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能否促進社會公平？
——基于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的政策效應評估

洪競科，鄭 琪，劉炳勝

（1. 重慶大學 管理科學與房地產學院，重慶 400044；2. 重慶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重慶 400044）

一、引 言

社會公平是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追求。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我們堅持把實現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現代化建設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著力維護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1］。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迅速崛起的同時也產生了社會發展滯后、貧富差距拉大和區域發展不平衡等一系列社會不公平問題。經濟水平和收入水平的穩步提升并不能自動解決社會不公平問題，保障每個人基本發展權利的機會均等才是改善社會公平的根本途徑［2］。值得一提的是，社會各界對社會公平的重點關注領域也逐漸從如何形成合理有序的收入分配格局等經濟發展領域，擴展到如何保障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社會發展相關領域［3］。黨的十八大以來，根據新時代中國式現代化新發展需求，中國政府將促進社會公平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不斷健全了以權利公平、機會公平和規則公平為主要內容的社會公平保障體系，通過履行再分配職能和加快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等一系列舉措，進一步加強對社會公平的調節作用。從新時代中國社會公平保障體系的建設發展過程來看，社會公平保障體系建設已成為中國政府在發展中改善民生、保障民生，將經濟社會的發展成果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的重要抓手。

可持續發展旨在實現高質量協同的經濟發展、社會進步和環境保護，這將有助于改善社會公平，減少貧困和不平等狀況。實際上，社會公平位于可持續發展金字塔的頂層，是人類社會發展所追求的最高層次［4］。聯合國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在首次提出可持續發展概念時曾強調，社會公平是可持續發展的根本目的之一［5］。1987 年，該委員會在《我們共同的未來》的報告中將可持續發展定義為，“既能滿足當代人的需要，而又不對后代人滿足其需要的能力構成危害的發展”，其具有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兩個維度的豐富內涵。2015年，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已基本實現，193 個成員國在可持續發展峰會上正式通過17 項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其高度重視社會發展與公平問題［6-7］。其中，以SDGs減少不平等的相關研究為主要內容［8］。

作為一項地方性可持續發展綜合示范試點工作，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以下簡稱“實驗區”）脫胎于社會發展綜合實驗區，建設目標之一是為促進當地社會公平、維護社會穩定發展提供契機。根據《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管理辦法》《可持續發展實驗區規劃大綱》《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工作指南》等相關文件規定，實驗區重點關注社會領域發展，包括建立社會保障體系，發展教育、科技、文化事業，加強城鎮基礎設施建設等。實驗區通過提供城鄉居民均等的發展機會，調整社會群體之間的利益關系，緩解社會矛盾，解決社會問題，共享發展成果，最大限度地保證和提高當地社會公平程度。總的來說，實驗區工作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百姓收入普遍提高，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不斷縮小，衛生、醫療和生態環境等得到改善，社會發展水平得到提高，成為中國推動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支撐。

從理論層面上看，可持續發展理念包含減少不平等，改善農村的不利條件，實現區域內城鄉可持續發展，促進社會公平。然而，當前對社會公平的定性或定量研究聚焦于社會公平中的物質公平，即將收入分配公平作為描述社會公平最終結果的主要指標，而忽視了產生結果公平的具體作用路徑。實際上，機會不均等作為收入差距產生的根源［9］，是人們獲得平等發展權利的主要障礙。但是，當前可持續發展推動社會公平的作用機制仍不清晰，尚不能全面回答其相關手段是否能夠保障人民群眾發展權益的機會均等。因此，揭示機會均等對改善收入分配格局和縮小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具體作用路徑，是探明可持續發展影響社會公平演化規律的應有之義。更為重要的是，相較于累進稅制等傳統推動社會公平的舉措，基于可持續發展框架下的結果公平和共享原則下的機會均等理念蘊含著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的豐富內涵。具體而言，代際公平強調時間尺度上的公平追趕，即通過加速公平進程，破除深度不公平地區的“不公平鎖定”陷阱。代內公平則強調空間尺度上的公平，即發揮相關政策對欠發達地區的傾斜作用，通過包容性和益貧性發展，改善區域不平衡發展的社會不公現狀。換言之，可持續發展理念應具有二次公平的特征，即通過時空層面的調節作用，以更加公正的方式促進社會公平。因此，探索并檢驗可持續發展理念在改善初始城鄉不公平和促進欠發達地區發展過程中的二次公平效應尤為重要。從現實層面上看，實驗區作為中國實現可持續發展的試驗田，將可持續發展理念深度融入經濟社會發展的各方面、全過程。然而，當前相關研究重點評估了實驗區設立對當地可持續發展能力的提升作用，而對其改善社會公平的效應尚語焉不詳，缺乏系統的實證研究。驗證實驗區設立能否通過發展基本公共服務改善結果公平和實現二次公平，將從實證層面為中國推動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保障。

