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園林面臨的挑戰、基本屬性、發展策略和實施路徑

李建偉

許多人問我，風景園林還會有前途嗎？我的回答只有一個，那就是要相信一個守衛自然，為廣大民眾提供健康、安全、福祉的行業當然會有前途；并且必然會越來越受到社會的接納和推動，成為最有發展空間的朝陽產業。然而，我們不要忘了，人世間最惠及民生福祉的事業，并不是輕而易舉就被人接受的。當人們的認知還不夠清晰，當我們的服務和貢獻還沒有很好地表現出來，事業的發展會比我們想象的要困難得多。同時，行業目前遇到的困難也說明我們的事業發展還遠遠沒有達到高峰，自身的完善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借著當下市場低迷，大家都不像過去那么忙的機會，我們可以回顧整理一下過去走過的路，吸取經驗教訓，帶著問題重新思考當下社會經濟形勢對行業的沖擊。從行業的本質來看，我們需要做出什么樣的認知改變，從而找到發展策略和實施的路徑[1]。這樣，我們就沒有浪費今天寶貴的時間，為行業未來找到方向，增加動力。

1 問題和挑戰

從現實問題出發審視一下幾十年高速發展的問題，我們才會有的放矢，引導行業健康成長。

1)回顧歷史，風景園林行業經歷了一個由小到大迅速發展的過程，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國民經濟建設大發展，風景園林在生態保護、城鎮化建設、旅游休閑等方面都作出了積極的貢獻。然而，快速發展的過程也存在著不少的問題，如設計水平低、工程質量差、破壞性建設等還常有發生。這給園林行業敲響了警鐘。事實證明，急于求成、運動式發展不適合風景園林。好的設計是以解決問題為前提，扎扎實實為社會生活和經濟發展服務，而不是口號代替理念，盲目跟風，流于形式。

風景園林以自然保護、國計民生、社會福祉為己任，需要健康、穩定、有規律的成長，過于快速發展，甚至拔苗助長，為未來行業的繁榮埋下后患。

教育方面，在師資力量、資金準備、技術能力還不足的情況下，就不宜擴大規模，以數量代替質量。

實踐方面，設計院盲目擴張，不得不屈從于市場，導致設計師埋頭加班趕圖，以至于一些不夠成熟、原創性差的作品彌漫。一旦市場下滑，公司就會面臨項目不足、虧損、裁員等現實問題。由于快節奏的運轉，我們無暇總結經驗、提高素養、保證質量。設計師需要一些實質上的觀念改變、理論更新和技術強化。在加強學科基礎和管理水平的同時，我們需要全方位強化行業的核心技術，提升行業的競爭力[2]！

2)行業內一些公司和機構在追求快速收益的過程中，會陷入一種追求短期利益的陷阱。跟隨土地開發建設的快節奏，而忽視了長期發展的重要性。這種心態反映在作品上，就是會東拼西湊，流于表面光鮮，各種“概念、嚼頭”層出不窮，過分追求銷售，而忽略了項目的實際功能、質量及精神內涵[3]。

3)內卷，由于不良競爭，行業處在對風險缺乏抵抗力的亞健康狀態。特別是低價競標，仍然是設計公司面對的現實和解不開的死結。內卷的結果必然是優汰劣勝，認真努力不一定得到應有的回報，以至于企業經營不善、無以為繼。這樣的行業生態，無法培養職業精神，也難以產生優秀的設計師和有情懷的設計院，好作品就更是難上加難。

4)世界上知名設計機構和優秀的設計師在中國設計的項目不少，真正出彩的也并不多，缺乏一個良好的設計與施工管理的生態是主因。一個設計從開始到最終落地，落地之后還要養護管理，中間被干擾、篡改、毀壞的因素還很多。

2 本質特征

風景園林根植于服務社會和民生的基本需要，其專業的發展萬變不離其宗，即生態健康、社會安全、生活福祉和經濟發展。只有抓住這幾個基本點，夯實基礎，事業之樹才會根深葉茂。風景園林的經濟效益長期以來被低估，甚至忽略。有的人把學術性當著事業發展的唯一目的，談經濟效益被視為低級或不上臺面。這是個極其錯誤的認知和選擇。風景園林得不到社會重視，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們不關心經濟效益，不知道怎么以設計帶動商業，吸引投資，發展產業，改善民生[4]。

1)風景園林是鮮活的空間生命體，需要一個合理的生長空間和逐漸完善的過程。設計、施工、管理相輔相成，只有各個方面環環相扣、融會貫通，才能健康成長。

2)歷史上許多優秀的風景園林作品都是經過反復修改，精心打磨出來的，是時間的產物。設計過程的每一步都不能省。貌似省掉的是時間成本和人力物力，實則省掉的是質量和生命力。

3)風景園林的生命過程要比建筑、道橋甚至個人的生命周期更長，急于求成，拔苗助長，大干快上，拆了建，建了拆，結果是浪費了寶貴的自然和文化資源。

4)風景園林的理論體系有很大一部分來自繪畫，但與繪畫的最大不同就是有人的參與，是徹頭徹尾的現實生活空間，是生命的藝術，而不是擺設，更不是化妝品。繪畫是純粹的視覺藝術，和繪畫比視覺效果，或以畫論來指導風景園林設計都是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5)什么是好的風景？不是領導說了算，不是設計師說了算，而是時間和大自然說了算。一個好的風景經得起日曬雨淋、滄桑變化，應該說大自然的洗禮本身就是好的風景[5]。時間是風景健康成長的必要條件。

6)風景園林設計不是繪畫繡花，設計師、工程師沒有絕對的控制能力。我們是靠天吃飯的行業，需要大自然的積極參與，否則我們一事無成。土地上的一切要素，包括自然的和文化的，都是設計不可以忽視的，尊重土地的歷史文化和自然遺存是設計成功的基礎。

