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慧
(上海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100)
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重要問題,我國一直將收入分配改革視作重點關注領域。數字化時代,數據的價值不斷顯化在人類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愈發關系著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個人發展的現實需求、國家發展的戰略布局以及世界發展的命運指向。對數據要素被納入分配制度的價值向度探析,是在數字經濟背景下對數字技術發展的價值審度和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變革的新闡釋,更是從生產關系層面,對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質量發展所遵循的價值邏輯的厘清。在數字經濟時代,推動數據要素融入收入分配制度,需要把數據要素的發力方式與三次收入分配體系相結合,在數字經濟發展階段持續推動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促進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實現國家富強并切實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數字化時代,數據以生產要素的身份進場,不止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數字石油”,更成為我國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核心生產力。在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中,將數據作為與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處于同等地位的五大生產要素之一,并明確了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的任務[1]。這說明數據要素被納入基礎性分配制度,是順應歷史發展潮流、符合現實發展狀況的必然舉措,具有鮮明的時代背景。
從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的角度來講,與社會經濟發展相匹配的收入分配制度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以數據為核心生產要素的新發展階段要求我國適時對社會利益分配關系進行與之相協調的調整與變革。但收入分配調節并不能脫離經濟社會發展現狀、僅著眼于居民的實際收入可得而進行調節,而是要立足于更廣闊的全局視野和更深層次的戰略思維,依據我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所處階段以及面臨的主要社會矛盾,來處理好收入分配問題。
在農業經濟時代,土地和勞動力成為社會的關鍵生產要素;在工業經濟時代,資本與技術轉換為社會的重要生產要素;到了數字經濟時代,數據則一躍為社會生產的核心要素。隨著5G 技術的普遍應用,5G 技術所具備的高速度、大容量、低延時等特點將引發萬物皆終端、萬物皆媒介的變革,形成一個完全移動、互聯的數據化社會,數據成為一種關鍵性生產要素甚至是基礎性戰略資源。我國構建經濟高質量發展格局也因此面臨著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治理數智化和數據價值化等數字化轉型快速發展的大背景。在數據要素成為我國經濟建設核心驅動力的背景下,將數據要素納入我國分配制度,是指向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構建新發展格局為目標的分配方式的科學變革。
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全球化已經成為了一種敘事方式,它將世界范圍內的商品、技術、信息、服務、貨幣、人員、資金、管理經驗等生產要素描述為一種相依相存的關系,進而延伸至經濟、政治、文化之間的世界范圍內的相互依存關系。在數字技術極大改變了人類交流方式的前提下,全球化如今已進入了一個全新階段,即數字全球化的時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數據指向也因此發展為大數據戰略,即以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以及人工智能等信息、智能技術為標志的萬物互聯時代,并以此去推動社會共同體走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數據化發展道路。但與此同時,個體與個體、地區與地區、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數字鴻溝以及隨之產生的數字貧困在數字化實踐中被無形放大,為全社會人們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帶來巨大阻力。風險的全球化已經超出了民族國家的界限,需要全球所有人來共同面對。
