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體認語言學看《儒林外史》話題標記詞英譯

摘要：《儒林外史》作為中國古代小說的經典代表作品，被譯為多國語言傳播海內外，其獨具中國特色的話題標記語，不僅使文章生動鮮明，同時也是翻譯的難點所在。而體認語言學在充分參考中國語言環境發展的基礎上，對中國文化外譯的指導作用日益凸顯。故此，該文從體認語言學視角出發，以楊憲益、戴乃迭英譯本為案例來源，分析《儒林外史》中譯者對于前置話題標記與后置話題標記的英譯，比較同一類型話題標記語采取不同譯法的體認語言學依據，進而論證體認語言學對于話題標記語英譯理論指導的可行性，以期從體認語言學角度為《儒林外史》及類似中文優秀作品英譯提供一定的理論支持，為中國優秀文學作品的外譯實踐帶來一點啟發。

關鍵詞：體認語言學；《儒林外史》；話題標記；英譯；理論指導；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H315.9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7（b）-0161-04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opic Markers in The Schola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

XU Li， ZHANG Huit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Anhui Sanlian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601， China）

Abstract： As the classical work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 The Scholars has been translated into various languages and widely spread to both home and abroad. The unique expressions on topic markers in the book， which fully represents th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not only described the images vividly， but also increased the difficulties in translation. The 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 with full reference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hinese linguistic environment，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useful as a guide for translating Chinese culture abroad. Therefore， based on the version translated by Yang Xianyi and his wife Gladys， the essay mainly analyzes the C-E translation of topic markers in The Schola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 by analyzing and comparing the topic marker sentences and their translation， and then get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for different translation methods that were used to translate the topic markers of the same type so as to prove the feasibility of 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 in the C-E translation of topic markers. By doing so， the author hopes to provide both theoretical basis for the E-C translation of extraordinary Chinese literature works and the inspiration of the translation practice.

Key words： 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s; The Scholars; Topic markers; The C-E translation; Theoretical guidance; Cultural diffusion

基于“體驗哲學”的理論基礎，以人和意義為中心的“認知語言學（Cognitive Linguistics， 簡稱CL）得以建立[1]。此后，以王寅教授為代表的中國語言學家們根據中國的語言學環境和具體國情將其本土化，也就是現在為人所熟知的體認語言學（Embodied-Cognitive Linguistic，簡稱ECL）。體認語言學是認知語言學在中國的本土化最新成果，強調語義和語用因素對語言結構分析的重要性，強調語言研究的體驗哲學基礎。體認語言學認為，語言不是人腦中固有的，也不是上帝創造的，而是基于人們對于客觀世界“互動體驗”和“認知加工”的結果，是人對于客觀世界的感知與體驗，是對客觀世界和感知經驗的再加工。在唯物論的基礎上，體認語言學凸顯了認知主體的主觀性和創造性[2]。

近幾年，以體認語言學為指導，對中文作品外譯的研究蓬勃發展。這些研究普遍存在一個共性，即都是基于中國的語言環境，分析中國文化外譯的可行性及體認語言學理論指導的適用性。在2022年舉辦的“第四屆體認語言學國際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學者從理論基礎、研究對象、實證研究路徑等多方面探討了體認語言學未來的發展性方向[3]。在各位專家學者的共同努力之下，體認語言學發展日趨成熟，其中國文化外譯的指導作用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認可。以上種種均為體認語言學的發展注入了新鮮活力和不竭動力。基于這樣的實情，本文在體認語言學指導下，重點探討話題標記語在其理論指導下英譯的適用性，論證體認語言學在新時代背景下的優越適用性，以期為此類翻譯實踐提供一定啟發。

