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兩場“比武招親”

鯊鯊

顏值重要，實力更重要。

黑琴雞以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闡述著動物經典求偶模式的殘酷。

冰雪尚未消融的早春，黑琴雞們會在本能的驅使下，聚集在一片開闊場地，以此為擂臺，進行一輪又一輪激烈的斗毆，爭取自己的交配權。

這是它們一生中最風光的日子。

是雞還是鳥？如孔雀開屏般的盛裝

紅眉似火，尾似古琴，描述的便是黑琴雞。黑琴雞是一種廣布在亞歐大陸北部的留鳥，多出現在森林和森林草原地帶，在我國大小興安嶺、長白山等區域可以見到它的身影。

黑琴雞體型中等，大小似家雞，又因為交配季節善于打斗，當地人叫它為斗雞。在東北，它還有個十分接地氣的名字——烏雞，也叫黑野雞。比起名字，它們的毛羽可謂十分華麗：雄性的翅膀上有白色斑塊，稱為翼鏡；胸前烏黑的羽毛閃著藍色的金屬光澤，頸部尤其明亮；頭頂有一對鮮紅的“眉冠”。雌性略有區別，全身大多是棕褐色，光澤黯淡。

黑琴雞最別致的應屬它的18枚黑褐色尾羽，最外側的三對尾羽尤其長，呈鐮刀狀向外彎曲，這樣的造型與西洋的古琴十分相似，因此得名“黑琴雞”。與琴狀尾羽相配的，還有雄鳥的白色尾下覆羽，張開后猶如一朵綻放的白花。如此“盛裝”與孔雀華麗的尾羽原理相同，都具有吸引異性的作用。

為了適應嚴寒的生活環境，黑琴雞的鼻孔以及腳均有被羽，因此，哪怕是低至零下40℃的環境下，它們依舊可以在河畔和山谷間游蕩。

作為一種鳥類，黑琴雞毫無疑問是特別的，在長期的演化過程中，它們逐漸形成了體型大，地棲，飛翔能力差，不遷徙，繁殖率低等習性，常常成群活動，少則幾只，多則上百只。有意思的是，它們的活動場所通常在樹上，可卻在地面筑巢，尤其喜歡將巢穴建在喬木樹林里或灌木叢中。而各種喬灌木的嫩枝、嫩芽、漿果、花，以及昆蟲自然也就成了黑琴雞的食料。夏秋時節，黑琴鳥還會四處覓食，到了冬季，一旦厚厚的積雪阻礙覓食之路，它們便一天到晚藏在雪窩中。

經過生物學家數年的觀察，發現黑琴雞并非一夫一妻制，它們的配偶不固定。雌鳥在筑巢結束后，會與不同的雄鳥交配，每巢產卵8～10枚，而這些卵很可能是不同雄鳥的后代。這樣的好處是保證了子代的基因多樣性，使這個物種得以延續下去。

歌舞與戰斗求偶的十八般武藝

每年四月，地上的冰還沒來得及融化，沉寂已久的黑琴雞就先活躍了起來，它們要開始為爭奪配偶權而戰斗了。

這是一年之中最特殊的求偶季，同一片區域的黑琴雞都要前來，當地人把這種求偶場叫做“斗雞盤”。求偶場一般在林中較為空曠的地方，如森林邊緣開闊地，平緩的山脊，或者灌叢中蒿草低矮的空地上。最大的長和寬能達上百米，小的也有二三十米。選好場地后，黑琴雞便會在附近的樹上過夜，待黎明時分起飛，開始求偶活動。

求偶期的黑琴雞食性會發生變化，除樺樹和松樹的芽之外，它們會專門吃白頭翁的花蕾或花，據說這種花吃下去對它們來說有驅蟲的功效。除此之外，在求偶場，時不時能看到雄雞結群來回飛翔，飛得又高又遠。而這個時期的雌鳥，形態上也有明顯的變化，皮質的絲狀物構成的眉紋，會因為充血而膨大，呈鮮紅色，遠遠望去像極了雞冠。

至于黑琴鳥求偶時的行為更是有趣。雄性幾只或是十幾只一起來到求偶場，一邊哼唱“求婚歌”，一邊打著圈飛。它們半張著翅膀，斜翹起琴狀尾羽，顯露出白色尾下覆羽，弓著頸、低著頭，一個跟著一個邁著小步走動，姿勢十分威武，這便是俗稱的“跑圈”，也就是所謂的“求偶歌舞”。還有一種行為則是來回晃動它們的身軀，時而繞“柱”環走，時而扇動翅膀騰空再落地，又接著向前走，這種行為被稱作“振翅跳”。另外，兩只雄雞豎起頸羽，擺出斗架姿勢的情形也不罕見，但很快它們就會恢復正常，這種行為被叫作“婚前游戲”。

