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山東濟寧地區為首的全國部分地區陸續發現大量漢代碑刻遺址后,界內關于漢代碑刻資料的研究也變得越來越深入。所謂碑刻,即刻在石上的文字,常見的古代碑刻遺跡中文字的載體多為石碑、造像、石雕、墓志、刻經、畫像石、建筑石刻等。碑刻與同時代的其他媒介傳播工具相比,屬于一種相對特殊的圖文類載體,最大的優勢是易于保存、容易傳播下去。無論是祭祀緬懷、刊載經書還是記功表德、國家大事記等,大多都與同時期的歷史事件、社會背景有關。故此,通過研究和分析漢代碑刻資料,更有助于縱深挖掘和了解漢代歷史信息與社會文化,史料價值極高。
【關鍵詞】漢代;碑刻;史料價值;隸變
【中圖分類號】K877.42;K232?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18-0008-04
一、界內發展與研究動態
目前國內歷史研究領域、考古界等,越來越重視古代碑刻資料的研究,尤其是年代更早期的碑刻資料歷史研究,有助于幫助后人拓展史料的來源,從更多角度了解甚至還原歷史。特別是對于各地方區域史的研究,在各地發現的碑刻資料中,對修正和完善地方區域史很有幫助。碑刻資料對于區域地域文化特色、社會風俗、民族面貌等各領域的追溯,或許可以豐富研究方法、更新研究理論(秦艷君、段建宏,2014)[1]。譬如,大理地區發現的大量碑刻資料,再次印證了這一觀點。大理地區歷史悠久,且較長一段時期內具有較為一定的延續性。區域內碑刻資料多,特別是大量的水利碑刻資料,對于后世研究和了解大理古代水利碑刻歷史、文化、制度體系、技術方式、人文理念等各層面,均具有較大的歷史意義和學術意義(余麗萍、趙志宏,2017)[2],并且還有希望拓展到周邊其他地區開展研究。再如歷史上的南詔“背唐投蕃”,在文字文獻史料不夠齊全的前提下,南詔德化碑中的史料信息,歷史價值不言而喻。從碑文記載的內容當中,再結合同時期的歷史史料、南詔立碑的目的等諸多信息,最終從中推斷出了南詔在“背唐投蕃”這件事上所達到的某種目的,尤其是給南詔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利益。最終,借助碑刻資料,融合其他大量的相關記載,發現了“天寶戰爭”對當時的南詔具有非常積極的影響,符合南詔的利益(孟夢,2022)[3]。
整體來看,從碑刻史料的歷史時間點分布來看,以唐朝之后居多,尤其是到了宋元明清時期,碑刻文更是多不勝數。然而,同時期的文字文獻史料記載又比較豐富,所以也使得宋明清時期的碑刻遺存研究,單純的歷史價值比較有限。反之,研究更多的則是社會文化、文學領域。反之,漢代及先秦時期的碑刻資料遺存則比較有限,與同時期的史料記載內容一樣,均偏少一些。正因如此,如何利用僅存不多的碑刻遺存來挖掘出更多的價值信息,是當下歷史學領域研究探討的關鍵所在。譬如,西漢梁孝王陵墓道塞石刻字,文學與書法價值、歷史價值均非常高(景安文,2023)[4]。
二、漢代碑刻及文字信息的發展演變
(一)漢代碑刻的形成與發展
從歷史相關記載來看,在東漢章帝之前的一段時期內,碑刻雖然也有不少,但在當時整個歷史階段來看,碑刻的出現依然屬于罕見現象。簡言之,即在西漢和西漢之前,碑刻并不常見。所以,即便到了20世紀和21世紀,后世能夠考古挖掘和發現的漢代遺跡中,漢代早期的碑刻也并不是很多,只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全國部分地區。比如,在山東地區、在河南地區、在陜西地區等。正因如此,漢代碑刻的史料價值進一步被凸顯出來。
關于漢代碑刻的形成,根據考古界、史學界等領域現有的學術研究來看,可以簡單追溯到漢武帝時期。漢武帝時期,以經學取士。所以,當時社會也就順勢推崇經學,并紛紛效仿。這種社會風氣和文化文風,一直持續到東漢時期。無論是西漢末和東漢初,當時社會上流階層在注重經學的過程中,也越來越注重人的品行。所以,在東漢前期和中期,歷代皇帝為了更好地穩定社會統治,紛紛再次大力推崇德行修養、氣節廉明,強調做人做官要忠孝兩全。因此,再次在全社會掀起了一股空前的文人士大夫之間的崇尚名節、相互標榜之氣。也恰恰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學堂教育開始變得更加興盛起來。這種社會制度、社會環境最終造成的直接影響就是士大夫家族崛起,文人士大夫在地方社會的影響力甚至超越了時代的局限性,世代相傳。以至于后人為官入世,都是直接以父輩、祖輩的名望作為資本。因此,在東漢前期的社會,當時從中央朝廷到各地方幾乎都有名門望族,這些名門望族的勢力都是長年累月積攢形成的。大部分名門望族的門徒少則幾千,多則甚至破萬。此情形下,地方名門望族培養出來的人才,開始越來越多把持著朝政,繼而反過來影響著整個漢朝社會的發展形勢。