漢語是公認的話題優先型語言。話題標記顧名思義，指的是為了引起讀者注意或者幫助讀者識別語言內涵而做的標記。在現代漢語中，話題標記語隨處可見，對其分類也由于標準的不同而有所區別。但總的來說，其大致可被分為兩類：即前置話題標記和后置話題標記[4]。前置話題標記主要指介詞和動詞后面的體識性成分。介詞類話題標記常見的有“關于”“至于”等，可用于表示轉折或對比功能；動詞類話題標記常見的有“說到”“比如”等，主要為了標引話題；而后置話題標記主要指用于句子結尾的語氣詞，突出強調其句子中表現的情感含義，有時也用于語氣停頓，加強語篇銜接等，如“吧”“嘛”“呢”。

根據Li amp; Thompson（1976年）的類型劃分，漢語屬于話題突出型語言，英語屬于主語突出型語言[5]。本文分析的《儒林外史》一書中，話題標記語詞出現頻次較多?！度辶滞馐贰肥乔宕≌f家吳敬梓所著的長篇小說，小說以寫實手法描述了封建社會不同人對于財富和功名的不同態度，展現了對封建禮教的嘲諷，高度贊揚了不為權貴折腰、守護人性的少數人[6]。小說全文主要以白話文的形式徐徐展開，文字通俗易懂，在國際漢學界也有很深遠的影響，至今已經被譯為多種文字流傳海內外。其中，最為學界所認可的，也是公認最接近原著的版本之一的便是楊憲益、戴乃迭的五十五回英譯本The Scholars[7]。通過研究其英譯本話題標記語詞的英譯，我們能更好地分析體認語言學對其英譯的指導作用及過程中的適用性。

1 前置話題標記

學界目前對于前置話題標記主要分為兩類：即介詞性結構和謂詞性結構。介詞性結構主要為虛詞，不負載理性含義；動詞性結構具有理性意義，通常有具體表達內涵。無論是介詞性結構還是動詞性結構，除其話題標記功能外，還有另外的語義及語用功能。因此，在翻譯過程中，對于這兩種不同前置話題標記詞的譯法不盡相同，要從語言、語境等多方面加以考量。

例1：至于處處利藪，也絕不耐煩去搜剔他；或者有，也不可知！

譯文：Since my father never looked for profit， I cannot tell you whether there is any or not.

例2：至于品行文章，令郎自有家傳，愚兄也只是行所無事。

譯文：And as for moral character， your son has your family tradition to guide him， there is nothing I can add.

《現代漢語詞典》中，對“至于”的解釋主要包含兩種：一類是做動詞，表達到某種程度；另一類做介詞，功能在于轉換話題[8]。上述兩條例句中，對“至于”的使用屬于第二種。在思考“至于”引導的話題該如何英譯之前，首先需要分析其前后話題間的語義關系，有些話題為語篇中首次出現，而有些則屬于再次提及。對此，譯者需思考是否在英譯中采用同一標準。

例1、例2中前置話題標記“至于”為典型的介詞后體識性成分，在英文中，“至于”本身有對應翻譯“As for”，正如例2所示；但例1中將“至于”譯為“since”。例1是王太守和蓮公子的一段對話，王太守問出兩個問題，“地方人情，可還有甚么出產？詞訟里可也略有些甚么通融？”例1則是對于第一個問題的回答。由此可見，例1中“至于”后所接話題是對于前面所提及話題的再次重申和引入；而例2中的對話發生場景為虞華軒聘請余大先生為其子授課的一段對話，“品行文章”在前文中并未提及，而是基于說話人的認知而引入的。

體認語言學認為，人的認知是現實世界與語言表達的必由之路，其核心為“現實—認知—語言”[9]。譯者對于所譯內容進行“認知加工”是必定的。因此，對于“至于”采用兩種不同的譯法是基于語境和譯者主體認知加工的共同結果。相比較“As for the profit”，將其譯為“since my father never looked for profit”一方面保留了原句語義，體現了其語言層面的精準；另一方面也結合了現實語境和譯者自主認知，充分展現了其現實層面和認知層面的考量。同時，通過強調父親“不求名利”而營造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諷刺質感，文學效果拉滿。

例3：說到交接一事，王太守著實為難。

譯文：...to discuss the transfer. Qu saw that Prefect Wang appeared to hesitate.

