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注的力量

李迪

春暖花開時節，我穿一襲旗袍行走在校園里，迎面走來的慶玉一看見我，就小跑過來。寒暄后，她將我拉到她的辦公室，開始細細研究我身上衣服的款式、質地、特色……隨著研究的深入，專業術語一串串從她的口里冒出來。我便想：她只有在研究衣服款式、布料的時候，才如此念念有詞、神采飛揚。我是那樣欣賞她這專注的模樣，以至每次買到新衣服，如果不被她評論、肯定一番，似乎就缺少了一點兒穿新衣的儀式感。

慶玉是我教過的服裝專業的學生，她因成績優異畢業留校后，一邊教學，一邊深造，現在已經是我們學校服裝部的骨干教師，曾多次帶領學生參加國家級競賽并獲得一等獎。

每次帶新生班，我都會給學生講慶玉的故事。

慶玉不善言辭，她剛入校時默默無聞，并不起眼，成績也算不上是班級里最優秀的，卻貴在勤奮，貴在她對服裝打版、設計、制作等的癡迷。從一年級開始，她周末常常在實訓室一待就是一天。在別人看來枯燥無味的學習，她卻甘之如飴。

在這樣的努力下，她脫穎而出。

慶玉在入學第二年，進入了學校服裝設計賽隊。從此，上課時間自不必說，所有的業余時間，她都泡在實訓室里。賽隊的學習壓力非常大，一個教室里分明有五六個學生，卻常常悄無聲息，只有畫筆的沙沙聲和剪刀的咔嚓聲。一些頗有服裝設計天賦的學生，因青春年少耐不住寂寞、受不了枯燥的畫圖而退縮。慶玉卻堅持了下來，直到競賽結束，直到她拿了大獎，直到別的獲獎同學都放松了學習……慶玉依然每天去實訓室，進行沉浸式研究、學習。她說她進了實訓室，從來不覺得累，因為喜歡就不累。很多次，她不知不覺畫圖到凌晨，又不好意思影響寢室里別的同學睡覺，干脆就在實訓室里趴在桌子上睡。其實，她的寢室距離實訓室只有200米遠。

我常常想：一個人怎樣才能迅速成長？答案是興趣加上特長，能讓人迅速成長。

什么是興趣？興趣就是你連續做一件事情，做了三個小時還不覺得累，那個工作可能就是你的興趣。什么是特長？特長就是你和同學們一起做一件事，你花費的時間和別人一樣，收獲卻比別人多，那就是你的特長。

有的同學說，我的興趣就是玩手機。如果你不能依靠玩手機養活自己，那就算不得正當的興趣。有人說，我沒有興趣怎么辦？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呀。對自己所學專業多了解、多動腦、多總結、多嘗試，等你有了成績，便能獲得周圍人的贊賞，你就有了成就感，慢慢就有了對專業的興趣。

所以，關鍵在于我們要勇于嘗試、刻苦訓練。

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做你喜歡且擅長的事情，并能用這件事情養活自己。簡單地說，就是自主選擇做一件事，并且自己能夠勝任，這就是幸福。

慶玉就是一個體驗到了職業幸福的人。她打版做的衣服精美而時尚。我的衣柜里不乏價值不菲的衣服，但我在重大場合卻喜歡穿慶玉親手為我做的衣服，因為她做的衣服是有靈魂的藝術品。

如今，回憶起慶玉投入地學習、制作，看著出自她手下的一件件美麗的衣服，我總忍不住地想到《莊子·達生》里“梓慶為”的故事。

梓慶是古代一位木匠，他擅長砍削木頭制造一種叫作的樂器。所有看到梓慶所做的的人，都忍不住驚嘆，認為那是鬼斧神工。

魯國的君王聽聞后，召見梓慶問：“你做的怎么就這么好呢？你是有什么秘訣嗎？”

梓慶說：“我只是一個工匠，談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技法。不過，我在做時，心無旁騖，從來不分心。在動手做前，我會進行齋戒。我是通過齋戒清心寡欲、摒除雜念的。齋戒到第3天，我就不會再想什么慶功、封官、俸祿等身外之物；齋戒到第5天，我就不再把別人對自己的非議、褒貶放在心上；齋戒第7天，我已經進入了忘我的境界。此時，我的心中早已不存在晉見君主的奢望，我給朝廷制，既不希求賞賜，也不懼怕懲罰。把外界的干擾全部排除之后，我進入山林中，觀察樹木的質地，精心選取自然形態合乎制的材料，直至一個完整的已經成竹在胸，這個時候才開始動手加工制作。如果做不到這些，我是不會動手的。”梓慶詳細介紹制過程后，繼續說：“用我的天性和木材的天性相結合而做的，制成后常常被人譽為鬼斧神工。”

孟子說：“人皆可以為堯舜。”所以，每個人都有無限可能。梓慶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蔚藍的天空。不同的是，先賢圣人（包括齋戒后的梓慶）的心靈天空一碧如洗、清澈透亮，而我們的天空總有浮云遮日。這些浮云，就是我們的私心和貪欲，概括起來是八顆心，即怠心、忽心、躁心、妒心、忿心、貪心、傲心、吝心。比如，你的怠惰之心一起，早上懶得起床，心靈天空便有了一片云彩。就算你睡了懶覺，也空虛無聊不開心；面對實操課，你少一分認真，便多一分忽心，于是你的心靈天空又多了一片云彩；你被老師批評，開始憤憤不平，便起了忿心；看到同學獲獎，你內心五味雜陳，又有了妒心……凡此種種，會讓我們心靈的天空烏云密布，導致成績下降、情緒低落，也得不到職業幸福感。

我想，慶玉在制作衣服的時候，應該也是摒除了所有私欲紛擾，她沒有想過做好一件衣服能掙多少錢，也不去想做成后是否能獲獎，更不嫉妒別人的手藝比自己好。她只是用一顆最寧靜、最敬畏的心，與手里的每一塊布對話。

我的網名叫“初荷”。慶玉有一次看到一塊有荷花圖案的布料，感覺很適合我，就買了下來，設計、打版、裁剪、縫制……2015年我被評為了河南首屆最美教師，領獎時，穿的就是慶玉給我做的這件有荷花圖案的衣服。在高鐵站、大街上、花園里，很多人曾問我：“你這件衣服是在哪里買的？”我總是很自豪地說：“這是我的學生在琳瑯滿目的布料中千挑萬選，精心打版、設計、制作的，全世界僅此一件。”

什么是工作？

對于慶玉而言，工作是修煉自己的道場，是成就他人的舞臺，順便展示自己的才華，并養家糊口。慶玉做的不是衣服，而是有靈魂的藝術品。她工作中的每一刻，都因專注付出而精彩。我們也因她的存在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