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的影響機制研究

周煜皓,高子涵,楊 碩

(1.青島大學 商學院,山東 青島 266000;2.山東工商學院 會計學院,山東 煙臺 264005;3.青島社會科學院 經濟研究所,山東 青島 266000)

一、研究背景

目前,我國經濟正處于加快轉變發展方式、推動質量和動力雙重變革的攻堅階段。2020年,我國企業研發投入達到18 673.8億元,同比增長10.4%,占全國研發投入的比重達到76.6%,說明在我國研發投入實現高位增長的同時,企業的創新主體地位進一步強化,但是從全球科技研發現狀來看,我國企業創新產出質量、創新效率與發達國家相比差距仍然很大。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以創新推動質效實現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可持續的發展。因此在投入端持續增長的態勢下,對企業創新從投入端到產出端的轉化水平即創新效率的研究成為研究重點。

企業創新并非是獨立和封閉的,而是一個典型的開放系統,會受到外部環境中權變因素的影響。產品市場競爭作為企業參與市場活動的基本情境,與企業創新必然有著密切聯系。關于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投入的研究結論非常豐富,二者分別成正相關、負相關和倒U型非線性關系[1-2],但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的相關研究觸及不深,同時缺少對二者影響機理的機制檢驗分析。相關研究發現企業在進行創新活動時處于消極被動的狀態,創新投入有余產出不足[3]。而產品市場的競爭環境會使企業自覺地聚焦經濟活動,合理組織投入要素的使用,有利于促進企業創新產出的提高。但是競爭也在破壞企業間合作,導致研發結果不可預測[4]。

從企業內部看,研發收益具有一定的風險性和滯后性且無形資產等資本支出會降低企業的短期盈利水平,具有短視傾向的管理者出于對當下業績和市值的考慮會對創新投資進行無效率的削減[5]。從企業外部看,信息環境的改善對于推進技術傳播、推動企業接觸并利用超出其內部所及范圍的多元創新信息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6]。基于此,試圖以企業創新效率為切入點,對產品市場競爭和企業創新效率及其作用機制的影響關系進行系統檢驗。

本文的潛在增量貢獻主要體現在:第一,實證檢驗了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之間的關系,并明確了可能的作用路徑,從而對企業創新從投入到產出轉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第二,相關研究結論為企業從創新效率的視角正確認識產品市場競爭,實現產品競爭與創新決策、外部環境與內涵式發展的良性互動和有機配合提供指引。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產品市場競爭對創新效率的影響

創新效率是指企業在從事研發創新活動過程中,各種生產要素的有效轉化率,即用較少的創新投入獲得較高的創新產出[7]。首先,從管理決策的視角,由創新自身的高風險與企業決策主體——管理者的風險規避動機引發的錯配,降低了管理者主導企業創新活動的積極性和有效性[8]。研究表明,導致企業創新效率低下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管理者更關注自己所偏好的項目,而對企業創新項目的監督力度不足[9]。然而,隨著外部產品市場競爭的加劇,企業經營與財務風險增加,也直接導致了管理者面臨諸如職位輪換,在經理人市場聲譽下降等風險,出于自身職業發展,其管理決策會與企業長期利益緊密關聯。因此管理者會在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同時做出更適合企業長遠發展的決策,而創新活動帶來的長期收益可能會使管理者在“標尺競爭”中脫穎而出,從而促使管理者加強對企業創新的關注和監督,進而提高創新效率。其次,隨著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增加,企業用于研發的資源和財務預算會減少,競爭帶來的激勵效應使得高管采取效率導向行為改進與創新相關的流程,比如改善阻礙創新的組織實踐或慣例,降低各種技術設備、人員或其他創新資源在創新過程中的損耗,以最大限度提高創新產出[10],引發創新效率的改善。再次,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提高既影響管理者,也會將影響通過管理層傳導至內部研發團隊和其他部門,會促進內部研發團隊的密切合作,減少部門之間的協調成本,這有助于知識和信息在企業內部的傳播,提升創新效率[11-12]。最后,當外部產品市場競爭較為激烈時,企業更愿意采取以市場為導向的更為激進的創新戰略來應對競爭,加速研發成果的商業化以搶占先機,并同時實現持續效率的提升[13]。基于上述分析,提出研究假設1。

