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 ” 義素外現類復合詞研究

封雅晴

【摘要】古漢語中表“笑”義的，單音節詞居多，發展到現代漢語時，一部分單音節“笑”義詞已極少使用，還有一部分則通過義素外現的方式，發展成了多音節詞。

【關鍵詞】義素外現；笑；復合詞

【中圖分類號】H14?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4-01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4.040

古漢語詞匯中，單音詞的數量更多，發展到現代漢語時，原有的單音節詞可能不被使用，也可能被新的雙音節詞替換，如“目”“石”“發”已分別被“眼睛”“石頭”“頭發”替代。可以發現新產生的雙音節詞中，“頭發”含有原單音節詞素“發”，而有的雙音節詞則不含。義素外現是單音節詞發展為復合詞的一種方式，即現代漢語在雙音節化時，單音詞中的某個義素外現出來，和原單音節詞重新組合，組成一個新的復合詞。

通過搜索《漢語大詞典》《現代漢語詞典》，發現“笑”在古代漢語中有“嗤”“哂”“嘲”“咥”“唏”“噱”“啞”“咍”等表達，發展到現代漢語，“咥”“唏”“噱”“啞”“咍”已極少使用了，而“嗤”“哂”“嘲”經過義素外現，發展成了復音詞“嗤笑”“哂笑”“嘲笑”。

一、“笑”義素外現類復合詞的語義特征

“笑”在《漢語大詞典》中的釋義如下：

①顯露愉悅的表情，發出欣喜的聲音。②譏笑；嘲笑。③玩笑；逗樂。④指可笑的事情。⑤喜愛；羨慕。⑥比喻花朵開放。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如下：

①露出愉快的表情。②譏笑。③姓。

本文選取的“笑”類復合詞，是與人類“笑”的行為直接相關的，有顯著的“笑”面部表情的詞。

（一）表愉悅

【嬉】【嬉笑】

“嬉”在《漢語大詞典》中釋義為“戲樂，游玩。”在《古代漢語詞典》中的一個解釋為“游戲，玩樂。”如：張衡《歸田賦》：“諒天道之微昧，追漁父以同嬉。”

“嬉笑”在《漢語大詞典》釋為“歡笑；戲樂。”在《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笑著鬧著”。如：《魏書·崔光傳》：“遠存矚眺，周見山河，因其所眄，增發嬉笑。”對“嬉”和“嬉笑”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可見，“嬉”和“嬉笑”都是伴有動作和聲音的“笑”類動詞。“嬉”的釋義中含有“愉悅地笑”這樣的義素，“笑”外現后，“嬉笑”同樣表“歡笑玩樂”，語義未變。

（二）表譏笑

【嘲】【嘲笑】

“嘲”在《漢語大詞典》中的一個義項為“嘲笑；譏笑”，在《古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為“譏諷，嘲笑。”如：揚雄《解嘲》：“今子乃以鴟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龜龍，不亦病乎？”

“嘲笑”在《現代漢語詞典》釋為“用言辭笑話對方”。《漢語大詞典》釋為“用言語笑話對方”。如：陸游《老學庵筆記》卷九：“又士人家子弟，無貧富皆著蘆心布衣紅勒帛，狹如一指大，稍異此，則共嘲笑，以為非士流也。”

對“嘲”和“嘲笑”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嘲笑”的釋義，表明該動作有具體的行為和指向對象，雖然“嘲”并沒有指出，但在語義上和“嘲笑”一樣都有讓人感到羞愧的意圖。“嘲”“嘲笑”均有“用言語或行為使他人感到羞愧，達到目的后內心滿足，產生笑的模樣或發出笑的聲音”的意義。可見單音詞“嘲”包含另一個語素“笑”的意義，且詞義與復音詞“嘲笑”相同。

【嗤】【嗤笑】

“嗤”在《漢語大詞典》中的一個義項為“譏笑；嘲笑。”在《古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為“譏笑。”如：《尹文子·大道上》：“則智不能得夸愚，好不能得嗤丑。”

“嗤笑”在《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為“譏笑。”《漢語大詞典》中的釋義為“譏笑。”如：《孔叢子·連叢子下》：“若從君言，是為先君正義滅於今日，將使來世達人，見今文俗說，因嗤笑前圣。”

對“嗤”和“嗤笑”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嗤”和“嗤笑”的主要區別在使用時間和構詞語素，“嗤”已不被使用，但二者在語義上并沒有發生變化，“嗤”中的一個義素為“笑”，在復音化的過程中，“笑”語素外現和“嗤”構成復音詞“嗤笑”。

