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采購貿易外匯綜合服務研究
——來自商業銀行某分行的實踐

毛自力 蔣峰 戴婷

中國經濟進入新發展階段，構建新發展格局、實現高質量發展成為首要目標，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不斷取得突破。但在當前經濟背景下，外貿，尤其是中小企業外貿，對于帶動就業、調整出口結構、穩定經濟大盤仍具有重要意義。做好以市場采購貿易為代表的貿易新業態的相關工作，具有極端的重要性。根據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22年，全國市場采購貿易方式出口8883.8億元，占全部出口額3.7%。眾多中小商戶通過這一創新貿易模式，實現優質產品的全球銷售。

商業銀行外匯綜合服務是市場采購貿易得以順利開展的必要組成，商業銀行外匯綜合服務的質量將對市場采購貿易業務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本文所稱“外匯綜合服務”是商業銀行基于市場采購貿易向平臺企業、中小商戶以及商戶經營個人提供的外匯服務。從狹義上講，包括個體工商戶開戶、跨境資金收款、國際收支申報、匯率風險管理等。從廣義上講，還包括對于商戶經營者的個人外匯服務，比如個人儲蓄賬戶的開立、個人外幣資金存款服務等。本文主要分析狹義的外匯綜合服務，并在廣義的外匯綜合服務方面提出發展思路。

商業銀行深知做好服務的重要性，但風險因素也尤為重要。從國際看，當前國際制裁局勢趨緊，銀行因執行制裁政策不嚴導致的罰款事件時有發生。從國內看，監管部門對商業銀行經營外匯業務逐漸從“規則監管”向“原則監管”轉變，部分商業銀行突破經營原則，因違規經營接到巨額罰單。商業銀行服務市場采購貿易的業務發展和風險防控如何平衡，是擺在商業銀行面前的現實問題。商業銀行亟須尋找一條“客戶滿意、價值創造、風險可控”的路徑，為外貿發展“調結構、增動能”做出積極貢獻。

一、市場采購貿易發展的歷史沿革

我國市場采購貿易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籌備階段。2011年3月，中央批準義烏先行開展“國際貿易綜合改革試點”，要求義烏在國際貿易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深化改革、先行先試，將探索“市場采購”等新型貿易方式改革作為首要任務。自此，市場采購貿易有了合法依據。第二階段，試行階段。2013年4月，商務部等八部委聯合發文，批準義烏正式試行市場采購貿易方式。次年7月，海關總署增列市場采購海關監管方式（代碼1039）。2014年10月，經過充分準備，義烏順利通過國家部委的聯合驗收。第三階段，落地階段。驗收完成的次月1日，首票以市場采購貿易方式出口的貨物順利在義烏完成通關，這意味著市場采購貿易在境內的各個環節均已全部打通。為加快成功經驗的復制推廣，截至2022年末，監管部門先后六次，共批準39個地區開展市場采購貿易試點業務，且試點地區有望進一步擴維。

二、商業銀行服務市場采購貿易分析—來自商業銀行某分行的實踐

2016年9月，國務院印發《關于促進外貿回穩向好的若干意見》（國發〔2016〕27號），商務部會同發展改革委等部門將江蘇省常熟服裝城等5個市場納入第三批市場采購貿易方式試點單位。

在此背景下，根據《省政府辦公廳關于印發江蘇常熟服裝城市場采購貿易方式試點工作實施方案的通知》（蘇政辦發〔2016〕110號文）等相關文件精神，常熟服裝城市場采購貿易方式試點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授權江蘇中服焦點跨境貿易服務有限公司（簡稱“中服焦點”）開發及運營中小微企業免稅出口綜合服務平臺（簡稱“市采通平臺”），并在開放數據端口與包括銀行在內的外部服務機構進行對接。

目前常熟市場采購交易業務流程包括6個環節，分別為：備案、交易、組貨、通關、結算和免稅申報。市場采購貿易的開展需要銀行在結算環節提供服務，具體包括開戶、資金清算、結匯、國際收支申報、匯率風險管理等。本文基于對江蘇常熟市場采購貿易模式的調研，研究基于市采通平臺的商業銀行外匯綜合服務模式，以商業銀行某分行（下面簡稱“A銀行”）在實操中的具體實踐為樣本，分析有益經驗和不足之處，以期提高風險識別能力和業務發展水平，實現高質量發展。

(一)常熟市場采購貿易跨境結算模式分析

目前結算模式主要涉及三方主體，即銀行、市采通平臺及平臺用戶（即出口商、商戶）。出口商通過市采通平臺報關、訂艙。銀行提供來匯資金入賬和結匯服務，并進行國際收支申報、國際制裁風險審核等。市采通平臺進行信息整合，并向銀行提供必要的貿易背景信息，輔助商戶合規收匯，向出口商提供物流、通關、收款等全流程信息的查詢服務等。

