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翰林,勵曉紅,陳凱悅,馮鈺珩,馬雪祺,夏經煒,夏慶華,呂 軍
1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復旦大學中國殘疾問題研究中心,國民健康社會風險預警協同創新中心,上海,200032;2上海市黃浦區婦幼保健所,上海,200010;3上海市長寧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上海,200051
兒童意外傷害(unintentional injuries,又稱為非故意傷害)是全球性重大公共衛生問題[1],是我國兒童的主要死因與致殘原因[2]。兒童因發育受限,需特殊照料[3],父母是兒童安全的首要責任人[4]。父母具備良好的知識、態度、行為可減少兒童意外傷害發生[5]。但目前父母對于兒童意外傷害預防認知水平較差,如父母對兒童安全座椅的使用不了解或不重視[6]。0-6歲兒童是我國公共衛生服務重點人群,傷害預防是重點內容并提供相關指導[7],但效果不佳[8]。世界衛生組織將健康素養定義為:個人獲取、理解以及使用信息以促進和維持健康的動機、認知與社會技能[9]。健康素養與健康結局相關,提升健康素養作為目標之一,被寫入《曼谷憲章:全球健康促進》[10]。前述傷害預防效果不佳可能因父母缺乏監管、風險預防意識和及時采取正確傷害保護行為的能力[11],即兒童安全相關的健康素養。傷害是人體因周圍環境施加的超過人體能承受的最大閾值的能量(可能是機械能、熱能、電能、化學能或輻射能等)而產生的急性作用,或是由于缺乏一種或多種重要的生命元素所致的軀體損傷[12]。意外傷害,即在沒有預謀的情況下,由事件或環境造成的傷害[12]。目前,國內外兒童意外傷害相關研究多集中于評估直接風險,如居家環境、兒童自身行為和父母監管行為[11,13-14],鮮少從父母素養角度進行研究。雖定義有所差別,但父母的健康素養已在多領域證實與兒童的健康結局相關[15]。課題組界定了父母的兒童安全相關健康素養,即基于健康素養概念,兒童的父母應該具備的能夠保障兒童安全的素養,這種素養是指父母應該具備的認知和技能,并且有動機和能力去獲得、理解和應用它們[16]。本研究旨在分析0-6歲兒童父母的兒童安全健康素養現狀與影響因素,為研制基于健康素養的社區干預方案提供現實基礎。
根據《2020年上海統計年鑒》,將上海市16個區分為中心城區(8個)和郊區(8個)。于2021年10-12月,從中選擇2個中心城區(徐匯區、普陀區)和1個郊區(嘉定區)開展研究。考慮研究可行性,在各區內選擇1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和1個幼兒園,并按照不同年齡組配額,對其中0-6歲兒童的父親或母親進行調查。
納入標準: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兒童不滿3周歲且未上幼兒園,在幼兒園的兒童3歲以上且未滿7周歲;父親或母親為兒童的主要照顧者之一;知情同意。
排除標準:父母不愿接受調查;父母無法完成自主應答,如有視聽閱讀障礙等;兒童患有殘疾或有嚴重疾病。
采用設置邏輯關聯的問卷星平臺進行調查,調查表內容采用課題組自行研制的問卷[16]。問卷以健康素養為理論框架[17],以兒童家長為評估對象,包括兒童及其家庭的一般情況,家長健康素養,兒童傷害發生情況。素養問卷通過健康素養評估工具梳理網絡案例問題分析提取一、二級維度,經條目提取與自擬形成條目池,課題組討論刪減后得到初始素養問卷,由專家咨詢與論證、預調查與預測試形成素養問卷。素養問卷由56個條目組成,含5個一級維度,每個一級維度包括若干二級維度。問卷各條目采用李克特評分法對條目選項進行賦值,問卷各維度均通過優序圖法進行賦權。問卷總分100分,各一級維度滿分為:獲取維度19.17分,理解維度22.22分,信念維度19.72分,交流維度12.22分,使用維度26.67分。借鑒健康素養的判斷標準[17],研究對象在各維度與總分得分率≥80%時,認為其兒童安全相關健康素養達標(簡稱“素養達標”)。本研究中的傷害類型以ICD-10為標準,參考2013-2019年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慢性非傳染性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和國家衛生健康委統計信息中心發布的《中國死因監測數據集》,包含道路交通傷害、跌倒/墜落、中毒、窒息、燒/燙傷和其他。
資料收集員經統一培訓,于研究現場發放問卷,并為調查對象講解問卷內容與要求。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和幼兒園相關人員負責現場組織和協調。課題組成員監督調查全過程,并在問卷填寫完成后立即檢查,對不規范填寫和錯漏部分請調查對象修正。
