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磊 任榮榮 應曉妮 梁城城
隨著我國“人口紅利”消失、環境和資源約束加大,提高全要素生產率(TFP)已成為突破要素投入瓶頸、促進經濟長期高質量增長的必然路徑。當前,與世界平均水平和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全要素生產率具有較大提升空間,但面對復雜嚴峻的國際國內形勢,經濟承受較大下行壓力,客觀上要求及時打通梗阻,找準突破口,釋放新空間,推動全要素生產率增速提升,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提供有力支撐。
一、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有壓力也有空間
(一)從縱向比較來看,經濟增速換擋階段往往伴隨全要素生產率增速下行
一方面,發達國家從經濟高增速下臺階后,普遍伴隨全要素生產率增速的明顯下降。根據賓州大學數據庫(PWT10.0),美國在經濟增速較快的1955—1968年,TFP年均增速為1.25%,之后的1969—2019年TFP增速降至0.54%,增速下降54.6%;日本在經濟增速較快的1959—1970年,TFP年均增速為3.98%,之后的1971—2019年TFP增速降至0.51%,增速下降87.2%;韓國在經濟增速較快的1969—1991年,TFP年均增速為2.53%,之后的1992—2019年TFP增速降至1.28%,增速下降49.5%。另一方面,從拉美國家“中等收入陷阱”現象及其成因看,隨著一國經濟發展達到上中等水平,要素投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下降是普遍現象,與其他國家相比,拉美諸多經濟體在勞動和資本投入方面并無明顯遜色之處,其經濟陷入長期停滯的主要原因是全要素生產率下降。
(二)從橫向比較來看,我國全要素生產率仍有較大提升空間
一是當前我國全要素生產率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與發達國家之間仍有較大差距。根據PWT數據,2019年,我國全要素生產率為118個樣本經濟體平均值的69.9%,相當于美國的44.2%、法國的49.8%、英國的57.6%、日本的69.7%、韓國的73.2%。二是對比相似發展階段,我國當前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低于可比國家。按照購買力平價換算的人均GDP水平,我國2012—2019年的發展階段大致相當于法國1961—1966年、日本1968—1972年、韓國1987—1991年,上述相似發展階段,我國全要素生產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僅為法國的21.7%、日本的35.4%、韓國的42.7%。
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需抓住關鍵矛盾
圍繞影響全要素生產率的主要因素:人力資本、技術創新、制度環境,結合實際,突出問題導向,亟需破解三方面難題。
(一)人力資本提升與人口增速下滑賽跑
在我國勞動年齡人口負增長疊加老齡化情況下,提高勞動供給質量、提升人力資本尤為迫切,但現實中受到多方面掣肘:一是勞動力市場供需脫節。勞動人口技能與產業變革需求脫節,新生代就業預期與勞動崗位條件脫節,職業教育培訓與職業上升通道沒有打通。二是勞動力流動性下降。地理上,勞動力遷徙比例下降、距離縮短,外出工作農民工占全部農民工的比例從2010年的63.3%下降至2022年的58.1%,勞動力轉移的行業效應和區域效應減弱;社會上,階層流動性減弱,城鄉教育差距拉大,教育投資回報下降,2020年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全球社會流動性排名中,中國在83個國家中僅名列第45位。三是勞動參與率下降。我國人口總撫養比自2011年以來一直處于上升通道,2022年總撫養比達到46.6%,其中老年撫養比達到21.8%,勞動人口“兩頭承壓”“一老一小”問題疊加嬰幼兒照護配套服務滯后,導致部分勞動力減少、中斷或停止工作,近十年我國勞動參與率下降近2個百分點。
(二)技術“卡脖子”難題與“鮑莫爾”效應并存
中美博弈背景下,科技競爭、產業競爭呈現新特點,需要新舉措,但實踐中還存在較強的路徑依賴。一方面,我國創新資源配置還不適應原創技術創新的內在需求。與創新活動適配度較高的創業投資、股權投資等直接融資水平不足;知識產權保護、創新成果轉化及利益分配機制激勵不足;跨區域技術梯度轉移與合作成效不明顯。另一方面,“鮑莫爾”效應制約勞動生產率提升。近年我國制造業就業比重持續降低,農民工中在制造業就業的占比從2008年的37.2%降至2022年的27.4%。勞動力較快從生產率較高的工業部門向生產率較低的服務業等部門轉移,即“鮑莫爾”效應,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行業結構效應逐漸降低。