目前涉及銀行的產品和服務主要有三個：賬戶服務、收匯服務和結匯服務。隨著業務快速發展，后續可能涉及的銀行服務包括匯率風險管理、線上供應鏈融資等。

(二)A銀行市場采購貿易外匯綜合服務分析

A銀行通過業務創新、科技開發、上級行政策支持等手段，對市采通平臺及商戶提供相關外匯綜合服務，主要包括：

1.開立賬戶及賬戶相關服務。目前A銀行為商戶提供開立本幣、外幣的開戶服務，并提供網上銀行等相關服務。由于部分商戶為異地經營，為有效提升客戶體驗，商戶可選擇代理開戶模式，即開戶申請人（個體工商戶經營者）通過銀行App進行預約開戶操作，銀行以在線視頻采集的方式自動校驗申請人身份信息，預約成功后，再由代理人員在銀行開戶。另外，A銀行還可以提供外幣多幣種賬戶服務，實現一賬戶多幣種收匯功能，減少商戶管理多個賬戶的額外成本。

2.收匯入賬及代客國際收支申報服務。客戶在A銀行開立賬戶后，通過市采通平臺進行賬戶綁定，A銀行同時通過內部來匯收款系統綁定客戶賬號。系統不間斷實時掃描收款指令，將客戶綁定賬號與收款指令中的收款賬號進行匹配。匹配成功后，系統自動將收款信息實時推送至市采通平臺。客戶通過市采通平臺上傳合同、發票、報關單（上傳的報關單金額系統自動控制必須大于等于收匯金額）、運輸單據或《預收款說明》等銀行要求的相關資料，并申請辦理入賬。來匯收款系統可實時接收商戶的入賬申請與業務資料。銀行經辦人員在系統中審核相關材料，確認無誤后進行入賬操作。商戶后續無須登錄外匯局系統進行國際收支申報，由銀行代客申報，優化客戶體驗。

3.外幣即期結匯服務。為了實現在市采通平臺的匯率可視化、交易可落地目標，A銀行通過科技開發，投產了即期結匯項目。商戶在平臺端登錄，即可實現結匯匯率的實時查詢和即期結匯的實時成交。A銀行通過將結匯業務端口與市采通平臺的直聯，實現報價、成交、交割的全流程線上化，大大改善了客戶體驗，也防范了因價格波動導致的“跳單”風險。

三、基于防風險與促發展的深層次考量

(一)三個層次的風險分析

在市場采購貿易的跨境資金清算業務中存在諸多風險，按照嚴重性可以分為三個層次，分別為違法犯罪、違反行政法規和違反銀行規定。

違法犯罪方面，主要涉及洗錢罪和逃匯罪。本文以洗錢罪1根據《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條規定，犯洗錢罪的，沒收實施犯罪的所得及其產生的收益，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為例進行分析。按照洗錢的通常模式，往往經過三個環節，即處置、離析、融合。第一步，處置，即利用銀行將非法資金投入經濟體系。在通過市場采購貿易洗錢的模式中，該環節通常發生在境外。第二步，離析，即通過復雜的交易，掩蓋犯罪收入來源及目的，使犯罪收入的非法特征和性質變得模糊，最終把犯罪收入清洗為合法收入。如某商戶出口100萬美元貨物，但實際收取貨款60萬美元。某犯罪集團通過境外賬戶向商戶匯入40萬美元，要求該商戶正常收款，并向監管部門申報虛假信息，表明該40萬美元為正常的貨款。商戶入賬后結匯，通過向指定賬戶轉賬、分拆取現等方式，實現資金真實來源的信息鏈條切割，實現資金的洗白。第三步，融合，即清洗后的資金被轉移至與犯罪組織或與個人無明顯聯系的合法組織或個人賬戶內，分散的資金被重新聚攏起來，以合法的形式加以使用。接著前述案例，境內資金被轉移至境外犯罪集團實際控制的境內賬戶，表面上看不出明顯聯系，但實際上，該筆資金已成功完成了跨境的洗白。

以上模式，筆者稱其為“出借可收匯額度型洗錢”，另有“AB套型洗錢”模式。在處置和融合環節不做贅述，在融合環節，“AB套型洗錢”模式采取以下操作：即商戶實際將貨物出口給海外的客戶B，客戶B向商戶的境外賬戶支付了貨款，商戶并未將資金收到境內。而另一個客戶A向商戶支付了資金，商戶正常入賬。這種貨物買方與貨款支付方不一致的情況，可能會被洗錢分子利用。

違反行政法規方面，主要是違反外匯管理行政法規。根據《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印發貨物貿易外匯管理法規有關問題的通知》(匯發〔2012〕38號)的規定，出口收入按規定調回境內或存放境外，存放境外的須在外匯局辦理登記。因此，無合理原因的出口不收匯屬于違規行為，可按逃匯進行處罰。比如商戶將貨物出口后，貨款不收入境內賬戶，且不向外匯局報告，則可能因逃匯遭受行政處罰。

