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佳利 魏慧萍




摘 要:文旅融合導向注入傳統村落建設,旨在承續村落歷史人文生態,實現文旅產業互勉互利格局,為鄉村可持續發展議題提供先行示范。從文旅融合內在邏輯出發,以廣州市六個典型傳統村落為觀察對象,通過解釋性序列混合研究方法,挖掘語言景觀的時間元素特質,探究其如何參與和觀照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建構與價值實現。研究發現:1)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蘊涵歷史、懷舊和當代文化時間元素三種類型,其中懷舊文化時間元素的呈現方式多元復雜;2)三者在同一空間建構出四種內涵樣式,即文化承續、文化發展、文化創新與文化變遷; 3)文旅收入和消費者文旅體驗對應著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實現,不同時間元素在景觀中的重新組合使得此類文旅體驗契入消費者的身份轉換和心理空間; 4)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有賴于地方政府的價值預期、細致規劃和建設驅動,以及語言景觀在場域中所顯現的時間元素搭建的有效路徑。
關鍵詞:傳統村落;文旅融合;內涵建構;價值實現;景觀;時間元素
作者簡介:鐘佳利,澳門科技大學國際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生態語言學、國際中文教育、話語分析、符號學(E-mail:631684113@qq.com;澳門 999078)。魏慧萍,澳門科技大學國際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語言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詞匯學、國際中文教育、社會語言學(E-mail:hpwei@must.edu.mo;澳門 999078)。
中圖分類號:F5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398(2023)06-0081-13
2021年4月國家層面出現文旅合一發展的導向,在十四五規劃中明確文旅融合的發展核心是“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文化和旅游產業如何默契相攜并進且落地實踐,是推動文旅融合可持續發展的題中之義。文化因素作為帶動旅游業興旺的動力,在著眼于鄉村振興發展中受到青睞,這要求鄉村充分挖掘引發文化體驗的人文景觀,同時發揮指揮棒的作用,繼而推動鄉村面貌的復興??傮w而言,文旅融合模式在鄉村振興中初見成效,文化資源的調度促進了鄉村旅游核心競爭力的提高(耿松濤、張伸陽:《鄉村振興背景下鄉村旅游與文化產業協同發展研究》,《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2期,第44—52頁。)(孫鎮、王茜:《文旅融合背景下鄉村旅游核心競爭力的形成與提升研究》,《農業經濟》2021年第1期,第55—57頁。),但文化資源的調度空間一旦失控,就容易營造出虛假的文化氛圍和體驗(Jamieson W, ACP M.Realizing the Benefits of Rural Cultural Tourism.Challenges and Changes,Rural Communities Preparing for the 21st Century, Rural and Small Town Programme, Mount Allison University, 1996.),若鄉村過度依賴旅游業,則會推倒“文化保護與經濟發展協調統一”的多米諾(Lane B.Sustainable rural tourism strategies: A tool for development and conservation.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1994(2),pp.102-111.)。文本所說的“傳統村落”,主要指已被列入《中國傳統村落名冊》,蘊藏豐富歷史信息和文化景觀,被給予保護的村落,它們擁有潛在的旅游資源,具有不可再生性,是激發鄉村旅游活力的示范高地。基于語言景觀(linguistic landscape)概念(Landry R, Bourhis R Y .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ethnolinguistic vitality: An empirical study.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97, 16(1), 23-49.),將文旅語言景觀定義為,在傳統村落環境中用以陳列展示語言文字的物質載體,傳統村落的跨時空特質塑造了其語言景觀的歷時性和變遷性。探究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建構,是以景觀表象為起始點,洞悉活躍于景觀內部的文化和旅游資源之本質屬性,而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是以傳統村落為主體,分析文旅體驗者對其發展所作評價,進而折射出的傳統村落價值之外在表現形式。時間元素指浸潤于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內部,隱性標識時間(如過去、現在和未來),供文旅體驗者索引文化信息的構成要素。至此,在文旅融合實踐中,明晰隱性時間元素在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的活躍路徑,仍是一個有待打開的黑箱,在調節文化與旅游產業統一發展中,更是一項不容忽視的現實使命。
以文旅融合內在邏輯為理論框架,觀察廣州市六個典型傳統村落,通過解釋性序列設計的混合研究方法,深入探索時間元素在廣州市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中的內涵建構與價值實現,基于理論和實踐的需要,嘗試提出并回答以下三個問題: 1.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中蘊含的時間元素有哪些類型? 不同類型的時間元素各自具備哪些特征?2.時間元素如何參與了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建構?(結合文化的承續、變遷、發展與創新)3.時間元素分布如何對照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為何如此?