鑒于此，本文使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對實驗區設立在社會公平發展方面的政策效果進行定量評估，嘗試回答實驗區的相關政策措施能否通過提升機會均等，促進社會公平，并進一步驗證實驗區所采取的一系列再分配手段是否解除了“不公平鎖定”陷阱，對實驗區間不平衡的城鄉收入現狀起到了二次公平的政策效應，進而為實驗區推廣提供有力的理論基礎和實證證據。

本文可能的學術貢獻在于：首先，在識別策略上，本文系統考察實驗區設立對促進當地社會公平的影響，拓展了該試點政策在社會公平領域的實證研究范疇，彌補了已有研究視角的局限性。其次，本文深入探討了實驗區設立通過完善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險等措施保障居民發展機會均等，從而完善實驗區內影響城鄉收入分配格局的具體作用機制，豐富了實驗區促進社會公平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最后，考慮到實驗區間社會公平的不平衡發展現狀，本文進一步探索并驗證了相關政策對初始城鄉收入公平程度不同的實驗區和實驗區間的經濟發展過程中對收入公平的政策作用差異所導致的二次公平效應，為實驗區的進一步發展提供經驗證據。

二、文獻回顧

（一）有關社會公平的相關研究

關于社會公平，部分學者從概念辨析出發系統梳理社會公平的主旨要義、發展脈絡和政策內涵。俞可平［10］認為，社會公平是指在全體社會成員之間合理而平等地分配政治、經濟和其他利益，意味著權利平等、分配合理、機會均等和司法公正。鄭功成［2］提出，社會公平是一種價值判斷，是社會發展過程中人們就業、受教育、社會保障和收入分配等權益失衡問題導致了人們公平感較弱，亟須立足保障權益機會均等這一價值追求，尋找一條維護社會公平的根本出路。作為衡量社會進步的重要尺度，社會公平更是社會政策的核心價值所在［11］。

目前學術界就如何測度社會公平尚未形成統一意見。從現有文獻不難發現，社會公平具體體現在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和分配公平等維度［12-14］，社會公平的多維特性導致定量測度難度較高。其中，分配公平是社會公平的經濟利益體現，也是落實到人民手中可度量的權益，更是最為直接、最易觀測到的結果公平。因此，過去學術界往往把實證分析的焦點放在易于測度的分配公平上，在稅收［15］、消費理論［16］、人力資本和勞動力市場［17］等領域深入探討公平與效率的關系。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促進社會公平絕不僅僅是形成合理的收入分配格局，更需要賦予人民平等發展的能力和權利，即保障機會均等。一般來說，無論是國家、地區還是個人，目前不平等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獲取資源的不平等［18］。因此，健全教育、醫療和社會保障體系，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對于實現機會均等尤為重要，特別是對于農民和貧困地區的弱勢群體。董麗霞［19］基于2013年中國家庭收入調查數據，剝離個人努力因素，從環境機會不平等這一結果不公平的關鍵來源出發分析收入不平等，強調國家通過政策調整來促使收入機會更加公平。周小亮和吳武林［20］從就業、教育、醫療、社會保障和基礎設施五個領域構建指標體系，測度機會均等這一促進社會公平的關鍵路徑的水平。

盡管學者對社會公平的內涵莫衷一是，但都認可其具有平等、包容的特征。社會公平作為可持續發展“3E”要素之一需要引起足夠重視，并進一步探索分配公平和程序公平［21］。但遺憾的是，鮮有文獻結合可持續發展理念，深入分析并驗證機會均等這一改善社會公平的具體作用路徑和實現二次公平效應。實際上，社會公平同時體現為機會均等和結果公平。其中，機會均等重視過程，收入公平則強調結果。而可持續發展的本質是同時實現在空間維度下的代內公平和時間維度下的代際公平［22］，這與二次公平理念，即以更加公平的再分配手段保障機會均等，實現結果公平，更好地將經濟社會發展成果惠及全體人民，改善區域城鄉社會發展不平衡現狀的內涵高度契合。因此，筆者認為，實驗區能通過發展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險和基礎設施，賦予城鄉居民平等的發展權利，以更具公平性、可持續性的作用路徑縮小城鄉收入差距，進一步改善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從而在時空維度上實現二次公平。此外，在中國，政府是協調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公平與效率之間關系的主體［23］。保障機會均等和結果公平同為公共政策問題，必須充分發揮以政府為主導的再分配功能，通過制定符合公平正義的政策法規，營造公平公正的社會環境，保障弱勢群體的權益，實現社會公平和穩定發展。

