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制創業投資基金稅收優惠適用性分析

姜寶婷

（廈門國有資本資產管理有限公司）

我國的創業投資始于20世紀80年代的科技體制改革，興起于科技產業發展，歷經約40年的發展，逐漸進入規范化發展階段。創業投資在推動實體經濟發展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是新經濟在發展過程中的重要融資渠道。截至2023年8月末，我國存續創業投資基金（以下簡稱創投基金）22 114只，存續規模3.16萬億元。

很多地方政府借助私募基金開展地方招商引資，會制定相應的優惠政策，而各地獎勵、補貼政策不盡相同。在稅收優惠標準上也不相統一，從全國范圍來看，為進一步支持創業投資企業的發展，國家稅務總局針對創投基金出臺了兩類重要的優惠政策，分別為涉及自然人合伙人所得稅核算方式的選擇、合伙人投資額抵免所得稅優惠政策。但由于行業發展和納入規范管理的時間較短，同時我國合伙企業相關的稅收法規還不完善，而創投基金多以合伙企業的形式運營，很多私募基金關鍵業務環節的涉稅處理仍缺乏明確的指引，存在諸多爭議，因此導致在創投基金稅收優惠的適用上，存在諸多不確定性。加之合伙制創投基金相關稅收優惠政策及規定較為繁雜，給基金及其合伙人在政策運用上帶來了較大的挑戰，存在一定的稅收風險。

一、合伙制創投基金個人合伙人稅收優惠及其適用性分析

（一）優惠政策解析

根據《關于創業投資企業個人合伙人所得稅政策問題的通知》（財稅〔2019〕8號）的規定，自2019年1月1日起，合伙制創投基金涉及的股權轉讓所得和股息紅利所得可以選擇按單一投資基金核算（以下簡稱單一核算），也可以選擇按年度所得整體核算（以下簡稱整體核算）。上述兩種核算方式在征稅項目與稅率、應納稅所得額計算方式及虧損結轉、財稅〔2018〕55號稅收優惠應用、備案操作等方面存在差異，主要差異如下：

1.征稅項目及稅率方面

根據財稅〔2019〕8號的規定，在單一核算下，個人合伙人從創投基金取得的股權轉讓所得、股息紅利所得均按照20%計征個人所得稅。在整體核算下，個人合伙人從創投基金取得的所得按照5%～35%的稅率計征個人所得稅，其中對于所得是否包含股息紅利所得存在一定的爭議，這其實是財稅〔2019〕8號與國稅函〔2001〕84號之間的矛盾點。根據財稅〔2019〕8號，整體核算下的所得為年度收入總額扣除成本、費用以及損失后的余額，并未提及年度收入總額是否包含股息紅利所得。而根據國稅函〔2001〕84號，股息紅利所得，不并入基金的收入，而是按“利息、股息、紅利所得”適用20%的稅率。由于國稅函〔2001〕84號并未廢止關于股息紅利所得單獨計稅的規定，因此在整體核算下，更傾向于將股息紅利所得按20%單獨計稅。

2.應納稅所得額計算方式及虧損結轉方面

兩種核算方式下應納稅所得額計算及虧損結轉都存在較大差異，在應用過程中應注意區別。

在單一核算下，單個投資項目的股權轉讓所得按年度股權轉讓收入扣除股權原值及轉讓環節合理費用來計算；有多個投資項目的情況下，各個項目的股權轉讓所得與虧損可以相互抵減后再計稅；但應關注的是管理費、業績激勵、中介費等相關運營成本費用不得在核算時扣除，且年度核算結果虧損的，不能跨年結轉，而股息紅利所得也應單獨核算，不能與股權轉讓收益合并計稅。

在整體核算下，與單一投資基金核算不同的是，計算年度所得時允許扣除成本、費用以及損失，但只有不存在綜合所得的，才能扣除基本減除費用、專項扣除、專項附加扣除以及國務院規定的其他扣除；同時年度核算虧損的，可以跨年結轉。

3.財稅〔2018〕55號稅收優惠的應用

兩種核算方式下均能適用財稅〔2018〕55號，允許在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扣除被轉讓項目（初創科技型企業）對應投資額的70%。不同的是在單一核算下，當期不足抵扣的，不得向以后年度結轉，而在整體核算下，可以向以后年度結轉，且無年限限制。