數字化發展為我國生產技術帶來變革,為了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要求,我國適時對分配方式進行了調整,將數據要素納入我國基礎性分配制度,并強調數據可按照貢獻參與分配。這一關鍵舉措是在我國堅守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人民中心立場、助推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價值關懷、加快建成經濟高質量發展格局的時代使命以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國擔當等多重價值向度指引下實施的。
在數字經濟時代,以數據要素為主導的生產方式極大影響著社會財富創造的數量與質量,而生產方式決定分配形式,這也就意味著數據要素擁有者能夠在納入了數據要素的基礎性分配制度下通過數據要素市場的合理配置獲取更多的實際可得。這有深刻的唯物史觀基礎:我國基礎性分配制度牢牢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其中“按勞分配”展現的宗旨與我國社會主義本質相吻合,即消滅剝削,實現共同富裕,更好地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多種分配方式并存”體現了我國在數字化時代順應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勢態,更重要的是尊重了我國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迫切愿望。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基礎上,收入分配的具體制度設計要凸顯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宗旨,也必須滿足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這一特定生產目的,更直接的是要協調我國新發展階段下人們的具體利益關系。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我國鮮明地提出“堅持多勞多得,著力保護勞動所得,增加勞動者特別是一線勞動者勞動報酬,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2],并提出將“數據”納入能夠參與分配的生產要素中去,賦予了數據作為生產資源的全新時代內涵。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上提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共享發展”即“讓廣大人民群眾共享改革發展成果,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社會主義優越性的集中體現,是我們黨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根本宗旨的重要體現”[3]199。從黨的十八大報告到黨的二十大報告都對收入分配問題作了具體論述,黨中央根據我國民生問題面臨的主要矛盾,從分配制度改革層面作了重要部署,特別是黨的二十大報告將收入分配制度的完善放在了增進民生福祉的首位,并著重強調要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因為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必須建立在社會富裕的基礎上,我國要在高質量發展階段推進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必須以數據要素為依托,做大共同富裕的“蛋糕”。明確數據作為一種生產要素可按照貢獻參與分配,是我國根據生產方式在數字經濟時代的變革而對分配方式進行的深層調整,也是我國做大共同富裕“蛋糕”、增加人民分配收益、增進人民福祉的必由之路,體現了我國在數字化時代推進共同富裕的過程中,牢牢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意蘊。
科學技術作為第一生產力,有力地推動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生產要素配置效率的提高。當下的數字化時代依托數字技術平臺的建立,結合數字生產的特性,通過數字信息的交互方式,保障人們在數字世界中進行生產和生活,促進人在物質以及精神層面上的完善,不斷提升人發展的自由及全面性。它正朝著馬克思的“真正的共同體”,即能夠實現每個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社會共同體不斷靠近。但由于資源分布不均,不同地區的人們在需要的滿足程度上存在差距,使個體的自由全面發展道路面臨數字鴻溝這一阻礙。數字鴻溝是指不同的人在互聯網接入機會和使用程度上的差異性而導致的數字不平等現象[4]。它的出現有一定的主觀因素,包括人的學習意愿、認知結構、創造能力等差異,但更主要的是客觀因素的影響,表現為地區之間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能力以及資源分配上的差異。數字鴻溝是人與人之間發展機會的不均等,而人的數字化發展機會不均等產生的最直接結果就是數字紅利分配的不平等,最終將導致社會兩極分化,并反過來擴大數字鴻溝。這是在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由于技術普及差異引發的資源分配不平等。進一步透視數字鴻溝現象,它作為人在數字化發展中產生的一種異化,與人數字化發展的本質也即自由而全面的發展相違背。
