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條款”存在之原因分析及對策建議

龐 兵

中共碭山縣委黨校，安徽 宿州 235300

社會生活中，諸如銀行柜臺提醒“錢款當面點清，離柜概不負責”，商場提醒“售出商品離店概不退換請保管好自己的物品，丟失概不負責”“最終解釋權歸商家所有”，餐廳禁止消費者自帶酒水或針對自帶酒水收取“開瓶費”等現象，以及商品房買賣合同與廣告宣傳內容不符，在收房時即刻要求業主交納裝修保證金，物業、水、電、煤氣費用等情況不勝枚舉。一直以來，“霸王條款”層出不窮、飽受詬病、屢被投訴，成為困擾消費者的心病。

“霸王條款”并非固定的法律術語，它是被消費者賦予強烈感情色彩的一個詞，通常指的是從事商品生產、經營和服務提供的一方，為了逃避法定義務、減免自身責任、謀取不合法或者不合理的經濟利益，單方面制定的，增加消費者責任、剝奪消費者部分合法權益、主觀將可能發生的不平等強加給消費者的條款，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如通知、提醒、告示、聲明或者通常所說的“慣例”“潛規則”等。因其內容極不公平、非常霸道，所以被我國媒體稱為“霸王條款”，［1］它們的存在客觀上違背了公平、正義原則，與平等、公正、法治、誠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格格不入，一定程度上損害了消費者的權益。

一、表現形式

第一，快遞業“霸王條款”：“未保價的快遞丟失、損毀，快遞公司只按運費倍數賠償；保價情況下，快件發生損毀、丟失等情況，快遞公司亦并非全額賠付”……

第二，電信合同“霸王條款”：“因電信企業工程施工、技術升級等原因造成的無法通話或通話質量下降，電信運營企業無需承擔責任”“卡內金額過期作廢，卡內余額有效期滿后不退不還”，以及“免費送彩鈴、200 條短信惠享3 個月”等活動，看似送定制，但不申請取消就會一直被消費……

第三，保險合同“霸王條款”：“主動脈瓣手術不算主動脈手術”“重疾險保死不保生”“拿險金要證明活不過半年”“無責免賠”“被保險機動車造成被保險人及其家庭成員的人身傷亡，不論在法律上是否應當由被保險人承擔賠償責任，保險人均不負責賠償”，以及剛剛購買的新車（保險費業已交納）在去辦理牌照時，路上不幸發生交通事故，保險公司以保險期間還沒有開始計算或者以車輛沒有上牌照為理由而拒絕理賠……

第四，商品房買賣合同“霸王條款”：商品房買受人逾期支付房款，約定的違約金為“總房款的5%～10%”，而對于開發商逾期交房，其違約責任僅僅只有“總房款的0．05%～0．1%”；“因設計調整、氣候變化等原因導致未按合同規定期限將商品房交付買受人使用的，出賣人不承擔違約責任”“開發商擅自變更公用部分設計方案，小區最終布局以實際建成為準”以及“合同含糊其詞，做有歧義的表述”……

第五，酒店、餐飲業“霸王條款”：“停車場僅供停車，車損自負”“請保管好自己的物品，謹防被盜，丟失本店概不負責”“摔破1 只茶杯賠償20 元，弄臟1 條浴巾賠償60 元，丟失1 張房卡賠償100 元”“包間最低消費268 元”“消毒餐具另收費”……

第六，其他行業“霸王條款”：如醫療行業規定“必須預付本單位規定金額才可以住院治療”，水、電公司規定“用水用電者必須預存本公司規定的相應資金，否則本公司可以在用戶資金用完之前提前停水停電并不退余費”……

類似的“霸王條款”還有許多，這些“霸王條款”有一個共同點：經營者無視社會利益和消費者利益，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不經有關方面審核備案單方面制定條款，變相增加消費者責任義務、剝奪消費者部分合法權益、減輕經營者責任，重要條款不顯著標記提醒，私自更改服務協議，售后服務拖沓或拒不執行等。

二、產生原因

隨著改革開放的步步推進、市場經濟的發展，交易日益頻繁，在一些行業，如服務、運輸、快遞等行業，經營者逐一與消費者訂立合同會浪費大量的時間、精力，格式合同應勢而生，可無限次重復使用，大大降低了交易費用，適應現代商業發展的要求。而“霸王條款”作為格式合同初始階段的產物，其存在有歷史的必然性。