例4：但說到舉業上，公孫總不招攬，勸的緊了，反說小姐俗氣。

譯文：But if she raised the question of the examinations， her husband would not reply; and if she insisted， he criticized her as worldly.

例3、例4中對于前置話題標記“說到”一詞的翻譯不同，此類話題標記是典型的“動詞+體識性成分”的結構，常用于直接或間接引入下個話題，起到轉換話題的功能。例3中將“說到”譯為“to discuss”，這是譯者常用的對于“說到”一詞的處理方法，表示“談論到、交談到……話題”；而例4中則采用“raised the question of”，本意為“提出……問題”。

造成此類差別的原因主要在于語境的不同，同時這也是譯者主觀能動性的體現。聯想到例4的語境，由于公孫對于仕途一事并不上心，日常生活中小姐難免會產生諸多疑問憂慮，因此，將“說到”譯為“raised the question of”實際非常精準且傳神地表達出原作作者所表達的含義。

按照“現實—認知—語言”這三方面分析，就語言層面而言，“to discuss”和“raised the questions of”都較好地表達了源語含義；就認知而言，“raised the questions of”拋棄了平鋪直敘的譯法，而是在譯者理解基礎之上，譯出其內在含義，使讀者一目了然，邏輯更為自洽；而從現實角度出發，根據日常生活常識去理解語境的具體含義，再進行語境化譯法，例2的譯法相比“to discuss”更加有助于傳達原文的語義特征，傳達原文作者所想表達的核心內涵。類似的譯法在楊憲益、戴乃迭英譯本中并不少見，如“比如長兄你如今要回家去，須得多少盤纏？”楊、戴將其譯為：\"Now supposing you wanted to go home，\" he asked，\"how much would you need for the journey？\"而另一句“比如黃公同趙爺一般的年、月、日、時生的，一個中了進士，卻是孤身一人；一個卻是子孫滿堂，不中進士?！蓖瑯拥摹氨热纭币辉~，楊、戴將其處理為“Here are Mr. Huang and Dr. Zhao， who were born under the same stars： one has become an official but is alone in the world， while the other has a houseful of children and grandchildren but has not become an official.”對于“比如”的譯法，通常譯者會處理為“for example”或者“such as”等，常用于舉例子。但在這兩個句子中，楊、戴譯本對兩個句子均未作此處理，前一句將“比如”譯為連詞“supposing”，本意為“假定，假設”，用于對于條件或者場景的預設；后一句中將其譯為“Here are”倒裝結構，引出后面的黃公和趙爺，并加以強調。這都是基于語境和現實的考量。

2 后置話題標記

后置話題標記主要指語氣詞。語氣詞作為虛詞的一種，通常無具體語義內涵，主要負載語氣意義，表達如疑問、驚訝等心理狀態及語言情緒。需要特別說明的是，中文注重意合，通常在肯定句結尾加“嗎”“呢”等就構成疑問含義，相比英文，漢語中語氣詞起到了更多的表意功能。而英語注重形合，一個句子就是一個完整的邏輯整體，不同的意思有不同的句式相對應。在表達疑問含義時，通常以疑問句式的形式體現，在書面語中少用句尾語氣詞。這導致在英譯過程中，對于此類后置話題標記詞英譯需要根據客觀事實，發揮譯者的主觀能動性。

例5：“功德父母，是人家中過進士做過官的祖宗，方才請了進來。若是那考老了的秀才和那百姓，請他進來做甚么呢？”

譯文：\"Successful ancestors are those who have passed the metropolitan examination and held office，\" replied Tang Shi. \"They're the only ones invited. What would be the use of asking common people or those scholars who grow old taking the district examinations？\"