而讓數據要素參與分配,能夠完善優化社會總生產的循環過程,不斷地從數量以及質量上豐富社會生產的內容,最大程度滿足人們多層次的發展需要,極大地豐富以及拓展人們數字化生存需求的路徑。讓數據要素與三次分配體系的特點緊密結合,利用數字化技術的進步特別是互聯網的提速降費以及智能移動設備的普及,直接為物理空間或者資源空間兩種意義上的偏遠地區打通信息通道,使更廣泛的人群獲得更多被滿足需要的機會,擴大滿足人們數字化發展需要的范圍,促使城際和城鄉之間的資源差距得到進一步彌合,為實現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以及社會整體素質的提升提供更多的可能性。我國將數據要素納入分配制度,體現了我國在朝著共產主義社會最高理想不斷邁進的過程中,消滅數字鴻溝和數字貧困、推動實現數字化時代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并最終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決心。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破除制約經濟循環的制度障礙,推動生產要素循環流轉和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環節有機銜接。”[5]分配環節是社會經濟循環中的重要一環,更是連接生產和消費環節的紐帶,數據要素被納入收入分配制度對社會經濟運行全過程都有著重要意義。具體來說,首先在社會的生產過程,離不開勞動、技術、資本、土地、管理和數據等生產要素,數據要素被納入分配環節能夠降低社會生產的信息流成本,從而提高市場供需匹配的效率,最終帶動勞動力、土地、資本、知識、技術、管理等傳統生產要素的實時共享與合作,形成多元集約集成、協同管理以及高效利用的良性“生態循環”;其次在社會的分配過程,生產要素擁有者在社會生產中貢獻其所擁有的生產要素,市場扮演“規則制定者”的角色評估其價值,并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使生產要素擁有者獲得分配收入。數據要素能夠幫助市場反映識別要素的投入產出量,以此量化評價要素的貢獻度,推動更公平合理的收入分配格局形成,從而最大程度激發勞動者的積極性與主動性;再次在社會的流通過程,數據要素被納入分配環節能夠幫助供需雙方實現精準匹配,提高供需雙方的契合度,進一步釋放市場的消費潛力并增加生產主體的積極性,助推新發展格局的構建,刺激我國數字經濟實現持續而高質量的發展;最后在社會的消費過程,數據要素被納入分配體系能夠助力市場生產主體找準消費需求的風向,推動市場的消費品往個性化、優質化方向不斷優化,最終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
共同富裕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目標,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動力。在推動我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的使命指引下,收入分配制度作為促進我國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手段,與時俱進地將數據要素納入收入分配過程能夠持續為構建新發展格局提供新動能,提升新發展階段下我國經濟發展的質量和效率。數據借助云計算、人工智能以及物聯網等數字化技術,能夠幫助市場各主體在生產的各個環節實現降低成本、提高質量、增加效率等經濟價值,并且數據要素與其他傳統生產要素的結合能夠打破由于傳統生產要素的有限供給對我國經濟發展造成的制約,進一步降低數字生產主體的生產經營成本并持續推動科技創新。恩格斯曾提出:“分配方式本質上畢竟要取決于有多少產品可供分配,而這當是隨著生產和社會組織的進步而改變,從而分配方式也應當改變。”[6]691因此,數據要素被納入基礎性分配制度符合我國經濟多種所有制的要求,反過來也有利于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我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
一方面,數字技術的廣泛運用從廣度及深度上強化了不同主體間的信息交流,信息全球化得到了普遍加強,各國各地區在共商共建中不斷凝結為信息互成的利益共同體。但另一方面,數字技術的廣滲透性也為各主體國家和地區帶來隱私安全、網絡民主、主權獨立上的風險挑戰,這些風險挑戰放大了人們對全球化進程的猶疑與非議、抱怨和指斥。特別是當今個別西方發達國家利用在某些數字技術上取得的優勢地位,將“技術霸權”推廣成為“政治”“經濟”“文化”霸權,進而向全世界推行數字帝國主義,使另一些數字技術欠發達的國家面臨更深層次的剝削。占據數字技術發展優勢地位的國家與其他弱勢國家在全球化進程中產生了數字鴻溝,這種數字鴻溝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深入將被拉大為更廣范圍的發展鴻溝。數字鴻溝是數字時代生成的“副產品”,從本質上來說是人數字化發展機會的不平等。數字鴻溝必然帶來數字貧困的出現,數字貧困是指某一區域內的人在數字信息供給能力、數字信息獲取能力、數字信息應用能力上均處于缺乏的狀態[7]。聯合國副秘書長劉振民提出:“持續存在的數字鴻溝是國際社會面臨的最緊迫的挑戰。即便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前,世界上還有約36 億人——將近世界人口的一半,依然無法接入互聯網,他們主要生活在發展中國家。全球數字鴻溝是一種新的全球性不平等現象,彌合這一鴻溝是當務之急。”[8]在人類命運共同體指向下的全球大數據戰略,要求國家社會不只從生產力發展更要從生產關系發展上增加對公共利益的關注,以全球化視野引導人類在數字化發展過程中的社會關系達到新的平衡,構建數字命運共同體的指向要求也因此在社會收入分配層面格外突出。我國將數據要素納入基礎性分配制度正是以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參與構建全球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積極舉措。