（二）有關實驗區政策評價的相關研究

作為中國可持續發展領域最早開展的公共政策試點工作，實驗區的實驗主題豐富、覆蓋范圍廣泛，切實推進了中國經濟社會統籌協調發展，補齊了中國社會事業發展的短板［24］。對實驗區建設情況進行評估是加強實驗區建設和管理的重要前提，圍繞此次試點，學者們就某一地區的實驗區進行政策效果相關研究。其中，彭乾等［25］以天津市為例，系統分析了市內三類實驗區的建設思路并進行模式設計，提出了未來建設的主攻方向。李俊莉和丁桂英［26］從經濟、社會、環境和科技四個方面構建指標體系，核算山東省日照市實驗區各系統的可持續指數、水平指數、協調度指數和協同度指數。受到數據可獲得性的限制，當前對單一地區實驗區政策的相關研究集中于其建設思路、發展方向和評價當地的可持續發展能力。就政策評價工具而言，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部（下文簡稱“科技部”）于2001年推出了《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管理辦法》，確定了實驗區規劃主要參考指標，但該指標發布時間久遠，普適性較差。因此，有學者試圖構建適用性更廣的評價工具進行橫向對比研究，以探索政策效果。張曉彤等［27］從不同城市的發展特點出發，構建可持續發展能力評價指標體系，比較了4 個實驗區在6 種不同情景下的可持續發展能力。黃鈺喬等［28］基于熵值法、主觀賦權法、灰色聚類法和序參量法構建5 種不同權重的指標，評價了實驗區政策在全國25個地級市型實驗區的實施效果。

近年來，公共政策評估領域受到廣泛關注，學者們使用雙重差分法、合成控制法和傾向得分匹配法等方法對政策效果進行科學評價，研究方法逐漸普及［29］。筆者進一步梳理相關文獻發現，目前使用以上方法對實驗區的政策效果進行評價的實證研究較少且內容局限于對可持續發展水平提升的檢驗，如劉炳勝等［30］基于中國206 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使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探究實驗區政策試點與提升當地可持續性之間的因果關系。盡管現有研究圍繞實驗區政策開展了系統分析，但其對改善當地社會公平的作用機制尚未明晰，也鮮有文獻針對實驗區政策對社會公平的影響進行實證探究。事實上，可持續發展理念尋求發展動力、發展質量和發展公平的有機統一［31］，在可持續發展理念指導下的實驗區建設也重點關注社會公平問題。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的前身為國家社會發展綜合實驗區，二者的建設理念一脈相承。實驗區深耕社會發展領域，針對城市化帶來的問題，如勞動力轉移、就業壓力和社會保障等，不斷改善社會發展基礎設施條件，加大社會配套改革力度，推動社會事業的全面穩定發展［32］。然而，實驗區設立對促進社會公平的政策效應尚未通過科學評估的研究方法進行實證檢驗。

綜上所述，雖然已有文獻對實驗區政策試點進行了初步的政策效應評價，但相關研究或針對單一地區采用案例研究法開展質性研究，或是構建指標體系從多維度對實驗區的可持續發展水平進行評價，鮮有基于大樣本數據開展政策效應評價。同時，當前針對實驗區促進社會公平的研究還相對匱乏，相關學者未能進行深入的理論探究和實證檢驗，尚未有研究驗證實驗區設立對促進社會公平的多重作用機制，尤其是相關試點政策如何通過提升機會均等以改善結果公平，實現實驗區間的二次公平。基于此，本文將實驗區設立視為準自然實驗，使用2004—2020年179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探索20 個地級市型實驗區設立在當地社會公平方面的政策凈效應，進一步使用機制模型分析機會均等促進社會公平的具體作用機制，并針對二次公平效應進行相關檢驗。

三、政策背景、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政策背景

實驗區的試點工作是中國推進可持續發展戰略的重要體現，具有重大而深遠的現實意義。為緩解社會不公平現象，1992 年5 月，國家科委、國家體改委、國家計委等國務院28 個部委及團體批準成立全國首批國家社會發展綜合實驗區，在推動地方社會發展方面取得顯著成效。國務院于1994年頒布并通過了《中國21世紀議程》，此后三年，國家社會發展綜合實驗區圍繞可持續發展有序開展相關工作，實驗區初具雛形［32］。1997 年，國家社會發展綜合實驗區正式更名為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自此開始，科技部陸續組織制定并發布了《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管理辦法》《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工作指南》，進一步明確實驗區工作的建設目標和管理措施。進入21 世紀后，實驗區的發展進入擴張期，3/4 的實驗區在此階段獲得批準，在深度與廣度上繼續拓展［30］。2016 年12 月，國務院印發《中國落實2030 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創新示范區建設方案》，推動落實2030年聯合國設定的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為實驗區的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基礎。

