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物藥治療抑郁癥用藥規律初探*

莊紅艷，黃正偉，劉 杰，尹冬青，趙 爽，劉珊珊，薛春苗，果 偉△

（1.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國家精神心理疾病臨床醫學研究中心·精神疾病診斷與治療北京市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88； 2. 首都醫科大學·人腦保護高精尖創新中心，北京 100069； 3. 北京中醫藥大學管理學院，北京 100029； 4.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北京 100700）

抑郁癥是以情緒或心境低落為主要表現的疾病，伴有不同程度的認知和行為改變［1］，具有患病率高、復發率高、致殘率及自殺（傾向）率高等特點［2-3］。該病的負擔預計將在2030 年上升至世界疾病首位［4］。抑郁癥的終身患病率為15%～20%，且易復發，給患者家庭、社會和國家均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和精神負擔［5］。抗抑郁藥治療是當前抑郁癥治療的主要方法，抑郁癥的物理治療還包括改良的電抽搐治療、重復經顱磁刺激治療等［6］。抑郁癥屬中醫神志病中“郁證”范疇。中醫藥治療郁證立足于整體觀念，充分發揮多靶點的治療作用，從根本上調理臟腑功能［7］。一般認為，郁證主要影響心、肝、脾、腎等臟腑經絡功能［8］。經典中藥方劑包括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百合地黃湯等均顯示出良好的抗抑郁作用［9-10］。本研究中主要探討了礦物藥治療抑郁癥的臨床用藥規律，為抑郁癥的合理用藥及疾病防控提供參考。現報道如下。

1 資料與方法

1.1 數據來源及篩選

選取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2020 年1 月至2022 年12 月門診飲片處方診斷中包含“抑郁狀態”“抑郁發作”“郁病”診斷，且明確含礦物藥的中藥方劑處方。排除缺少中醫證型診斷或中藥飲片用量的處方。

1.2 數據處理

參照2020年版《中國藥典（一部）》規范統一命名中藥飲片的名稱、功效、性味及歸經，其中未收錄的參考《中藥大辭典（第二版）》和《中藥學（第一版）》中的命名加以規范；礦物藥分類依據《中藥學（新世紀第二版）》；具有多種藥味、歸經的分別統計。

1.3 數據分析

將數據錄入Excel 2010 軟件建立數據庫，計算藥物使用頻次及頻率。并行描述性統計與分析。

2 結果

2.1 患者原患疾病情況

共納入處方634 首，涉及組方藥物211 味，其中含礦物藥14 味。涉及抑郁障礙患者427 例，其中合并焦慮障礙419例，失眠235例，精神分裂癥或幻覺等40例，情緒沖動33例，強迫表現11例，其他精神障礙18例。

2.2 礦物藥使用情況

礦物藥總使用頻次共1 195 次，其中≥100 次的有4 味藥，分別為珍珠母、生石膏、生牡蠣、生龍骨。按功效共分為六大類，其中使用頻率排名前3 的為平肝熄風藥、清熱藥和安神藥。詳見表1、表2。藥性以寒性（含寒、大寒、微寒）藥物使用較多（81.76%）；藥味以咸味和甘味較多，詳見表3。14 味藥歸屬8 經，共2 799 味次，其中歸肝經最多。詳見表4。

表1 不同功效類別礦物藥使用頻次分布（n=1 195）Tab.1 Distribution of usage frequency of mineral drugs with different efficacies（n=1 195）

表2 不同類別礦物藥具體功效分布（n=1 195）Tab.2 Distribution of specific efficacy of different types of mineral drugs（n=1 195）

表3 礦物藥藥性藥味分布Tab.3 Distribution of flavors and nature of mineral drugs

表4 礦物藥歸經分布（n=2 799）Tab.4 Distribution of returning meridians of mineral drugs（n=2799）