我國在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過程中,已經建立了相對完整的初次分配制度以及再分配制度,第三次分配制度也有了一定的發展。黨的黨的二十大提出了有關分配格局的最新論述,并正式在二十大報告中強調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9]47。事實上,早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我國便將數據要素納入了分配序列,對“建立健全由市場評價貢獻、貢獻決定報酬的機制”任務進行了戰略性部署。為了讓數據要素更好地融入收入分配體系,要根據三次分配體系的不同特點,結合數據要素在新時代助力經濟發展的獨特優勢,配合已有的制度基礎建設更科學的收入分配體系。
初次分配致力于提高生產效率、鼓勵公平競爭,這兩個目標之間存在關聯性,即實現分配正義的物質基礎和前提條件是使社會資源包括數據要素得到最優配置,提高生產效率以使社會財富得到最大提升。也就是說,一方面社會主義的本質是共同富裕,消除不平等。不合理、不公正的收入分配差距是現代社會、工業社會的“毒瘤”,是促使收入分配體系不斷擴張的源頭,也是收入分配體系致力于解決的難題。但另一方面,社會主義不是“平均”的社會主義也不是“貧窮”的社會主義,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追求的共同富裕不是“平均主義”,允許合理的收入分配差距存在。在高質量發展階段要建立公平高效的數據要素初次分配制度,最關鍵的在于確認分配主體也即數據要素產權歸屬問題,這關系到整個分配制度的公平和效率問題。
第一,推進數據要素主體登記制度的建設與完善。源于數據要素本身具備的主體多元性,只有明確了數據要素的產權歸屬,才能充分調動數據要素市場各主體的積極性。數據要素的主體多元性是指,數據要素市場中數據攜帶的每一條信息都來自于不同主體,而每一個不同的企業或者數據收集者在數據集的基礎上又會根據自己的需求對所得數據要素資源進行一定的加工。這種主體多元性能夠讓數據市場充分匯集生產要素,進而使得數據要素作為一個整體產生集合性價值。但這也使數據來源者、數據加工者或使用者之間出現了復雜的經濟交往關系。所以在把數據要素納入初次分配的制度建設中,明確分配主體是首要任務。確認分配主體牽涉到“向誰分”的問題,因此,要以立法手段解決數據要素的歸屬權處置問題。數據要素的價值實現既離不開數據交易主體的數字勞動,更離不開數據生產主體的數據行為,數據要素的價值分配關系應當體現這一生產關系。在數據確權中,既不能忽略生產主體的貢獻又不能忽略交易主體的貢獻。首先,體現在制度設計層面,要推進數據要素主體登記制度的建設,使數據要素的生產主體和交易主體在進入數據要素市場前落實好登記和備案等管理制度,讓數據要素市場進一步為各主體在后續的經濟活動中跟蹤市場內部的相關產業狀況、弄清參與主體的追責問責問題、掌握數據要素實時的存量、增量和交易量提供查詢和統計依據;其次,落實到具體措施層面,推動數據要素市場合規準入平臺的構建,緊緊圍繞主體登記這一制度核心,借助主體承諾制度作為平臺搭建的先決前提,利用區塊鏈上鏈存證的數據準入公證審查機制為平臺建設提供保障,給數據要素的市場交易提供“原始數據出生證明”以及“數據知情同意授權書”等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保障數據要素各主體在初次分配中的合理權利。
第二,完善數據要素資產定價和價值分配的市場化激勵機制。數據要素的初次分配強調“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原則,意味著數據要素市場的合理化配置至關重要。首先,這強調數據要素市場發揮其定價功能,即數據要素要遵循價格形成的市場化原則,而不是讓政府或者交易機構等第三方主體主導數據資產的定價。在數據資產主體具體產權歸屬確定的前提下,利用市場清晰界定數據要素的用途及用量,圍繞參與社會生產中釋放的數據要素的質量、安全合規風險以及市場評價等多方面的價值信號,借助區塊鏈共識算法等方法,讓數據要素市場主體在良性競爭和博弈中達成價格共識;其次,企業要在數據要素價值生成鏈上發揮重要作用。企業作為數據要素市場中價值創造的關鍵主體,其數據要素的投入與產出是初次分配的核心環節。企業應該采取多種獎勵機制,比如一次性獎勵和中長期獎勵結合,針對數據要素化過程中對數據進行采集、存儲、清洗、分析等的主要價值貢獻者和勞動者,利用利潤或項目提成、特殊津貼、一次性獎勵、員工持股計劃、數據技術入股等具體方式[10],來提升他們在初次分配中的收入水平。
再分配的出現,很大程度是因為在商品經濟環境中,“等價交換”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等價交換”,盡管數據要素參與進初次分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使國民收入分配按照經濟貢獻進行,但這個交換過程實際上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導致在初次分配中各種生產要素包括數據的分配份額并非嚴格按照經濟貢獻大小確定的。除此之外,由于數字化時代高速的技術迭代,導致社會成員之間更容易產生數字發展鴻溝。而在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階段下推動共同富裕,最主要的目標便是最大程度降低全社會成員收入分配的不均衡水平,所以政府需要在初次分配后利用稅收、財政政策和轉移支付等措施對數據要素市場參與主體的利益收入進行第二次分配,這就是數據要素收益的再分配,這一再分配要在政府主導下進行。