H1:產品市場競爭能夠顯著提升企業創新效率。

(二)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影響機制

管理者短視主義反映了管理者在時間感知上的個人特質,其感知與個人判斷導致管理者傾向關注短期業績的實現,從而對企業長期投資行為產生影響[5]。當管理者具有短視主義傾向時,可能會引發道德風險、逆向選擇問題,偏離企業的最優投資決策。具體到企業創新層面,創新成果一般需要在商業化后才能獲得收益,創新過程中的風險和未來收益的不確定性使得管理者對創新活動的期待與企業所有者的態度大相徑庭,為了避免創新失敗帶來的損失,具有短視傾向的管理者不會傾向于短期內不產生顯著收益的創新活動[14]。此時管理者在短視條件下做出的創新決策更多的是被動的選擇,管理者投放到創新項目上的精力會相對減少,重視程度和監督力度不足,導致創新效率低下。

而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增加為企業采取相對業績評價及獲取管理者經營業績方面的全面信息提供了便利,促使管理者更加關注企業長期表現。因此,產品市場競爭對管理者權力產生了治理作用,管理者的短視行為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15-16]。產品市場競爭的激勵效應能通過強化管理者自我評級和離職敏感性糾正管理者短視主義傾向,提高對企業創新項目的重視與關注,改善創新過程中的薄弱環節,提高創新效率。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H2a:管理者短視主義是產品市場競爭提升企業創新效率的主要機制,具體表現為: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促進效應隨著管理者短視主義的下降而增加。

信息環境是信息的產生、傳播和處理、使用與再生循環過程的活動平臺[17],已有研究表明在錯綜復雜的外部環境中,由于獲取的信息成本較高,信息質量較差,管理者在市場上獲取的信息并非完全有效。當管理者因獲取創新項目的相關信息需要付出較高成本時,管理者對高度不確定的創新活動難以展開準確的評估工作,因此企業創新效率的提升需要良好的創新信息環境作為支撐。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增加能夠改善創新資源錯配問題,減少市場摩擦成本,促進信息在行業內的充分流動。這使得企業能夠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下獲得最新的市場需求和技術發展信息,促進企業對內外部信息的整合和利用,迅速準確地對市場未來發展趨勢選擇正確的創新方向,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業創新搜索和探索成本,提高創新效率。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b:信息環境是產品市場競爭提升企業創新效率的主要機制,具體表現為: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促進效應隨著信息環境的改善而提升。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2010—2020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作為初始研究樣本,按照以下標準進行樣本篩選:(1)剔除ST、*ST和PT類企業;(2)剔除金融類企業;(3)剔除當年上市及已退市的樣本企業;(4)剔除關鍵財務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17 095個非平衡樣本數據。為避免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和99%水平上的縮尾處理。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國泰安數據庫和萬得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構建

1. 被解釋變量:創新效率(IE)。本文借鑒權小鋒和尹洪英[18]的研究,采用滯后一期專利授權數與當年研發投入的比值來衡量創新效率。考慮到三種專利對企業的貢獻不同,分別對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的授權數量賦予3:2:1的權重進行加權平均,計算方法如公式(1)所示:

IEi,t=ln(1+Patenti,t+1)/ln(1+RDi,t)。

(1)

其中Patenti,t+1表示企業i第t+1年專利授權數,RDi,t表示企業i第t年的研發支出。

2.解釋變量:產品市場競爭(FHHI)。赫芬達爾指數是計算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占行業比重的平方和,本文借鑒頡茂華等[19]的研究,選取赫芬達爾指數的相反數衡量產品市場競爭,該數值越大,表明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越高。

3.控制變量:選取企業盈利能力、成長性、財務杠桿、現金持有水平、管理費用率、大股東資金占用、成立年限、二職合一、股權集中度、管理者持股比例和賬面市值比作為控制變量。

(三)模型設計

為檢驗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固定效應模型:

IEi,t=β0+β1FHHIi,t+β2∑Controlsi,t+∑YEAR+∑IND+εi,t。

(2)

其中,IE表示企業創新效率,FHHI表示產品市場競爭,Controls表示一系列影響企業創新效率的控制變量,YEAR和IND分別表示年份和行業固定效應,ε為隨機誤差項。相關變量的具體釋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一覽表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及相關性分析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創新效率的最小值為0,且均值位于中位數左側,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創新效率仍有提升空間。產品市場競爭均值為-0.291,最小值和最大值相差較大,表明各企業都面臨著一定程度的外部市場競爭。同時各變量間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受篇幅所限,未列示相關性分析結果),產品市場競爭(FHHI)和企業創新效率(IE)的相關性系數為0.141且在1%水平下顯著,初步驗證了假設1。此外,各變量間相關性系數盡管存在差異,但都在0.4以下,說明各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2 描述性統計

