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靜鈞

美國東部時間10月25日,路易斯安那州共和黨議員邁克·約翰遜在眾議院議長選舉投票中獲得220票,當選新一任眾議長。從10月3日凱文·麥卡錫被罷免眾議長以來,眾議院在非休會期整整癱瘓了三個周,造成包括政府關門危機再現、各種重要立法議程停擺等嚴重后果,極大侵蝕了政府威信。
這一場風波是自奧巴馬政府時期興起茶黨運動以來,美國政治極化現象進一步加劇的反映,更是黨派只顧內訌和混戰的不負責任變本加厲的顯示。
故事還得退回到今年1月,麥卡錫十五輪投票后才當選的“歷史奇跡”那一刻講起。
首輪當選的“容易定律”被打破
兩黨制下的美國眾議院,一般都是哪個黨陣營占多數就由哪個黨控制眾議院,眾議長職位自然由多數黨陣營推出的人選奪得,“過半數”的門檻原則,基本上沒有給少數黨陣營推出的候選人留有機會。因此,議長之職的投票競爭,很多時候被認為只是一場開局儀式性投票,一般大選或中期選舉一結束,根據選舉后形成的國會格局,誰會出任眾議院議長,誰會成為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早在新一任國會開幕前就清楚了。
然而,美國本屆即第118屆國會于2023年1月3日開幕以來,這一“容易定律”的習慣性格局徹底被改寫。本屆國會共和黨陣營占222席,民主黨陣營213席,臨會前有民主黨議員病逝,民主黨陣營實際席位只有212席,共和黨對民主黨的絕對優勢進一步擴大到10票,在全員出席投票的情況下,多數黨共和黨推出的議長候選人只須拿下本黨217位議員的支持就可以輕松走馬上任了。
在此之前,共和黨領袖凱文·麥卡錫已獲得推舉,成為議長候選人。于是,在國會還沒有開幕之前,他就已經把自己視為議長,并時時督促上一屆民主黨議長佩洛西早點搬離議長辦公室,一切好像是唾手可得。但是,在1月3日的首輪三次投票結束后,麥卡錫只獲得203票,而他的競爭對手、民主黨陣營的候選人哈基姆·杰弗里斯卻斬獲本黨陣營全部的支持,即212票。沒有一個候選人支持票數超過半數,多數黨領袖麥卡錫所獲支持甚至不及競爭對手民主黨人杰弗里斯,首輪投票淪為一場尷尬和笑話。首輪投票未決的情況至少在過去百年之內是沒有出現過的。
多數黨陣營的部分議員,在明知自己推舉不出有力的候選人的情況下,選擇“搗亂”策略,以拖延選任議長議程,一旦開幕首日選不出議長,國會就無法投入運轉,立法議程尤其是大量的預算和撥款法案就無法推動,接著就會累及政府部門面臨關門的危機。少數黨陣容的議員們也明明知道,他們再怎么支持本陣營候選人,也只是形式上的表態行為,改變不了無法當選的事實,但還是選擇“放任”策略,沒有及時分出少數票源支持對方陣營過關,以節省公共資源,不再把開會期的寶貴時間糾纏和浪費在根本無法改變的儀式性程序上。不論是“搗亂”,還是“放任”,表面看似“勤勉履職”,實則沉溺于政治算計,視公權為私器,本質是一種腐敗。
眾議院一切都停頓下來,不得不應付“群龍無首”的亂局。亂哄哄的局面一直鬧到1月7日,經過第15輪投票,部分“搗亂”議員作出妥協,有6人投出“出席票”,放棄表態,使得麥卡錫只需在428票實際投票數中獲半數就可以當選。麥卡錫拿下了本黨陣營216票的支持,終于當選為新一任議長,但國會差不多一個周開會期的時間就浪費掉了。
可以說,年初麥卡錫十五輪才當選的鬧劇,與這一次長達三周議長一職空缺的僵局,是相同演員、相同劇本下的新演出,紛亂交錯的劇情中寫滿的是兩黨政治極化與本黨分裂。尤其是議會里占20個議席以上的極端保守派議員聯盟,驅動著議會政治轉向意識形態的狂熱,和對邊緣政策的肆無忌憚。過去,人們談起兩黨之爭,頂多就是“墮胎”“死刑”等非意識形態領域的分歧,兩黨合作與兩黨議員交好的傳統一直維系,如保守派的共和黨人麥凱恩經常與民主黨人合作,共和黨人羅姆尼在兩黨議員中也很有影響力。極化與分裂動搖美國二黨制這一政治基石,制度失靈已經顯現。從規模和耗時上看,十五輪選舉才當選的鬧劇,本來就是美國過去164年來所未見,長達三個周的非休會期無議長之亂局,更是美國建國以來所罕見。
