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來原
合肥職業技術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我國《事業單位人事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第十七條規定:“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提前30 日書面通知事業單位,可以解除聘用合同。但是,雙方對解除聘用合同另有約定的除外。”事業單位在編職工享有單方無條件解除聘用合同的權利,該權利又稱為職工的預告辭職權。但是,由于《條例》實施時正值我國事業單位改革的關鍵階段,多項改革仍處于探索總結之中,導致《條例》對職工的預告辭職權不夠全面,導致在日后的實踐中出現了天價違約金、2 年才轉移人事資料等問題,阻礙了人才正常流動,也與本輪事業單位改革的精神不符。筆者認為,之所以實踐中出現這些問題,與沒有弄清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的一些基礎性問題有一定的關系。本文以現行立法為依據,著眼現實問題,借鑒中外研究成果,理清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的性質及其制度意義,為該項權利制度的完善提供參考。
法定權利是指法律明確規定或通過立法綱領、法律原則加以宣布的,以規范與觀念形態存在的權利。[1]《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第四十二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勞動的權利和義務。”《條例》第十七條規定:“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提前30 日書面通知事業單位,可以解除聘用合同。”可見,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屬于法定權利。值得注意的是《條例》第十七條的“但書”規定,即“但是,雙方對解除聘用合同另有約定的除外。”這個“但書”規定允許事業單位與職工就預告辭職權做出一定的約定,這種約定是否改變了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的權利屬性呢?筆者認為聘用合同雙方的“約定”只能部分修改職工預告辭職權的行使條件或形式,屬于權利的行使層面的問題,不能由此否認權利本身的法律性質。實際上,在約定的條件或時限過去、消失后,職工仍可以正常行使該項權利。因此,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是一項法定權利。
這種特殊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事業單位與在編職工可以就預告辭職權進行一定程度的約定。《條例》第十七條在賦予職工預告單方面解除聘用合同權利的同時,也允許聘用合同雙方約定合同解除的條件。這個“但是”的設置,在實踐中引發了很多問題和爭議。從法律規定來看,相較于勞動者預告辭職權,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是一項受到一定程度“限制”。汲莉就這種“限制”的合理性提出三點理由,限制教師辭職權是事業單位公益屬性的客觀要求、辭職權設有延長期是公開招聘制度程序性的必然要求、無序的教師流動會阻礙學校建設和教師發展。[2]這種觀點實際上說明了一個事實,即職工預告辭職權的“限制”源自對公共利益的保護考量,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二是公益與私權的平衡保護。我國的事業單位承擔著文化、教育、醫療等方面重要的公共服務職責,對于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具有重要意義。事業單位公共服務職能的有效發揮必然通過職工的具體工作加以實現,需要一支高效、穩定的職工隊伍。因此,事業單位必然要通過聘用合同對職工進行一定的管理,以更好地實現本身肩負的社會服務職能。這種管理既是實現自身職能的需要,也是合法合理的行為,理應受到法律的保護。同時,也應看到事業單位在編職工亦屬于廣義的勞動者,應享有《憲法》等法律法規規定的基本勞動權利,有權自主擇業。特別是當事業單位發生客觀變動、簽訂的聘用合同無法滿足職工生存發展需求等情形時,強行維持原先的聘用法律關系反而不利于穩定團結。因此,法律確立了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保障事業單位在編職工的擇業權利,維護其基本人權。
人權,一般是指《憲法》明確規定的公民基本權利的統稱。自由權、生存權、發展權屬于人權的重要內容。[3]
1.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有助于保護職工的自由權
一般而言,勞動自由可以分為勞動與否自由以及勞動選擇自由的兩個層面。[4]國際公約和各國都強調保護勞動自由。例如《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八條規定:“任何人不應被要求從事強迫勞動或強制勞動。”《憲法》第四十二條第一款也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勞動的權利和義務。”事業單位在編職工基于各種原因,不想繼續在原單位參加勞動或工作,運用預告辭職權制度解除聘用合同,脫離原先的聘用關系,是其作為勞動者、公民行使自由權的一種體現。第二個層面是勞動者有選擇勞動的自由。亦即在符合條件的情況下,職工有選擇在哪里、哪個單位、哪個部門、哪個崗位參加勞動的自由與權利。這也是一項在世界范圍內得到普遍認同的基本原則。例如國際勞工組織1964 年通過的《就業政策公約》第一條第二款也規定,“每個工人都有選擇職業的自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三條規定:“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和選擇職業的權利。”事業單位在編職工作為廣義的勞動者之一,根據自身的興趣愛好、能力特長等因素選擇、更換自己的工作單位與崗位,是其行使自由權的主要方式與體現之一。