第一,政府要建立直接面向數據要素市場的政府財政稅收制度及財政預算支出項目。首先,稅收制度是我國調節收入分配差距的重要手段,同時也是重要的再分配政策工具。針對數據要素流通過程中收益分配主要集中在產業鏈末端的狀況,政府應考慮增設面向數據交易流動環節的直接稅制度。直接征收數據要素交易流轉稅以及數據要素交易收益所得稅,不只能夠增加政府財政收入,更重要的是可以對參與數據要素流轉中間環節的中小企業進行轉移支付,改善由于數據要素生產鏈過長但稅收制度未能覆蓋而導致的分配不公平現象。其次,政府可以通過設立專門針對數據要素市場基礎平臺建設的支出項目,來為數據要素市場的合理化配置提供基礎性公共服務平臺。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邁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后,開展適應數字經濟發展需求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能夠在提高社會生產力的同時將數字生產中的剩余價值向全社會進行分配[11]。最后,還可以增設直接面向數據要素產業發展的財政補貼政策,加大對數據要素市場各參與主體的轉移支付力度。我國正處于構建社會主義數據要素市場的初級階段,數據要素市場的培育是最具深遠意義的基礎性措施,政府部門可以制定面向數據要素產業鏈參與主體的稅收優惠政策或新型專項財政補貼制度,推動數據要素產業補鏈、強鏈[12]。
第二,建立針對數據要素市場違法違規行為的行政處罰制度。在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上,制度建設和治理能力的發展問題被擺到了更加突出的位置,強調要推動我國現代化制度的成熟定型。數據要素市場面臨著數據來源多元且復雜而導致的數據權利主體難判定、數據生產加工環節過程的合規情況不透明、數據要素的使用流向難以管控等多重問題和阻礙。政府層面要建立健全覆蓋數據要素產業鏈全程的行政處罰制度,針對數據的收集、生產、交易及使用行為進行公開透明的監管和管控,讓數字生產的事前、事中及事后都能夠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充分發揮再分配在保障社會公平、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方面的特有優勢[13]。
第三次分配強調“以人為本”,它倡導在人與人之間建立更軟性的資源連接方式,不僅僅局限在物資分配領域,更看重其在道德與精神層面的功能。從這個層面講,數據要素本身具備的潛在非排他性、共享性與第三次分配能夠很好地契合。數據要素的潛在非排他性是指在市場競爭中,數據資源的持有者為了獨享自己的數字勞動成果,往往會使用專門的技術手段來控制手中擁有的數據要素,這反映了數據要素的部分排他性。但是,一旦數據持有者主動放棄控制或控制數據的手段被攻破,數據就完全具有非排他性[14]。共享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并且在數字命運共同體的最終指向下,數據要素被要求具備足夠的流動共享性才能促進數據要素市場的合理化建構。第三次分配在我國很大程度仍舊源于道德向善的自發行為,“共同富裕雖強調人人享有,但絕不是靠政府大包大攬,更不允許出現‘養懶漢’‘等靠要’等現象,共同富裕必須依靠全體人民共同奮斗”[15]。全社會實現共同富裕的圖景絕不是所有人“不事生產”“坐吃山空”,單純依靠政府是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數據要素參與第三次分配需要政府部門、市場主體和公益機構三方的力量協同發力才能更好地落實。
第一,科技向善,同時也需要在全社會營造良好氛圍。在政府部門提供的公平高效及健全的數據要素市場基礎設施平臺及服務之上,鼓勵并引導數據要素市場主體特別是數字企業主動承擔社會責任。比如,將數字要素融入救災扶貧、基層醫療衛生等社會公益事業,同樣能塑造科技向善的社會風氣,甚至可能推動更多社會公益機構的出現,促使更多的社會主體享受到數字經濟社會的福利并進一步參與到奉獻社會的行動;再比如,可以激勵騰訊、京東、淘寶等大型數字企業推進科技向善項目,主動在平臺內制定人工智能的倫理標準,努力弱化其數字產品在公序良俗以及社會公平等方面可能會產生的一些負面沖擊,放大企業的數字服務在社會的普惠性。
第二,推動公共數據開放,建立面向特定市場主體的公共數據授權運營和收益分配制度。開放公共數據的“原始性、可機器讀取、可供社會化利用、非歧視性”已成為共識和基本要求,同時需要向社會主體進行無差別開放[12]。“公共數據被認為歸國家或全民所有,管理、開放等職責由政府或其他公共機構代為行使。由于其公共性,除去個人敏感信息、企業商業秘密、國家秘密之外,公共數據向社會開放可以使其擁有的高價值回饋社會”[14]。這首先要求政府部門提供一定的財政支持,為數據要素進入市場前的標準化處理、質量控制以及安全運維給予長期穩定的資金支持,以此降低一部分數據持有主體的數據開放成本及合規風險。其次,設立公共數據授權運營機制和收益分配制度,在設立合理的收費標準下,規定被授權的數字部門及數字運營機構各負權責,確保公共數據的合理處置方式并適當規避安全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