一 文獻回顧
傳統村落文旅融合的發展關涉城鄉關系,在我國,城鄉研究一度呈現側重經濟、社會關系研究,而忽視生態、文化關系的探討;側重城鄉物質空間研究,忽視非物質空間的分析;側重城鄉差距、空間格局研究,忽視內在機制的深入剖析;側重問題的識別與描述,忽視相關理論的深化等特征(張英男、龍花樓、馬歷、屠爽爽、陳坤秋:《城鄉關系研究進展及其對鄉村振興的啟示》,《地理研究》2019年第3期,第578—594頁。)(吳開軍、李丹霞:《古村落旅游目的地居民旅游感知研究——以廣州番禺沙灣古鎮為例究》,《五邑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第69—76頁。)。深觸到傳統村落文旅景觀文化資源和旅游資源的象征意義體系研究,能夠剖析文旅協調發展的本質,但這樣的研究尚不多見。
學界更多考慮到的是文旅融合的深度發展,文化記憶承載了個體對傳統的態度(蔣昕、傅才武:《公共文化服務促進鄉村文旅融合內生發展的動力機制研究——以寧波 “一人一藝” 鄉村計劃為例》,《江漢論壇》2020年第2期,第43—50頁。),因此在城鎮化進程中要關注鄉村文化的變遷(李松:《城鎮化進程中鄉村文化的保護與變遷》,《民俗研究》2014年第1期,第8—10頁。),正確認識文化和旅游的關系,注重文化傳承,視旅游為文化資源重要的傳播載體,是文化場景化、活態化、生動化的傳承途徑(范周:《文旅融合的理論與實踐》,《人民論壇》2019年第11期,第43—49頁。)。依托優秀文化資源發展文化和旅游業,不僅能增強在地文化旅游的特色性和吸引力,提升產業競爭力,還能保護和傳承優秀文化旅游資源,達到“以文化城”“以文化人”的效果。在實踐中,文旅融合的趨勢正促使中國眾多鄉鎮開始規劃發展文旅業的可能性,較多保留了文化原貌的傳統村落成為發展的重點,學者對于這一社會實踐已展開了諸多研討:將文旅發展與鄉村振興相關聯,探討“紅色旅游”“民族風情旅游”等可行方案。如廣州傳統古村落旅游市場還處于萌芽階段,一些試圖發展文旅業的村落知名度不高,需要大力進行旅游營銷(邱杰華、何冬華、趙穎:《廣州鄉村地區發展的土地依賴與模式轉型》,《規劃師》2018年第10期,第106—112頁。);大嶺村還處于“藏在深閣人未識”的狀態,其調查發現有73%的旅游者并不知道大嶺村(肖佑興:《廣州古村落旅游開發研究——以國家歷史文化名村大嶺村為例》,《城市觀察》2010年第2期,第174—182頁。)。此外,傳統村落旅游開發項目因經驗不足導致很多問題,通過對沙灣鎮的調研發現,企業過度關注旅游資源開發的經濟利益,反而阻礙了古村落旅游業的發展(吳開軍、李丹霞:《古村落旅游目的地居民旅游感知研究——以廣州番禺沙灣古鎮為例究》,第69—76頁。),廣州擁有擁有豐富的歷史文化旅游資源(張藝:《旅游區位論視角下的廣州歷史文化旅游資源開發策略探論》,《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7期,第62—65頁。),但存在文化旅游產業定位模糊的問題([JP3]禹貢、鐘燕森:《廣州文化旅游產業發展的現狀、問題與對策》,《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0期,第57—62頁。)。在一個社會有機體中,經濟、政治、思想等因素互相關聯并互相影響。中國傳統價值或態度在經濟現代化過程中的角色的經驗性研究,是文化研究中最大的挑戰(金耀基:《中國現代化與知識分子》,大學生活出版社,1974年,第228頁。)。從整體來看,傳統村落作為建筑、生活方式、思想觀念的傳承載體,體現著諸多歷史元素(程新元:《明清傳統村落建筑壁畫的文化功能——以桂東南為例》,《社會科學家》2021年第7期,第145—150頁。)和當代現實(李亮:《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現代性重構研究》,《新疆社會科學》2021年第6期,第142—152頁。)的交叉,其文化脈絡自身有著歷經滄桑之后的復雜面貌。尊重其在時間長河中積淀的特色,是對其進行文旅項目規劃的起點。傳統村落文化景觀基因是鄉村聚落中最基本的單元景觀,能夠推動村落文化創新性發展(王成、鐘泓、粟維斌:《傳統聚落文化景觀基因識別與譜系構建——以桂北侗族傳統村落為例》,《社會科學家》2022年第2期,第50—55頁。),其中書法景觀作為文化符號,成為中國傳統文化景觀的典型代表(張捷、張宏磊、唐文躍:《中國城鎮書法景觀空間分異及其地方意義——以城鎮商業街區為例》,《地理學報》2012年第12期,第1 675—1 685頁。),這些書法景觀一般外顯于攜帶歷史遺跡的實物上,尤其是歷史遺留下來的標牌,形成富有中國本土特色的語言景觀,相較于現代語言景觀,歷史語言景觀通過語言與空間的互動反映出更為復雜的象征意義(尚國文、趙守輝:《語言景觀研究的視角、理論與方法》,《外語教學與研究》2014年第2期,第214—223頁。),隨著傳統村落的文旅融合發展,學界逐漸關注到文旅語言景觀對文化變遷研究的價值(徐紅罡、任燕:《旅游對納西東巴文語言景觀的影響》,《旅游學刊》2015年第1期,第102—111頁。)。
鑒于以上文獻的梳理,以往研究聚焦于文化與旅游的關系探討,已對廣州個別傳統村落展開案例調研,探討了文旅融合在現實中所面臨的阻礙,整體而言,學界對文旅融合與鄉村振興的發展聯系密切、論證視角多元且較充分,但仍存在可拓展的空間。傳統村落文旅業的發展既反映鄉村振興的經濟訴求,也有仍處于現代化轉型期的鄉村文化振興的社會訴求,同時也是身處此時此刻、生活在當代的人們回顧傳統文化、創造性地型塑中國鄉村當代物質面貌和人文精神的歷史契機,雖已留意到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但以往研究更多限于旅游場域的空間考察,尚未關注表達時間信息的外顯符號(語言景觀)對于探索文旅融合的象征意義系統的價值,同時忽略了文旅體驗者與語言景觀的主客體互動效應,時間元素作為呈現歷史性或當代性的重要符號,成為語言景觀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的一條關鍵線索,特別是在歷史文化層次豐富的場域,語言景觀作為直接反映時間元素、鏈接歷史與現實的符號,對景觀的內涵建構、消費者文旅體驗都產生了重要影響。因此,將時間元素作為關鍵線索,探討其參與文化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的情況,以期引起學界和業界對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時間元素的關注和思考。
二 研究設計
(一)理論依據:從文旅融合內在邏輯出發