截至2016年，中國已累計批準建設了189個實驗區，涵蓋地級市型、縣域型、城區型和鄉鎮型在內的各種類型，遍及除港澳臺外的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24］。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實驗區設立往往被賦予不同主題。其中，社會發展、城鄉一體化和小城鎮建設等城鄉相關的主題是眾多實驗區主題中至關重要的內容。在實驗區面對的諸多發展問題中，資源分配不均、社會階層分化和貧富差距拉大等社會不公平現象，導致社會不穩定和不可持續發展。值得重視的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呈現二元特性，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導致城鄉收入差距在波動中不斷拉大，成為社會不公平的根源之一［33］。在眾多類型的實驗區中，地級市型實驗區通過不斷完善經濟結構和社會基礎設施條件，加大社會配套改革力度，在社會發展領域進行全方位實驗，實現了實驗區內社會層面的可持續發展［34］。需要注意的是，地級市型實驗區的設立范圍為整個地級市，其政策效應可同時作用于市轄區及其下轄的縣鎮鄉，因而可同時促進城市與農村的可持續發展。縮小城鄉差距和實現可持續發展是實現互相支撐、優勢互補的關鍵［35］。其中，作為實驗區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實驗區在建設過程中聚焦農業、農村發展，形成了5種典型農業可持續發展模式，補齊了農村可持續發展的短板［36］。農村可持續發展對鄉村振興意義重大，既是推動農村經濟社會繁榮的動力源泉，又是保證脫貧工作平穩向前推進的穩定器，更是使農民享受發展成果的必由之路，是解決社會公平問題的重要抓手［37］。由此看來，實現城鄉可持續發展，改善城鄉二元收入分配格局，是實驗區設立的應有之義，也是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支撐。同時，城鄉收入差距能夠反映社會經濟和諧發展的水平和經濟增長的環境，是社會公平的重要測度指標［38］。因此，本文從城鄉收入差距視角出發，通過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實驗區設立是否縮小了實驗區內的城鄉收入差距，改善結果公平。據此，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1：實驗區設立能夠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

實驗區在建設過程中以建設城鄉配套措施，發展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險為手段，幫助城鄉居民獲得公平的機會和資源，保證社會穩定和可持續，實現了可持續發展［39］。而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險等再分配手段能保障城鄉居民基本生活需要，通過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成果來縮小城鄉差距［40］。由此可見，實驗區通過機會均等路徑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實現結果公平。

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基礎設施等基本公共服務的提供對提高農民素質和實現農村可持續發展意義深遠［41］。與此同時，城鄉收入差距日益拉大與農村地區人力資本水平低下、基本公共服務匱乏關系密切［42］。其一，教育機會的不平等發展是導致區域收入差距不斷拉大的根源之一［43］。發展教育事業，解決教育不平等可以提高勞動力質量和實現人力資本積累［44］，有效降低城鄉收入差距，促進社會公平。科技部在《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工作指南》中指出，實驗區要重點發展教育、科技、文化事業，加強兩基工作，推廣素質教育。此外，醫療衛生服務向城市傾斜，導致城鄉居民的健康和人力資本不平等，會拉大城鄉收入差距［45］。為有效提高人民醫療保健和衛生水平，實驗區將“每千人衛生技術人員數”列入其規劃的主要參考指標之一，通過中期評估和階段檢查對實驗區實施動態評價和管理。醫療衛生基本服務均等化提高了醫療公平程度，初步解決了“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問題，有效緩解了城鄉收入差距。其二，促進社會公平的關鍵是關注貧困弱勢群體，這是底線公平的體現。《可持續發展實驗區規劃大綱》中多次強調，要做好優待救濟工作、建立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和完善社會保障體系。社會保險作為社會保障制度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收入差距具有調節作用，通過收入再分配，實現“維護社會公平、促進人民福祉、實現經濟成果共享”的政策目標［46］。其三，實驗區全面加強城鎮基礎設施建設，以提高城鎮基礎設施配套率和社會服務設施配套率為目標。基礎設施能夠改善交通可達性，便于農村勞動力向非農轉移獲得就業機會和發展機會，具有減貧和改善收入分配格局的作用［47］。因此，實驗區將發展理念與具體行動統一到賦予人們發展機會均等這一價值追求，以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和社會保障體系為核心，通過確保公平的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險和基礎設施，改善城鄉居民獲取機會不均等的現狀，實現實驗區城鄉收入的合理分配。據此，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2：實驗區設立通過發展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險和基礎設施的機會均等路徑，促進結果公平。

實驗區設立可以帶動當地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為改善貧困地區和農村地區的社會公平狀況提供有力保障。實驗區因建設水平差異而表現出來的層次性，是發展過程中始終存在的問題，而這種發展水平的層次性可能會因為發展過程中的不公平、不平等問題而引發或加劇。可持續發展理念蘊含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的價值追求，面對實驗區間城鄉收入差距的現狀，實驗區政策會改善實驗區間存在的層次性，對不同狀態的實驗區在促進社會公平方面的偏向性會帶來二次公平效應。研究證明，減貧的成效取決于當地的初始不平等程度［48］。考慮到減貧、不平等與收入分配之間的密切聯系［49］，筆者認為，不同地級市設立實驗區改善結果公平所存在的差異性可能會來自兩個方面：一方面，設立實驗區前，當地本身的收入公平程度，即初始城鄉收入公平程度。初始城鄉收入差距過大會導致社會不穩定和動蕩，反過來使整個社會不公平程度加深，陷入與“貧困鎖定”類似的“不公平鎖定”陷阱。另一方面，實驗區經濟增速的快慢差異。實驗區經濟在快速發展過程中，由于實驗區政策所具有的包容性、益貧性，對結果公平的改善作用有偏于欠發達地區和弱勢群體，從而帶來減貧和縮小收入差距的雙重紅利，實現城鄉的可持續發展和良性循環。因此，在實驗區建設過程中，試點政策在初始城鄉收入差距較大、經濟增速較低的實驗區的作用效果更加明顯，這有助于實現實驗區間收入分配的二次公平。據此，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3：實驗區設立能夠改變初始城鄉收入不公平的鎖定狀態，并對經濟增速較低的實驗區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作用更強，產生二次公平效應。