經濟學家認為“經濟人是機會主義者，他們為了尋求利益的最大化，常常會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優勢條件，追逐自身的利益，甚至置消費者的利益于不顧”。［2］

（一）壟斷強勢地位是“霸王條款”產生的根源

在市場交易過程中，講究平等自愿原則。從理論上講，經營者和消費者在交易的過程中，其地位是平等的，權利和義務也是對等的，那么為什么會存在著那么多的“霸王條款”呢？其根本原因是“霸王條款”的提供者多為大的公司、企業集團，具有一定經濟實力，并在社會上處于壟斷地位，對他們來講，“消費者只是弱勢群體，憑借其個人根本沒有對抗能力”，這成為“霸王條款”存在的根源所在，“如果一個企業是其產品唯一的售賣者，而且如果其產品沒有相近的替代品，這個企業就是壟斷”。［3］“壟斷者利用其優勢地位在與消費者達成合同時加重對方義務，減輕自身責任，就成為了‘霸王條款’產生的真正根源。”［4］雖說所謂“霸王條款”并沒有強迫消費者必須接受，從表面上看，消費者可以選擇接受或者放棄，但因為經營者的壟斷地位剝奪了消費者的選擇權，選擇放棄就等于取消交易，因為沒有可以替代的服務和商品，結果就是消費者對此服務或商品交易必須接受。

（二）逐利性是“霸王條款”產生的經濟原因

經營者的本質就是追求利潤，但一些經營者忽視了只有具有社會責任、商業信譽，其利潤才會最大化的長線戰略，基于自己的壟斷地位，一味地從減少交易成本、簡化交易流程來加快交易速度來進行操作，這就導致格式合同的出現，在這一過程中，受經營者逐利性的本質驅使，使得“霸王條款”這一不平等格式條款應運而生。誠如馬克思所言：經濟利益應該決定經濟人的經濟行為。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5］

（三）格式條款制定的不完善是“霸王條款”產生的重要因素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合同編第四百九十六條第一款規定：“格式條款是當事人為了重復使用而預先擬定，并在訂立合同時未與對方協商的條款。”第二款規定：“采用格式條款訂立合同的，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應當遵循公平原則確定當事人之間的權利和義務，并采取合理的方式提示對方注意免除或者減輕其責任等與對方有重大利害關系的條款，按照對方的要求，對該條款予以說明。”對格式條款的規定，《民法典》雖較以前的法規有所完善，但本文認為，格式條款的制定應與“對方”協商，此處“對方”并不是指具體的個人，而是代表格式條款相對方的大多數人利益的一個組織、團體或協會，只有在制定格式條款前與“對方”充分溝通協調后，如舉行聽證會，反復論證，征求意見，才能制定出體現公平自愿原則的可行的格式條款，從而杜絕侵害消費者權利和利益的“霸王條款”的出現。

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格式條款并非天生的不公平條款，格式條款并不等同于“霸王條款”，我們并不是反對格式條款，而是反對不公平的格式條款，反對其不公平交易內容。

三、對策建議

（一）完善法律規制

2023 年第二次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總則第九條規定：“立法應當適應改革需要，堅持在法治下推進改革和在改革中完善法治相統一，引導、推動、規范、保障相關改革，發揮法治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的重要作用。”在對格式條款中“霸王條款”的立法規制、司法規制和執法規制中，立法規制是司法規制和執法規制的基礎，是最根本、最重要的規制方式，是消費者維護自身權益的法律依據。如2022 年12 月銀保監會發布的《銀行保險機構消費者權益保護管理辦法》，針對“濫收費”“霸王條款”“砍頭息”等消費者和社會輿論反映強烈的問題依法設立的禁止性規定，就取得了社會一致好評。司法規制是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的最后一道屏障，程序完善、內容合理合法的司法規制可以對“霸王條款”的出現進行有效控制，它一般由法院根據既定的程序、原則對格式合同的形式、內容進行甄別、審查，盡可能地減少這種不公平格式條款的出現。行政執法規制處于關鍵的地位，可以實現對格式條款中的“霸王條款”全過程地規制監督，對于維護消費者的權益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鑒于目前我國立法工作仍處在不斷完善階段，立法難以全面對其規制；法官素養的參差不齊，也制約了司法規制的效果；專門規制機構的不完善也導致行政規制的效果大打折扣。要想杜絕格式條款中“霸王條款”的出現，必須以立法規制為基礎，結合司法規制與執法規制，三者同向發力，這樣才能實現對格式條款中“霸王條款”的全面法律規制，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才能得以有效維護。