那么,以上與“漢代碑刻的形成”到底有何聯系呢?因為上述便是歷史上有名的察舉制。察舉制直接影響著當時社會的發展走向,尤其是當時社會好名之風,非常盛行。無論是沽名釣譽、偽裝出來的“名”,還是一心只求“名”,“忠孝”二字直接束縛了同時代的大多數文人士大夫。他們從小就接受此類思想的宣教,無論是二十歲的剛剛成年的男子,還是六七十歲的官場老翁,受到這文人全民好名之風的影響,寧死也不辱名。這種社會思潮和風氣,直接為漢代碑制用于殯葬提供了基礎。碑刻文字從這一時期開始盛行起來。無論是皇族權貴、名門望族,還是普通的文人和小官小吏,都希望自己“留名”,希望家人、后世兒孫給自己的墓葬石碑上刻字、撰文[5],介紹其生平,歌頌表揚其生前所做之事。
(二)漢代碑刻文字資料的遺存分布
如前文所述,根據現有的考古挖掘與各地碑刻遺跡分布來看,西漢前期的碑刻數量比較少,且多為皇家貴族、王侯將相。但是,從西漢晚期開始,隨著社會經濟的復蘇,在官員之間,甚至在民間富貴人家,厚葬之風再次掀起。其中,墓葬碑刻也開始大面積增多。到了東漢之后,從和帝、安帝時期開始,社會碑刻之風全面興起。所以,后人在發現的漢代碑刻遺跡中,絕大部分均為東漢時期的碑刻,而西漢碑刻則比較少。依據這一結論,單從漢代的碑刻風氣與發展演變的現狀,足以向后人展示出西漢和東漢的社會風氣、社會文化以及統治階層所推崇的社會思想思潮。
1.西漢碑刻遺跡較少
西漢碑刻遺跡之所以較少,是因為西漢初期,漢文帝和漢景帝休養生息,尤其是漢文帝,推崇節儉之風。甚至包括自己的墓葬,都是一切從簡。特別是漢武帝征伐匈奴之后,西漢社會更需要再一次休養生息,包括漢武帝之后的兩代皇帝,均按照休養生息、社會節儉的既定國策來執行。所以,這一時期絕大部分碑刻,基本都是少數達官貴人或者地位極為顯赫的家族。正因如此,通過這些西漢的官員、大家族碑刻中僅有的一些資料信息,后人可以更加精確地了解西漢歷史同期的大事記及其對應的時間點。
2.東漢碑刻遺跡較多
西漢中后期,隨著社會日益安定下來,國庫再次充盈了起來,為了彰顯皇家權威,又一次興起了大興宮殿和陵墓陵寢之風。同時期的社會權貴、將相王侯、富貴人家,也上行下效,在各地修建大規模的房屋和陵寢,以展示自己的身份。通俗理解,就是講究一個“生前有名,死后也要繼續有名”。換言之,這種求名之風,也影響著后來的篡位者王莽。王莽可以說是這些人共同推舉、一路推捧上來的。總而言之,單從漢代碑刻資料的遺存特點、時間點分布等各層面,就足以看出,西漢末期和東漢初期的墓碑之風,非常強烈,間接影響著整個漢代的社會文化風氣與后期發展走向。
整體來評價,西漢末、東漢前期長達百年的時間里,即便當朝帝王已經發現了社會崇尚厚葬、奢靡的壞處,并下令禁止,推崇薄葬簡約,以此來淡化立碑殯葬之事,但依然是于事無補。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社會環境已經受到了全面影響,政治環境更是混亂,人心惶惶,為官者仍然追逐名利,以致石碑入葬根本無法禁止。到了桓靈二帝時,朝廷政權被宦官把持,且朝廷對地方的軍事、政治也早已失控,但皇帝依然奢靡無度,社會民不聊生。從中央到各地方,為官者無不大興土木,爭相為自己、為祖父輩、為家族著書刻碑。假意歌功頌德,實則是炫耀攀比。至此,漢代碑刻與漢代歷史一樣,也迎來了末路,正所謂不破不立。所以,漢末魏晉交替之際,漢代的碑刻藝術也發生了變化,在攀比之風的影響下,刻字書法不斷創新,最終反而形成了一套完備的漢字藝術體系,書法秀美,字體也變得更工整一些,每一塊墓碑幾乎都可以呈現出一篇優秀的碑刻作品。字體風格也被視為是現代文字發展的起點。到了魏晉時期,碑刻書法字體已經變得相當成熟,雕刻技藝也日漸精湛。所以,過去半世紀在我國四川、河南、山東、陜西、四川等地陸續出土的大量規格宏大、書法秀美[6]、形制精美的碑刻作品中,基本都是源自東漢中后期。
三、漢代碑刻對正史修訂完善方面的
史料價值
(一)有助于完善對漢代社會政治制度的認識
