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視域下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學習和使用

摘要：對于多數鮮有外出流動經歷的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來說，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就是一把幫助她們自主連接外在世界的“鑰匙”，起到傳遞信息、傳播知識、傳承文化等重要作用。該文以兩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良好的南疆青年農村婦女學習者為研究對象進行個案研究，采用質性研究的方法，經由口述史和訪談法收集數據，分析她們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動機、路徑和收獲。該文基于個案研究帶來的啟示，從語言的工具、文化和經濟屬性出發，試探討鄉村振興視域下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提升的效用。

關鍵詞：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語言文字能力；農村；少數民族婦女；鄉村振興；南疆地區

中圖分類號：H102；F32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2（b）-0045-07

The Learning-Using Situation of the Minority Rural Women of Southern Xinjiang

—A Case Study Based on Two Learners in City H

WANG Ziyu， LI Zhizhong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Institute，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Urumqi Xinjiang， 830017， China）

Abstract： For most minority rural women in southern Xinjiang who have little experience of going out and moving， the national common language is a \"key\" to help them connect with the outside world independently， "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in transmitting information， imparting knowledge， and inheriting culture. This paper takes two young rural women learners in southern Xinjiang with good language and writing skills as the research object， carries out a case study， uses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collects data through oral history and interview methods， and analyzes their motivation， path and harvest of learning and using the national language and writing. Based on the enlightenment brought by the case study， this paper， starting from the tool， cultural and economic attributes of language， tries to explore the effectiveness of improving the national language and writing ability of ethnic minority rural women in southern Xinjia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 words： National common language; Language and writing ability; Rural areas; Ethnic minority women; Rural vitalization; Southern Xinjiang

婦女群體作為幸福安康家庭的重要建設者和倡導者，對家庭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建設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受自然生理特征，以及“女主內”“相夫教子”等傳統社會觀念的影響，婦女通常承擔著操持家務、照老拂幼的角色。在農村地區、邊遠地區，“留守”婦女們往往還要承擔起繁重的土地耕作、牲畜養殖等工作，但撐起“半邊天”的她們卻常因受教育水平較低、缺乏穩定的收入來源、專業技能匱乏、與外界聯系程度較弱等因素，無法獲得更加廣闊的人生舞臺。

基于對婦女群體語言能力和個人發展之間關系的思考，筆者在南疆K地區、H地區的工作和調研過程中發現存在部分常居故鄉、基本沒有外出流動經歷的少數民族農村婦女，雖然自身并不具備較高的文化程度，成年后也未曾受過系統性的學習及培訓，但卻擁有良好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面貌。然而，經歷不同、行業不同的她們身上卻存在一定的共同點，即對于自身的發展及子女的教育發展都有著較為清晰的認知與規劃，她們都曾因親身經歷體會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的提升帶來的物質上和精神上的雙重收益，能夠提升其生活幸福感。本文以2021年12月—2022年1月在H市G校參加“冬季攻勢”培訓的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學員為例，從中選取兩位具有一定榜樣作用的青年學習者，分析她們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動機、途徑和收獲。而后從鄉村振興的角度出發，嘗試探討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提升的效用所在。

1 研究背景

1.1 相關政策依據

2021年11月《關于全面加強新時代語言文字工作的意見》指出，要全面加強民族地區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育，開展“職業技能+普通話”能力提升培訓，提高民族地區青壯年勞動力的普通話應用水平；要大幅提高民族地區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及程度和農村普通話水平，助力鄉村振興[1]。2021年12月，《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普及提升工程和推普助力鄉村振興計劃實施方案》提出，要廣泛開展“小手拉大手”“大手拉小手”學講普通話活動；要將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培訓納入高素質農民培育工作；為農村電商人員、旅游服務人員、進城務工人員、農村婦女等提供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培訓服務；充分挖掘、提煉工作中涌現出的典型經驗、做法，營造良好推普氛圍[2]。