歌舞剛開始時，另一些雄雞往往會聞聲趕來，它們有的飛到求偶場邊緣后慢慢加入，有的會先落到周圍高樹頂，觀看一會之后，再徑直飛入場，加入歌舞行列。

但比起歌舞，戰斗才是求偶的主旋律。打斗是黑琴鳥的天性，繁殖期的雄鳥更是要經歷幾番打斗和炫耀才能贏得更多交配權。通常而言，黑琴雞的求偶方式被稱為“經典式”或“古典式”的競技：雄鳥傾向于讓所有的對手保持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以便隨時把握場上局勢。

此時的大興安嶺回蕩著黑琴雞的咕嚕聲，循著聲音的方向，就會找到一片浴血的沙場。雄性黑琴雞在自己的領地內，張開翅膀、鼓起羽毛，氣勢洶洶地在領地邊緣巡視。遇到競技者后，先是對峙幾秒，然后出擊。求偶場就如同雄雞們的擂臺，打斗過程異常激烈，在這場“比武招親”中，黑琴雞們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藝，“爪”傾天下、降龍十八“翅”……參戰的雄鳥互相啄得遍體鱗傷。塵草飛揚，殘羽滿天飛，血跡斑斑，整個打斗場可以用“混亂不堪”來形容。

勇猛的黑琴鳥會在打斗中越斗越勇，哪怕斗到只剩下一根羽毛，它們仍然會堅守在戰場。頭可破，血可流，士氣不可丟。勝利者仰天長鳴，盡顯雄性的威猛之氣；失敗者拖著殘敗的身軀，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出場外。

此時，雌鳥也不會閑著，它們會在場外一定的位置觀看，有靜臥著的，呆呆站著的，還有假裝若無其事在場地周圍覓食的。這些雌性黑琴雞要通過觀察雄性之間的角逐來選定心中所屬，或直接進行交配。

雖然在斗爭中勝利的一方會擁有優先擇偶權，但有學者發現，受到雌性青睞的雄鳥，通常都具有比較完整漂亮的羽毛，它們紅色眉部裸皮的體積要更大，胸前羽毛的藍色金屬光澤也會更明顯。這樣看來，黑琴雞還是動物界的“顏控”。

鳥界的“渣男”只留基因，不管養育

好的“皮囊”只是黑琴雞求偶期間吸引雌鳥的重要手段，卻并非決勝因素。動物學家經長期持續觀察發現，雌性黑琴雞更加鐘愛具有攻擊性的配偶，也就是說，真正讓雌鳥傾心的是強者的基因。

黑琴雞的競技場只分勝負，不拼生死，那些花費越多精力和時間驅逐對手，或者將競爭者驅趕到更遠處的雄鳥，更容易成為最后的贏家。黑琴雞的繁殖遵循著“勝者贏得一切”的原則，求偶場中的最后贏家能壟斷與在場所有雌性交配的權力。

但這些雄鳥可謂是不折不扣的“渣鳥”。盡管它們在爭奪交配權時拼盡全力，但交配結束后就立刻跑路，整個繁衍過程中，筑巢、產卵、孵卵、育雛等活兒，全交給雌鳥。雌鳥樸素黯淡的外表，有利于它們在草叢中孕育后代時躲避天敵。在雌鳥獨自養育雛鳥的過程中，優秀的基因顯得尤為重要，而雌鳥在競技場中偏好的“攻擊性”，正是好基因的關鍵。

一項研究表明，那些競技場的勝利者，在繁殖期結束后六個月中的生存率是其他個體的兩倍。為了將自己的基因延續下去，雄鳥會在每年秋季進行另一輪比試，場地與競技強度都與春季無異。雌鳥同樣會觀戰，但不會進行交配，因為這只是為來年春季競技做的預選賽。

但這些富有儀式感的求偶背后，黑琴雞們也時刻面臨著危險。

在繁殖季大量聚集在視野寬闊的地方，本身就是一場高危行為。求偶場上，高度集中的打斗過程，更是給了蒼鷹、赤狐這類動物捕殺它們的絕佳機會，甚至還有被獵人非法盜獵的巨大風險。農藥、殺蟲劑的噴灑，也會影響它們的族群……

即使現在的監管已經加強，但無可避免地，偷獵捕獵，保護與發展的矛盾，以及人類活動的影響等種種原因，致使黑琴雞的數量在不斷減少，在最新修訂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黑琴雞的保護級別已經被列為一級。

如果你有幸路過或觀賞一場黑琴雞的“求偶演出”，請尊重并保持距離，讓它們在下一個春天仍能相聚。

（編輯 胡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