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飲品推動的社會轉型
——馬克曼·艾利斯《咖啡館的文化史》簡評

◎ 鄭子洋 華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22 級課程與教學論專業碩士研究生

上世紀70—80年代興起的“微觀史學”著眼于研究歷史中的微小事件，以此為基礎來闡釋宏觀過程。英國著名文化歷史學家馬克曼·艾利斯在《咖啡館的文化史》（孟麗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一書中，以咖啡館演變的視角，濃縮了近代以來歐洲政治嬗變與經濟革命的互動。雖然書名為“文化史”，但從作者的敘事邏輯看，咖啡館的歷史更是一部與社會變革的互動史。

具體來看，本書從咖啡館這一微觀視角出發，通過闡述咖啡館在加速資產階級革命、促進近代商業貿易發展與二戰后的經濟恢復等歷史過程中扮演的角色，呈現了16—20世紀的資本主義發展史。咖啡館誕生于中世紀的君士坦丁堡，奧斯曼帝國在伊斯蘭教的信仰下，形成了以咖啡代替葡萄酒的特殊文化。人們把咖啡館視為休息娛樂和結交朋友的最佳場所，整個社會的三教九流匯集于此。旅行至此的英國商人敏銳捕捉咖啡館的社交功用，并將這種經營方式移植到了倫敦。新航路開辟后的一個多世紀，咖啡館就走出了奧斯曼帝國，旋即在歐洲范圍內廣泛傳播。書中以倫敦商人愛德華茲的故事，勾勒了倫敦第一家咖啡館的建立緣由及其早期經營，并結合17世紀下半葉英國的政治變局，講述了憲政改革背景下咖啡館的盛行，咖啡館在政治變革過程中發揮了“傳聲筒”作用，成為新聞消費和煽動言論擴散的場所。同時，資產階級革命也為咖啡館的商業經營提供了更為穩定的環境。在商業革命的時代，咖啡館又成為新型金融活動場所，來自不同商業階層的人在這里充當股票經紀人，現代金融市場中某些制度的雛形便是在咖啡館中誕生的。進入20世紀，咖啡館的經營受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重大打擊。二戰結束后自由貿易的回歸刺激了“濃縮咖啡革命”，讓咖啡館迎來了新的生機。

咖啡館16—20世紀的文化史，實質上是咖啡館與社會轉型的雙向互動，這也是本書的主旨所在。一方面，咖啡館中的輿論傳播和大眾交流有力地推動了社會轉型的發生，這在資產階級革命與近代商業革命的時代體現得尤為明顯。1649年在查理一世被斬首后，英國首先成為共和國，然后進入克倫威爾的軍事統治，而后又經歷了派系內斗與王朝復辟，政局的風云詭譎一度給咖啡館刻上“過度激進”的烙印與罪名。斯圖亞特王朝最終被推翻，政客們重新回到對國家憲政發展的唇槍舌戰中，此時，咖啡館不僅成為政治反對者的天堂，更容納了普通人對國家大事的討論。同時作者指出，早期的咖啡館幾乎毫無商業色彩，不過歷史學家嘗試挖掘咖啡館世界貿易發展的聯系。它從英國政治變革的時代走出來，先是成為新聞傳播與輿論擴散之地，而后憑借它輕松開放的特征，在商業革命的時代成為新型金融活動場所，甚至促成了金融市場的制度化，作者在書中說：“到1700年，來自不同商業階層的人在咖啡館里充當股票經紀人。”[1]直到今天，我們股票證券交易的模式依然遵循18世紀咖啡館社交式的交易。

另一方面，社會變革也對咖啡館的經營方式產生影響。工業革命的發生，促使它從“貴族咖啡館”向“平民咖啡館”轉型：咖啡館在進入倫敦后，首先是在社會上層流行，學術研究者、政治家、富商家的紈绔子弟等們，標榜自己為社會精英，將在咖啡館里交流、聚會作為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這一時期平民百姓仍是咖啡館經營的邊緣群體。直至工業革命的到來，由于咖啡因具有緩解疲勞的功能，城市里的貧窮工人便將咖啡作為生活的調節劑。當社會底層也加入時，咖啡館便開始向平民化、大眾化轉型。但與此同時，上層階級在咖啡館中制定了嚴格的排他性規則，從而瓦解了咖啡館的傳統社交模式，使城市里的階級分化變得顯而易見。由此可見，社會變革在很大程度上擴大了咖啡館的經營對象，使之成為普羅大眾的消遣場所。然而，二戰給歐洲帶來了浩劫，經受戰亂之苦的人民暫時停止了對咖啡的急切需求。戰爭的結束讓這種被壓抑了的需求復燃，失衡的供需關系令咖啡價格一度飆升，刺激了咖啡館的再度轉型。20世紀50年代，一大批新式的濃縮咖啡吧迅速增加，并逐漸成長為主流咖啡館，被英國的主流媒體稱作“濃縮咖啡館革命”。濃縮咖啡的盛行，造就了消費主義浪潮，從而成為戰后經濟復興、乃至全球化發展中不可忽視的一份助推力量。本書對歷史教學有一定幫助：咖啡館作為大時代下的微觀產物，在資產階級革命時期表現活躍，呈現了英國自上而下憲政改革與民眾自下而上發揮作用的雙向互動，它之所以成為歐洲各階層的寵兒，有其歷史淵源。教師也可以截取書中部分素材，諸如有關咖啡館的廣告以及新聞報道，用于講授工業革命時期民眾生活方式的變化、商業經營方式乃至國際貿易的發展狀況等。此外，高中歷史選擇性必修2《世界市場與商品貿易》一課，講述了新航路開辟后，世界市場逐漸形成，由此啟動的全球性貿易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態度。這與咖啡館從中世紀走向近代，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影響著民眾生活、改變消費形態的邏輯相呼應。如果能將這種貼近生活的飲品用作歷史情境的創設素材，從咖啡館這一微觀場景看資本主義的宏觀發展，相信學生能夠從生動的例子中敏銳地捕捉近代商業貿易變化的歷史邏輯，達成更高效率、更具深度的學習。

△ 著作封面

△ 咖啡館中自由辯論

△ 17世紀的倫敦咖啡館

△ 19世紀的巴黎和平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