2021年9月，《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21—2030年）》在“婦女與教育、經濟和家庭建設”等發展領域都提出了詳細的目標與策略措施，其中包括“接受職業教育，終身學習；優化就業結構，保障勞動報酬，充分發揮女性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充分發揮婦女在家庭生活中的獨特作用”等[3]。

1.2 相關研究回顧

語言本身具有的價值可以給使用者帶來多層面的收益。其中語言的經濟價值得到了國內外學界的廣泛認同。徐大明指出在勞動者工作中能夠發揮作用的語言技能可以成為一種人力資本”[4]。李宇明將語言視作一種特殊的商品，使用的人越多，它的使用價值就越大；語言的經濟價值越大，其使用者的經濟收入就會越高[5]。

基于以往學者對南疆地區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推廣普及狀況做出的研究，可以發現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對于南疆少數民族婦女的個人發展來說具有重要意義。如張少云指出國家通用語言的影響因素是和田地區城鎮維吾爾族婦女就業低的主要原因之一，“語言不通”是影響南疆地區婦女就業最大的障礙；在邊疆民族地區，婦女掌握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程度與她們的就業機會、掌握生產工藝的技術程度、工資收入成正比[6-7]。李志忠、任曄通過對和田一家工廠的實地考察，發現能夠使用國家通用語言進行基本交流的少數民族婦女被選拔為班組長后可增加每月800元的收入[8]。李夢鶴對南疆婦女非農就業做出了專項研究，認為國家通用語言水平低是她們第一道就業技能門檻[9]。許小雨等發現為了能夠順利進入企業打工，南疆少數民族婦女在就業前，參加的各種培訓中首要的就是普通話培訓[10]。哈麗云將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使用水平視作制約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個人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制約了她們與外界的交流[11]。

1.3 研究理論基礎

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提出“可行能力”理論，認為可行能力是一種自由，是一個人有可能實現的、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其實質是實現各種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它包含實現了的功能性活動（某人實際上能夠做到的）以及此人所擁有的，由可選組合構成的可行能力集（后者是某人的真實機會）[12]?？尚行岳碚摰年P鍵在于“選擇/能力”“機會/資源”這兩組概念，前者其實是行動者觸及社會結構得到“機會/資源”的中介[13]。對于一般的語言學習者來說，他們具有學習語言的生理基礎，學習使用或選擇使用哪種語言，同他們自身的身份、所處的環境、需要達成的目標等分不開。除某種語言的母語者之外，某人對于語言的學習和使用的選擇可被視作一種“投資行為”。諾頓（Norton）提出二語“投資”這一概念，他認為學習者對第二語言作出的投資是因為他們明白自己將會獲得范圍更廣的象征性資源（語言、教育、友誼等）及物質性資源（資本貨物、房地產、金錢等）[14]。

對于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來說，她們自然習得的語言是母語維吾爾語。但若想更好地融入現代社會，實現個人全面的現代化發展，她們就需要做出相應的選擇。映射到語言層面，就是要主動提升個人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從而爭取到更多的物質資源和精神資源，得到更多的發展機會。由此，積極的語言態度和語言實踐便是她們基于“可行能力”做出的“投資”行為。

2 研究設計

2.1 研究問題

本文從個案研究的思路出發，基于阿瑪蒂亞森（Amartya Sen）可行能力理論及諾頓（Norton）的二語“投資”概念，試圖分析、探討以下問題。

（1）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動機。

（2）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路徑。

（3）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收獲。

2.2 研究對象

本次研究的兩名對象均是來自H市農村的維吾爾族青年婦女，二人都擁有良好的國家通用語言水平，即使沒有翻譯人員在旁協助，筆者和她們之間也能達成順暢的交流。她們二人都來自于常居故鄉的傳統農牧民家庭，其小學、初中或職高的教育均在H市當地完成，并未接受過大專及大專以上的教育。本次兩名研究對象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2.3 研究方法