3 討論

3.1 抑郁癥病因病機及古今治法分析

關于抑郁癥的病因病機，《黃帝內經·靈樞》中提到，“憂愁者，氣閉塞而不行”“人或恙怒，氣逆上而不下即傷肝也［11］”。《丹溪心法》提出，“人身諸病，多生于郁”的論斷，提倡六郁中以氣郁為先［12］。現代中醫學認為郁病多是由于情志不舒，氣機郁結所致［13］。臨床主要表現除情緒低落、興趣減退、快感缺失等核心癥狀外，常表現為焦慮、自罪自責、精神運動性激越等心理癥狀，以及睡眠、飲食、體質量異常等軀體癥狀，可出現煩躁不安、緊張、記憶力和注意力下降、睡眠障礙癥狀。

醫學古籍中關于郁病的治療論述較多，《黃帝內經·素問》中，“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為后世五郁治療指明方向［14］”“郁之甚者，治之奈何？”。《金匱要略》記載了屬于郁證的臟躁及梅核氣2 種病證［15］，提出的治療方藥沿用至今。《景岳全書》將情志之郁稱為因郁而病，著重論述了怒郁、思郁、憂郁3 種郁證的證治［16］。可分別采用養心安神、清熱祛火、疏肝理氣等方法治療疾病。郁證作為確立的病名首見于明代醫家虞摶的《醫學正傳》，其中提到“或七情之抑遏，或寒熱之交侵，故為九氣悱郁之候［17］。”

3.2 礦物藥治療抑郁癥的用藥規律

礦物藥用于郁證的治療歷史悠久，磁石、珍珠母等用于治療心陽偏亢，神志不安，適用于煩亂失眠、心悸怔忡、驚狂癲癇、躁擾不寧等多種抑郁癥狀［18］，主要表現為心情抑郁、神志恍惚、思慮不清、心神不寧、多疑易驚、易怒善哭、驚恐失眠等［19］。臨床可使用牡蠣、龍骨、酸棗仁、柏子仁、茯神等養心鎮驚安神［20］。抑郁癥患者常伴有睡眠障礙，安神定志貫穿于抑郁癥治療的始終，使用頻率較高的有生龍骨、生磁石等。火熱上擾、心神不安是抑郁癥發病的重要環節之一，治療常針對火熱內擾而選用清熱之品，使用頻率較高的有生石膏等。

本研究結果顯示，使用頻率排名前列礦物藥有珍珠母、生石膏、生龍骨。《素問·至真要大論》有“諸躁狂越，皆屬于火”的記載。相關礦物藥可用于抑郁癥及有沖動行為者躁擾不寧、心神煩亂、怔忡、不寐等癥。珍珠母藥性寒涼，重在平肝潛陽、安神定驚，可用于心經和肝經熱證的治療。生石膏性大寒，具有清熱瀉火、除煩止渴功效。石膏首載于《神農本草經》，“味辛微寒。主中風寒熱，心下逆氣，驚喘，口干舌焦，不能息”［21］。龍骨性平，有鎮驚安神、平肝潛陽功效。《傷寒論》記載其可治療胸滿煩驚，證屬心悸氣短、心煩不安等肝氣不舒，肝郁化熱表現［22］。

《普濟本事方》中記載珍珠母丸，具有治療陰血不足、肝陽偏亢的作用［23］。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珍珠母生品及其炮制品能縮短模型小鼠懸尾完全不動的時間，說明珍珠母有抗抑郁活性，其具體作用機制可能與珍珠母蛋白抑制酪氨酸羥化酶，阻斷酪氨酸合成多巴胺，抑制去甲腎上腺素的合成有關［24］。《日華子本草》中記載，石膏天行熱狂，頭風旋，心煩躁［25］。《醫方十種匯編》提到石膏清熱解肌發汗消郁［26］。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源自《傷寒論》，臨床主要用于治療抑郁癥、癲癇等疾病。龍骨、牡蠣具有益陰潛陽、軟堅散結、安神作用。可用于改善神疲食少、倦怠納差等癥狀。

本研究中功效使用頻率排名前3的藥物類別中，平肝熄風藥具有鎮靜、抗驚厥等作用。火熱上擾、心神不安是抑郁癥發病的重要環節之一，情志刺激又是抑郁癥的主要病因。在治療抑郁癥時，常針對火熱內擾而選用清熱之品，而清熱類礦物藥可治療瘀久化熱，熱擾心神等抑郁癥狀。抑郁癥發病與睡眠有密切關系，而安神藥可安神定志。有研究表明，除心情沮喪外，抑郁癥最明顯的表現是睡眠障礙（發生率約82.1%），有規律的睡眠有益于其他癥狀的改善［27］。

