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體育電影中的民族精神表達

張子夏　翟耀

縱觀當下俄羅斯體育電影中的影像表達，彰顯了競技體育敘事內容背后的民族性特點。俄羅斯民族精神亦通過體育精神的銀幕性創造，揭示其民族文化的獨特基因。在宗教信仰、自然條件、集體觀念與愛國主義的集合作用下，俄羅斯體育電影題材以民族精神為敘事主旨，多維度的向世界展示了俄羅斯民族的精神氣質。本文以《傳奇十七號》《花滑女王》《最后一球》《絕殺慕尼黑》為例，探究電影中所蘊含的俄羅斯民族精神及形成的多重性成因，梳理不同面向中的民族精神在俄羅斯電影敘事的表達。同時，在此基礎上以民族文化語境為視角，揭示俄羅斯體育電影中民族精神與體育精神互為表里的關系。

一、俄羅斯民族精神的內涵闡釋

關于民族精神的起源性概念，18世紀法國思想家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中提出：“人類受多種事物的支配，就是：氣候、宗教、法律、施政準則、先例、風俗習慣。結果就在這里形成了一種一般的精神。”[1]此后，德國哲學家赫爾德在《另一種哲學》中，將孟德斯鳩提出的“一般的精神”引申為社會民族歷史變遷下的“時代精神”與“民族精神”的整體認知。[2]因此，民族精神作為一個國家、民族在社會文明進程中所形成的特有民族氣質，充分彰顯著一個國家民族的精神面貌、思想文化和社會習俗等特征。它是對共同地緣下民族自身特性的高度概括，也是區別于其他民族的鮮明標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本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在世界民族文化相互交融的今天，俄羅斯民族在宗教信仰、地緣環境和革命實踐的相互影響中，形成獨樹一幟的民族精神與別具一格的民族氣質，推動著世界民族多樣性的發展。

有學者指出，俄羅斯的民族精神是“以愛國主義精神為核心、以集體主義為價值取向、以堅貞不屈和堅韌不拔的反抗意識為表征。”[3]電影作為一種國家觀念與民族文化的傳播載體，通過銀幕空間的闡釋與塑造，使觀眾在欣賞它的民族之美、現實之真的同時，實現了情感上的共鳴和文化上的認同。近年來，俄羅斯電影《傳奇十七號》（2013）、《花滑女王》（2018）、《最后一球》（2018）、《絕殺慕尼黑》（2019）等眾多體育題材的佳作上映，俄羅斯的民族精神也在體育電影的創作路徑下煥發出嶄新的價值。上述影片將俄羅斯受眾性較高的體育項目作為表現內容，進一步發掘這些項目背后的真實歷史事件，以電影創作的范式加以轉化與重塑，使二者在電影敘事的結構中彼此融合，構筑起具體性、適時性與概括性的俄羅斯民族精神實質，即人道主義精神、斗爭精神、團隊精神以及愛國主義精神等多重性的民族精神表達。

二、俄羅斯體育電影中民族精神的多重性展現

隨著俄羅斯電影在世界影壇的重新崛起，特別是其體育電影獲得了不俗的市場反映。如《絕殺慕尼黑》在華贏得9181.1萬元人民幣的票房收入①，成為俄羅斯電影發行史上票房收入最高的電影；《花滑女王》票房也達到1839.6萬元人民幣，躋身俄羅斯電影票房前列。①不難看出，俄羅斯體育電影適應了市場發展的需求，導演在電影創作中突破了傳統的結構范式，使俄羅斯體育電影在自身民族性與影視敘事結構的相互依托中，進一步追溯其民族性格形成的歷史成因，并試圖展現俄羅斯的信仰、抗爭、團結、愛國等多重性民族文化特質。這些優秀的文化基因被俄羅斯民族所推崇，延續至今。

（一）信念救贖、精神支撐——宗教影響下的人道主義精神

“東正教”作為俄羅斯人民所信奉的國教，它起源于一世紀羅馬帝國時期的基督教，并逐步發展成為俄羅斯民族文化和民族思想中的核心，成為一種超越世俗的民族精神象征。因此，東正教對俄羅斯民族性格產生了較大影響，如受基督教影響下的東正教，其宗教文化帶有“信、望、愛”的宗旨，倡導人的博愛與關懷。同時，“東正教較多地保留著早期基督教的人道主義傳統，這種傳統又與俄羅斯社會的特殊情況相結合，扎根于俄羅斯的文化深層”[4]，從而使自強不息、堅毅頑強的人道主義精神，成為俄羅斯民族精神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這種宗教影響下的人文精神，作為俄羅斯民族一貫秉持的精神驅動力，與公平公正的體育精神在電影敘事中相互交織，共同譜寫出俄羅斯體育電影的新景觀。