四、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及樣本選取

本文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和EPSDATA 數據庫。其中，個別樣本缺失值，結合地方省市統計年鑒、地方統計公報或者采用插值法進行補齊。此外，基于相關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的時間窗口選擇為2004—2020 年。在實驗組的篩選上，本文剔除了2004 年前設立的地級市型實驗區與下轄縣和城區中存在實驗區試點的地級市。另外，對數據缺失較為嚴重的西藏自治區所有地級市、儋州市、三沙市、巴彥淖爾市、烏蘭察布市等地級市和存在行政區劃變化的畢節市、銅仁市等地級市進行刪除處理。據此，篩選出的2004 年后設立的20 個地級市型實驗區為實驗組，其余159 個未設立實驗區的地級市為控制組。最終，本文使用2004—2020年179個地級市的相關數據。

（二）變量說明

⒈被解釋變量：城鄉收入差距

借鑒王志江和胡日東［50］的做法，本文采用人口加權變異系數度量城鄉收入差距（CV）：

其中，i = 1，2 分別為城鎮地區和農村地區，ω1和ω2分別為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的人口比重；x1和x2分別為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分別用城市和農村CPI指數進行消脹處理，城鎮居民的人口比重為城鎮常住人口占常住總人口的比值。為了后續穩健性檢驗，本文借鑒張嫘和方天堃［51］的做法，采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值的自然對數表示城鄉收入絕對差距。

⒉解釋變量：實驗區設立

本文的解釋變量為實驗區設立（did）。did 為政策試點虛擬變量，用policyi（i = 1 為試點城市，i = 0 為非試點城市）與periodt（t = 1 為政策試點后，t = 0 為政策試點前）的交互項衡量。對試點時間虛擬變量進行如下處理：實驗區的批準時間為t 年1—6 月時，該城市在t - 1 及之后的年份中取值為1；當實驗區的批準時間為t年7—12月，該城市在t年及之后的年份中取值為1。

⒊機制變量：基礎教育（Edu）、醫療衛生（Med）、社會保險（Insur）和基礎設施（Infra）

本文用每平方千米中學數、每平方千米小學數、生均小學教師數和生均中學教師數衡量地級市的基礎教育；用每萬人醫院數和每萬人病床數衡量地級市的醫療衛生；用養老保險覆蓋率、基本醫療保險覆蓋率和失業保險覆蓋率衡量地級市的社會保險；用城市路網密度和萬人均公共汽車數衡量地級市的基礎設施。此外，考慮到各維度機制變量的相應表征變量之間存在較強的相關性，本文參考夏怡然和陸銘［52］的方法，對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險和基礎設施4 個變量分別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處理，以減小可能產生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⒋調節變量：初始城鄉收入公平（OriCV）和經濟增長過程公平（pgdpr）

用設立所有實驗區之前當地的變異系數衡量當地的初始城鄉收入公平；用人均GDP 增長率衡量實驗區的經濟增長過程公平。同時，為避免初始變異系數波動較大帶來的影響，本文用2001年、2002年和2003年變異系數分別作為OriCV加入回歸，以增強結果的穩健性。

⒌控制變量

本文參考張延群和萬海遠［53］、陳斌開和林毅夫［54］與葛繼紅等［55］的做法，選取以下變量進行控制：①經濟發展水平（lngdp）：考慮通脹因素對實際數據的影響，本文用經過地區生產總值指數平減處理后的實際GDP 自然對數來衡量。②產業結構（struc）：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衡量。③政府規模（gov）：用政府財政一般預算支出占GDP的比值衡量。④對外開放水平（open）：用貨物進出口總額占GDP 的比值衡量，貨物進出口總額依據當年美元與人民幣的匯率進行換算。⑤固定資產投資（far）：用固定資產投資額占當年GDP 的比值衡量。⑥儲蓄能力（save）：用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與GDP的比值衡量。

（三）模型構建

由于在實驗區試點工作中，實驗組受到政策沖擊的時間點不一致，為探究實驗區設立是否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本文采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進行政策效應評估：

其中，i和t分別為實驗區設立的城市和年份；被解釋變量城鄉收入差距CV 為不同城市的城鄉收入不公平程度；解釋變量did 為實驗區設立；Control_Var為所有控制變量； City 和Year分別為控制城市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標準誤聚類到城市層面；ε為隨機擾動項。α1為本文重點關注的估計系數，它捕捉了政策凈效應，其大小和顯著性分別代表了實驗區設立對當地收入公平影響強弱和可信度。若α1估計系數小于0且顯著，則表明實驗區設立縮小了當地城鄉收入差距。