多數黨“鐵打議長”泥沙化
正如前文所敘述,多數黨控制下的國會,眾議長一職一般歸于國會多數黨領袖所屬,多數黨領袖地位決定了這一職位的穩定性。如從2007年起,每逢民主黨控制眾議院時,身為民主黨元老和領袖的南希·佩洛西,就一直以民主黨領袖的身份擔任眾議院議長;而共和黨領袖保羅·瑞安,從2015年共和黨奪得眾議院多數黨地位后,就一直擔任議長,直到宣布退休。美國權力排序中,眾議長僅次于總統和副總統,排行第三,地位顯赫。
然而,“鐵打議長”這一政治現象卻在凱文·麥卡錫身上失靈了。2023年10月3日,美國國會眾議院上演驚人一幕。由共和黨議員馬特·蓋茨提議,以216票對210票的多數投票罷免了1月才走馬上任的本黨籍眾議院議長麥卡錫。
麥卡錫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在職時被罷免的議長,在職僅269天,是史上任職時間第三短的議長。之所以屈居第三,是歷史上曾有一位“一天議長”,為應對辭職議長留下的程序空白,自愿擔任了一天議長,以完成權力過渡。還有一位議長是因為在職時疾病突發而去世。實質上,麥卡錫成了被趕下臺的首位議長。
雖然從因果關系上看,麥卡錫被罷免,是之前十五輪投票才當選的僵局破解時,埋下的禍根——為了盡快結束紛爭,麥卡錫以任何議員都可以隨時提出罷免議長動議作了妥協。但是個別議員或少數強硬派聯盟提出動議,真正付諸全院投票之時,要過關卻是有難度的——居于少數黨的民主黨陣營,明知局勢再亂也輪不到民主黨人對議長一職取而代之;相反,應積極與溫和派尋求合作,避免現任議長被罷免,從而理性會驅動民主黨人“救援”對方陣營中受困的議長,他們只需投出“出席票”,保持冷眼觀察即可,極端強硬派再鬧,也斷不會獲得過半數的支持票。
但是,這樣的政治理性,既沒有在極端保守派共和黨人身上體現出來,在民主黨陣營身上也沒有體現出來。政治極化的環境下,民主黨人對極端保守派共和黨人提出的罷免動議,齊刷刷投出支持票,假戲成真,混亂再起。據說,民主黨之所以投出支持票,是因為麥卡錫推動對民主黨人拜登總統彈劾案的激憤造成的,而推動這場罷免投票的原因,卻是強硬派指責麥卡錫過度地對民主黨妥協,讓政府支出法案過關。這一短期支出法案,令民主黨政府暫時避免關門停擺的危機。
領導者素人化,領導力泡沫化
今年年初開張的美國新一屆國會眾議院不到一年,兩度陷入群龍無首的亂局,共和黨內部的內訌和分裂,以及民主黨的極端對立立場,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10月3日,舊議長被罷免,只好選新議長。共和黨人內部會議定下的第一位候選人,是新的共和黨領袖斯卡利斯。在預感到自己無法在高度分裂的本黨陣營里獲得足夠支持,在對方陣營中也無任何資源可用的情況下,他最后在付諸議會投票之前選擇退選。接著,共和黨會議又定了黨鞭埃默為候選人,埃默也步斯卡利斯之后塵,選擇退選。接著,輪到屬于強硬保守派的眾議院司法委員會主席吉姆·喬丹,他自信獲得了前總統特朗普的支持,結果三輪投票下來,得票數一次比一次差,未能過半數,被本黨陣營勸退。
有人甚至說要選舉前總統特朗普來當議長。美國憲法確實沒有規定議長必須由現任議員擔任,特朗普本人也有點動心,表示可以擔任短期議長,以度過空缺危機。但此例一開,就會成為一場國際大笑話,最后這一想法被當作玩笑。
喬丹之后,共和黨內部多達9人報名競選議長候選人,混亂之局面在蔓延。最后,一個來自默默無聞邊緣州——路易斯安那州的共和黨議員邁克·約翰遜,被選定為共和黨議長候選人。經過第四輪投票后,邁克·約翰遜終于以220票的黨內全票,當選為美國第56任眾議長。
可是,邁克·約翰遜是個什么人物?有哪些政治經驗與資歷?對于此人,美國選民可以說是一頭霧水。他就如政壇上一名小學生,還坐在角落里抄作業,視特朗普為政治導師,就被推舉到美國權力第三把交椅上。政治素人化成為政治極化時代的必然產物,其領導力也將泡沫化,新的政壇風波又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