(三)要素自由流動和市場化高效配置的堵點突出
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展與世界形勢深刻變化,我國后發優勢減弱,超大規模市場新優勢還面臨諸多梗阻:從要素流動看,城鄉間、區域間、不同城市圈層間要素流動仍存在較強壁壘,產業梯度轉移和結構重組機制不暢;從制度成本看,各地各部門法規、政策、標準協同性不足,制約了整體經濟運行效率的提升;從競爭中性原則看,不同所有制企業在要素獲取、準入許可、經營運行、政府采購和招投標等方面待遇存在較明顯差距,民營、外資企業觀望情緒較重,近年民間投資占固定資產投資的比重持續下降,從2015年最高點65.4%下降到2022年的54.2%。
三、對策建議
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既要著力提升人力資本、推動技術進步、促進體制改革,也要不斷引入新變量,發揮新優勢,開辟有利于發揮我國制度優勢和大國條件的有效路徑。
(一)打好人力資本“賦能+減負”組合拳
一是做好教育賦能。深入實施知識更新工程和技能提升行動,持續推動政校企研合作建立產業生態全鏈條職業教育、培訓、就業平臺,破解勞動力供需匹配結構性難題;借鑒德國、日本經驗,建立高水準職業大學,創建頂級應用技術大學,打通中職教育到高等教育通道。二是發揮人力資本集聚效應。暢通勞動力轉移通道,完善有關戶籍制度、公共服務、用人制度、檔案服務、跨地醫療結算、養老保險轉移接續等配套政策;提高都市圈、城市群集聚勞動人口,接納落戶家庭能力,推廣城市落戶資格互認,開展保障性住房資格互認。三是減輕勞動人口負擔。加大“托老托幼”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供給,完善生育假、育兒津貼、彈性工作制等措施,切實降低家庭育兒成本,開發老年人力資本,提高勞動參與率。
(二)推動核心技術攻關與傳統產業升級同步走
一是多措并舉激勵原始創新。發揮新型舉國體制開展核心技術攻關,加強企業的創新主體地位,綜合運用財稅優惠、制訂行業標準、政府引導基金等政策工具,引導企業加大對關鍵核心技術、行業共性技術的研發投入,加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二是促進要素資源向高效率部門集聚。加大對企業技改支持,進一步加大有關信貸、專項資金投入力度,提高制造業的競爭力、吸引力;大力推動生產性服務業發展,彌補我國服務業結構性短板,提高服務業整體效益;繼續推動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推動城市資本下鄉和農業工業化發展,促進一二三產融合,提升農業經濟價值。
(三)發揮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新優勢
一是面向全國統一大市場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發揮我國超大規模市場生產要素、物流、信息、供需端等各種軟硬件條件優勢,推動從“大市場”到“強市場”建設,著力營造公平競爭環境,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二是激發市場主體投資活力。深化投融資領域改革,進一步完善多層次資本市場基礎制度建設,提高直接融資比重,強化中小民營企業金融服務供給,促進普惠小微貸款“量增面擴”;健全依法依規自主決策的企業投資管理體系,完善企業投資管理負面清單、權力清單、責任清單制度。三是堅持競爭中性原則,深入推動市場化改革,進一步破除隱形門檻,從要素獲取、市場準入、經營運營、政府采購與招標等方面構建競爭中性規則體系,開展社會主義競爭中性政策試點示范。
(四)釋放數字經濟新紅利
一是激發數據要素潛能。健全數據要素市場化機制,完善數據要素市場規則,培育市場主體,探索建立多樣化數據開發利用機制;提升數字經濟治理水平,以數據流促進生產、分配、流通、消費各個環節高效貫通,推動數據技術產品、應用范式、商業模式和體制機制協同創新,利用數據資源推動研發、生產、流通、服務、消費全價值鏈協同。二是發揮數字化賦能作用。推動數字技術賦能產業轉型升級,拓展生產可能性邊界,對沖勞動力成本上升,提高生產效率和企業的盈利水平,形成新增長點和增長極。三是降低算力成本。發揮我國新型基礎設施和“東數西算”工程建設優勢,推動數據中心、云計算、邊緣計算與新能源供給消納體系建設結合,形成有國際競爭力的高效率、低成本算力供給體系,在全球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中占據主動。
(作者單位:國家發展改革委投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