基于文化記憶的象征意義(符號)系統提出文化旅游融合內在邏輯(傅才武:《論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內在邏輯》,《武漢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2期,第89—100頁。),認為旅游離不開旅游目標吸引物,并將其稱為“文化旅游裝置”,文化旅游裝置的核心內涵指,由民族歷史文化遺產和現代生活場景組成的文化空間,該裝置包含多元的人類創造物,體現為特定時空地點之上的象征意義系統,同時考慮旅游者個體對于文旅裝置的能動性,試圖從旅游者的沉浸體驗、凝視體驗和文化認同體驗中挖掘個體解讀裝置客體符號意義的主客體雙向互動關系,這一對象化過程的內在機理關涉“喚醒—沉浸”“索引—凝視”“凝視—沉浸”三維關系的相互渲染,如圖1所示。因此,文化旅游融合內在邏輯認為,要深入到內部象征意義體系視角解構旅游目標吸引物(如人文景觀),將旅游者的行動體驗視作解碼活動,進而展開主客體互動效應的深入研究。
文旅融合的內在邏輯從定量和定性兩個方面豐富了現有文旅融合研究的應用范疇。首先,它為案例和質性研究引入了系統化的研究范式,不僅能夠從象征意義(符號)體系分析散落在文化空間中的旅游目標吸引物,還提出了旅游者與文旅裝置的主客體雙向互動關系的質性分析視角,研究者可以通過檔案、采訪和二手數據解構和檢驗符號與個體在編碼和解碼過程中的文化體驗本質。其次,它拓展了前人對人文景觀的定量研究,研究者可以通過對目標旅游物進行類目建構來量化文旅體驗,測量文旅體驗屬性并進一步建立深化、全面的模型。
盡管文旅融合內在邏輯剛提出不久,便受到學界的關注和認可。在文旅融合關系的思辨研究中,文旅融合的本質是游客進行文化體驗、參與文化旅游創造的過程,要針對游客的“鄉愁”情愫開發旅游體驗產品,注重旅游的鄉村性特征體現及景觀表達(孫偉、曹詩圖:《鄉村旅游高質量發展的困境、特征及實施路徑》,《湖北文理學院學報》2021年第11期,第13—18頁。)。在案例研究中也多處顯現對文旅融合內在邏輯的認同,如調研吉林省冰雪產業時指出,冰雪文旅IP產品是互動和情感雙向溝通的城市形象宣傳(張若冰、高妍、孫鐵柱:《以打造冰雪文旅IP產品賦能吉林省冰雪經濟發展問題研究》,《稅務與經濟》2021年第6期,第102—106頁。),而調查景德鎮陶瓷的文化創新問題時指出,當文化旅游吸引物與大眾文化需求連通對接后,文化和旅游的關系表現為“體”和“用”的協調統一([JP3]郭建暉:《推動陶瓷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基于景德鎮三寶的調查》,《江西社會科學》2021年第8期,第5—13頁。)。
文旅融合的內在邏輯綜合了象征意義(符號)體系、文旅融合裝置與旅游者的主客體雙向互動關系,強調了文旅融合的內在本質及其與外部因素的作用。已有研究雖然對傳統村落的語言景觀展開量化頻次分析與質性闡釋,但未從文旅融合內在邏輯出發展開案例調研,文旅語言景觀作為人類創造物,往往容易對旅游者的文化體驗產生再造力。因此,運用文旅融合內在邏輯框架,能夠將傳統村落的文旅語言景觀視為象征意義體系的要素,并將置身于語言景觀中的時間元素抽象出來,清晰地梳理其不同類型的分布特點,以解構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與價值實現,是對進一步深化發展文旅融合內在邏輯要素的一次有益探索。
(二)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
在這樣的理論框架主張之下,擬采用一種指向先量后質的“混合”研究策略,即解釋性序列設計(Explanatory Sequential Design)(Creswell JW .A concise introduction to mixed methods research, SAGE publication, 2004.),具體而言,在結論推演上,既采用田野調查收集內容數據探求時間元素的類型、分布特征,以解構其如何參與內涵建構,又通過網絡民族志的方法收集評價話語材料,進一步闡釋時間元素對應的價值實現。量的數據與質的資料并非截然分開,而是后者對前者結論的求證與更深入的解釋。量的數據使前兩個研究問題得以更為清晰的呈現,質的闡釋使文旅語言景觀價值實現的實質更易把握。
(三)樣本選取
基于抽樣調查,選取小洲村和黃埔村(海珠區)、沙灣村和大嶺村(番禺區)以及塱頭村和港頭村(花都區)作為田野調查地點,主要有以下考量:第一,廣州行政區間綜合發展并不均勻,按行政地圖選取南部番禺區、市中心海珠區以及北部花都區各兩個村落,可以提供相對全面典型的材料;第二,廣州各行政區的經濟收入水平并不平均,傳統村落在文旅融合的實踐中,村集體經濟收入狀況是旅游資源發展的組成要素,需要作為選取點的考量指標之一,已有學者實地調研北京市門頭溝區傳統村落價值評價時,也將村落經濟收入納入考量指標([JP3]王云才、郭煥成、楊麗:《北京市郊區傳統村落價值評價及可持續利用模式探討》,《地理科學》2006年第1期,第725—742頁。);第三,廣州各行政區的傳統村落流動人口受到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流動人口的活躍度與其旅游業發展態勢存在關聯。截止2021年底(數據來源:中國傳統村落數字博物館官網http://www.dmctv.cn/),市中心海珠區的村集體年收入最高,南部番禺區次之,北部花都區最低,即小洲村2 000 000元(人民幣)(現居16 563人口,流入10 000人次),黃埔村1 500 000元(現居12 000人口,流入8 418人次),沙灣村1 000 000元(現居3 970人口,流入3 186人次),大嶺村5 645 000元(現居4 150人口,流入1 682人次),塱頭村85 000元(現居2 500人口,流出530人次),港頭村70 000元(現居1 850人口,流出250人次)。
從村落建立年代、重大事件和名人沿革、文化景點五個方面,總結六個樣本村落的代表性表征:1.北宋仁宗癸亥年建村的大嶺村素有“崗尾社十八鄉”的雅稱,是傳統聚落的代表,曾名“菩山”,陳氏為開村始祖,兩塘公祠保留完整的雕刻藝術;2.南宋紹定六年建村的沙灣北村素以“以傳統歷史文化和民間文化為主體的水鄉文化”聞名,是廣府文化的代表,“飲錦”是當地有名的何族聯壽大會,“留耕堂”是何氏家族祭祀先賢的場所;3.元朝建村的小洲村素有“北有周莊,南有瀛洲”的雅稱,是90年代嶺南畫家關山月、黎雄才發起組建的藝術村,以“簡氏”為大家,小洲人民禮堂建于大躍進時期,見證了該村工業發展歷史,屬于較大規模的村落 ;4.北宋嘉祐年建村的黃埔村素有“一口通商”的外貿名港的雅稱,是“海上絲綢之路”發祥地和對外交流貿易重要見證的泊地,1784年,美國商船“中國皇后”號首航中國,途徑該村,“姑婆屋”是自梳女結盟和同住的場所;5.元朝至正27年建村的塱頭村素以“楹聯文化”為核心,有黃氏進士村的美譽,不乏狀元如黃居正,村內以公祠和書室建筑為主,人口規模?。?.元至正18年建村的港頭村素有“五代連甲科”的盛譽,如考取進士的曾希嘗,六個村落中人口規模最小。