問卷各一級維度和總的Cronbach's alpha為0.8574、0.7343、0.8651、0.8027、0.8108、0.8769。卡方自由度比=2.429;標準化均方根殘余=0.035;近似誤差均方根=0.046;比較擬合指數=0.953;塔克·劉易斯指數=0.947。按文獻中信效度指標相關標準[18],認為本研究問卷信效度良好。
數據分析采用Stata 17.0和SPSS 20.0軟件。統計分析采用卡方檢驗與logistic回歸分析。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調查對象中,母親499人,父親186人。父親年齡(35.93±5.11)歲,母親年齡(33.91±4.42)歲,80%以上父母受教育程度為本科及以上,約50%父母為企事業單位職員或從事專業技術工作。年收入≥30萬元和人口結構為核心家庭(父母與子女)的家庭均占50%以上。685名被調查兒童中,男童330人,女童355人,380人上幼兒園。共74名兒童發生過意外傷害,其中19名兒童發生過2種及以上傷害;42名兒童發生過2次及以上傷害。
兒童父母在獲取、理解、信念、交流、使用5個維度達標率依次為16.1%、31.4%、48.5%、62.0%、65.6%。總體達標率35.3%。見表1。

表1 兒童安全健康素養評分與素養達標情況
單因素分析中,因變量為健康素養達標情況,包括總分和各一級維度,自變量為兒童一般情況、家庭一般情況和兒童傷害發生情況。本研究中,父親年齡和母親年齡為連續變量,采用logistic回歸進行分析。其他變量均為分類變量,采用卡方檢驗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僅父親年齡,母親教育程度和家庭年均總收入在總分和各一級維度皆不顯著(P>0.05)。見表2。
多因素分析采用向后多元logistic逐步回歸,離開的顯著性水平為0.05。因變量同單因素分析,自變量為單因素分析中于總分或一級維度差異顯著的變量及傷害發生次數。結果顯示,“獲取”維度受家庭人口構成、兒童上幼兒園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623,P=0.006;β=-0.655,P=0.002;β=-1.356,P=0.025);“理解”維度受兒童性別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397,P=0.018;β=-1.285,P=0.002);“信念”維度受父親職業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458,P=0.011;β=-1.428,P<0.001);“交流”維度受兒童年齡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210,P<0.001;β=-0.952,P=0.001)。“使用”維度受兒童上幼兒園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402,P=0.014;β=-0.845,P=0.003);“總分”受母親職業和發生傷害類型數影響(β=-0.634,P=0.003;β=-1.785,P<0.001)。見表3。
研究發現,上海市兒童父母的兒童安全健康素養總體達標率35.3%,各維度達標率由高到低分別是使用、交流、信念、理解、獲取維度,與李云等和張妍等在上海市進行的研究結果相似[19-20]。研究結果表明父母會在日常生活中采取一定措施避免兒童意外傷害發生,但在如何正確獲取與理解兒童意外傷害相關信息與知曉采取安全措施的益處等方面受限。這致使父母在預防兒童意外傷害發生方面存在短板。以得分最低的“獲取”維度為例,由于其內容主要來源于外部信息輸入,可依問卷結果擬定干預措施,以外部干預影響父母素養,最終實現預防兒童意外傷害。研究發現,父母教育程度普遍較高,且工作大多需要較高的專業知識水平與較強的學習能力,該結果與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中上海市人口受教育情況相似[21],但仍存在上述短板,與黃巧宇等的研究結果相似[22]。研究結果表明父母較高的受教育程度未有效轉化為較高的兒童意外傷害預防能力。這提示需要從外部入手,針對性提升和強化父母的兒童安全相關健康素養。
雖在獲取兒童意外傷害信息方面存在短板,但上海市兒童父母對兒童照護方面的信息需求量較大[19]。根據知信行理論,父母通過獲取兒童相關信息,能具備正確的知識,進而間接影響信念或直接影響行為以減少或避免兒童意外傷害的發生[5]。這提示相關機構,如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或幼兒園,在進行0-6歲兒童意外傷害健康管理時,需重點關注兒童父母能否通過多元途徑獲取兒童意外傷害及其他相關方面信息。此外也應重視父母在獲取信息后能否判斷信息的正確性。盡管父母在理解和信念方面素養達標率優于獲取方面,但仍處于中低水平。以上內容提示相關機構在進行兒童健康管理時不僅應對父母進行兒童意外傷害相關知識的健康教育,也應指導父母通過權威途徑,如衛生相關官方網站、健康宣教資料等,獲取兒童意外傷害相關信息,并主動幫助父母形成信念,轉化為傷害預防的行為,最終預防傷害事件的發生。