同時，為探究政策推行過程中政策效應存在的差異，驗證實驗區設立是否解除了當地的“不公平鎖定”陷阱，以及其經濟發展帶來的收入在經濟增速較低地區城鄉中實現二次公平效應這一假設，本文參考Beck等［56］與曹清峰［57］的研究，構建如下的調節效應模型檢驗二次公平效應：

其中，初始變異系數OriCV 和人均GDP 增長率pgdpr 為調節變量，用來表征初始城鄉收入公平和經濟增長過程公平，其余變量含義與式（2）相同。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五、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本文使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評估實驗區設立對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列（1）和列（2）同時控制了城市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列（2）進一步控制了可能影響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其他重要因素。結果表明，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解釋變量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說明實驗區設立能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進而改善當地的社會公平。H1得到驗證。

表2 基準模型回歸結果

（二）DID估計有效性檢驗

⒈平行趨勢檢驗

本文借鑒白俊紅等［58］的做法，構建式（5）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并驗證政策試點的動態效應。

其中，Dpre_s、Dcurrent和Dpost_s分別為政策試點前、政策試點當年和政策試點后的時間虛擬變量，非實驗區城市的時間虛擬變量均為0。根據《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管理辦法》，實驗區的規劃期一般為6 年，本文重點考察實驗區設立后6 年內的動態效應。如圖1 所示，在90%的置信區間下，實驗區設立前的估計系數均不顯著，這說明實驗組與對照組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滿足平行趨勢檢驗條件。在政策的動態效應方面，實驗區政策效應具有一定的時滯性，直至在試點政策推行第二年估計系數才顯著為負。這是因為，從實驗區規劃政策出臺到當地依據相關辦法作出調整，再落實到基層并開始產生時效需要一定時間。進一步分析表明，政策效應在初期并不穩定，隨著試點時間的逐步推移，政策切實落實到基層，政策效果逐漸增強。而在政策實施的第6年估計系數變得不顯著，這表明政策效應持續性較弱，于驗收期前后逐漸衰退。

圖1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⒉安慰劑檢驗

由于本文使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對實驗區試點效果進行評估，為排除其他未觀測到的因素對政策實施前后差異可能造成的影響，增強基準回歸的可信度，本文將同時隨機化實驗組、控制組和實驗區設立時間，通過構造偽實驗組和偽政策試點時間虛擬變量構成交互項進行安慰劑檢驗。針對179個樣本城市，每次抽取20個城市作為偽實驗組，隨機給出政策試點時間，并將整個過程重復500 次，從而得到500 個偽實驗組與偽試點時間交互項的回歸估計系數，其P 值分布及核密度如圖2 所示。由圖2 可知，隨機得到的估計系數集中在0 附近，P 值大部分高于0.1，與基準回歸實際估計系數為-0.0216具有顯著差異。相關結果顯示基準回歸結果通過安慰劑檢驗。

圖2 安慰劑檢驗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① 穩健性檢驗結果未在正文中列示，留存備索。

⒈PSM-DID檢驗

為進一步檢驗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使用PSM-DID 修正樣本的選擇性偏誤，選擇不同的對照組進行回歸分析。針對數據類型不匹配問題，即PSM-DID 適用于截面數據，而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適用于面板數據，筆者分別從構建截面匹配和逐期匹配兩個視角進行PSM-DID 檢驗。其一，利用樣本期內設立的20 個實驗區作為實驗組，設置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政府規模、對外開放水平、固定資產投資和儲蓄能力為匹配變量。其二，使用1∶2 卡尺最近鄰匹配方法，對實驗組分別進行截面匹配和逐期匹配。其三，進行平衡性檢驗以考察匹配效果，再基于式（2）進行多時點雙重差分回歸分析。結果表明，解釋變量did 的估計系數均在10%水平上顯著為負，即實驗區設立能顯著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證明本文實證結論的可靠性。

⒉替換被解釋變量測度指標

變異系數通過衡量城鄉收入的相對差距考察結果公平。考慮到城鄉收入的絕對差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當地城鄉收入公平，本文采用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差值的自然對數作為測度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顯示，采用城鄉絕對收入差距作為被解釋變量的測度指標，實驗區設立均顯著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對結果公平產生積極影響。因此，本文結論具有穩健性。

⒊排除其他相關政策的影響

排除其他相關政策對實驗區政策效應的干擾，是準確評估實驗區試點政策的必要前提。結合實驗區設立時間集中點和動態效應分析，可以發現實驗區設立對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集中于2013 年前后。此外，分析其他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相關政策表明，智慧城市試點政策不僅能夠顯著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而且與實驗區的試點范圍和作用時間的重合度較高。實驗區設立的政策效應可能與智慧城市試點政策密切相關。因此，本文基于基準回歸模型（2），加入智慧城市試點的時間虛擬變量didint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顯示，實驗區設立能顯著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而didint的估計系數并不顯著。由此可知，實驗區設立對當地城鄉收入結果公平的促進作用并未受到其他相關政策的干預，基準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四）異質性分析

