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留日學生所創刊物的民族革命宣傳及特征

摘要

《洞庭波》是湖南留日學生早期宣傳革命思想的重要媒體。其立足于湖南地方問題，以宣傳排滿革命為主題，力圖喚醒人民的革命思想。其宣傳的特征有三：一是狹隘的地方主義色彩；二是以排滿革命為特征的民族觀；三是“文明排外”的思想。

作者：彭文專，湖南科技大學。

二十世紀初，中國的民族危機日益嚴重，為救亡圖存，一批先進的知識分子開始走出國門。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越來越多的中國先進知識分子留學日本尋求救國之道。其中，湖南留日學生人數所占比例較大，在早期的革命宣傳以及革命實踐中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湖南留日學生創辦的報刊有《游學譯編》《二十世紀之支那》和《洞庭波》，其中，《洞庭波》是湖南留日學生陳家鼎、寧調元、楊篤生等人于1906年在日本東京創辦，以宣傳排滿革命為主題的媒體。本文擬從《洞庭波》的宣傳主題和宣傳特征出發，對湖南留日學生所做的民族革命宣傳進行探討。

一、《洞庭波》的宣傳主題

《洞庭波》由湖南留日學生陳家鼎、楊守仁、寧調元等人在東京創辦，包括論著、學術、譯叢、時評、文苑、附錄等欄目。他們以太郎、屈魂、仙霞、辟支等筆名發表詩文，揭露清政府的腐朽和賣國，主張以暴力推翻清政府；以革命思想點評時政，進一步宣傳革命主張。

（一）痛陳湖南危機，呼喚革命

《洞庭波》月刊的第一部分是論著欄目。陳家鼎以筆名“鐵郎”發表了《二十世紀之湖南》。這篇文章揭露了二十世紀湖南存在的五種病根，提出了湖南為走出這種現狀應當采取的五種措施。在文章中，陳家鼎以陳列滿漢矛盾、激發國人的排滿性為要旨。他指出湖南人的首要病根是媚滿性，湖南人為滿人政府所建立的功業都是可恥的，排滿性顯而易見。如“洪天國者，皇帝之繩孫明祖之知己也，粵西發起各省響應，亦足見多數人之贊成矣，張我漢幟，直搗而北此天之虜之使時也，何物湖南不識不知蠢蠢焉，奪漢人光復之河山還之滿族而自以為功況”。認為滿清朝廷能夠延續，罪在湖南人。其激烈的反滿態度還體現在批判康有為、梁啟超領導戊戌變法運動的保皇意圖，以及全盤否定湖南人為新政所作出的功績，如“前無所謂保皇黨，保皇黨者，戊戌政變后之名詞也，是故無湖南斷不能有保皇黨也，無保皇黨斷不能有立憲派也”。

其在為湖南提出的解決方案中，首先提倡湖南率先舉起逐滿之幟，率先革命才能夠取得優勢地位。對待排滿這一問題，陳家鼎甚至認為可以與外國聯合，抱著學習西方先進文明的心態與各國交流。“是故分省之惡習仇洋之蠻俗，湖南人雖欲不變不可得也，且呼吸下江空氣輸入各國文明，不獨戰時資其援軍，即平時之交換知識互爭進取且有益于學問家政治家商業家者，不少也。”陳家鼎將目光投向了西歐國家，認為十九世紀的法蘭西和意大利正是此時的湖南。“……一自法儒孟德斯鳩盧梭之學說，提倡革命發明公理，于是各國皆認為法人梅禍而法乃昌，一自意杰瑪志尼嘉富耳等內建共和外和諸國，于是全歐皆棄意人之前愆而意復振，二十世紀之湖南十九世紀之法蘭西意大利是也。”他認為效仿法意“提倡革命發明公理、內建共和外和諸國”就能如同法意重新振興湖南，這是他提倡革命的強有力的證明。