(四)數據收集與分析
本文所采用量的資料,依據空間距離、經濟收入和人口流動選取廣州市六個典型傳統村落進行實地田野調查,于2020年11月使用相機設備收集有效語言景觀圖片1 550張,后期整理剔除無效或重復圖片,包含大嶺村131張、沙灣村230張、小洲村148張、黃埔村451張、塱頭村374張、港頭村81張,共計有效圖片1 415張,有效率達91.29%。
質的資料來自于二手數據,于2021年11月從第三方消費點評平臺“大眾點評”中收集針對六個村落的評價話語文本,收集文本時遵循以下原則:1)剔除重復點評;2)甄別真實點評以“圖片+文本”結合模式為判斷標準,確定評價話語的真實有效性,其中大嶺村163條,沙灣村1 995條,小洲村723條,黃埔村1 522條,塱頭村251條,港頭村36條,總計有效評價話語文本4 690條(詳見表1)。
針對量的資料,在數據處理過程中,將語言景觀圖片進行三級編碼,從而不斷予以文旅語言景觀圖片類目范疇化,在正式編碼前用“P1”和“P2”分別標記大嶺村和沙灣村,“Z1”和“Z2”分別標記小洲村和黃埔村,“H1”和“H2”標記塱頭村的和港頭村,從而更好地識別和記錄各編碼歸屬。一級編碼遵循原則:1)具有歷史文化根源,表達過去時間的語言景觀,在時間元素維度標記H(歷史文化時間元素);2)具有歷史文化根源,表達過去或現在時間的語言景觀,標記N(懷舊文化時間元素);3)不具有歷史文化根源,表達現在時間的語言景觀,標記C(當代文化時間元素)。二級編碼是對一級編碼中的三類語言景觀進行景觀類屬,如門聯、門楣以及牌匾等,最終“H”有8類文旅語言景觀類型,“N”有17類,“C”有11類。三級編碼的目的是從時間元素主范疇中發掘核心范疇,換言之,在一級編碼原則中分裂具有歷史文化根源的語言景觀標記為“Y”,反之標記為“N”。為確保信度,數據由一名編碼員進行編碼,另一名編碼員進行校對。用SPSS24.0軟件對語言景觀圖片的頻次作卡方檢驗,首先檢驗文旅語言景觀的時間元素與不同類型村落之間是否存在顯著相關性,檢測結果為漸進顯著性(雙側)P<0.000574,其次檢驗有無歷史根源性與不同類型村落之間是否存在顯著相關性,檢測結果為P<.000105,說明均符合統計學意義,具有顯著相關性。
針對質的資料,由于村落旅游受歡迎度直接影響旅游者在第三方點評的數量,為對齊六個村落的評價話語數量,以港頭村最低有效評價話語量36條為基準,在其他五個村落隨機選擇36條評價話語,共計216條評價話語結合文旅融合內在邏輯框架展開質性分析。
三 分析與討論
(一)文旅裝置中的語言景觀:時間元素的重新定義與呈現
1.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中時間元素的類型
文旅融合內在邏輯中的文旅裝置,將旅游目標吸引物作為象征意義符號系統,試圖從內在機制解構文旅體驗本質,文旅語言景觀作為散落在廣州六個傳統村落場域中的旅游目標吸引物(傅才武:《論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內在邏輯》,第89—100頁。),將從時間元素視角剖析其文化體驗本質。時間元素基于是否具備歷史根源和表達時間兩個維度進行界定,可分為歷史文化時間元素、懷舊文化時間元素和當代文化時間元素三種類型,其中懷舊文化時間元素呈現方式最多元復雜,在考察歷史根源性上界定為“流變性”,即在具備一定歷史根源的前提下,因受到現當代文化的外力作用而出現的變形或流動性質,同時表達過去和現在時間,如今人設計的古風門楣。此外,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特質既存續歷史文脈,同時只表達過去時間,它們是構成歷史信息遺存的主體景觀并且蘊涵著豐富的旅游資源(趙偉軍、黃港晨:《論鄉村旅游視域下的傳統村落景觀設計》,《環境工程》2021年第2期,第211頁。),如古建筑中的楹聯、門楣等,這些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大量存續才使得傳統村落有別于其他普通鄉村,而當代文化時間元素的特質往往不具備歷史文化根源,主要發揮政府指導和宣傳的現代功能,其存在旨在建構人們對傳統村落歷史文化的傳承意識,同時協助指引人們踐行傳承行動。
2.不同類型時間元素在文旅語言景觀中的呈現方式和特質
在文旅裝置中,歷史文化時間元素是傳統村落旅游目標吸引物的主體,傳遞著歷史文脈的象征意義(傅才武:《論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內在邏輯》,第89—100頁。),其文旅語言景觀靜態分布呈現有八種類型類,即門聯、門楣、牌匾、壁畫、牌坊、街區名、題名碑和文物,考察語言景觀數量占比能夠從量化視角觀察不同類型景觀的分布及其所表現的權力關系(徐紅罡、任燕:《旅游對納西東巴文語言景觀的影響》,《旅游學刊》2015年第1期,第102—111頁。),通過觀察不同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的占比分布,繼而梳理出六個村落的文化呈現方式與特質,比較發現占比前三分別是門楣(語言景觀圖片數量占比31%,本段數字表述同義)、壁畫(18%)和門聯(16%),這些語言景觀攜帶著歷史文化基因,為廣州傳統村落在建筑設計中存續了深厚的嶺南文化文脈,村落場域中的祠堂更是屢見不鮮,如大嶺村的兩堂公祠、沙灣北村的“留耕堂”、塱頭村和港頭村的書室和祠堂,處處可見門楣和門聯的遺貌,“兩堂公祠”以壁畫方式保留北宋時期精美的雕刻藝術,也是無獨有偶。值得一提的是,塱頭村以黃氏進士村最負盛名,場域內的題名碑數量眾多,該村尊重歷史文脈,在傳統村落旅游活化背景下嚴控商業化及鄉土性淡化的實踐困境(孫琳、鄧愛民、張洪昌:《民族傳統村落旅游活化的困境與紓解——以黔東南州雷山縣為例》,《貴州民族研究》2019年第6期,第53—58頁。),對歷史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的修繕和保留最為貼合,因此歷史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的靜態占比(45%)是六個村落中最高的。
當代文化時間元素的文旅語言景觀門類眾多,包括十一類,即廣告牌、公共標牌、告示牌、建筑銘牌、政治宣傳牌、涂鴉、商業招牌、景點介紹牌、路牌、指路牌和橫幅,占比前三的是商業招牌(語言景觀圖片數量占比29%,本段數字表述同義)、路牌(19%)和建筑銘牌(14%),商業招牌的經濟消費功能突出,而建筑銘牌則主要發揮文旅宣傳作用,此類語言景觀在海珠區黃浦村的占比尤為突出,該村過去作為外貿名港的功能已褪去,文旅發展逐漸成為其當前吸引外來人口與經濟創收的路徑,因而黃埔村的語言景觀更容易受到當代文化影響,從而建構出更為復雜的文化生態。