【哂】【哂笑】

“哂”在《漢語大詞典》中的一個義項為“微笑”。如：《論語·先進》：“夫子哂之。”另一個義項為“譏笑”。如：孫綽《游天臺山賦》：“哂夏蟲之疑冰，整輕翮而思矯。”在《古代漢語詞典》中釋為“微笑；譏笑”。

“哂笑”在《現代漢語詞典》中釋為“譏笑。”《漢語大詞典》釋為“嘲笑。”如：辛棄疾《洞仙歌·趙晉臣和李能伯韻屬余同和》詞：“看匆匆哂笑，爭出山來。憑誰問、小草何如遠志？”也釋義為“微笑”。如：《西游記》第三七回：“太子再問，行者不答，只是哂笑。”

這里只對“哂”的“譏笑”義項和“哂笑”的“譏笑”義進行對比分析。

對“哂”和“哂笑”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哂”的“譏笑”義項和“哂笑”的“譏笑”義，只有使用時間上的區別，語義是一樣的。“哂”包含另一個義素“笑”的意義，義素“笑”外現后，二者詞義相同。

（三）特殊類

“笑”義素外現類復合詞中還有一類，不是從單音節詞發展成復音節詞，而是從雙音節詞發展成多音節詞的。

【吟吟】【笑吟吟】

“吟吟”在《漢語大詞典》中的一個義項為“笑貌”。如：《水滸傳》第二三回：“王婆吟吟的笑道：‘便是間壁的武大郎的娘子。’”《古代漢語詞典》中無“吟吟”一詞。

“笑吟吟”在《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是“形容微笑的樣子。”在《漢語大詞典》中的釋義為“微笑貌”。如：辛棄疾《踏莎行·庚戌中秋後二夕帶湖篆岡小酌》詞：“夜月樓臺，秋香院宇，笑吟吟地人來去。”

對“吟吟”和“笑吟吟”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吟吟”和“笑吟吟”均表示“笑的樣子”，“吟吟”包含另一個語素“笑”的意義，在宋以后義素“笑”外現后重新組成“笑吟吟”。

【嘻嘻】【笑嘻嘻】

“嘻嘻”在《漢語大詞典》中有兩個義項與“笑”有關聯，義項一為“歡笑貌；喜悅貌”。如：《易·家人》：“婦子嘻嘻，終吝。”孔穎達疏：“嘻嘻，喜笑之貌也。”義項二為“象聲詞。笑聲”。如：《紅樓夢》第二四回：“香菱嘻嘻的笑道：‘我來找我們姑娘，總找不著。’”

“笑嘻嘻”在《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是“形容微笑的樣子。”在《漢語大詞典》中的解釋是“喜笑貌。”如：《紅樓夢》第一一八回：“那寶玉看著書子，笑嘻嘻走進來。”這里只對“嘻嘻”的義項一和“笑嘻嘻”進行對比分析。

對“嘻嘻”和“笑嘻嘻”進行義素分析如下：

“嘻嘻”的義項一和“笑嘻嘻”進行對比，二者詞義完全一致，“嘻嘻”中包含“笑”這一義素。

二、“笑”義素外現復合詞的語法特征

（一）動詞類

1.嬉笑

“嬉”指歡樂，游玩。“嬉笑”是“嬉”中明顯的特征義素“笑”外現而來，“嬉笑”一詞前狀后中，由動詞性語素和動詞性語素組合構成動詞。

2.嘲笑

“嘲”指嘲笑，譏笑。“嘲”的明顯特征是“笑的樣子”，不論具體行為，最終都是為了取笑他人。“嘲笑”是“嘲”中最明顯的特征義素“笑”外現而來。“嘲笑”一詞前狀后中，由動詞性語素和動詞性語素組合構成動詞。

3.嗤笑

“嗤”指譏笑，嘲笑。表“以譏諷他人為樂”這一意思時，大多數情況下能和“嘲”相互替換使用，“嗤笑”同“嘲笑”一般，是“嗤”中的特征義素“笑”外現后得到的。“嗤笑”一詞前狀后中，由動詞性語素和動詞性語素組合構成動詞。

4.哂笑

“哂”指譏笑或微笑。“哂笑”則僅有譏笑義，由此可知，發展到現代漢語，“哂笑”是根據“哂”中比較明顯的特征“譏諷他人時笑的樣子”進行變化的，所以“哂”中特征義素“笑”外現出來形成復合詞“哂笑”，并且只表譏笑義。“哂笑”一詞前狀后中，由動詞性語素和動詞性語素組合構成為一個新的動詞。