最后，陳家鼎提出了湖南應為革命做出相應的準備，以備臨事之需。他認為，此時中國的革命僅僅停留在文章意氣上，應當做出實際方面的變革：“一政治上之預備，軍事警察鐵道郵電此數者，皆政治上機關，各國革命黨無不先置黨于此內……二學問上之預備實業，陸軍外國語文皆近世紀革命之必要者也……三教育上之預備，普之報法，日之勝俄，無不由該教師以國仇之必報，平日印入兒童腦中……四社會上之預備，自湘軍遣散以后，類多潛伏綠林，所謂下等社會也，邇來學風所播、漸明大義，多表同情，但必須有人部勒之……”其革命政治思想已經較為成熟。

（二）報道滿漢矛盾，宣傳革命

《洞庭波》在時評欄目刊載了13篇時評，如《可丑哉湖南監督可敬哉湖南學生》《禹獄之構成》《湘潭招待所》《無聊與無恥》《電燈歟？炸彈歟？》《偉哉俄國革命黨危哉俄國首相》等。時評的主要內容為抨擊清政府的預備立憲活動，并贊揚暗殺活動。

又如《可丑哉湖南監督可敬哉湖南學生》這篇時評，作者贊揚學生面對種種不合理不公平的境況勇于做出反抗，反對清政府的暴力鎮壓。“種種事端，無非學生之優點，而監督之丑點也。”時評《禹獄之構成》也說明了禹之謨的入獄主要是由于周震鱗、羅永紹、陸鴻逵等人的構陷，但作者想要指出的是，我們應該將矛頭指向真正的敵人——清政府：“靖州之案定，嗟嗟，宋道學之禍，君子不咎徽宗而咎蔡京童貫之構陷。清漢口之變，君子不恨那拉氏而恨張之洞梁鼎芬之深文，吾于禹獄亦然。”

《無聊與無恥》揭示的是清政府預備立憲的虛偽性，立憲外衣之下的滿族統治仍然對漢族人民進行壓制與奴役。他們瘋狂打擊革命勢力，目的是為了延續滿族專制統治。如：“蓋滿洲之立憲，所以自利非利人也，所以滅漢非存漢也。”清政府的預備立憲也是保皇黨人所說的“馬無為威而蒙虎皮，鬼可畏而飾人相”。而《噫噓唏！危乎！！悲哉！！！學界》指出偽政府統治之下中國學界難有進步。“否則依賴性不除，奴隸籍不脫，長此生息于彼偽政府之下搖尾乞憐，若學堂若教員若監督若學生將被封禁被毆擊被圍捕而未已也。尚何進步之足云，尚何退步之足云，斯真可為學界危，斯真可為學界悲。”

《電燈歟？炸彈歟？》和《蠢哉直督》贊揚了為推翻滿族政府統治所采取的暴力革命手段和犧牲精神，代表了當時已經具有堅定革命目標的積極分子的革命熱情。如“一人流血天下縞素，五步之內萬夫難防，我漢族其興我同胞毋氣餒，某雖不敏，亦愿執一彈拋一頭以隨其后”。文章作者借刺殺端方事件表達出自己的革命決心，并呼吁革命志士不要因為一時的失敗而氣餒。

二、《洞庭波》的宣傳特征

（一）狹隘的地方主義色彩

當時以省取名的雜志，一般免不了或多或少沾染有狹隘的地方主義色彩。《洞庭波》與《湖北學生界》《江蘇》《浙江潮》一樣都是由本省留日學生創辦，作為發表爭論的平臺，這些刊物的發刊詞也有較為濃厚的地方觀念。陳家鼎撰寫的《二十世紀之湖南》就明顯帶有這種色彩。首先，這篇論說對封疆大吏、普通百姓和革命黨人完全不加以區分，混為一談，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全部歸為湖南人媚滿之劣根性。如：“人謂曾左胡彭羅李諸人，其罪不在吳三桂洪承范疇之下，夫亦見清祚之再造，自咸同迄今復延長五六十年之殘喘者，非湖南人不至于此也。”沒有對封建統治階級和人民群眾作出劃分，可見當時資產階級革命黨人在革命早期思想的不成熟之處。在附錄來稿的《公致江蘇學會書》中，批判江蘇學會慶祝清政府預備立憲并揭露江蘇學會的立憲派立場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文章將對江蘇學會的批判擴大到對整個江蘇人的指控是錯誤的，如文章所說：“江蘇人為此鬼鬼怪怪至丑陋之慶祝憲政會，以污我學界也，我各省得而共誅之。”像這種培養省際對立情緒的說法顯然不利于革命的發展。