從西漢初到東漢末,漢代初期的碑刻資料與漢代末期的碑刻資料,整體相差很大。包括有碑刻對社會的影響差異、碑刻規模的大小差異、碑刻文字風格的差異、碑刻書法藝術的差異。通過對漢代碑刻資料遺存展開研究與論證分析,從中發現,漢代是我國古代碑刻藝術、碑刻殯葬、社會政治制度、文學與書法藝術體系的一個共同變革、創新發展時代。特別是加深了后世學者們對漢代察舉制制度的全新認知。包括察舉制的形成、察舉制與漢代碑刻社會風氣的相關性、察舉制對社會發展的影響等。
(二)有助于填補和修訂歷史的錯誤
首先,填補區域史。在四川地區發現的西漢時期墓葬刻石,雖然規模不大,字數也比較少,但作品并不少。并且在所有的作品中發現大部分都帶有明顯的隸書特征。與之后東漢時期大量挖掘出土的刻字風格相比,具有明顯的時代遞進、形體過渡的特征,這對于后世研究漢代文字的變遷而言,特別是研究四川一帶的漢代文化與社會民俗、地方政治體系方面,意義重大。從作品分布來看,有《魯北陛石題字》《霍去病墓石刻字》《東安漢里刻石》《舞雩臺刻石》《西海郡石虎題字》等。這些都屬于隸書。但是,其他作品中,比如《祝其卿墳壇刻石》《上谷府墳壇刻石》,為篆書字體。通過這些差異對比,可以讓后人重新認識到,漢代文字形制簡單,沒有固定的形式,刻工比較粗糙。能夠看出,鑿刻并不刻意表現書寫性。這一點與西漢末和東漢時期的秀麗書法相比,差距頗大。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證明西漢至東漢近四百年間,中國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藝術、思想、工藝等各領域,幾乎全部實現了一次大跨越,社會變革較大。
其次,修訂正史中的記載錯誤之處。近幾十年間,在河南、山東、四川、湖南、陜西等各地發現的漢代碑刻資料信息當中,可以獲取到很多關于當地文化、風俗、人文地理等各方面的史料,繼而彌補史書文獻中的記載不足或記載錯誤。考古學家、歷史學家借助漢代碑刻提供的文字資料信息,更正了很多歷史大事件中的時間點、地名、人名。譬如,東漢的《袁安碑》,刻字記載:“袁安, 位居三公,官高爵顯,是東漢時代的顯赫名臣。”然而,卻與《后漢書》中記載的“袁安傳”有較大出入。不僅如此,《后漢書·章帝紀》中記載描述的歷任官職的時間,也與《袁安碑》碑刻文字中描述的時間有出入。其中的史料價值極高,這對于漢代歷史的研究修訂很有幫助,通過個別歷史人物的生平、官職、時間,往往可以更清晰掌握歷史重大事件的準確時間。關于地名問題,《后漢書》記載的多處歷史地名,均出現了錯誤。之所以能夠發現錯誤所在,恰恰也是漢代墓碑刻字資料的功勞。比如,《尹宙碑》中,這樣說:“在穎川者,家于傿陵,克纘祖業,牧守相亞。”其中提到了一個地點地名,即鄢陵。故此,發現了《后漢書》記載的此處地名存在錯誤。再者,歷史“人名”的記載問題,《漢書》與《后漢書》文獻史料中記載的很多漢代歷史名人、各地重要官員,部分人名與實際的墓葬碑刻顯示的人名也都存在出入。
總而言之,無論是西漢碑刻還是東漢碑刻,漢代四百年間的各地碑刻,為二十一史學研究提供了大量的一手素材,其史料價值不言而喻。可以幫助史學家更全面研究漢代的文化、社會制度、政治體系、土地輥系、階級關系、物價、貨幣、民族關系、書法文學、音樂藝術等。可以毫不夸張地評價,漢代碑刻處在歷史的交替點,是中華文明的一個歷史寶庫。
四、總結
綜上所述,從諸多漢代的碑刻文資料來看,漢代碑刻不僅可以幫助當代史學家們修訂完善漢代正史,完善史料中的不足的空白區,并且還有很多新發現。
其一,古文字向現代文字的轉變,主要發生在漢代。漢時期的碑刻字資料,最大的共同點、最鮮明的特色就是漢代中前期的文字,主要處在一個“隸變”階段。所謂“隸變”,它是指我國漢字發展演變史上的一個變化節點,同時也是目前后人公認的漢字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其最大的時代意義就在于標志著古漢字正式演變發展成為“現代漢字的起點”。
其二,從漢代碑刻資料的遺存特點、時間點分布等各層面足以看出,西漢末期和東漢初期的墓碑之風,非常強烈,間接影響著整個漢代的社會文化風氣與后期發展走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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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衛華(1970-),男,漢族,山東嘉祥人,本科,文博副研究員,研究方向:漢代石刻及漢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