本次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經口述史和訪談收集個案數據。首先，筆者請她們以口述史方式對自己個人及家庭的情況做基本敘述，包括個人學習和工作經歷，自我認知及職業規劃，語言學習和使用情況，對子女的教育現狀或設想?；谒齻兊膫€人陳述，以研究問題為導向，對兩位研究對象分別進行不少于90分鐘的半結構化訪談。在此后的兩周時間，借助于教師身份，筆者在國語課、技能實訓課時來到兩位研究對象所在班級進行觀察，記錄她們在班級內的學習狀態，同時在課下保持與研究對象及其任課教師的交流，對之前獲取的數據進行驗證和補充。以上研究數據的獲取包括對訪談錄音的轉寫和日常觀察筆記的補充，對于其中不清楚之處，筆者均在訪談時做了重復詢問，并用觀察記錄對信息做出進一步確認與完善。

另外，為記錄研究對象當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的真實樣貌，筆者在轉寫訪談記錄時并未對其語病等錯誤進行修正，而是忠實呈現出她們原本的語言使用形式。特此說明。

3 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狀況調查

3.1 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動機

3.1.1 對就業機會和收入的追求

在兩名研究對象口述環節，她們就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與就業機會及薪資收入方面的關系都發表了自己的觀點。由于具有良好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水平，她們兩位得以脫離家庭中傳統的農牧工作，有機會自己創業或者是從事較為體面、收入更加可觀的服務業。二人對就業機會和收入的追求表現出她們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經濟價值的認同。

AEZGL：我們做生意，如果一個漢族同志來了，如果我們不會說國語，如果他問這是什么，我們也聽不懂，但是我現在國語比較好，就能做生意賺錢，有錢了生活也就更好了。生意好、學習也好，特別好呀。

ADLT：我最喜歡美甲店的工作。如果不是我的國語好，我的老板也不會給我工作的。

3.1.2 受到某位關鍵人物的影響

這兩位研究對象都是從小學三年級才開始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且由于當時師資水平、教學資源等方面因素的影響，不管是初中文化的AEZGL，還是職高畢業的ADLT，她們畢業時的語言水平都差強人意，遠不如當前水平，她們認為自己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產生較大進步的一個原因就是受到某些關鍵人物的影響，這里也體現出兩位研究對象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情感價值的認同。

AEZGL：我是2013年15歲畢業的，班主任他對我的影響很大，我太感謝他。我們這3個女孩的漢語比較好，老師就說我們這兩三個很愛學習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讀書，認真學國語，以后有機會出去，找好工作，賺更多錢。但是爸爸心臟不好，媽媽血壓高，還有3個弟弟在家里。我是老大，爸爸說弟弟們要買房，還有上學的錢，娶老婆的錢，所以我不上學了，幫媽媽，帶弟弟。我太難過，但爸爸不容易，我同意。高中的大弟弟國語說得太不好，字也寫得丑，我太生氣。他們不珍惜，很鬧很調皮，現在我又到學校，更努力。

ADLT：之前在H市（家鄉）時候我的普通話不好，但是現在普通話很好。之前在湖北實習的時候，我的崗位只有我一個維吾爾族女孩，其他都是漢族的朋友，我們一起上班、一起吃飯、一起回宿舍，我們相處當然都要說國語。

3.1.3 為了子女的教育

對于二人來說，良好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水平能為她們帶來更多的就業機會和收入來源。她們有機會獲取更多的信息資源，形成更加清晰的自我認知，進而為個人發展帶來進一步規劃。不論是物質層面還是精神層面，她們都是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學習及使用的實際受益者。基于此，她們對于子女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教育也開始有了更高的要求或期望。例如，已育的AEZGL，她的實際行動見證著她對子女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重視和投入。