多元復雜的懷舊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在考慮歷史根源性的存續上存在兩種路徑,路徑一的特質是保留歷史根源且表達現在時間,這種時間元素的“流變”是現代人基于存續歷史語言景觀樣式,或發揮歷史中的功能,或發揮當代宣傳功能情況下,設計并嵌入傳統村落文化體驗中的如古風樣式的門聯(語言景觀圖片數量占比20%,下列數字表述同義)、門楣(19%)、地方銘牌(18%)、村落介紹牌(19%)占比相對突出,另有古風字畫、街區名、非商業牌匾、民俗告示等,這其中塱頭村的古風門聯占比最高,依托“進士村”的歷史背景,該村的語言景觀風格傾向延續古代書室和祠堂的門聯樣式,從而達到一脈相承的過渡。路徑二的特質是不具備歷史文化根源且表達現在時間,這種時間元素的“流變”是將歷史文化元素生硬地附著于現代語言景觀樣式的表層,目的是借助古風元素吸引旅游者的眼球,試圖達到“以假亂真”的歷史文化體驗感(Jamieson, W., & ACP, M.Realizing the Benefits of Rural Cultural Tourism.Challenges and Changes: Rural Communities Preparing for the 21st Century, Rural and Small Town Programme, Mount Allison University.1996.),本質上是借助歷史文化資源向旅游消費資源傾向,從而造成時間元素的流變,如古風商業招牌(語言景觀圖片數量112張,占比34%,下列數字表述同義)、景點介紹牌(67,20%)、古風政治宣傳牌(65,19%)占比凸顯,它們主要發揮旅游經濟和政治宣傳的當代價值,而私人景觀古風廣告牌(6,2%)和古風公共標牌(9,3%),只占據很狹小的生存空間,說明個體自主營造古風空間的意識薄弱,唯沙灣北村(沙灣古鎮)和黃埔村(黃埔古港)在古風商業招牌上的占比較為突出,兩村大力發展文化旅游景區的趨向勢必帶動商業個體的古風空間營造傾向,而其他村落則仍然以政府組織營造為主體。
(二)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建構:時間元素的參與與重組
傳統村落在當代時空的生態發展樣貌源自于歷史文化和當代文化的碰撞,這種碰撞效應繼而成為中國文化在時空中的演變線索,其實質是兩種文化在傳統村落空間中的占比分配,具體外顯于不同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的數量占比,本文將這種文化間的權力關系抽象為圖3。一方面歷史文化“被保留”,表現為傳統村落中表達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語言景觀數量占比是主體(見圖3-A),另一方面當代文化“徹底取代”,表現為傳統村落中表達當代文化時間元素的語言景觀數量占比是主體(見圖3-B),由此衍生出四種以時間元素為導向的文旅語言景觀內涵樣式,即在傳統村落中,歷史文化大部分被保留的文化承續、當代文化大部分取代的文化發展、新增式歷史文化存續(歷史文化被保留,同時有規劃地加入當代文化)的文化創新,以及涂層式(當代文化被取代,歷史文化呈現出無規劃狀態)當代文化取代的文化變遷。其中,文化創新以歷史文化承續為起點,結合當代發展進行合理規劃,由此達成創新的成效,在時間線索上實現歷史與當代的融合,是一種能夠適應文旅融合健康發展需求的時間元素流變樣式(見圖3-C);而文化變遷則是以完成取代過程之后的當代文化為背景,試圖關聯歷史文化內涵,然而由于未能進行合理規劃,同時未能真正探索當地的歷史文化根脈,形成了一種將表層的“歷史元素”(多數未經過認真探究)[JP3]附著于當代村落樣貌之上的文化涂層,誘發文旅語言景觀時間元素的流變(見圖3-D)。
基于此,觀察語言景觀歷史文化時間元素和當代文化時間元素空間的占比與差值,才能全面解釋傳統村落的文化建構走向。六個村落的歷史與當代文化時間元素語言景觀差值占比分別是大嶺村(歷史文化占比22.9%<(小于)當代文化文化占比31.3%,它們之間的占比差值為-8.4%,本段數字表述同義),沙灣村(7.8<52.6%=-44.8%),小洲村(10.8%<56.8%=-46%),黃埔村(15.5%<50.3%=-34.8%),塱頭村(32.4%>25.9%=6.5%),港頭村(19.8%<74.1%=-54.3%),通過比較發現,目前只有塱頭村的差值呈現正數,說明該村的歷史文化生存空間具有優勢,黃氏一脈相承的“重教崇儒”科考傳統代代相傳,促使大量書室和公祠被完整保留,還與該村地理位置偏離市中心,經濟收入較低(排位第五)以及人口外流的現狀不無關系。而沙灣村、小洲村和黃埔村的差值占比較為接近,這三個村具備經濟和人口優勢,雖然政府組織倡導文旅平衡與融合,但流入人口卻更為看重文旅融合背后帶來的旅游經濟商機,這將觸發個體主動將當代文化帶入村落。值得關注的是港頭村,作為六個村落中經濟和人口流動最弱的村落,雖然“五代連科甲”的美譽流傳至今,但卻被當代文化大量沖刷。港頭村與沙灣、小洲和黃埔的文旅發展現狀截然不同,港頭村的總有效語言景觀圖片僅有81張,而沙灣(230張),小洲(148張)和黃埔(451張),能夠從側反映村落建設力度,因此即便從占比上看港頭村的當代文化生存空間不斷擴張,但其生態樣貌卻因經濟劣勢造成村落生態樣貌蕭條。
如前所述,懷舊文化時間元素在同時表達過去和現實的時間特質上,表現出兩種路徑,以是否保留真實的歷史文化根源作為區分的原則,保留者為路徑一,未保留則為路徑二。懷舊文化時間元素路徑一占比最高的是塱頭村,其路徑一(符合路徑一的語言景觀數量占比48%,本段數字表述同義)遠高于路徑二(22%)。再結合該村歷史與當代時間差值排位居第一來看,塱頭村語言景觀對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存續程度在樣本村落中居最高,屬于以歷史文化存續為基礎的文化創新生態樣貌。其他五個村落,無論懷舊文化時間元素的路徑一占比是否高于路徑二,均呈現為當代文化元素明顯高于歷史文化保留的傾向,這主要是由于其當代文化時間元素在整體中的高比例所決定的。其中也呈現出未保留歷史文化根源的路徑二明顯高于路徑一的情況,如:沙灣村懷舊文化時間元素路徑一(10%)低于路徑二(19%);黃埔村的懷舊文化時間元素中,路徑一(26%)低于路徑二(33%);大嶺村懷舊文化時間元素中路徑一(4%)遠低于路徑二(16%)。 由此,五個村落都屬于以當代文化取代為主要線索的涂層式文化變遷生態樣貌,即這些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時間元素正在發生流變。