例6：“既承老哥美意，只是這里邊也要有一個人做個中間，寫一張切切實實的借券交與你執著，才有個憑據，你才放心。哪有我兩個人私相授受的呢？”

譯文：\"That is very good of you， brother. But we need a middleman to write a detailed promissory note for you to keep as evidence. Then you needn't worry. We can't just arrange this between the two of us.\"

例5和例6中對于后置話題標記語“呢”的翻譯既存在共性又存在差異。其共同點在于，作為一個中文表疑問的語氣詞，譯者并未采用特定的英文對應詞進行翻譯，原因在于，相比于中文中有特定表示疑問的詞，如“呢”“嗎”，英文中并沒有特定的單詞表示“呢”，而是多用疑問句句式來表示疑問語氣。因此，譯者在例5、例6翻譯過程中對“呢”一詞并未給出具體的對照詞翻譯，這是基于現實的考量。

對于“呢”后置標記語的翻譯不同點在于，例5中，譯文采用了疑問句式表達句子中的疑問含義；但例6中，譯者采用的肯定句式，化疑問為肯定。筆者認為，譯者采取兩種不同處理方法的原因在于：首先，例5“what's the use of...”常用語口語中，表示勸解某人不要做某事，做某事毫無意義，含有反問和諷刺含義，這種嘲諷非常符合說話人的心理，清晰地表明他看不起“考老了的秀才和那百姓”的高高在上的心態；而例6中“哪有我兩個人私相授受的呢”體現了說話人的堅決，即絕不可兩個人私下里達成協議的堅決，因此，這里采用肯定句句式“We can't just arrange this between the two of us.”，凸顯了說話人的決心。這是基于語境的考量和譯者認知再加工后得出的結果。

3 結束語

通過對于楊、戴英譯本《儒林外史》中前置話題標記及后置話題標記英譯的研究分析可以看到，以體認語言學的核心內涵來指導話題標記語英譯是適用的。一方面，它將語言與語境結合起來，在充分保留原文語義的基礎上，結合語境給出更加符合原文作者內涵表達的疑問，保證了讀者對于原文的理解；另一方面，它充分考量到語義、現實與譯者認知，肯定譯者的主觀能動性，在唯物論的基礎上，保證了譯文的靈活，讓讀者對于原文所表達的深層含義能有更深層次的了解。

在翻譯過程中，精準再現原文語義以達成“信”的要求固然重要，但對于文學類翻譯來說，傳達其思想內容、神韻，乃至于傳播文化其實是其更深層次的要求，即理解并翻譯其原文所要傳達的文化內涵是第一重要的[10]。在體認語言學的理論指導之下，從“現實—認知—語言”三方面對于譯文加以考量，有助于譯者達成這一要求，從而促進中國優秀文化作品外譯實踐，將中華優秀文化傳播海內外。

參考文獻

[1] 王寅.體認翻譯學的理論建構與實踐應用[J].中國翻譯，2021，42（3）：43-49，191.

[2] 徐峰.體認語言學的核心觀點：兼論其過程哲學基礎[J].語言教育，2022，10（2）：64-76.

[3] 李蕊秀，翁馨，廖巧云.體認語言學的理論與實踐：第四屆體認語言學國際研討會綜述[J].當代外語研究，2023（2）：144-146.

[4] 李秉震. 漢語話題標記的語義、語用功能研究[D].天津：南開大學，2010.

[5] 徐宏磊.英漢話題結構對中國英語學習者的影響[J].文學教育（下），2020（7）：84-85.

[6] 吳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

[7] 吳敬梓.儒林外史[M].楊憲益，戴乃迭，譯.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4.

[8] 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21.

[9] 王寅.體認語言學視野下的漢語成語英譯：基于《紅樓夢》三個英譯本的對比研究[J].中國翻譯，2019，40（4）：156-164，190.

[10]郭文璇，趙欣.《紅樓夢》中歇后語的英譯研究：以“體認語言學”為視角[J].今古文創，2023（6）：96-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