(二)基準回歸

在回歸前,本文對參與回歸的數據均已進行標準化處理。表3中第(1)列和第(2)列列示的結果表明,從核心解釋變量估計系數看,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產品市場競爭都與企業創新效率顯著正相關,系數分別為0.044 6和0.075 2,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表明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越激烈,企業的創新效率越高,假設H1得到驗證。在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產品市場競爭程度每提高一單位,將激勵企業創新效率上升約0.075 2。從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企業盈利能力、財務杠桿、管理費用率和大股東資金占用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而成長性、股權集中度和賬面市值比則顯著地抑制了企業創新效率。

表3 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本文借鑒周夏飛[20]的研究,選取基于企業勒納指數的產品市場勢力(MP)重新度量產品市場競爭。具體計算公式如下:

(3)

其中,MPi,j,t表示年度t行業j企業i的產品市場勢力,EPCMi,j,t表示單個企業的勒納指數值,即(營業收入-營業成本-銷售費用-管理費用)/營業收入。wi,j,t表示該企業的營業收入占同行業內上市企業營業收入總額的比例。該指標越大,表明該企業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越弱,反之亦然。回歸結果在表3第(3)列中列示,回歸結果顯示反映產品市場競爭強度的產品市場勢力與企業創新效率顯著負相關,表明隨著產品勢力的下降,即企業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強度的上升,企業的創新效率顯著增加,結論未發生實質性改變。

2.替換被解釋變量。本文將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效率中的專利授權數調整為專利申請數,重新計算企業創新效率(IEA)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在表3第(4)列中列示,結果表明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顯著正相關,結論與前文保持一致。

五、機制分析

緩解管理者短視主義。本文使用胡楠等[5]構建的管理者短視主義指標(Myopia)進行實證分析,該指標數值越大,說明管理者短視主義越嚴重。回歸結果如表4第(1)列所示,Myopia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證明管理者短視主義顯著抑制了企業創新效率。同時,交乘項FHHI×Myopia的系數同樣顯著為負,說明緩解管理者短視主義是產品市場競爭影響企業創新效率的重要機制,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促進效應隨著管理者短視主義的下降而增加。因此,假設H2a得到驗證。

表4 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創新效率:機制檢驗

改善信息環境。在諸多衡量信息環境的指標中,分析師盈利預測準確度與市場信息總量水平有關,分析師預測越準確意味著企業信息環境越能得到改善,因此分析師盈利預測準確度能有效衡量企業信息環境水平[21-22]。本文借鑒王玉濤和王彥超[23]的研究方法,用分析師平均盈利預測值絕對值與企業實際盈利值的絕對值的誤差來衡量分析師盈利預測準確度(AC)。計算公式如下:

AC=Abs[Mean(FEPSi,t-MEPSi,t)]/Abs(MEPSi,t)。

(4)

其中,FEPS為預測每股收益,MEPS為實際每股收益。AC值越小,分析師盈利預測越準確,表明企業所面臨的信息環境質量越好。回歸結果如表4第(2)列所示,AC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信息環境的改善能顯著激勵企業創新效率。同時,交乘項FHHI×AC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改善信息環境是產品市場競爭影響企業創新效率的重要機制,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促進效應隨著信息環境的改善而增加。因此,假設H2b得到驗證。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以2010—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了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影響。研究發現,產品市場競爭能夠顯著提升企業創新效率,進一步的機制分析結果表明,產品市場競爭通過緩解管理者短視主義行為傾向和改善信息環境來提升企業創新效率,從而明確了外部產品市場競爭壓力向企業創新效率的傳導路徑。

在本文研究結論的基礎上,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產品市場競爭作為外部治理機制能夠有效彌補內部治理的缺陷,強化企業創新監督,提升企業創新效率。因此,應當持續深化市場化改革,深入推進和完善反壟斷等相關法律法規,保障市場主體參與競爭的動力和活力,充分發揮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的促進效應。通過建立公平、充分、健全的市場環境進而提高我國市場資源配置效率,減少企業競爭不均衡現象的發生,增強企業競爭活力和技術創新能力。第二,不斷完善和優化企業創新資源的配置結構,提高企業創新效率對產品市場競爭的敏感度。企業應當積極建立相應控制措施和手段,持續關注外部產品市場競爭的變化并及時傳導至企業創新決策,并采取有效手段規避管理者短視行為,避免管理者利用權力,濫用創新資源,通過積極有效的信息披露,持續改善企業信息環境,從而形成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效率提升的有效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