⒈空間異質性分析

從目前189個實驗區的地理位置可以看出，其空間分布符合東南稠密、西北分散的特征。這與基于中國人口分布特征所提出的人口地理分界線相吻合。近年來，隨著相關研究的不斷深入，胡煥庸線逐漸被賦予更加豐富的學術內涵［59］。丁煥峰和劉心怡［60］發現，胡煥庸線與中國城鄉收入差距分界線基本重合。其中，胡煥庸線西北側城鄉收入差距明顯較高，兩側地區城鄉發展具有不平衡的趨勢［61］。因此，本文基于胡煥庸線這一經濟、自然地理和人文發展的分界線，將樣本劃分為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和胡煥庸線以西北地區兩組，以探索不同區位特征實驗區的政策效應。如表3列（1）與列（2）所示，與胡煥庸線以西北地區相比，實驗區設立對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城鄉差距的縮小作用更顯著。這可能是由于：第一，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具有較好的發展基礎，農村相對富裕，可以更好地利用現有發展資源，進一步推動城鄉差距縮小。第二，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生態產品的轉化機制較為成熟，通過技術創新和產品升級，提高產品的附加值和市場競爭力，將生態產品的價值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效益。第三，實驗區在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分布稠密，實驗區相互作用，產生集聚效應。因此，實驗區設立對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城鄉收入差距縮小作用比胡煥庸線以西此地區的縮小作用更強，未來應促進地區平衡發展，進一步推動資源向生態脆弱的欠發達地區傾斜。

表3 異質性分析結果

⒉實驗區發展主題異質性分析

綠色是農村發展的底色，生態資源作為促進農村發展的新要素，是提高農民收入的有效途徑［62］。本文根據2018年《國家可持續發展實驗區建設情況總結評估報告》中的專家意見，將20個地級市型實驗區劃分為綠色生態型和非綠色生態型兩種類型，探索綠色生態建設與改善社會公平的相關性。回歸結果如表3列（3）和列（4）所示。從回歸結果來看，實驗區設立對綠色生態型實驗區的政策影響顯著為負，而對非綠色生態型實驗區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綠色生態型實驗區堅持“生態立區、生態優先、生態惠民”，堅持走綠色可持續發展道路。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推進，生態功能進一步修復，實驗區農村的生態農業和生態養殖等優勢得到充分發揮，“綠水青山”逐步轉化為“金山銀山”，農民收入增加，從而進一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六、作用機理分析

（一）影響機制分析

基于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分別從基礎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險和基礎設施四個方面檢驗實驗區設立通過機會均等這一改善結果公平的路徑對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具體政策效應。

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列（1）為實驗區設立對基礎教育的影響，did的系數為0.1566，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實驗區設立顯著提升了基礎教育的公平程度，即實驗區設立通過提升當地的基礎教育，有效提高個人發展能力和家庭的可持續發展能力，積累人力資本，在一定程度上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列（2）為實驗區設立對醫療衛生的影響，did 的系數為0.2067，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實驗區設立促進當地醫療衛生水平的提高，對保障機會均等起到促進作用。醫療衛生能夠保障城鄉居民健康，防止“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發展人力資本，從而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列（3）為實驗區設立對社會保險的影響，did 的系數顯著為0.2240，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實驗區設立推進了社會保險類具有包容性社會服務的發展，證明了實驗區通過擴大社會保險覆蓋面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即實驗區大力推廣社會保險，保障弱勢群體利益，阻止貧的越貧，實現收入分配結果公平。列（4）為實驗區設立對基礎設施的影響，did 的系數不顯著，這表明基礎設施對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尚未證實。這可能是因為基礎設施對當地經濟和收入增長具有重要影響，對城鄉收入增長作用存在雙重博弈：一方面，基礎設施的“涓滴效應”在改變當地發展現狀的同時惠及農村居民，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帶動當地經濟發展，減少貧困，使富余農村勞動力進城務工，直接或間接地為農民提供就業渠道；另一方面，基礎設施也可能造成大量資本、人才和政策向城市積聚，形成集聚效應，對城市基礎設施的投資也可能會擠占農村基礎設施的發展空間，城鄉基礎設施的不均衡發展會進一步擴大城鄉收入差距。這一對“離心力”與“向心力”的博弈，導致基礎設施這一路徑未能成為改善結果公平的有力抓手。以上的機制檢驗證實了H2的大部分內容。

表4 影響機制檢驗結果

（二）調節效應分析

在實驗區設立改善社會公平的過程中，實驗區內部帶來的農村居民收入增長大于城市居民收入增長，從而進一步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與此同時，實驗區所采取的機會均等政策，也使得實驗區內部改善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機制更加公平。除此之外，可持續發展理念本身所具有的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內涵，分別對實驗區設立以來的社會公平變化及實驗區間的社會公平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一方面，實驗區設立能解除初始城鄉收入較不公平實驗區的“不公平鎖定”陷阱，增加農村居民收入，起到緩解甚至減少貧困的作用，有利于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另一方面，實驗區設立對結果公平的改善作用有偏于經濟增速較低的欠發達實驗區，為經濟發展水平較為落后的實驗區提供可持續發展機會。因此，本文將分別從實驗區內的初始城鄉收入公平和實驗區間的經濟增長過程公平兩個視角為出發點，分析實驗區設立對于改善代際公平和代內公平促使形成結果公平的不同之處，探討其發展路徑在實現了實驗區內機會均等和結果公平后，是否進一步實現二次公平效應，以驗證H3。