（二）形容詞類

1.笑吟吟

“吟吟”指笑貌。“笑吟吟”由“吟吟”中最明顯的特征義素“笑”外現而來，“笑吟吟”一詞前中后補，由動詞性語素和形容詞性語素組合構成形容詞。

2.笑嘻嘻

“嘻嘻”指歡笑貌，喜悅貌。“笑嘻嘻”由“嘻嘻”中最明顯的特征義素“笑”外現而來。“笑嘻嘻”一詞前中后補，由動詞性語素和形容詞性語素組合構成形容詞。

根據以上分析可知，“笑”類義素外現類復合詞都屬特征義素外現，這一類詞最重要的特點就是為了強調突出動詞中明顯的特征，將代表這個特征的義素外現出來，構成新的復合詞。

三、“笑”義素外現類復合詞的語用特征

（一）動詞類

根據上面的語法分析，“笑”的義素外現復合動詞，在義素外現時，“笑”這一義素都是后置在原單音詞的位置。

在現代漢語中，“嬉”“嘲”“嗤”“哂”已很少單獨使用。

經過查詢國家語委語料庫，發現現代漢語中“哂”僅有兩例單獨使用的例子：

（1）待到諸兄妹興趣益高、堪稱群情激憤的時候，他才流露出自嘲兼以嘲人的笑意，哂言之：“不是我說句掃興的話，咱們哥兒幾個都不是什么正經材料兒，無非是耗子扛槍——窩里橫罷了！”

——毛志成《在寂寞中尋求》

（2）北人哂南人“知”“之”不分，“王”“黃”不別，南人笑北人“屋”“烏”同音，“遇”“喻”同讀。

——徐通鏘《歷史語言學》

“嗤”在單獨使用時，多做擬聲詞，例如：

（3）她嗤地一笑，頰上飛起兩朵紅暈：“去你的！”

——徐小斌《海火》

“嘲”在現代漢語中仍可以單獨使用，但多用于規范的書面語言，且“嘲”已不再以單用的形式為主了，而是常常和其他義素一起出現，構成新的形式，例如：

（4）要沒有這一杯酒，李太白能戲嘲楊貴妃、高力士，草出嚇蠻書；他吃那樣多的苦，遭那樣多的罪，還能寫出那樣美的詩歌來？

——劉正成《懷素自敘》

（5）這雖然是自怨自嘲，客觀上也反映了在中國封建社會里的教師，尤其是“童子之師”，即小學教師的政治經濟地位的低下。

——王順興《教育學》

通過檢索語料庫，發現“嬉”在現代漢語中，已不單獨使用，除了和“笑”組合成“嬉笑”使用，還可和其他義素一起出現，構成新的形式，例如：

（6）龔老海因為專管裝藥，在隔壁的屋里干活，也就聽不見絮兒和龍坤的嬉鬧。

——周大新《紫霧》

語料庫中與“嬉”相關的例子，還存在“笑嬉嬉”“嬉嬉”的使用情況，例如：

（7）張廣升臉上不紅不白，笑嬉嬉地說：“瞅我這侄女！”

——李克異《歷史的回聲》

（8）片刻，馬瑞康笑嬉嬉地，瀟灑的從書房里出來。

——熊佛西《鐵花》

（9）可是那臉子拉開來對他嬉嬉地笑了。

——方西《汽車路》

（二）形容詞類

根據上面的語法分析，“笑”的義素外現復合形容詞，在義素外現時，“笑”這一義素都是前置在原單音詞的位置。

經搜索，“吟吟”在現代漢語中無使用情況，只和“笑”結合以“笑吟吟”的形式使用。

“嘻嘻”在現代漢語中單獨使用時，做擬聲詞，表示輕笑的聲音，例如：

（10）我忍不住“嘻嘻”地笑了。

——白樺《我的遙遠的故鄉》

通過查詢《漢語大詞典》，發現“嬉嬉”“笑嬉嬉”與“嘻嘻”“笑嘻嘻”義同，陸德明對這一現象有相應的說明——《經典釋文》卷二：“嘻嘻，張作嬉嬉，陸作喜喜。”規范使用后，《現代漢語詞典》僅收錄了“嘻嘻”和“笑嘻嘻”二詞。

四、結語

以上義素外現類復合詞，除了“吟吟”不再單獨使用外，其他都和“笑”的義素外現后形成的新復合詞共存，或多或少存在于不同語境中，有單獨使用時作為擬聲詞的“嗤”“嘻嘻”，也有多出現在規范書面語中的“嘲”“哂”“歡”。這些義素外現類復合詞出現得較晚，雖然與原單音詞共存，但現代漢語中表示相同的意義時，還是會更多地使用義素外現后的復合詞，這樣選擇是因為原單音詞承擔的詞義比較復雜，為了滿足普通讀者的閱讀需求，在使用時，會選擇詞義更加直觀清晰的義素外現類復合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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