位。“合家歡”式的動畫電影是喜歡看電影的家長們帶孩子走進電影院的首選影片。此外,近年來國產動畫電影的創作也走出“低幼”模式,在喜洋洋、熊出沒系列之外以“為成年人講童話”的方式來獲得更為寬泛的觀影人群范圍,拓展動畫電影的創作思路,探尋更廣闊的發展可能。另一方面,其成功也得益于創作團隊對中國傳統審美觀念的認同與傳遞。國產動畫電影已經開始形成具有本民族特點的、帶有中國文化氣息的電影語言風格和表達方式。相較于國內其他電影類型片的發展,在電影形式的民族化、風格化方面,國產動畫電影顯然更具“中國風”。在美國、日本動畫的沖擊中,國內動畫電影的制作團隊取他人之長,賦予本土故事和人物以現代精神,同時,又以外在審美風格的“中國化”來迎合中國觀眾的審美需求,實現國產動畫電影“故事”與“意趣”的共同進階、提升。風格突出的優質創作再配合技術團隊的精良制作,幾部國產動畫在一眾復映片中無需情懷、流量、明星加持,僅憑自身品質再次獲得票房的認可,堅定了未來國產動畫電影的發展方向。
國產復映影片中出現的類型多元化,敘事題材多向度以及形式風格的多樣探索使復映片成為國內電影產業被迫暫停、陷入困頓時重新回顧產業發展進程、尋找困局出口、探尋新定位的契機。復映片在眾多的國產電影中雖然在數量式微,但卻可以從這些復映“碎片”中拼出近十幾年來國產電影發展的板塊特征與行業成就。可以說,國產電影復映為絕境中跋涉的中國電影產業注入堅定的信心與砥礪前行的力量。
三、借勢熱點,宣傳整合
2020年以來國產復映片雖然熱度攀升,但在電影產業的整體發展中,復映片不可能也不應該成為產業中的支柱環節。但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與壯大之路有其特殊之處。雖然中國已經是全球最大的電影市場,但票房結構不均衡,票房收入主要來自本土市場,海外發行一直難見起色與突破。即使近年的票房冠軍《戰狼2》進入了全球電影票房Top100,其海外票房收入占全球總票房依舊不足1%。在這種情況下,國產電影的發展一方面要尋找海外市場的突破口,另一方面仍需深耕本土市場,倚仗本土市場的持久與壯大來做好產業支撐。同時,在對近年國產片復映現象的梳理中,也可以清楚地發現,參與復映的近年來的“新作”影片還并未經過時間的歷煉,也非電影史上的藝術經典。但這些影片大多在國內觀影群體中有著較好的受眾基礎,普通觀眾喜聞樂見,往往可以形成“話題”效應,吸引潛在人群走入影院,從而將各種社交平臺上的討論熱度轉化成實際的票房收入。因此,作為文化商品的新作電影可以在一定時間內通過復映的方式實現經濟價值的最大化,對國內電影產業發展進行有益補充,對新電影的制作起到示范引領作用。
此外,中國電影市場已經出現分眾、分層、分需的可能。受整體文化藝術氛圍的影響,在以北京、上海為代表的城市中,藝術院線放映與電影節活動發展迅速,各種相關的話題討論與文化沙龍層出不窮,形成濃厚的觀影氛圍與觀影文化,部分影迷經過藝術電影的長期浸潤,對復映電影的藝術性要求較高;三、四線城市因為文化娛樂方式相對有限,既沒有像北京“中國電影資料館藝術影院”這樣的藝術影院,也缺少如“上海藝術電影聯盟”這樣的社會組織對經典電影、藝術電影放映的支持,許多觀眾對電影的娛樂性、話題性更為看重,“三、四線城市的觀眾選擇國產片遠遠高于進口片,選擇喜劇片遠遠高于玄幻和神幻片。這些都說明教育程度、地域以及城市化水平的差異對觀眾的觀影習慣有著明顯的影響。”[9]對三、四線城市的觀眾而言,晦澀難懂的藝術電影“曲高和寡”,不是他們走進影院的首選,反倒是具有話題性的國產電影可以在好口碑的支持下容易形成復映時的新熱度。既然經典電影與國產新作影片都可以借助復映來實現提升觀眾審美水平、傳播價值觀念、擴充票房市場的意義與價值,如何有效提升復映片的影響力,吸引各圈層不同群體走進影院觀看復映片,也需要有更多角度的考慮與籌劃。
此外,管理層面的支持,發行方多渠道拓展復映片宣傳,使國產電影的復映與其他文化活動結合,在互動中形成良性的文化藝術氛圍,有利于擴大國產影片復映的影響,實現其文化與商業的雙重價值。復映片的良性發展顯然需要各層級管理部門的支持與組織。以“迎接黨的‘二十大優秀影片展映展播”活動為例,國家電影局通知要求“展映展播片目由國家電影局統籌安排。各地可結合實際圍繞活動主題安排本地區展映活動。”[10]那么,在落實“通知”精神的過程中,除了20部“規定動作”的復映電影外,各省份的電影主管部門就可以充分利用了這一活動的聲勢,以全國復映活動帶動地區電影放映活動,宣傳、推廣反映本地區生活特色但卻無緣院線大銀幕的影片。例如,湖南省電影局在規定的20部影片之外,還組織瀟湘院線、楚湘院線特別排映了湖南省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入選的《大地頌歌》《半條棉被》《父母的城市生活》《英雄若蘭》《何叔衡》等電影作品,實現了為黨的“二十大”獻禮和宣傳本地優秀作品的雙重目標。[11]以此為鑒,各層級的電影主管部門需要在與宣傳、組織、教育等部門的合作中把主旋律電影的復映活動與黨政宣傳、愛國教育、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等緊密結合,實現國產主旋律電影的宣傳功能。
