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與皮埃特羅·克雷斯皮

文/杭州外國語學校 李 芳 圖/視覺中國

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寫過許多鮮花，如蘭花、罌粟花、秋海棠、玫瑰、百合花、薰衣草、晚香玉等，其中，薰衣草共出現六次，五次寫皮埃特羅·克雷斯皮（以下簡稱“皮埃特羅”），一次寫赫里內勒多·馬爾克斯，且這兩位男性都和阿瑪蘭妲有著感情糾葛。

皮埃特羅是來自意大利的自動鋼琴技師，為烏爾蘇拉家安裝和調試鋼琴。他“英俊又有教養”，同時吸引了麗貝卡和阿瑪蘭妲。麗貝卡和他共舞后，不可遏制地愛上了他，皮埃特羅也喜歡麗貝卡。阿瑪蘭妲覺察到兩人的戀情后嫉妒痛苦，烏爾蘇拉阻止女兒們癡戀。但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十分欣賞皮埃特羅，在同意奧雷里亞諾和蕾梅黛絲結婚時提出了交換條件——讓麗貝卡嫁給皮埃特羅。阿瑪蘭妲發誓要阻止兩人結婚。婚期臨近，有人（大概率是阿瑪蘭妲）偽造了皮埃特羅母親病危的書信，以致婚禮延期至教堂竣工時，但之后麗貝卡的禮服、紗巾和頭冠都被蛾子蛀成了粉末（大概率亦是阿瑪蘭妲所為），雖有安帕蘿·摩斯科特幫助備好新嫁衣，但阿瑪蘭妲向上帝瘋狂祈求，使得鴉片酊誤落到蕾梅黛絲的咖啡中，導致蕾梅黛絲慘死，全家關閉門窗守喪，皮埃特羅和麗貝卡的戀人關系就此停滯不前。之后，烏爾蘇拉邀請皮埃特羅共進午餐，由此皮埃特羅發現了阿瑪蘭妲的魅力并向其求婚，但等皮埃特羅真正提出“下個月就結婚”的請求時，阿瑪蘭妲卻斷然拒絕，并稱“我死也不會和你結婚的”，皮埃特羅瞬間崩潰，割腕自殺。

為何讓薰衣草伴隨皮埃特羅？或有三方面原因。

第一，薰衣草暗示了皮埃特羅身份。一方面，皮埃特羅從歐洲的意大利來，歐洲正是薰衣草的原產地，特別受權貴喜愛，據《百年孤獨》所寫，皮埃特羅會在手帕上、身上使用薰衣草（或許是從薰衣草中提取的精油），薰衣草的香風飄來，他就出現了。另一方面，皮埃特羅生活富足，從《百年孤獨》幾個細節可知——“決定自己出錢給尼卡諾爾神甫補足完工所需的資金”“他的商店那時幾乎占據了整個街區”“他的弟弟布魯諾·克雷斯皮負責商店的業務，因為他自己單單照管音樂學校就忙不過來”。由此推知，皮埃特羅出身高貴，條件優渥。

第二，薰衣草代表皮埃特羅的君子風范。薰衣草浪漫優雅，皮埃特羅亦是如此，他彬彬有禮，舉止得體，“他出于禮貌與主人保持適當距離”“他用節拍器打著拍子指導舞步，但不觸及她們的身體”“總帶上一件玩具做禮物”“他不像未婚妻那樣性情沖動，視對承諾的尊重為不容揮霍的資本”“戴著系了黑紗的帽子輕手輕腳走進家門”。正因為溫和有禮，他才獲得了烏爾蘇拉的認可，并允許其與自己的兩個女兒交往。

第三，薰衣草蘊含著皮埃特羅的深情。他為了趕上自己的婚禮，“一路跑癱了五匹馬”，他被阿瑪蘭妲拒絕后突然崩潰，“不顧羞恥地哭泣，絕望得幾乎扭斷手指”“百般哀求，卑躬屈膝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他拋下生意，整日待在店后寫下狂熱的短箋”“他關在屋里無休無止地彈古弦琴”“那琴聲不似這個世界所有，那飽含愛意的歌聲也不會再現人間”……在日復一日的訴情中，他放逐了自己，最終在安息香水中“沉沒”。

為什么他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死亡？或許在馬爾克斯為他選擇薰衣草的同時，已經暗示了其人生結局。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等待無望的愛”。癡情的皮埃特羅先后兩次遭受婚戀挫敗，心房崩塌。如果說前一次他還能在“眼眶濕潤”的狀態下調整過來，那么后一次則是屬于被捧起又被狠狠摔下，之前的全部浪漫在狠厲的拒絕中化為泡沫，凝結成冰，阿瑪蘭妲的朝三暮四、鐵石心腸、報復懲罰成為扼殺皮埃特羅最強有力的武器。

英俊有教養，溫柔又癡情，浪漫而決絕，皮埃特羅在《百年孤獨》中成為浪漫和愛情的代名詞，薰衣草正是其愛的心語，預示愛而無果的結局，讓讀者飽嘗了《百年孤獨》中愛的艱辛、苦痛和無望。值得一提的是，《百年孤獨》還有一次寫薰衣草，不是為皮埃特羅，而是為赫里內勒多·馬爾克斯。赫里內勒多·馬爾克斯同樣在追求阿瑪蘭妲的過程中被其徹底拒絕，這又是薰衣草象征尋愛無果的典例。

《百年孤獨》文本閱讀系列解析（三）

一起讀

繆林翔：正如格非“江南三部曲”中的花家舍一樣，《百年孤獨》中的馬孔多是一個滄桑幻滅的傳奇，兩者同樣擁有開放中的封閉之美。不同于前者被賦予“精神寄托的靈魂之鄉”之稱，后者是一種浸淫著孤獨的歲月嬗變、侵蝕著文化的時過境遷，馬孔多的人們是反抗離群卻被迫孤立的，他們的人生際遇充滿各種形影相吊的狀態，一如他們所屬的具有魔幻色彩的拉丁美洲文明。

季蔚然：獨具一格的魔幻現實主義手法、瑰麗細膩又不失恢宏氣勢的語言文字、個性鮮明的豐滿人物、光怪陸離的馬孔多、羊皮紙上的寓言、無法掙脫的家族宿命……閱讀《百年孤獨》，你收獲到的將比你預期的更多。

葉子霖：這是一本蕩氣回腸的厚書，將哥倫比亞甚至整個拉美大陸的百年滄桑濃縮于布恩迪亞家族及馬孔多小鎮的興衰史，字字擲地有聲；這是一本頗具魔幻色彩的奇書，深刻現實與荒誕情境巧妙融合，回環曲折的結構與豐富的隱喻象征留存于無限的品讀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