本研究中，礦物藥使用頻率排名前3 的藥性為寒、大寒和平性，藥味為咸味、甘味和辛味，歸經為肝經、心經和腎經。平肝熄風藥皆可入肝經，發揮疏肝降逆作用。《臨證指南醫案》提出“肝體陰而用陽”的學說。肝疏泄功能正常，氣機調暢，則肝藏血功能正常。珍珠母、生牡蠣、石決明、赭石平肝潛陽，可降上逆的肝氣。可用于肝陽上亢之頭暈目眩、耳鳴和肝火上攻之口苦、煩躁易怒等癥。安神藥以安定神志為主要作用，主入心、肝經。本研究中，生龍骨、生磁石、生龍齒均屬安神藥，龍骨入心、肝和腎經，多與生牡蠣、赭石配伍發揮滋陰潛陽作用。磁石入心、肝和腎經，可用于腎虛肝旺，肝火上炎擾動心神且見心神不安等癥狀。臨床常對癥選用歸腎經的礦物藥以改善上述抑郁癥狀。本研究中，生龍骨、生牡蠣、生磁石、龜甲和鱉甲均可治療腎經相關的抑郁癥狀。

3.3 臨床合理使用礦物藥的思考

礦物藥的組成一般以無機成分為主，包括天然礦石、礦物加工品、動物化石等［28］。使用過程中，須在藥物配伍、炮制、煎煮等方面進行嚴格控制，做到合理用藥，安全用藥。

《本草綱目》中收錄礦物藥355種，如赭石、石膏等。礦物質鈣、鎂、鐵、銅、鋅等與精神情感密切相關，均衡攝入礦物質有利于保持軀體與精神的健康。常量元素鈣是神經沖動傳導不可缺少的物質，缺鈣將使神經傳導發生異常，引起緊張、易疲勞、脾氣變壞等癥狀［29］。石膏為臨床精神科常用礦物藥，具有清熱瀉火、除煩止渴的作用，其主要成分是含有2個結晶水的硫酸鈣。

從配伍角度看，《神農本草經名例》中有“古方多有相須、相使者良，勿用相惡、相反者”的記載，兩味藥相須、相使或聯用，功用勝過單味藥。臨床上，龍骨和牡蠣常配伍使用，二者均有平肝潛陽、收斂固澀作用。《丹溪心法驚悸怔忡》指出：“怔忡者血虛、血少者多［30］。”故重用龍骨、牡蠣，鎮驚定悸，與養血益氣、升發清陽的藥物配伍，使化源充、氣血足，則心有所養，心神得安而心悸諸癥可平。不寐多因心血虧虛，血不養心，心不藏神而致［31］。重用龍骨、牡蠣鎮靜安神，更與益氣養血藥配伍，使氣充血足，心有所養，神有所藏，則心神自寧，睡眠安穩。

從礦物藥的炮制角度看，用不同的方法炮制，目的在于使礦物藥發揮最大療效。生石膏清熱瀉火，除煩止渴，用于外感熱病、高熱煩渴等。石膏經煅制后變為熟石膏，具有收濕、生肌等功能［32］。礦物藥大多質地堅硬，經煅制后質地疏松，可增強療效。如龍骨煅制后可增強其收澀斂瘡、生肌作用。赭石、磁石等含鐵礦物藥，煅后醋淬可使亞鐵離子增加，有利于吸收。

3.4 小結

本研究中通過對藥物使用頻次、功效及性味歸經的分析可知，臨床治療抑郁癥時礦物藥的應用多以重鎮安神、平肝潛陽為法，常選用珍珠母、生石膏、牡蠣等性寒，味咸、甘或辛等類別。礦物藥在神志類疾病治療領域發揮重要作用，臨床使用中需做到證癥藥相符，以更好地發揮作用。但關于礦物藥治療抑郁癥的組方原則、配伍、劑量等用藥規律仍需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