這意味著,在研究者所考察的傳統村落樣本中,其文化內涵建構基于真實歷史文化底蘊、合理規劃的文化創新生態樣貌并未成為傳統村落當代文化建構的主流形態,相反地,以當代文化取代為主要特征的涂層式文化變遷比例居高。
(三)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時間元素與外因的共振與賦值
1.時間元素分布與村落經濟收入情況對應分析。截止2021年底,六個村落的經濟收入排序由高至低為:小洲村、黃埔村、沙灣村、大嶺村、塱頭村和港頭村。從人口流入和流出情況看,位于市中心的小洲村、黃埔村,以及番禺區的沙灣村和大嶺村,其文化旅游帶來的經濟創收帶動人口流動的活躍度更高,目前這四個村的居民人口都是呈現流入趨勢;反之,經濟收入居末位的塱頭村和港頭村則呈現為人口流出趨勢,人口流動與經濟收入的情況直接相關。
早前研究華盛頓唐人街語言景觀時發現中國元素的表現力與人口收入之間存在相關性(Leeman J,Modan G.Commodified language in Chinatown: A contextualized approach to linguistic landscape,Journal of sociolinguistics, 2009,13(3), pp.332-362.),因此結合語言景觀的時間元素看,經濟收入前三位的小洲村、黃埔村和沙灣村更傾向當代文化生存空間為主體的文化變遷生態樣貌;經濟居末兩位的傳統村落文化建構模式,既有以塱頭村為代表的新增式歷史文化存續的文化創新生態樣貌,也有以港頭村為代表的走向衰敗的涂層式當代文化取代的文化變遷生態樣貌;大嶺村的經濟排位為第四,其運用時間元素進行文化建構模式則呈現為歷史文化和當代文化生存空間相互平衡的中間態,即文化創新和文化變遷生態樣貌基本持平。綜合六個村落樣本的情況來看,涂層式文化變遷和向好的經濟發展走勢在整體上關聯程度較高,而基于歷史背景的文化創新模式則尚未在經濟發展數據上有更清晰的關聯案例。這種現象說明,當代文化對歷史文化元素的取代在語言景觀的經濟價值領域占據優勢。結合村落經濟發展和文旅的密切關系來看,人群對于當代文化特征的整體認同顯然高于更多呈現歷史元素的局部創新樣貌,比起歷史文化根脈,當代文化元素與商業更容易達成和諧的銜接也是原因之一。
2.時間元素分布與村落旅游者體驗對應分析。村落的經濟創收一定程度呈現了該村的文旅收入幅度,在文旅融合內在邏輯中,考察旅游者的文旅體驗,能夠觀測文旅語言景觀時間元素與旅游者的主客體互動效應,進而深入探究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
一方面,文旅消費的經濟價值體現在旅游者帶著一定的體驗期望前往現場,感受歷史文化的陶冶,嘗試用今人的經驗品讀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古建筑、詩文景觀見(1),其實質是懷舊情緒與游客忠誠之間的作用機制(侯志強、曹咪:《游客的懷舊情緒與忠誠——歷史文化街區的實證》,《華僑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6期,第26—42頁。);但旅游者又能包容一定當代文化時間元素的攝入,整體風貌協調性是文旅者判斷傳統村落修繕妥當與否的主觀判斷,即歷史和當代文化和諧的空間體驗見(2);而語言景觀則為文旅者進入陌生場域提供了是否“賓至如歸”的消費體驗見(3)。研究者對所收集的旅游者話語分析顯示,文旅消費的經濟價值與旅游者主體的角色轉變緊密相連,傳統村落旅游者的角色包含:歷史文化的品讀者,對應著評論話語中時間詞的提取,見(6);歷史與當代融合空間的品鑒者,對應著評論話語中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的描述見(2);同時還是消費主義者,對應著文旅消費的商業實質見(3)。
文旅體驗者話語例示:
(1)永思堂大門(物質空間)對聯上書“一經傳世德,七葉紹家聲”(語言景觀),“一經”指儒家經典,學而優,功成名就;“七葉”指陳仲良的七個兒子——陳泰初、陳泰元、陳泰會、陳泰燧、陳泰貞、陳泰礽、陳泰裕(語言景觀解讀),他們人人有功名,文韜武略,令門庭榮耀,家聲遠播(心理空間-積極)。
(2)這里的祠堂都修繕得很好,而且周邊配套建筑的裝飾,都與整體建筑風貌相協調(心理空間)。包括衛生間的外墻,都會使用青磚貼片、彩色琉璃花格窗(物質空間),要不是有個標志顯示是衛生間(語言景觀),還真看不出來(心理空間-中性)。
(3)要不是亞運大道上的路牌有這個大嶺古村的標志都不知道有廣州有這個千年古村(心理空間)。自駕的話根據路牌指示(語言景觀)就能找到。
另一方面,文旅消費的文化價值體現在對象化過程的內在機理,即“凝視—沉浸”“索引—凝視”和“喚醒—沉浸”相互渲染的體驗訴求。文旅者利用空間與時間的交錯和疊合,依據承載歷史文化時間元素的語言景觀,重新喚醒對歷史和當代時間的審美活動,創造出一種情感延綿,也就是“懷舊”情懷。文旅者通過“鳳浦”的景點牌,激活對歷史的時間、人物和事件的聯想,同時以非線性時空的方式跳躍到與當代時間的鏈接,這種文化體驗,凝視著語言景觀,沉浸在歷史和當時文化內涵疊加的情感延綿和時空想象之中見(4)。其次,將語言景觀符號作為索引,能夠引導文旅者主體移情于客體進行凝視,從而追求意義最大化;對匾額的識別,追求經驗最大化;對匾額的歷史解讀,追求情緒最大化;是歷史解讀后的審美態度見(5)。最后,文旅者與傳統村落的主客體互動,是凝視和沉浸的有機統一,文旅者對語言景觀有“凝視”的欲望,經過設計的語言景觀引發文旅者“沉浸”到它的歷史文化時間,是認知和情感體驗的互動,如文旅者凝視了非常Q版的書生學童涂鴉,引發其沉浸在科考文化之中,又與當代的考試文化鏈接,是主體能動性的審美體驗見(6)。
(4)一進黃埔村,就可看到一座高聳(物質空間)的金碧輝煌的現代牌坊(語言景觀)迎面晶立,上刻“凰洲”兩個大字(語言景觀)。村之南邊緊靠珠江支流也有一座刻有“鳳浦”二字的采彩牌坊。(語言景觀)清代的時候這里??苛嗽S多外國商船,外國人發音不準, 老是把“鳳浦”說成“黃埔”,久而久之,原來的"鳳浦"反沒人叫了(歷史+當代時間)……
(5)留耕堂堂前的水風塘邊,豎著許多條形石塊,被稱為旗桿夾(物質空間)。清朝曾有規定,凡是考中舉人,給牌坊銀20兩,用來制作旗桿(歷史時間)匾額(語言景觀),其中何氏子弟就占據了一大部分,古祠的流芳彰顯何族輝煌,值得去感受一番(心理空間)。
(6)文峰塔的墻壁畫很有特色,非常Q版的書生學童(語言景觀)。即使今日,附近的學子考前都來拜一拜,祈求能拿到一個好分數,考上理想的成績(歷史+當代時間)。