（二）完善預防審查機制和監管機構

預防審查機制是一種事前預防措施，是指經營者在制定格式合同時必須報經有關行政主管部門審核，取得相關許可后，才能與消費者簽訂，在此過程中，應不斷探索完善市場監管總局合同示范文本庫建設，力爭從源頭上杜絕“霸王條款”。專門的監管機構主要是事中監督，可對格式合同的公平合理運行進行檢查監督，并賦予監管機構相應的處罰權，一旦發現格式合同中“霸王條款”的存在，則責令經營者第一時間停止使用含有該“霸王條款”的格式合同，并查閱已使用過的該格式合同，按對消費者造成損害的程度分檔次對經營者進行處罰，如有聯系方式，也可視情況通知消費者，以確保消費者的權益得到最大限度維護。監管機構如保險業的保監會、銀行業的銀保監會、證券期貨市場的證監會等等，都起到了很好的監督管理作用，雖不盡完善，但有效地抑制了格式合同中“霸王條款”的出現。

（三）完善消費者維權救濟渠道

《民法典》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是規制格式條款中的“霸王條款”較為詳盡的法律，但原則性較強，實操性有待進一步完善，特別是對于消費者遇到“霸王條款”時，“通過何種程序、向何種機關反映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沒有體現出來。同時對于可認定為“霸王條款”的無效情形列舉也較為籠統單薄。訴訟作為政府鼓勵的消費者遭遇“霸王條款”時所采取的一種救濟方式，卻面臨著程序繁瑣、時間較長、耗費精力太大等困境，一般消費者都會知難而退，放棄這種救濟途徑。因此，組織建立一些消費者權利保護機構則較為妥當，機構人員構成中有專門用來豐富消費者的法律知識的，也有作為消費者維權救濟渠道的；另外，還可以成立一個專門的委員會如“消費仲裁委員會”，給予該委員會一定的權力，使消費者可以經由該委員會通過簡易程序來快速處理遭遇“霸王條款”的糾紛，一是減少司法資源的浪費，二是滿足消費者時間、精力的“短、平、快”需求，為平等自愿消費提供一個良好的法治環境。

（四）完善新聞輿論監督

新聞輿論是人民群眾通過新聞傳媒對當下發生事態的看法、觀點的表達，具有宣傳、動員、引導群眾的作用，好的新聞輿論可以引導人們積極向上，釋放正能量，反之，則會讓人意志消沉，甚至于危害社會。馬克思曾形象地把報刊比作社會輿論的流通“紙幣”，“經常而深刻地影響輿論”，［6］目前，我國傳媒形態極為豐富，新聞輿論力量與日俱增，對類似“霸王條款”的侵權現象的及時點名曝光，一方面可使更多消費者明明白白消費、提高消費者法律意識、積極與經營者進行維權，另一方面也給經營者施加了壓力，迫使經營者轉變營銷理念，否則將逐步被消費者所拋棄，被社會所淘汰。2022 年，中國消費者協會聯合各地消協組織共同對反映強烈的教育培訓、醫療美容、旅游和管轄權、房屋、通信服務、快遞、汽車及車險服務、網絡購物、網絡游戲等十大消費領域存在的“霸王條款”進行點評活動并通過官網進行公布，取得良好成效。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增強消費對經濟發展 的 基 礎 性 作 用”。2022 年12 月15 日 至12 月16 日在北京舉行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強調：“2023 年要把恢復和擴大消費擺在優先位置。”規范格式條款、杜絕“霸王條款”是保消費、促消費的重要舉措，更是維護消費者權益、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內容，隨著我國依法治國、依法執政、依法行政的共同推進，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一體建設不斷完善，經營全過程公平、公正和誠信必將成為常態，“霸王條款”將逐步銷聲匿跡，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終將得到最大程度的維護，使社會公平正義真正得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