AEZGL：我的國語學習好，我的孩子做作業我就和她一塊做作業，我能幫她。我和她說國語的話可以幫她，學校的學習也再復習一遍，我自己也可以練習。

當我問到AEZGL，平時會不會刷快手、抖音進行娛樂、放松的時候，她回答道：“快手啊，我不看的，如果我看，我會影響到女兒，所以我不用。比如，我聽歌也是，多數就是聽國語歌，但是孩子她小，學得快，如果我在孩子面前都聽維吾爾語歌的話，就可能會影響到孩子國語的學習。從小我們就教會女兒維吾爾語了，所以現在她上學的時候，我就盡量在家配合她的國語學習，盡量用國語做（環境）”。

對于剛剛訂婚、沒有孩子的ADLT來說，她在回答：“愿不愿意付出一定金錢和時間學習國語的時候”，她從在湖北工友對孩子的教育以及妹妹們當前受教育的角度出發，對自己將來孩子教育也做出了一些展望。

ADLT：我現在沒什么錢，一個月工資2 000多，但是如果之后我工資上來了，真的能把國語學得更好的話，我愿意每年拿出2 000塊錢學國語的，這個學會是為了我自己做更好的生意，為了之后孩子。湖北的時候，看到姐姐她們努力賺錢養孩子，想更好生活，我會努力做一個好媽媽?，F在的孩子太厲害了，他們從幼兒園就開始學國語，我的妹妹們說普通話特別好，我都有點尷尬了，我的爸爸媽媽也覺得有點尷尬了。我有3個妹妹，13歲初中，10歲小學，最小的才8歲。她們會對我說姐姐你說的不對啥的，我就不好意思?，F在我妹妹她們的國語都從幼兒園開始學，那么好，如果我的國語很差的話，我的孩子會笑我的，我不想這樣，我想做一個美麗的媽媽，開店的媽媽，我不看公公婆婆臉色，我想做我孩子榜樣。

3.2 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路徑

兩名研究對象都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學習國語的。從她們初中或職高畢業發展到今天良好的語言面貌，無疑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信息的獲取主要基于訪談中“你怎么學習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在哪里學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等問題的回答。

AEZGL：工作我可以學習，夜校國語課我也上，手機可以學，看電影也可以學，還有這次國語培訓課也可以學，而且我和孩子說國語也學，生活中我也可以和像你一樣的朋友學，聊聊天就能懂，如果不懂的，我就寫字，寫下來之后我問，就能學會呀。還有說看電視可以練我的聽力，也跟著說。我還上過兩年國語夜校，從2017—2018兩年?，F在主要是小兒子生病了，我也沒辦法再去社區夜校學國語，等孩子病好了，我就還會去學。

ADLT：我的老板就是漢族人，她教我美甲，教我國語。我看手機學，和一起干活的朋友聊天用手機也用國語，然后我們在工廠里每天也有一個小時國語課，除了國語，我們還上數學課，也是用國語教。我很多漢族的朋友，我們打電話都說普通話。而且我很好的朋友也是漢族，我們經常打電話，我很喜歡她，我們一起說，也能幫我學國語的。我們還會看抖音直播，上面賣化妝品、教化妝，我們就會跟著學，也學說，學了好多化妝品怎么說的。

基于研究對象的回答，她們的學習路徑主要包括以下方面：工作中學習；村、社區夜校培訓；基于手機、電視、網絡直播的學習；和子女一起學習；外出打工時語言環境的變化；成人職業教育培訓；與漢族同志交往中學習等。