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經濟和文化價值實現,有賴于兩個關鍵因素:一是來自地方政府的價值預期、細致規劃和建設驅動;二是語言景觀在場域中所顯現的時間元素在歷史與當代、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之間搭建起有效路徑。在消費者文旅體驗話語分析過程中發現,消費者在傳統村落景觀中十分關注歷史文化元素的體現,尤其是對基于真實歷史文化根脈的文化創新評價傾向于積極態勢,如“真是令人向往的生活”見(7)、“很佩服建造這面墻(蠔殼墻)的人們”“看風格覺得很好看”見(8)。而對未經合理規劃的涂層式文化變遷景觀則表現出消極評價態勢,如“跟想象中差好遠”見(9)、“失望不淺”見(10)、“破壞得差不多”見(10)。但消費者對于這種表層的仿古時間元素和商業化的特征又給出了接納的態度和自我解釋:“很有古意,不難看出這里曾經是個很輝煌的景點”見(10)、“雖然趨于商業化人多吵雜,但不乏有讓人靜下心來感受歷史沉淀的一角一巷”見(11)。
(7)石板路的小巷子,很有嶺南特色,現在已經在大都市不多見,偶然發現老房子上面(物質空間)一對聯:清晨烙餅煮茶,傍晚喝酒看花,不亦樂乎(語言景觀)。真是向往的生活(心理空間-積極)。
(8)我在里面順著標識(語言景觀)走,但我最后也沒有找到文峰塔(物質空間-積極),走著走著發現一個扣子博物館(物質空間),看風格覺得很好看(心理空間-積極),但是沒開門,發現一面大大的蠔殼墻(物質空間),看到的時候覺得還是蠻震驚的(心理空間),很多蠔殼排成排疊在一起,看起來時間挺久了(物質空間),很佩服建造這面墻壁的人們(心理空間-積極)。
(9)水很臟,環境很差,很多屋子在翻修還是改建。沒看到有人畫畫寫生。只是偶爾的游人或走路或騎車,帶著相機在村里亂竄(心理空間-消極)。偶爾看到有展覽的標識(語言景觀),不得其門而入(語言景觀)。又有很多私宅掛出牌子希望不要被打擾。(我如果是這里的原居民一定也不愿意有那么多人在周圍轉來轉去),感覺不好,跟想象中的原生態的村落加藝術創造基地的情形差好遠(心理空間-消極)。
(10)慕名而來的,聽說號稱“小鼓浪嶼”,怎么說呢,剛來乍一看實在是失望不淺(心理空間-消極),從大馬路上順著一座高架橋一致走了好幾百米進來,然后到了村口最先看到的比較大的景點(物質空間)是簡氏宗祠(語言景觀),再順著路牌指示(語言景觀)一路向里走,其實本來是個很寧靜很有古意的小村落的,而且從村里一些房屋的裝飾不難看出這里曾經是個很輝煌的景點(心理空間-積極),但是現在環境真的是差到一定程度了,村里的水溝里都是污水,古建筑也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新建筑又錯綜復雜,樓與樓之間極密,遮天蔽日的,方向感不好的人走到這里很容易轉向(心理空間-消極)。
(11)很適合周末過來閑逛的一個地方,雖然趨于商業化人多吵雜(心理空間-消極),但不乏有讓人靜下心來感受歷史沉淀的一角一巷,祠堂、醒獅、建筑、均安蒸豬肉、沙灣姜撞奶、均安魚餅,美食與文化緊緊相扣,這是吸引我喜歡逛古鎮的原因(心理空間-積極),下次有機會要再來。
對于這些話語的觀察與分析令研究者發現,時間元素對消費者文旅體驗的影響和上述經濟價值的分析呈現出不同的走向。真正引起消費者沉浸和共鳴文化體驗的是基于歷史文化根脈、經過合理規劃的文化創新樣貌,在商業上取得成功的當代文化取代為主的文化變遷樣貌往往引起消極體驗和評價。然而當消費者身處于歷史與當代的不同時間元素中,對當代元素和商業化的連接表現出寬容和接納的態度。這些文旅消費體驗和態度與消費者的多重身份轉換有關。從中可以窺見,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的體現并不完全保持一致,人們的文旅消費訴求在傳統文化樣貌和當代文化樣貌之間游離,看似矛盾的處境其實恰好映照出了傳統村落歷史根脈與當代元素的共存與融合,以及人們身處其間,試圖在主觀上努力整合不同層次的時間元素及其所傳遞的差異化觀念。
(四)文旅融合內在邏輯的再發展:鄉村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的文旅融合模式
從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內在邏輯出發(傅才武:《論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內在邏輯》,第89—100頁。),在探索傳統村落的文旅融合模式中,加入文旅語言景觀的時間元素,從而建構了鄉村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的文旅融合模式,該模式包含兩個要點:1.從歷史文化與當代文化在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表現來看,傳統村落的文化內涵建構關涉文化承續、發展、創新和變遷四種文化內涵樣貌;2.傳統村落的價值實現包含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兩個層面。其中,經濟價值與涂層式文化變遷的文化樣貌關聯較強,而文化價值的積極反饋則與歷史文化根脈為基礎的文化創新相關。旅游者評價話語分析顯示,時間元素在傳統村落文化建構中主要表現為歷史文化品讀、空間體驗品鑒和消費主義的經濟價值,以及凝視-沉浸、索引-凝視和喚醒-沉浸相互渲染的文化價值。
四 結 語
本文在文旅融合內在邏輯的基礎上,對廣州市分布于南北中部區域的六個傳統村落展示田野調研,以文旅語言景觀圖片和旅游者的評價話語文本作為混合研究的數據,探究時間元素如何參與和觀照廣州市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內涵建構和價值實現,以期對文旅融合內在邏輯深入再發展。研究結果發現:1.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蘊涵歷史、懷舊和當代文化時間元素三種類型,其中懷舊文化時間元素的呈現方式最多元復雜,而歷史文化時間的特質與過去時間發揮在場域中的功能性和普適性關聯;2.三者在同一空間交織建構出特點分明的文化內涵樣式,包括歷史承續內涵、文化發展、文化變遷和文化創新,其中尤以懷舊文化時間元素的變遷與創新向度最值得關注,其時間流變性在參與內涵建構時呈現為豐富多樣的疊加形態; 3.文旅收入和消費者文旅體驗對應著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其經濟價值在于實現文旅消費訴求,其文化價值體現在文旅消費者實現了凝視-沉浸、索引-凝視和喚醒-沉浸相互渲染的體驗訴求,語言景觀文化權利關系的互動通過文旅體驗契入消費者的心理空間。同時,時間元素參與的傳統村落文化內涵建構所呈現的經濟價值與文化價值呈現出不同走向,文旅消費者在不同的身份轉換之間,在主觀層面試圖完成歷史與當代時間元素及觀念的整合;4.傳統村落文旅語言景觀的價值實現,有賴于兩個關鍵因素:一是來自地方政府的價值預期、細致規劃和建設驅動(李宇明:《城市語言規劃問題》,《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第104—112頁。);二是語言景觀在場域中所顯現的時間元素在歷史與現實、物理空間和心理空間之間搭建起有效路徑。