2.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有助于保護職工的生存權
《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六條第二款規定,“人人皆有天賦之生存權。”《憲法》第三十三條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2016 年12 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表的《發展權:中國的理念、實踐與貢獻》白皮書也指出,“生存權和發展權是首要的基本人權”。[4]可見,生存權屬于基本人權,在我國是一項法定權利。當事業單位在編職工發現現存的工作關系無法滿足他們的生存需要時,必須有權予以及時變更或解除,重新獲取工作關系以保障生活,獲得更好的發展。
3.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有助于保障事業單位在編職工的發展權
《發展權利宣言》第一條明確規定:“發展權利是一項不可剝奪的人權”。《發展權:中國的理念、實踐與貢獻》白皮書中也指出:“生存權和發展權是首要的基本人權”。事業單位在編職工根據國家發展形勢的變化、個人職業規劃的調整、個人能力與經驗的提升等情況選擇更加合適的工作單位與工作崗位,是發展權的應有之意,也是實現發展權的重要途徑。因此,我國法律規定了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以保護職工的生存、發展權利,促進人才的合理流動。
在勞動關系中,勞動者相對處于弱勢地位。[5]其實,在聘用關系當中,職工與用人單位相比處于弱勢地位、從屬地位,甚至這種弱勢和從屬地位體現得更加明顯。
1.事業單位在編職工相較于單位屬于弱勢一方
首先,從聘用合同訂立角度來看。聘用合同訂立的訂立程序、訂立要求、合同文本都是由事業單位一方事先確定。根據《條例》第九條的規定,事業單位招錄職工程序相對固定,即先考試,再對合格者進行體檢和公示招錄結果,最終簽訂聘用合同。整個過程是由單位一方事先公布,個人只有接受和準備,一般無法與單位進行有效協商改變。實踐中,在發布的事業單位招考公告中都會明確各崗位的學歷、年齡等方面的要求,劃定簽訂聘用合同的基本資格。而聘用合同的格式與基本內容更是提前擬定,普通的報考者無法與單位協商修改合同內容,亦即聘用合同為格式合同,普通職工只有簽不簽的自由,而無對合同內容進行磋商的機會與能力。在聘用合同的續簽階段,續簽的條件與時間為事業單位一方提前擬定,職工亦沒有商討的空間。甚至,有些高校還規定了“非升即走”的續簽聘用合同條款,高校教師也無更改或拒絕的可能,近些年的判例已經體現得比較明顯。而在職工需要外出學習、職稱晉升等特殊環節,絕大多數單位都會與職工簽訂增簽特殊條款以完善聘用合同,這些特殊條款同樣亦是由單位一方提前擬定,職工只有簽與不簽的選擇。可見,從聘用合同的訂立角度來看,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顯然處于相對的弱勢地位一方。
其次,從聘用合同的履行來看,職工明顯處于從屬地位,必須接受事業單位的指揮管理。事業單位內部管理規章的制定,除部分國家或地方主管部門的明確規定外,其他管理規章基本經過了職工代表大會的審議和通過才合法有效,但其基本內容仍然主要是由單位管理部門提前擬定,側重體現單位的整體意志、保護單位整體利益,這具有合理性,事業單位職工有遵守的義務與責任。事業單位有權根據國家或單位內部管理制度對職工進行日常管理,并采取一定的獎懲措施。此外,職工在事業單位的具體工作崗位、工作內容既要有具體要求,亦要根據單位的要求進行,并接受單位的監督管理和考核。例如,各高校基本有關于教學的基本要求,都設置有教學督導部門,每個學期都要進行教學考評。可見,在事業單位聘用法律關系中,職工明顯處于從屬地位。
2.事業單位在編職工預告辭職權有助于提升職工的合法權利保護力度
預告辭職權是職工保護自身合法權利的最后手段,也是督促單位加強管理、提高職工權益保護力度的有力工具。根據《條例》第十七條規定:“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提前30 日書面通知事業單位,可以解除聘用合同”。事業單位在編職工在通過其他方式無法滿足自身發展要求、保護自身合法權益的情況下,選擇辭職不失為一種理性的選擇,防止損失繼續擴大的合理方式。同時,職工“用腳投票”,選擇離開原工作單位,讓單位意識到人事工作可能存在的問題,倒逼單位改革,加強管理,更好地保護職工權益,也有利于推動單位良性發展。可見,預告辭職權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矯正職工和單位之間實力和地位的不平等,保護弱勢職工,理順單位與職工的聘用關系的作用。
2002 年7 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人事部《關于在事業單位試行人員聘用制度意見的通知》明確規定,事業單位聘用制改革目的是調動事業單位各類人員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提高隊伍整體素質、增強事業單位活力。《條例》第一條也開宗明義地明確指出了立法目的,即保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的合法權益,建設高素質的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隊伍,促進公共服務發展。可見,保護聘用合同雙方的合法權益、充分調動單位與職工的兩個積極性,增強事業單位服務社會的能力是事業單位聘用制改革的重要價值取向。
賦予職工預告辭職權,暢通職工的退出機制,有利于職工充分挖掘自身潛力,充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主動性,更好地發揮人才的作用,有利于人才強國戰略的實現。同時,通過人才的便利自然流動,也可以從一個角度客觀地觀察各事業單位的管理水平與能力,引入競爭機制,增強單位的“危機意識”,推動事業單位高水平發展,從而盡快實現事業單位改革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