4.備案規定

基金還應特別關注兩種核算方式的備案相關規定，選擇按單一核算的，應在向政府管理機構部門完成備案的30日內，向主管稅務機關進行核算方式備案，沒有按照規定進行單一核算備案的，將視為按整體核算。并且在滿3年需要更改核算方式的，應向稅務機關重新備案。

（二）適用性分析

1.適用主體

根據財稅〔2019〕8號規定，該稅收優惠適用的主體為創投企業（含基金，下同）的個人合伙人，該創投企業應符合證監會令第105號《私募投資基金監督管理暫行辦法》或者發展改革委等十部門令第39號《創業投資企業管理暫行辦法》的規定。

在實務中，爭議較大的是多層合伙嵌套結構下單一投資基金核算的適用性。按照政策規定，如圖1所示的結構下，底層直投項目轉讓退出時，A合伙企業將股權轉讓收益分配給自然人甲時，自然人甲可以適用單一投資基金核算。而在圖2各種嵌套結構下，當自然人甲收到A合伙企業分配的來自B合伙企業的股權轉讓收益，是否能夠適用單一投資基金核算，政策并未明確。一方面是對于A合伙企業收到的來自B合伙企業的股權轉讓收益，是認定為股權轉讓所得，還是生產經營所得，沒有明確的指引；另一方面，是最底層的合伙企業需要備案為按單一投資核算的創投基金，還是最頂層的合伙企業需要備案為按單一投資核算的創投基金，政策尚無明確解釋。實務中各地方稅務局、各私募基金的處理不盡相同。根據廈門稅務局在12366納稅服務平臺的答復，多層合伙嵌套結構下，不能穿透適用單一投資基金核算。

圖1 適用單一投資基金核算結構

2.單一投資基金核算與年度所得整體核算的選擇

單純從應納稅所得額的角度來看，我們可以計算分析應納稅所得額的臨界值。當應納稅所得額小于30萬元的時候，整體核算的稅率在20%及以下，更為劃算一些。當應納稅所得額為50萬元時，在單一核算下個人所得稅為10萬元（50×20%），在整體核算下個人所得稅為10.95萬元（50×35%-6.55），由此可見，應納稅所得額的臨界值在30萬元到50萬元范圍內。用一元一次方程即可解得臨界值為40.5萬元，即應納稅所得額小于40.5萬元時，年度所得整體核算更優惠，應納稅所得額大于40.5萬元時，單一投資基金核算更優惠。但是根據表1分析來看，由于兩種核算方式下，應納稅所得額的計算方式有所差異，因此無法直接進行比較，臨界值也只能作為參考值。

表1 合伙人投資額抵免所得稅優惠相關文件

從上述適用性分析來看，單一核算方式和整體核算方式各有優劣，但一般由于私募基金的投資額較大，獲收益也較大，容易達到整體核算中35%的最高檔稅率，因此私募投資者會更偏向單一核算，按20%稅率繳納個人所得稅。但是按單一核算，在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基金成本費用均不能扣除，股權轉讓虧損不能跨年結轉，且創投企業70%投資額抵減應納稅所得額不能跨年結轉，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單一核算在稅率上的優勢。由于核算方式一經選定后，3年內不能變更，因此，在實務中很難準確判斷哪種核算方式更有優勢，應結合基金收入和成本費用情況、個人合伙人投資規模、基金所處的階段，充分預估兩種方式下的應納稅所得額，選擇最優的核算方式。

綜合來看，當基金收益高，成本相對較小時，考慮采用單一核算方式，因此當基金所投項目預期回報樂觀時，建議在退出期選擇單一投資基金核算方式；當基金利潤較小、產生虧損較大或者70%的投資額不足抵扣時，考慮采用整體核算方式，因此在退出期當基金所投項目預期回報較為悲觀，個人投資者投資額較小時，或者是處于投資前期的基金，成本相對較高，建議選擇整體核算方式。