此外,在中國銀幕故事走向世界的過程中,因為歷史沿襲、價值觀念、文化傳統、生活習俗等方面的差異,想要國外觀眾真正理解和接受中國故事的內容還有較大的困難,這也是國產電影海外票房低迷的原因之一。國產電影在跨國傳播中應充分與宣傳及外事部門合作,利用復映展映這種推廣方式,長期、持久地進行宣傳推進,將影像中的中國人、中國生活與中國精神推向世界前臺。這種文化宣傳與推廣需要長期、大量的資金投入,僅僅依賴產業資本顯然無法踐行,國家電影局的支持與組織就格外重要。
文化熱點現象近年來借助各媒體平臺與社交平臺開始被社會群體廣泛關注。國產電影復映也可借社會文化“熱點”現象與話題尋得機遇,與文化“熱點”形成深度的精神聯動,來助力復映效應。2023年,懸疑劇《漫長的季節》熱播出圈,成為2023年上半年的現象級劇集。但這部懸疑劇的好評如潮的原因之一是呈現了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變遷、小人物無奈卻又不甘心的酸楚。普通人的生活與命運打動了觀眾,熱烈的劇集效應也吸引了年輕人去追溯、探討。類似題材的影片有《地久天長》(2019)、《耳朵大有福》(2008)、《姨媽的后現代生活》(2006)等。這些影片在時代背景與地點區域的選擇,小人物形象的設置,悲喜交織的敘事方式上有許多相似之處,構成對東北歷史記憶進行影像敘述的拼圖。幾部影片完全可以以藝術院線為依托進行同題材影片的主題復映,并借《漫長的季節》這一熱點劇集的討論熱度進行宣傳,激發更多觀眾走進影院,通過大銀幕重拾一段記憶。幾部電影借復映再次凸顯自身作為文化記憶載體的價值與意義。再如2022年,真人秀節目《我在島嶼讀書》開播,成為熱點文化現象。參與節目的作家余華、蘇童、葉兆言都有作品被改編成電影,《活著》《大紅燈籠高高掛》《紅粉》《茉莉花開》《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風月》幾部影片都可以在藝術院線與作家聯動來做復映活動,再通過網絡進行次級傳播,擴大復映活動的影響力。電影與文學的關系一直緊密,很多經典影片都源自文學作品的改編,很多閱讀過小說的年輕人未必有機會在大銀幕欣賞這些小說改編的電影。當作家都開始以“真人秀”的方式去為文學的傳播尋找一種新的途徑時,國產影片的復映完全可以實現“好小說+好電影”的跨界合作,良性互動。
近幾年,各地文旅宣傳堪稱如火如荼。國產影片復映還可與各地的文旅發展聯動,形成具有地方特色的影像名片。“文旅”顯示出我國旅游業發展重心的轉移:由突出山美水美的自然風光開始轉向自然資源與文化資源的融合。電影是重要的文化產業,其作為視聽藝術的特質與大眾媒介屬性使其在“以文塑旅”上具有天然的優勢。導演賈樟柯鏡頭下的山西臨汾與大同,以及《無名之輩》《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貴州,《瘋狂的石頭》里的重慶,《失孤》《全城通緝》《黃金時代》《萬箭穿心》《人生大事》里的武漢,《夏洛特煩惱》《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你好,之華》里的大連,《懸崖之上》的哈爾濱等等。這些電影用鏡頭語言將不同的城市詩意地呈現于大銀幕。國產電影復映中,發行方可以通過與地方文旅部門的合作,讓這些城市將這些影片作為文化名片加以宣傳,利用取景地形成文化地標,利用復映的影片給旅游者奉上城市流動的視聽記憶。這些舉措或許微小,也無法取得經濟效益,但作為一種文化符號,電影中的城市影像碎片將賦予城市獨特的浪漫氣質,與文旅發展的追求相得益彰。而在一座城市扎根的復映影片也會在持續的放映中與城市、城市中的人之間生成更緊密的精神聯系。
當電影的宣發能夠打破傳統慣有的模式,利用不同的資源、新的文化現象、差異化的社交平臺構建發行與宣傳的網絡化、復合化,營造更豐富、更具討論性的觀影氛圍,這樣無論是國產電影復映還是國產新作發行都獲得較好的社會效益,從而提升電影的價值回報。
結語
國產影片復映出現的繁榮是因特殊時期國內電影市場“應急”而催生的。當危機告一段落,電影產業重新正常運轉,市場逐步恢復,留給國產影片的復映空間肯定會被壓縮。既然觀眾都有重復觀看自己喜愛的電影的心理與行為,對文化記憶有不斷回顧的情感需求,復映電影就有存在的意義與現實可能。國產新作影片如果想要在眾多國內外經典電影中獲得復映的機會,提升電影創作與制作的品質是內核。只有好口碑、好品質才是影片長存的根本,也才能讓觀眾愿意一次次走進影院奉上復映票房。而政策上的支持、復映宣發找準“熱點”的敏感度與企劃能力、用各種相關臨界產業的融合協作也都將助推國產影片在未來復映之路上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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