研究以時間元素為導向突破以往對鄉村文旅融合研究中空間視角的局限(于秋陽、王倩、顏鑫:《長三角城市群文旅融合:耦合協調、時空演進與發展路徑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2期,第159—172頁。),給予了文化外顯符號(文旅語言景觀)質量互釋(質性與量化互相驗證)的綜合論證。與旅游語言景觀概念相比(石琳:《旅游語言景觀的設計與規劃——基于文化資本論視角》,《社會科學家》2021年第2期,第64—70頁。),本文提出的“文旅語言景觀”概念,映射著當前傳統村落語言景觀走向復合多元的現實,對文旅語言景觀內涵建構的實證考察,揭示了其價值實現的依靠路徑,能夠為傳統村落中的語言景觀規劃提供適應文旅融合政策的科學參考價值。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and Value Realization of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 Traditional Villages of Guangzhou
ZHONG Jia-li, WEI Hui-ping
Abstract: The integration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aims to preserve the historical and humanistic ecology of the villages, achieve a mutually beneficial pattern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dustries, and provide a pioneering model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rural areas. From the internal logic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tegration, this study takes six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Guangzhou as a typical sample, uses a mixed method with? explanatory sequence to explore the tempo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inguistic view, exploring how the temporal elements participate in and observe the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and value realization of the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 traditional villages.The result shows that: 1) 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linguistic views: historical, nostalgic and contemporary culture, among which the presentation of nostalgic culture is diverse and complex. 2) The three construct four types of connotations in the same space, namely cultural inheritance, cultural development, cultural innovation and cultural change. 3)Cultural and tourism income and consumer cultural and tourism experience correspond to realization of the economic value and cultural value of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 the traditional villages. The recombination of different temporal elements in the linguistic view allows the cultural and tourism experiences to fit into consumer’s? status change and psychological space. 4)The realization of the value of the cultural and tourism linguistic view in traditional villages relies on the value expectations, detailed planning and construction drive from local governments, as well as the effective ways of building temporal elements showed in the area with linguistic view.
Keywords: traditional village; integration of culture and tourism;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value realization; view; temporal elements
【責任編輯:龔桂明 林舒琪】
收稿日期:2022-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