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真
近期衛健委發布了《2022年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透過這份完整覆蓋了三年新冠疫情時期的醫療行業宏觀數據,并結合醫保等數據,我們可以嘗試回答一個問題:中國醫療行業的錢到底花在哪兒了?
衛生總費用是整個醫療行業發展全部的資金來源,中國的衛生總費用持續以超過10%的速度增長,近十年來總量翻了三倍、占GDP的比重也從5%提升到7%,這也就意味著醫療行業增速高于整個宏觀經濟。
眾所周知,在中國經濟整體水平受限的情況下,任何增量都要考慮“誰出錢”這個來源問題,而在醫療行業,近十年來政府支出基本維持在28%左右的比例,從個人腰包里掏的錢很大程度轉為社會支出,誠然社會支出最終穿透上去依然是個人通過社保、商保、企業利潤等買了單,但這樣的二次分配無疑降低了基尼系數(畢竟企業和高收入群體繳納的各類保險金額更多),減少低收入人群因病返貧的概率。
不過,過去三年中的衛生總費用中勢必有相當比例是與防疫相關,這點可以在下文中半定量地一窺端倪。
衛生總費用包羅萬象,并不是所有錢都是用來看病的,比如公立醫院的財政撥款、科研經費、行政管理都要花錢,這些錢跟絕大多數醫療企業都不直接相關,所以我們更需要關注直接在醫療機構中用于診療的錢。
在門診和住院兩端,除2020年和2022年這兩年因防疫原因導致醫療機構的活動受限以外,醫療費用的增速也基本保持在10%左右。從次均來看,的確部分實現了醫改的“增加可及性”目標,近十年門診和住院費用都增加了2.5倍左右,次均費用卻還沒有翻倍(也就5%左右略高于CPI的增速),也就是說確實用有限資源覆蓋了更多人群;但從分層來看,卻似乎并未實現醫改的另一個“分級診療”目標,基層醫療機構的醫療費用占比在十年間從25%反而降到20%。
將醫療費用與整個衛生總費用相比,我們似乎可以揭開上文賣的關子。很明顯在防疫壓力較大的2020年和2022年,醫療費用都出現了停滯甚至滑坡,然而衛生總費用仍然在持續增長,導致醫療費用占衛生總費用的比例顯著下滑,可以合理推測這里面的差值有相當部分是防疫支出。我們甚至可以大致推測一下金額:先看2018-2019年,衛生總費用增長6720億元(+11.3%),其中醫療費用增長4200億元,也就是說非醫療費用貢獻了4.3%增量;假設日常非醫療費用增長持續為4.3%,2019-2022年衛生總費用增長19005億元,其中醫療費用增長僅4167億元、日常非醫療費用按假設應貢獻8864億元增量,則倒減得到2022年比2019年多花的“非日常”防疫相關費用為5974億元。


在醫保控費和院內嚴控藥占比的背景下,我們自然也要關注醫藥市場的規模是否存在縮水的可能性。
可以觀察到:門診的藥費仍然在持續增長,雖然等級醫院的藥占比在持續下降,但基層醫療機構的藥占比反而在穩步提升,這也與我們日常的觀察基本吻合;住院的藥費確實已經基本停滯,各類醫療機構的藥占比在同步下降,這可能解釋為集采和國談中曾經占用醫療費用較多的高價藥品,更多使用在住院端。
綜合起來,醫療機構中藥品的總規模在1.6萬億元左右,近幾年基本上只有5%左右的增速,整體藥占比確實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既然醫療費用在正常增長,而藥品增速被控制住了,那最自然的結論就是醫療服務費用獲得了超額增長。然而,醫療服務費用增加不一定代表醫療機構能掙錢,可以從醫療費用與診療量的趨勢對比上一探究竟。
診療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醫療機構的成本,包括人員薪酬、藥品耗材成本以及其他運營成本。可以看到,在經歷2020年和2022年這兩年的疫情沖擊下,整個醫療機構的診療量和住院量都還沒緩過來,都還低于2019年,甚至更早年的水平,也就意味著近幾年醫療機構的整體醫療成本并沒有增加,而醫療費用(相當于醫療機構的收入)整體仍是有增量的,所以不難推斷醫療機構僅就醫療活動而言,近幾年的盈利能力應該趨勢向好。
然而,無論是社會輿論、還是前兩年的公立醫院績效考核結果都顯示,醫院的盈利能力非但不在改善,反而陷入極其困難的情況(2021年國考三級醫院43.5%虧損、二級醫院43.9%虧損)。那么這兩個結論之間巨大的差異原因在哪兒?合理推測依然是那些“非醫療活動”所帶來的成本所致,也就是前三年醫療機構在進行日常醫療活動的同時,還承擔了相當多的防疫任務,導致虧損情況反而擴大。
綜上所述,不難得出一個粗線條的結論,中國醫療行業在總體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依然在盡力擴大支付和醫療資源的供給,整個衛生總費用大盤子持續保持較高增速,醫療費用也在波動中有所增長,藥品費用則在控費措施下增速明顯放緩;同時也必須看到,防疫在過去三年中可能占用了數千億元量級的衛生費用,使得醫療機構的經營情況并不樂觀。
所幸這一頁已經翻過,2023年以來醫療活動明顯回到正軌,只要衛生總費用依然在持續不斷注入,中國醫療行業就依然保持著活力。
正所謂: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聲明: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