違反銀行規定方面，主要是涉及受制裁國家業務的違規。如有的銀行規定，企業在辦理疑似涉及受制裁國家的業務時，需出具《承諾函》，承諾相關交易不涉及受制裁國家。有的商戶為了資金入賬，以虛假承諾的方式欺騙銀行，違反銀行相關規定。

(二)風險和發展的平衡選擇

理論上來講，完全有效的客戶和業務風險甄別體系可以全面解決風險防控與業務發展之間的矛盾。但現實情況顯然更為復雜。比如，某商戶將燈具賣給印度的買家，印度買家為少繳關稅，低報貨物進口價值，因此按照進口價值支付部分貨款，與實際貨值之間的差額，買家通過其實際控制的離岸賬戶支付，從外貿實踐看，該模式存在一定的商業合理性。

但是如果買家通過罪犯實際控制的賬戶支付，那么就存在洗錢的風險。因此，如果通過制度設計，要求出口方與收匯方匹配，進口方與付匯方匹配，顯然就規避了該種模式的洗錢風險。但同時，從業務發展角度看，存在商業合理性的交易也被制度所限制了。這就是風險與發展之間難以平衡的核心點。

從商業銀行角度出發，其業務的開展不觸碰法律法規是底線。但在現代風險社會，風險無處不在。風險業務以各種形式混跡在海量交易中。目前，通常做法是：商業銀行通過設定一二三道防線，強化對于風險的識別和管控。

在洗錢風險的防控中，商業銀行基于“風險為本”原則，在高風險領域投入更多資源進行風險防控，這種資源往往體現為更多的人員數量與科技力量投入。洗錢風險通常并不體現在一個單筆業務中，往往是一個洗錢模式在較長一段時間內的常態化運行。因此，銀行需要對于業務進行事前、事中和事后的多維度風險識別與防控。

在國際制裁風險的防控中，銀行通過系統，強化對于交易信息的黑名單篩查，實現對于業務風險的事前審核，這是管理國際制裁風險同業最佳的實踐做法。但有的銀行，特別是中小銀行，對于國際制裁風險防控重要性認識不到位，具體體現為，美元收款只要美資銀行清算放行的，就直接入賬。將自身的制裁風險管理完全寄希望于美資行，這顯然是錯誤的理念。

對于風險的防控，難點并不僅在于正確的理念，更在于實操。以國際制裁風險為例，制度要求加強事前審核，那么實操中要審核哪些單據，要關注單據上的哪些要素，當審核業務筆數過多導致積壓業務去化率過低時該如何解決，這是現實的問題。

A銀行在這方面做了積極的探索，比如為了強化市采通跨境收匯業務洗錢風險、國際制裁風險管理，基于“高效、便利”原則，通過接入的市場采購貿易聯網信息平臺查看出口數據的方式，免去客戶重復提交紙質資料的要求。具體而言，可通過聯網信息平臺查詢已報關交易，并調閱報關單詳情，通過報關單上運輸方式、運輸工具名稱及航次號、提運單號、貿易國（地區）、運抵國（地區）、指運港、集裝箱號碼等信息去跟蹤運輸信息，核實運輸工具、運輸公司、運輸中途停靠港、卸貨港等信息是否涉及制裁，有效防控風險。

四、市場采購貿易銀行高水平綜合外匯服務的發展方向與創新思路

(一)有效防范系統性風險與促進業務健康發展

系統性風險破壞性極強，商業銀行要樹立底線思維，堅決規避。特別是在當前國際形勢波詭云譎之際，要進一步強化對于國際制裁風險、跨境洗錢風險的識別與防范，始終站穩人民立場，以商戶視角，維護商戶利益。通過提高整體行業風險認知水平，進一步防范系統性風險。

(二)以更高的科技水平實現數據融通

要讓數據多跑，讓人少跑。數據用好了是資源，用不好就是包袱。銀行要加強內外部數據的融合，加強科技基礎設施建設，讓數據服務業務、服務客戶。另外，只有讓數據跑起來，才能交叉驗證業務背景真偽，實現業務風險的有效防控。另外，模塊化也是重點，由于線上化開發需要的時間投入與市場主體迫切需求存在矛盾，上線系統的功能穩定性與商戶業務發展多元性存在矛盾，因此，通過模塊化開發，實現系統開發的快速響應，或是一個可行的思路。

(三)以客戶為中心、打造市場采購貿易的GBC客戶生態場景

市場采購貿易的監管部門是G端，平臺和商戶是B端，商戶經營者為C端。要通過“市場采購+”的模式，將銀行深度嵌入場景，形成優質的市場采購客戶生態場景。如通過G端，搭建市場采購年度論壇，進行深入的行業研究；通過B端線上線下交流模式，凝聚共識，打破信息壁壘；加強B端客戶向C端的有效轉化和提升，以C端個人滿意度提升B端客戶忠誠度，最終實現GBC客戶生態場景的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