二、創投基金合伙人投資額抵免所得稅優惠政策

（一）優惠政策解析

根據相關稅收政策（詳見表1），合伙制創投企業采用股權投資方式投資于未上市的中小高新技術企業，在滿足一定條件下，其法人合伙人可按照投資額的70%抵減該法人合伙人從該創投基金分得的應納稅所得額。類似地，合伙制創投企業采用股權投資方式直接投資于初創科技型企業，在滿足一定條件下，其法人合伙人和自然人合伙人均可以按照投資額的70%抵扣其從合伙制創投基金分得的所得。如果當年不足抵扣的，上述兩個優惠政策均規定可以結轉到以后年度抵扣。

（二）適用性分析

由于政策在不斷更新，上述兩個優惠政策涉及的政策文件較多，同時由于涉及合伙人、基金、投資項目等多個主體，相關要求較為繁雜，在執行中應特別關注兩個政策的異同之處。兩個政策在對基金結構、基金投資比例上的特殊要求基本相同，但在對投資期限的要求、對合伙制創投企業的要求以及對被投資企業的要求等方面存在一些差異。

1.兩個政策間相同的特殊要求

從對基金結構的要求來看，由于政策要求的是合伙制創投企業采取股權投資方式直接投資于中小高新技術企業或初創科技型企業，其符合條件的合伙人可以享受相應的優惠，即要求應稅主體只能投資一層合伙企業，這一點各地稅務局在執行上意見都比較統一，多層嵌套合伙企業的合伙人被排除在優惠政策之外。

從合伙制創業投資企業的認定要求來看，如果創投基金是通過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備案的，根據證監會發布的《私募基金監管問答——關于享受稅收政策的創業投資基金標準及申請流程》第四條，創業投資基金對單個企業的投資金額不超過該創業投資基金總資產的20%，此規定將單一項目投資基金排除在上述兩個優惠政策之外。雖然問答針對的是財稅〔2018〕55號，但具體問題涉及的是根據《私募投資基金監督管理暫行辦法》認定的創業投資企業應滿足的條件，筆者認為如果要適用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5]81號稅收優惠，且享受優惠的基金是通過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備案，就同樣適用這一點。

2.兩個政策間的重要區別

（1）對投資期限的要求

如果投資的是未上市的中小高新技術企業，應滿足兩個“2年”的要求，即應滿足創投企業投資于中小高新技術企業滿2年，同時還應滿足法人合伙人對該創投企業的實繳出資滿2年。而如果投資的是初創科技型企業，僅需滿足單個“2年”的要求，即滿足創投企業投資于初創科技型企業滿2年。

（2）對合伙制創投企業的要求

在合伙制創投企業的認定上，兩個優惠在文件要求上有一些差別，但在實務中，都要求按照《創業投資企業管理暫行辦法》或《私募投資基金監督管理暫行辦法》進行創投基金備案。但應關注的是如果投資的是初創科技型企業，還應符合創投企業不是被投資的初創科技型企業的發起人，同時應滿足在投資后2年內，創投企業及其關聯方對初創科技型企業的持股比例合計低于50%，而如果投資的是未上市的中小高新技術企業，沒有相關股權比例的限制。

（3）對被投資企業的要求

在被投資企業的認定上，中小高新技術企業應是按照相關規定取得高新技術企業資格認證的企業，而初創科技型企業則不需要資格認定，范圍相對寬泛一些。

同時，在對被投資企業職工人數及學歷、資產總額、年收入的要求上，二者都存在差異，在實際執行中應注意區分。除此之外，政策還對初創科技型企業的成立時間、投資時及投資后兩年未上市、研發費用總額占成本費用比例作出要求。

三、結語

現行稅收法規體系中，在全國范圍內，針對合伙制創投基金的稅收優惠主要是上述個人合伙人稅收優惠及合伙人投資額抵免所得稅優惠，優惠政策少且條件較為繁雜，總體優惠力度較小。受制于合伙企業稅收政策尚未形成系統性的稅收指引，很多關鍵環節稅收處理存在爭議，在上述兩類稅收優惠的應用上，存在諸多爭議，加之兩類優惠適用要求較多較細，在政策的準確把握上存在一定難度，基金及其合伙人存在一定的稅收政策風險。在實際運用過程中，建議合伙人與稅務機關保持良好溝通，更好地規避稅收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