3.3 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收獲

3.3.1 物質層面：經濟收入得到提升，個人職業規劃逐漸明朗

對于已婚已育的AEZGL來說，由于要照顧生病的小兒子，她暫時只能離開工廠在家耕作，但隨著兒子狀況逐漸變好，家庭負擔逐漸減輕，她開始準備經營屬于自己的化妝店。

AEZGL：我們買房子有貸款，老公一個人交不了貸款，他太累了。我第一個月賺了2 300元，后來2 500元、2 600元這樣。我喜歡美容美發嗎，我的頭發、我的女兒的頭發、我周邊嫂子朋友的頭發都是我做的。每個女人愛美，女人結婚穿婚紗，化妝、美容美發的生意都很好，比較容易賺錢，而且工作好（靈活），我自己開化妝店，孩子可以和我一起，在身邊我不擔心。他餓了我給他買飯，冷了穿衣服，不忙我教他們學習。我賺了錢，以后女兒很優秀，她在婆婆公公那就不會受委屈，所以我一定會好好教她，不要那么早結婚，過更好的生活。

對于已經享受到較好的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所帶來的“經濟紅利”的ADLT來說，她并不滿足于打工，她希望學好技術之后也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店，自己當老板，賺更多的錢，她對以后的生活充滿期待。

ADLT：我在美甲店跟著老板學美甲，現在還剛剛學美睫和紋眉。我的老板很喜歡我，之后從這里畢業我還要回去繼續學習。美甲店每個月能開2 000多元，我現在也就剛開始正式工作一個月。其實在我們店旁邊還有其他的店，他們不怎么會說國語，就會請我去幫忙翻譯和招呼客人，這樣的話還會給我分提成。我的夢想開店，美甲美睫、賣衣服化妝品，我的國語不夠好現在。你說只有維吾爾族的客人賺錢多，還是漢族維吾爾族客人都有賺錢多嘛？

3.3.2 精神層面：多重情感的建立與維系，個人價值實現的滿足

對于已育的AEZGL來說，國家通用語言文字具有的情感功能主要是她和女兒之間情感的維系，她的女兒喜歡說國語，并且跟媽媽提出希望在家說國語的要求?；谒己玫膰Z水平，她和女兒有了更多交流的話題，也有一些小秘密，這對母女之間的情感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同時她良好的國語水平，使她在此次培訓中成為班級的學習委員，而后又發展成為班長，班里學生在學習上會尋求她的幫助。當國語教師不在課堂的時候，她還充當了“助教”的角色，帶領大家一起學習國語，幫助他人使她產生了更多的自我認同和滿足感。

AEZGL：女兒她從幼兒園回來之后就說“媽媽，媽媽，我們說國語吧”，她喜歡說國語，我和大孩子（女兒）基本就說國語，我們之間很多聊天。在家我老公只能聽懂一半我和女兒的聊天，如果女兒問我老公問題，他就會說我不知道呀，你去問媽媽，媽媽國語好。這次來這邊我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今天上午國語老師GLMR請假，是我在前面帶大家學習的，我讀一句，大家讀三遍。我們班我不會的話，其他人更不會了，我很滿足，太有成就感。

“通語連心”，對于曾經有過湖北實習經歷的ADLT來說，良好的國語能力幫助她與工友們建立聯系、產生友情。基于此，她對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學習有了更加深厚的情感，在離開湖北之后還保持與工友的長期聯系，這也為她語言能力的提升提供了長久的動力和途徑。

ADLT：我身邊有很多漢族朋友，我們相處當然都要說國語。我內地兩個姐姐都是漢族，湖北荊州認識的姐姐，我們關系特別好，現在也都聯系呢。我太喜歡她們，她們也喜歡我。我會國語，我們才能交上朋友，不然我們再喜歡，我說話她們不懂，她們說我不懂，沒辦法交流的。