在影片《花滑女王》中，坐在輪椅上的運動員娜杰，在得知自己因傷病無法重回體壇的消息后，她將已逝親人所留下的冰鞋“護身符”作為自己人生信念的寄托。通過精神信仰的支撐和男朋友戈林的悉心陪伴，二人在冰天雪地中吶喊與祈禱，最終娜杰戰勝自我重返花滑賽場。此外，在花滑總決賽賽場的電影片段中，戈林突破重重阻礙為娜杰送上帶有精神力量屬性的冰鞋“護身符”，為觀眾呈現了一場精彩絕倫的雙人自由花滑，贏得“無冕之王”的桂冠。由此可以看出，導演奧列格·特羅費姆在塑造娜杰人物情節的敘事過程中，體現了弗洛伊德的“日間殘念”理論②[5]他將精神力量與花滑運動員娜杰的重生蛻變聯系起來，通過影像化的表意方式，呈現出“信仰喚醒精神”的電影敘事特征。在電影《最后一球》中，導演通過展現球迷的信任與支持，挽救了徘徊在解散邊緣的流星足球隊，重燃了球員的競技熱情。在取得勝利的那一刻，11名球員一致向看臺上的球迷觀眾鞠躬招手，表現出球員與觀眾之間的相互信任與珍視的精神力量。綜上，通過對以上兩部電影敘事內容的解讀，可以看到，精神信仰作為俄羅斯體育電影題材中的敘事主旨，對于喚醒、激發運動員的競技面貌、重燃比賽斗志發揮著無可替代的精神價值，無不彰顯著俄羅斯民族自強不息的人文精神。

此外，在這些電影中不僅體現了俄羅斯民族精神的人道主義特質，同時彰顯了競技賽場上的俄羅斯民族的優良體育精神傳統。在電影《花滑女王》其中的片段，當娜杰因對手受傷而無法上場，卻沒有表現出贏得比賽的喜悅，從而烘托出娜杰作為一名職業運動員所具有的高尚體育精神。由此看出，在俄羅斯體育電影中塑造出運動員公平競爭的體育態度和積極向上的體育精神，而且這種體育態度和體育精神的背后，散發著俄羅斯民族不屈不撓的精神信仰。

（二）堅韌不拔、抗爭命運——嚴酷自然環境下的斗爭精神

眾所周知，俄羅斯被極端環境與嚴寒氣候所包圍，而這種自然環境深刻影響著俄羅斯民族精神，使其形成了與自然命運不屈抗衡的斗爭精神。俄羅斯民族在面對極端惡劣的生存環境，并沒有逃避和遷移，而是憑借堅強的意志將自然所征服，建設屬于自己的家園。而這種堅韌不拔、抗爭命運的斗爭精神，在俄羅斯體育電影中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并完成了俄羅斯民族精神的價值傳遞。

在電影《花滑女王》中，花樣滑冰是一種融合速度、技巧、表演、音樂的綜合性體育運動。在電影中，導演運用了低機位的跟拍手法展示了運動員在堅硬、冰冷的花滑場地上的動態美感，更是意涵著對一種極端環境的征服與挑戰。這恰恰指代了俄羅斯人民在冰天雪地中的堅強意志，表現出俄羅斯民族從適應環境、征服環境到與自然共舞的衍進過程。與此同時，運動員娜杰憑借著個人的堅強意志、自強不息的體育精神，克服了天賦缺陷、身體傷病、訓練壓力、比賽失敗等一系列打擊，而這種人生經歷是她最終在花滑賽場上取得了完美表現，向觀眾們呈現出娜杰與命運不斷抗爭的斗爭精神，彰顯出俄羅斯民族面對逆境與挫折時的堅韌民族性格，娜杰成為堅韌不拔、自強不息的體育精神的敘事化身。在《傳奇十七號》中，冰球技術的運動員瓦列里遭遇嚴重車禍后，憑借著頑強的意志和隊友的幫助，以涅槃重生的姿態重新回歸冰球賽場。影片《最后一球》通過對足球運動員尤里從自暴自棄到克服逆境、重拾信心的故事講述，喚醒了其對競技的斗志和人生的信心，以球員的身份帶領球隊取得了最終的勝利。這同樣是以電影中彰顯的勇于抗爭、自強不息的體育精神為俄羅斯民族精神作出生動的注解。

（三）齊心協力、同舟共濟——集體主義觀中的愛國精神

有學者指出：“俄羅斯的集體主義是特殊的自然及社會環境的產物。疆域遼闊、氣候寒冷、人口稀缺，這些先決條件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阻礙了經濟發展、社會組織運行和基本價值體系的形成，也注定了俄羅斯特殊的地緣政治背景。于是，‘共同體（община）就成了對抗嚴酷自然環境的社會組織保障，并逐漸發展成為后來的‘村社。”[6]由此得出，俄羅斯的集體主義是源自團結、凝聚社群合力對抗極端自然環境的結果而發展形成的，從而使俄羅斯民族具有互幫互助、彼此信任的族群意識，在發展演變中形成了俄羅斯民族的集體主義與愛國精神的雙重意涵。

