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遙
西紅柿快紅的那幾天,每次視頻我媽都會催促:“你們啥時候來摘啊?”這讓我頗有壓力。去年夏天西紅柿成熟時,那是本市最熱的幾天,我給爸媽報了旅游團出去避暑,他們放不下西紅柿,讓我們火速去摘。我沒駕照,會開車的家屬那幾天又忙,等去的時候,西紅柿全爛了……為此我內疚了很久,決定考駕照,為的是將來自己開車,說走就走,在西紅柿們遭遇不測的時候,第一時間趕去搶救。
這回家屬爽快地帶我去摘了。今年西紅柿大部分有傷痕,有的是鳥啄的,有的是淋了雨裂了的,要趕在變色前趕緊吃掉或送人。
我媽說:“這些西紅柿今年就不送你舅家了,你舅媽那人講究,她會嫌棄這些西紅柿賣相不好的……”我猜大約不全是賣相的問題。我媽和舅媽有段時間好得像親姐妹一般,后來舅媽的娘家拆遷得了好幾套房子,她就勸我媽也買房,我媽頗不以為然。后來房地產市場起起落落,我媽都不為所動,這種自洽卻成了對舅媽的“冒犯”。我媽喜歡“我過啥樣的生活我就美化啥樣的生活”,而舅媽則是“我過啥樣的生活我就鄙視別樣的生活”,于是,兩個人逐漸話不投機、漸行漸遠……
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產生求全之毀、不虞之隙。那幾年,我和學姐兼同事劉姐關系很好,下班一起散步,聊得意猶未盡,坐在環城公園里促膝長談到深夜……后來我倆倒也還客氣地交往著,但絕不會親密到將對方引為知己,不介意吐露自己的隱秘了,就像我媽和舅媽再也不會親密到分享瓜果,不介意它們是歪瓜裂棗那樣了。
我和劉姐友情的裂隙從何時開始的呢?大約是在我辭職去創業后,她無意中說我“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時候。我當時大為吃驚,原來她竟把我努力掙脫的那種生活叫“一手好牌”?我對她的價值觀有了看法,也懷疑她從未真正與我共情過。
不過,我和劉姐友誼的小船并未傾覆,反而在最近有驚無險地抵達了新境界。如今,她時常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我,轉發我們公司的每篇公號文,給我推薦客戶,幫我策劃文案……她依舊是那個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瘋狂給別人撐傘的好姐妹。我今年去給她送西紅柿,兩人再次深夜長談。她說,從前她舍不得我離開,但現在她從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我媽雖然說過不給舅媽送西紅柿了,但后來還是裝了一箱,并在院子里挖了兩棵繡球花,讓我“順路”帶給她,還說:“她不稀罕西紅柿,但喜歡繡球花。”看到這些長得疙疙瘩瘩卻也紅彤彤的西紅柿,我想起了一句歌詞,“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看來我媽還是放不下她的老姐妹,其實她和舅媽現在都在對方那里放著一把自己家的鑰匙。
好吧朋友,別擔心,真正的感情是富有生命力的,就像歌里唱的,“我們要互相虧欠,我們要藕斷絲連”。會有人去搶救西紅柿,也會有人主動伸出橄欖枝,“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