本文兩位研究對象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動機、途徑和收獲，都體現出她們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經濟價值、文化價值、情感價值的認同。相較于周圍同輩群體，她們對自身條件有著更為清晰的認知，有著更為明確的未來發展規劃。由于某些個人原因（如早年成長經歷、外出流動經歷等），她們對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的重要性有著更為具體的感知與體會。于是，在個人生活、工作和子女的教育當中，她們會有意識地做出一些具有“預先性”“彌補性”的選擇行為。如主動尋求他人幫助解決語言學習和使用中遇到的問題；根據心儀工作機會、理想職業方向的要求做知識和技能上的準備；為提高子女的家庭教育質量，刻意塑造一定的語言環境等。這些努力也幫助她們收獲了更多的選擇方向、更多的薪資報酬；建構了更加多元的人際網絡，增強了與子女之間的親密關系，贏得了更多人的尊重和認可，繼續朝著個人的理想方向前進。

4 鄉村振興視域下對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國家通用語言文字能力提升效用的思考

語言的工具屬性（交際工具）、文化屬性和經濟屬性可以助力鄉村實現產業、人才、文化、生態和組織上的振興[15]。對于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而言，她們往往缺少外出流動的經歷。作為幫助她們與外面世界聯系的“鑰匙”，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承擔著傳授知識、傳播信息、傳承文化的重要角色，不僅為她們帶來經濟紅利和成長紅利，也促進當地經濟、文化、教育的發展。

對于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來說，她們鮮有外出流動經歷，時間和精力常常被沒有薪資報酬的家務勞動、子女教育所占據，從而不得不放棄一些有償的工作、勞動回報。但現如今，越來越多的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通過自主學習、夜校學習、村婦聯“家庭學校”、成人技校免費培訓的方式，提升了個人“國家通用語言+職業技能”的組合能力。她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取更多的經濟收入，減輕家庭負擔，為子女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和教育條件。不管是打工還是自主創業，從事傳統行業還是新興產業，在“職業技能+普通話”的驅動下，她們的就業渠道得以拓寬，就業率得到提高，同時還能根據當地特點，因地制宜地培養更多具有針對性的工作技術人才，從而改善本土產業發展面貌，助力鄉村人才振興和產業振興。

除了物質經濟的發展，精神文明的發展對于鄉村的現代化發展來說同等重要?！皶摹⒄Z同音、人同心”，語言是文化的重要載體，借助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紐帶作用，能夠促進城鄉文化之間、各民族文化間的交流互通。作為母親，婦女群體對家庭和社會具有特殊的輻射作用。村里定期開展的讀書活動、主題演講活動、鄉村大舞臺的民族團結活動，都有助于傳承紅色文化，凝聚婦女力量。與此同時，中小學校內定期開展的“國學經典誦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進校園”“書香伴我成長”等活動，也在孩子們心里播下中華文化傳承之種。無論是“大手拉小手”還是“小手拉大手”，母親對孩子的教育，抑或是孩子將所學內容分享、轉教給母親，都有助于營造積極的家庭教育氛圍和文化氛圍，形成良好的家風，還能促進和諧的鄰里氛圍，進而塑造更加文明的鄉風，推動當地民族特色文化的傳承和發揚，最終實現講好“鄉村故事”，助力鄉村文化振興。

語言景觀是鄉村生態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村委會旁設立的公示欄、公路邊樹立的語言標識牌、景區內的圖文宣傳，這些公共領域語言景觀的建設，不僅是一道道鄉村風景線，還傳遞著諸如“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理念。留守家鄉的南疆少數民族農村婦女響應時代號召，在村委會、村婦聯“婦女之家”“家庭學?！钡闹笇拢瑖彝ㄓ谜Z言文字能力不斷得到提升，相應地，對相關惠民政策、文件精神的學習和領悟也更加到位，對于特色種植、養殖學習和操作中遇到的困難點，除咨詢老師外，還可以通過手機網絡搜索自主學習。婦女們用自己勤勞的雙手美化生活和居住環境，發展起自家的“庭院經濟”。從“村容整潔”到“生態宜居”，良好鄉村生態環境的營造，對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都在潛移默化地幫助婦女們塑造更加現代化的思想觀念和精神面貌，不僅調動了她們參與鄉村、社區基層治理的積極性，也助力了鄉村的生態振興和組織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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