上海市自2008年起居民健康素養水平穩步提升,上海市健康促進中心于2019年3月發布了《上海市公民健康素養核心信息72條》(簡稱72條),其中提及兒童意外傷害。這表明,健康素養的提高對預防兒童意外傷害的益處開始受到關注,這與本研究的目的一致。但72條適用于普遍人群,對于“父母”針對性不強,本研究可對其補充。本研究所用問卷基于健康素養理論[17],反映了父母內在素養、外在行為與傷害發生情況,因此其結果可用于指導對于父母的干預。父母的健康素養通過直接與間接方式影響兒童健康結局,從研究結果看,需尤其關注獲取與理解維度素養。父母接收與識別兒童傷害相關信息,而對信息的理解可以幫助其形成信念,促使其采取相應的兒童保護措施。在制定相關干預措施時對這兩個維度可有所側重。
不同兒童特征影響了父母的健康素養。研究發現,兒童上幼兒園的父母“獲取”達標率更低,而“使用”達標率更高,表明兒童進入幼兒園后父母對現有知識或技能的使用有所提高,但卻在幼兒園中難以獲得更新的信息。類似的,有研究發現,家長對于兒童健康信息的實際獲取低于其期望[23]。幼兒園入園是兒童生活的重要改變。2021年全國毛入園率為88.1%,學前教育實現基本普及[24],而上海市人民政府發布的《上海市教育發展“十四五”規劃》顯示上海市學前教育毛入園率為99.0%。這提示對幼兒園兒童的父母的干預應重點關注如何強化新的兒童意外傷害信息的獲得。研究發現,隨著兒童年齡增長,父母“交流”達標率更低,表明隨著兒童年齡增長,傷害特征更復雜,父母在同其他兒童照顧者,如親友和老師等,交流方面存在的障礙較大,這在綜合層面上對兒童意外傷害的保護提出挑戰。同時,男童父母“理解”達標率更高,表明相比女童的父母,男童的父母更容易理解和認識到傷害相關信息。不同年齡與性別的兒童傷害發生情況不同[25],以上提示針對父母進行干預設計時,應考慮到不同年齡與性別兒童父母的需求差異。
多因素分析發現,相比未發生傷害的兒童的父母,“發生1種傷害”兒童的父母在各素養維度和“總分”達標率都更低,而單因素兩兩比較分析發現,其相較“發生2種及以上傷害”在“獲取”與“總分”達標率更低,相較“未發生傷害”在其余各維度達標率更低。以上結果表明,兒童發生過意外傷害的父母在獲取相關傷害信息與知識方面存在困難,且難以理解相關信息,或將相關信息轉化為對傷害的認識,也較少與其他人就意外傷害進行交流,更難采取兒童意外傷害的預防和保護行為,這在綜合層面上削弱了其對兒童意外傷害的保護能力。該現象可能的原因是,父母對于兒童發生傷害存在僥幸心理[25],雖擔心發生傷害但也認為發生傷害是“偶然”,存在“傷害僅是意外,不會輕易發生”的心態[23],而父母在兒童發生多次傷害之后才重視該問題,并更積極獲取相關知識和信息。在其他維度,有研究發現兒童未發生傷害的父母對傷害的認識、態度以及技能使用明顯優于兒童發生傷害的父母[26],本研究結果與之相似。需注意,本研究中發生多類傷害的兒童數較少,可能對分析結果產生影響。以上研究結果提示開展相關干預,需識別出兒童發生傷害的“高風險”父母,對其針對性干預。
家庭結構是社會人口學領域的重要主題。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上海市平均每個家庭戶的人口為2.32人,全國為2.62人。相較核心家庭,擴大家庭(三代及以上同堂)的父母“獲取”達標率更低,表明在擴大家庭中,父母更難獲得兒童意外傷害相關知識。教育程度較高的父母往往愿意從周圍環境獲得兒童相關的信息[27],可能的原因是,核心家庭的父母主要依靠自己來養育兒童,使其更易接觸和學習兒童意外傷害相關知識。擴大家庭因其他親屬參與撫養兒童,減輕了父母撫養壓力但也弱化了其“獲取”素養。該結果與國內外對于兒童養育過程中其他親屬(尤指祖父母輩)的作用研究發現相似,即由其他親屬參與兒童養育的情況增多,且兒童健康受到其健康認知等影響[28]。這提示在制定相關干預措施時需考慮兒童的家庭構成。2021年上海市人民政府辦公廳發布的《上海市婦女兒童發展“十四五”規劃》要求提高家長監管意識以嚴控兒童傷害,而本研究的結果從父母參與的角度反映了其重要性。相較其他職業,父親職業為企事業單位職員的父母“信念”達標更高,該結果與何春燕等研究結果相似[29],表明相較母親主要承擔兒童安全責任的傳統印象,父親在兒童意外傷害預防中也可起到作用。相較其他職業,母親職業為商業/服務業人員的父母“總分”達標更低,表明從事商業/服務業的母親為兒童傷害提供綜合保護的能力較弱。其可能的原因是此類職業工作時長與強度較大,占用了母親關注兒童的精力與時間[30]。這提示,父母日常工作繁忙,在設計針對他們的干預時應考慮到其難以提供大量時間參與干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