（二）以排滿革命為特征的民族觀

《洞庭波》的主要編撰人員都是資產階級革命運動的主要組織人員，他們堅定地站在改良派的對立面，清楚地認識到了清王朝的腐敗。《洞庭波》強調反滿，其中主張反滿的典型是寧調元發表的《仇滿橫議》一文，文章細數了清政府歷代的暴政，引發讀者的反滿情緒。文章指出了清政府歷代文字獄之酷烈，章太炎與鄒容因蘇報案被捕入獄，也被視為清朝文字獄之延續。漢族發言之自由之權利被剝奪：“邇來章鄒入獄，封報館，禁新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煽其潮流，尚未有已。吾族發言權，自此式微矣。”寧調元還列舉了多個例子來揭露滿漢之間的矛盾：朝廷的各部堂官滿漢比例嚴重失調；長江流域各個重要關道都由滿人所把控。寧調元還對清政府面對列強侵占中國領土、殘害中國人民的野蠻行徑視若無睹的態度，表示極大的義憤，因此提出口號：“非排滿決不足以救亡”“非排滿決不足以存漢”“非排滿決不足以立憲”。同一時期革命派所創辦的報刊連篇累牘地申言滿族統治的野蠻和殘酷，大肆宣揚種族革命。例如章太炎是反滿的急先鋒，他先后在《民報》中發表了《正仇滿論》《排滿平議》《定復仇之是非》等文章，《開智錄》中的《義和團有功于中國說》中將清政府面對列強的諂媚姿態揭露無遺。

（三）文明排外

“文明排外”是陳天華在其著作中提出的觀點。文明排外與盲目排外相對應，主張通過學習洋人的長處來拒洋。文明排外具有豐富的反帝思想，是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民反帝斗爭的經驗總結，但也有明顯的軟弱妥協傾向。在《二十世紀之湖南》中可以看出，其排外思想超越了早期的盲目階段。例如，文章肯定了法蘭西和意大利兩國的法儒思想，并將二十世紀的湖南比作十九世紀的法蘭西和意大利，以勸誡同胞向其學習。再有，文章呼吁湖南人克服從前仇洋之蠻俗風氣，接受其文明思想。最后，文章中體現了作者對西方民主自治思想的高度贊揚，希望湖南商界軍界紳界女界通過自治獲得獨立，達到“一切人民界自治則為伸民議院權起點，而不慮德借洞庭英租湘礦之成約也”。

綜上，通過分析《洞庭波》這一刊物，我們可以看出湖南留日學生早期革命思想的復雜性。文章揭示了滿漢民族的矛盾和滿清政府的腐朽統治，號召民族革命，同時又包含著復雜的宣傳特征。首先，《洞庭波》是一份有著強烈行省意識的報刊雜志，其中宣傳的內容都以湖南為出發點，其中不少地方流露出狹隘的地方主義色彩，缺乏全國性目光；其次，以排滿革命為特色的民族觀是其中的重要特征；最后，《洞庭波》接受了文明排外的思想，主張學習西方的先進文明思想和體制來對抗滿清政府和帝國主義侵略。如李育民教授所言：“‘排滿”在某種程度上適應了‘攘夷意識的需要，又貫注著反對外國侵略的‘排外精神，并具有國家獨立、平等主權等近代民族主義的內涵。”這三種概念不可分離，反映的是中國的民族主義從傳統走向近代的過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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