在俄羅斯體育電影中，集體主義觀在其敘事內容中表現為運動員和衷共濟、同心協力的團隊精神，以及犧牲個人利益、無私奉獻團隊的集體意識。《花滑女王》中展現的男女運動員花樣滑冰是一個相互配合，彼此協調的運動項目，娜杰與戈林在比賽中相輔相成的配合做出起跳、旋轉、落地等動作，兩人默契的團結意識是贏得比賽的必要性前提。在《最后一球》中，教練尤里在指導團隊過程中與11名球員們建立了深厚、緊密的情感聯系。他主動放棄頂級球隊拋來的橄欖枝，回歸于一手建立的流星隊，與隊員一同奔跑在綠茵場上書寫著偉大傳奇。在《絕殺慕尼黑》中，加蘭任教練為球隊設計的傳球戰術傳遞出團隊籃球的競技理念。這種無私的隊伍風格讓所有隊員都培養起了集體至上的觀念，并在賽場上磨煉著相互配合的信任契合度。正如教練所言：“就像是閉眼傳球，靠的是信任。”在比賽最后關頭球員們通過傳遞將關鍵球交到了薩沙手中，以一分優勢打破了美國籃球的不敗神話。

與此同時，在俄羅斯體育電影中導演對個體與集體的關系做出外拓式的探討，并在二者的關系中折射出統一性的內容表達，呈現了個人英雄主義寓于集體主義之下的另一表達范式。在電影中表現為團隊需要球員挺身而出時，總有人懷揣崇高使命擔負起個人的職責與義務，對集體做出無私的奉獻與幫助。在《最后一球》中，化身為球員再度榮歸綠茵場上的尤里，面對比賽得分相持不下，他挺身而出率先為球隊拿下至關重要的一球，鼓舞了全隊的士氣。《傳奇十七號》中，冰球球員瓦列里憑借一己之力帶領球隊一路殺入決賽，與莫斯科中央陸軍隊戰成平手。因此受到國家隊主教練塔拉索夫賞識而加盟中央陸軍隊，再次以卓群的個人能力帶領隊伍在與加拿大冰球隊的榮譽之戰中贏得勝利。《絕殺慕尼黑》中，球隊主力謝爾蓋因出色的籃球技術得到整個隊伍的重視，球隊中流傳著“遇到麻煩就傳給謝爾蓋”的趣聞。憑借著隊友的信任，謝爾蓋在各場競技對決中得到隊友傳來的大量球權，以一己之力肩負起整個球隊的得分任務，多次上演了個人英雄主義式的輝煌時刻。正是憑借著集體團隊的充分信任，謝爾蓋發揮出了個人最好的籃球競技水平，也帶領著球隊順利闖入總決賽。可以看到，俄羅斯體育電影中關于英雄式的個人主義塑造，表現出最終統歸于集體主義的創作傾向。導演通過個人力量的激發、傳遞，喚醒團隊的信心，從而凝聚起團隊精神，發揮出集體力量，最終完成了個人與集體二元統一的敘事表達。

此外，這種二元統一性的敘事表達使得俄羅斯體育電影中的體育精神加以升華，在無形之中與俄羅斯民族的愛國精神相得益彰。而“當代俄羅斯愛國主義是一種社會情感，深刻反映了個體對祖國緊密依存的社會感情，是個體對鄉土、民族和文化的歸屬感、認同感和榮譽感的多維情感統一。”[7]因此，在俄羅斯體育電影中構筑的愛國主義精神，具體表現為體育運動員們對國家榮譽感、使命感和價值感的不懈追求，深深內化為個體前進的精神動力，完成了個體理想與家國信念的雙重統一。在《絕殺慕尼黑》中，蘇聯球隊唯一的目標即是戰勝統領世界籃壇39年的美國隊，所有球員為實現為國爭光的崇高抱負進行著埋頭苦訓。當球隊將冠軍獎杯摘下后，回到更衣室的蘇聯隊員沒有狂歡與慶祝，在一片沉默中薩沙說出“其實我們，是為祖國而戰”的內心獨語。在《傳奇十七號》中，面對與加拿大冰球的頂尖較量，瓦列里以過人的速度打入反超的一球，這一歷史性的畫面通過銀幕使整個蘇聯為之沸騰，連莫斯科機場的警察和囚犯都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瓦列里成功地為蘇聯競技體育彰顯了實力，成為冷戰時期蘇聯國家榮耀的象征。以上這些敘事表達，無不體現出對俄羅斯運動員愛國精神的具化，并將這一精神化作個體與集體源源不竭的精神動力，書寫出銀幕中的齊心協力、同舟共濟的俄羅斯民族精神。

結語

當下俄羅斯體育電影以蓄于體育精神映射俄羅斯整體民族精神內涵，并借助銀幕的媒介形式延展了其中的表現空間與范圍。它不同于一般體育題材電影傾向于直接旨意輸出的做法，而是基于國際視野下的民族文化自省，又在體育精神中將本民族精神娓娓道來，展示出其信念力量、堅韌不拔、齊心協力的民族文化特質。通過宗教信仰、自然環境條件以及集體主義精神等三方面闡釋，俄羅斯導演對本民族精神進行敘事外化，在銀幕中形成了人道主義精神、斗爭精神、集體主義精神和愛國精神的具體表達，使俄羅斯體育電影重現輝煌，對當今體育題材電影的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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