⒈初始城鄉收入公平

表5 給出了實驗區設立改變當地不利歷史條件，使當地脫離“不公平鎖定”陷阱的檢驗結果。由表5可知，OriCV與did的交互項系數均顯著為負，這說明初始城鄉收入公平程度對試點政策改善實驗區的結果公平產生了顯著的負向調節效應，即初始城鄉收入越不公平的實驗區，通過實驗區設立對改善結果公平的作用越強。此外，隨著分位數水平的提升，實驗區設立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在不斷增強，顯著性也在不斷提升。這表明實驗區設立對初始城鄉收入越不公平的地區的收入差距緩解作用越強，改變了實驗區初始城鄉收入差距較大的這一先天劣勢，消除了“不公平鎖定”陷阱，驗證了實驗區間收入分配的二次公平效應。

表5 初始城鄉收入公平檢驗結果

⒉經濟增長過程公平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可知，從實驗區的經濟增長過程來看，實驗區的相關政策通過使用具有包容性和益貧性的再分配手段使實驗區，尤其是相對貧困的經濟增速較低實驗區的居民在發展過程中獲利更多，幫助貧困人口脫貧致富，增加收入，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表6 列（1）和列（2）分別報告了基準回歸、pgdpr 和實驗區did 與人均GDP 增長率pgdpr 交互項的回歸結果，其中，列（2）的回歸結果顯示，交互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相較于人均GDP 增長較快的地區，實驗區設立對人均GDP 增長較慢的地區縮小其城鄉差距的作用更好。因此，實驗區設立使得經濟水平落后地區的低收入群體更好地分享經濟增長的紅利，脫離貧困陷阱，實現了益貧發展，加速了城鄉融合，實現了城鄉收入增長過程中的二次公平。綜上，H3得到驗證。

表6 經濟增長過程公平檢驗結果

七、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從機會均等和結果公平的雙重視角，以實驗區設立這一政策為準自然實驗，基于2004—2020年179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系統考察和評估了實驗區設立對當地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基準回歸結果表明，實驗區設立能顯著縮小當地城鄉收入差距，促進結果公平。異質性分析發現，實驗區的相關政策顯著縮小了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城鄉收入差距，而對胡煥庸線以西北地區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不顯著；實驗區設立對綠色生態型實驗區緩解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更為顯著。此外，機制檢驗結果表明，實驗區設立通過提供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和擴大社會保險覆蓋面等機制，構成社會公平保障體系而實現機會均等，從而促進城鄉收入公平。同時，基礎設施這一作用機制并未被證實。調節效應的檢驗結果表明，實驗區設立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有偏于初始城鄉收入更不公平和經濟增速較低的實驗區，以更加公正的方式實現了實驗區間收入分配的二次公平。

基于本文的研究結論以及實驗區發展現狀，筆者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首先，進一步完善實驗區相關管理辦法，將促進社會公平的公眾訴求融入《可持續發展實驗區規劃大綱》。進一步完善評估考核監管體系，將社會公平相關的機會均等和結果公平要求作為重要指標貫徹到實驗區建設過程中，加強規范化、制度化管理。其次，總結和推廣實驗區的經驗，為下一步的可持續發展議程創新示范區的政策選點和建設路徑提供思路。本文的研究結果證明，位于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的實驗區、初始城鄉不公平程度較高和經濟增速較低的實驗區改善社會公平的效果更好。因此，未來應鼓勵在胡煥庸線以東南地區、初始不公平程度較高地區和欠發達地區建設實驗區和示范區，推動中國可持續發展與社會公平建設共同發展。再次，探索可持續發展中社會公平與生態文明建設融合的發展新機制。生態文明建設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根本路徑，農業發展依賴于生態文明。而農村可持續發展是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和改善社會公平的重要舉措。未來，實驗區發展應統籌生態文明建設，利用好自然資源，促進農村、農業和經濟可持續發展，走出一條增加農民收入的綠色發展道路，一條促進社會公平的可持續道路。最后，進一步完善社會公平保障體系建設。重視實驗區政策對改善社會公平的重要作用，實現基礎教育、醫療衛生和社會保險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加強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提升人力資本，并通過“涓滴效應”將經濟發展成果惠及農村居民，改善部分低收入群體的生活現狀。確保實驗區內城鄉居民平等參與、平等發展的權利，實現發展成果共享，縮小城鄉收入差距，促進社會公平。

本文為實驗區設立改善社會公平提供了實證證據，為未來實驗區以及可持續發展議程創新示范區發展路徑提供一些經驗、教訓和啟發。此外，受限于相關數據的缺失，本文仍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如未進一步測度城鄉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的差異性，以及未考慮社會公平的制度公平等相關維度，后續有待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