3 發展策略

行業的發展需要從長計議，依賴于自身的強化，也離不開和諧共生的環境和多行業的合作。有了良好的土壤，一顆種子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1)打破瓶頸、消除壁壘。

設計的主旨是創新，需要有適當的市場競爭來激活，靠政府撥付資源的設計院阻礙了市場競爭機制。大量優質項目由少數人控制和分配，沒有一個公平競技的舞臺，傷害設計師的情懷，壓制了創新。行業的發展需要打破壁壘、整合資源，實現真正市場化的信息共享和資源調配。

2)優勢互補、強化合作。

風景園林既是獨立的工程技術行業，也是輔助其他專業創新發展的利器，對于城鄉建設和多種產業都有非常重要的邊際效用。風景園林需要與建筑、規劃、道路、交通、水利、生態及農林牧有機融合、相輔相成。

3)兼容并蓄、綜合發展。

風景園林是綜合性學科，要把綜合性落實到具體的項目上，把效益發揮到極致。我們強調生態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的平衡發展是行業服務于社會生活的重要理念和基礎。必須改變過去重學術、輕實踐，重公益、輕實惠的思想和做派。

4)經濟動力、生活剛需。

作為一個實踐性的工程行業，要大力推動設計與經濟發展掛鉤，讓風景園林成為生活的剛需。優質的風景環境建設是民生工程，是現代社會生活不可或缺的保障體系。安全、健康、高質量的社會生活離不開風景園林。同時，風景園林是多種產業發展的優質資源，以及經濟建設的助推器。從文旅、休閑、娛樂到健康、養生和精神療愈等，無不是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好的設計，本身就是資源，可以創造出源源不斷的經濟效益，既可以盤活存量資產，也可以激發潛能市場。

4 實施路徑

改變目前的狀況需要多方面的共同努力，特別是行業學(協)會，有義務成為推動改變的主導力量，為學界與實踐、政府與民間搭建溝通的橋梁。具體有以下幾點可供參考。

1)行業發展，教育為先。要全面改革風景園林教育模式和課程設計，重點培育以空間規劃設計為基礎的職業核心技術。構成景觀空間的基本要素是地表豎向、植物和建筑，以及隨著時間和季節變化的動態過程。簡單來說，地表豎向、植物和建筑、時空組織這三駕馬車是風景園林最基本的技術內核。然而，這三者在各大院校的課程設計中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普遍的貫徹，以至于畢業生到工作實踐中需要重新學習。

設計作為一個技術型的服務行業，毫無疑問提供技術咨詢是客戶的本質訴求，我們的教育如果不能在技術層面武裝學生，那將為他們畢業之后的工作帶來非常多的困難。

如前所述，風景園林的空間設計是建立在地表豎向、植物和建筑，以及時空關系布局之上，因而，做好平面與豎向設計是空間塑造的第一前提要素，其次是植物和建筑。這一點大家頗有共識，但做起來大相徑庭。植物設計的教學還大多停留在品種選擇、季相表達、層次安排，或者花鏡圖案等。很顯然這是遠遠不夠的。植物是風景空間的主體要素之一，是表達空間主題創意的重要材料。大多數設計師不懂植物性質，搞不清群落生態，無法利用植物創造主題空間，以及表達情感。對于風景空間的動態關系和成長過程，目前還鮮有設計師能夠深入淺出、有效把控，還風景一個活的生命體。

盡快設立職業準入制度[6]，擇優汰劣，維護行業的職業準則，避免庸俗、低劣的設計和工程泛濫。有了準入制度的保障，才有可能避免劣幣驅逐良幣，實現一定程度的公平競爭和良性發展。注冊設計師制度是世界發達國家普遍實行的職業體系要求，也是我國許多行業的從業最低標準。如果連這個最低標準都達不到，就沒有什么質量可言。這點希望引起學會和主管部門的重視，刻不容緩，勢在必行！

2)走專業化發展道路：專業設計、專業施工、專業養護、專業管理。專業化程度不高是行業生存能力低下的重要原因之一。一個魚龍混雜的隊伍，什么人都能干的行業，不可能成為高質量發展的優質產業。無論是設計、施工，還是維護管理，都需要專業化的隊伍。知識、技能、行為規范都是優質項目不可或缺的，沒有技術武裝的農民工干臟活的時代該結束了。我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草率地對待土地，對待動植物，對待我們的生活空間。

3)實行項目負責人終身負責制，避免違規行政干預。誰擅自修改方案，誰承擔法律責任。風景園林為什么收到多方面干預？原因是干預的成本太低。提高法制水平才能讓設計師做好設計的事，并為之承擔責任。

4)制訂行業規范：規范是安全、健康和福利的基本保障與最低要求。規范化的市場才是行業成長的土壤，土壤不好是滋生病菌的溫床，會長出各種歪瓜裂棗。我們要鼓勵設計創新就必須提供創新的條件。有規則的競爭環境，才會產生和培養有理想、有情懷的設計師。如果缺少正義，情懷就無法安放。

相信未來掌握在每一個風景園林人的手中。如果我們真的熱愛這個行業，就不要在它低迷的時候選擇放棄，而是應該好好思考、總結經驗、認真糾偏。大家共同攜手，積極投入，大膽創新。風景園林需要開拓的邊界、領域還很多，成長的空間還很大，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完善專業內容，服務于社會經濟的宏觀與微觀。只有努力服務于經濟文化建設，才能構成社會民生不可或缺的剛需。相信風景園林前途無量，而前途只屬于那些堅持初心、熱愛風景園林事業、積極樂觀、迎難而上的人。

前途就是我們為之努力奮斗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