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及對我影響研究

摘要：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是美國出口管制法律管轄非美國物項的主要路徑之一。傳統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以維護國家安全特別是軍事敏感物項為出發點。而2020年中美摩擦以來，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以美國對外戰略目標為導向，其數量和使用方式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成為美國擴張打壓措施實施范圍的有力工具。發展至今，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具有所涉物項更加豐富、歧視色彩更加顯著、打擊方式更加聚焦等特點。與我直接相關以及針對其他國別的九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均對我重點企業發展、對外貿易、供應鏈安全風險和高科技發展等多方面產生影響。對此，我應從法律、外交等多個方面積極應對，并提升企業抗風險能力。

關鍵詞：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出口管制；中美關系

2023年4月，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BIS）以違反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向華為出售硬盤驅動器（HDD）為由，對希捷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和希捷新加坡國際總部私人有限公司（統稱希捷）處以3億美元的民事罰款，并附以嚴格的合規審計要求和出口許可拒絕令。這一歷史性案件成為BIS歷史上最大的獨立行政處罰，展現了美國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的震懾力。

“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界定了哪些外國物項受到美國出口管制法的約束。近年來，美國頻繁修改和增加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擴大美國出口管制法對外國產品的效力，干擾正常貿易往來和技術轉讓。該規則在對華出口管制打壓中發揮著愈發突出的作用，被《經濟學人》稱為“美國最受歡迎的新經濟武器”①。研究其內容、動因、特點及對我國的影響，對于研究美出口管制制度、豐富應對工具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的內容

“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是美國出口管制制度中認定某外國產品是否應受美國出口管制法律管轄的主要規則之一。其基于同一個管控邏輯，并根據不同的管控需要細分為九項不同的具體規則。

（一）管控邏輯

美國出口管制制度按照“物項、國家、主體、用途”這四個物項交易要素，對特定物項和活動實施出口管控，并據此采取出口管制措施。哪些物項受到管制、受管制主體是誰、受管制的出口活動包括什么，是決定美國出口管制法效力范圍的三個重要概念。

在受管制的兩用物項方面，美國《出口管制條例》（EAR）不僅約束美國境內物項或美國原產物項（商品、技術、軟件等），還約束具有一定“美國因素”的外國（非美國）生產的物項。將這些物項納入管轄范圍的有兩大規則，一個是最低比例原則，另一個是外國直接產品規則。這兩大物項管控規則使外國出口商不得不遵循美國的出口管制規定，否則可能面臨違規處罰風險。

外國直接產品規則（Foreign Direct Product Rule，又稱FDP規則）的法律設計錯綜復雜。其規定，當位于美國境外的外國生產的物項屬于特定“技術（tech- nology）”“軟件（software）”的直接產品，或者生產該物項的工廠（plant）或工廠的主要設備（major compo- nent）屬于特定“技術”“軟件”的直接產品時，受美國《出口管制條例》的管轄?？傮w而言，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主要是為了限制別國使用特定的美國技術、軟件生產某些特定的直接產品，并運輸、轉移給特定目的地或特定用戶。

判斷一外國物項是否因該規則受到管制時，需結合產品范圍及特定目的地/用戶兩個條件來判斷，只有在兩個條件同時滿足的情況下，該物項的出口活動才會受EAR限制。也就是說，若外國產品符合某一 FDP規則而被列入 EAR的管轄范圍，不一定意味著其受到出口許可要求，比如其出口的最終目的國不在該規則的特定國家組別之列，則該產品就不會受到 EAR管轄。

（二）具體規則

目前，EAR 共規定了九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美國商務部產業安全局將它們統一整合規定在《出口管制條例》第734.9條項下。

上述九個FDP規則中，目前直接涉及對華產品出口管制的有六項，包括：國家安全外國直接產品規則、9x515外國直接產品規則、600系列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實體清單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先進計算外國直接產品規則、超級計算機外國直接產品規則。這些規則所涉的產品范圍和特定目的地/用戶條件如下：

1.國家安全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國家安全FDP規則關注敏感程度較高的物項，即因國家安全原因而被列入管制的物項（技術或軟件）。這些物項散落在EAR《商業控制清單》（CCL）的各個類別中，涉及核材料、核技術、核設備，化學制品及相關技術與材料、電子設備、計算機、通信與信息安全、激光與傳感器、航天與推進系統等。當受管制的相關外國產品出口到EAR國別組D：1（含中國）、E：1或E：2的國家或地區時，該規則適用。

2.9x515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9x515 FDP 規則的物項一般與航天器相關，在CCL 中的物項編碼（ECCN）以“9x515”為表現形式，如 ECCN 9A515、ECCN 9B515、ECCN 9D515和ECCN 9E515。其中“x”代表該物項在CCL中的產品組。此類物項主要是曾經受《國際武器交易條例》和《美國軍需品清單》（USML）管制的航天器及其相關物項以及一些反輻射微電子電路。當受管制的相關外國產品出口到EAR國別組D：5（含中國）、E：1或E：2的國家或地區時，該規則適用。

3.600系列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600系列 FDP 規則主要和軍轉民用品有關。根據 EAR 的定義，600系列物項是 CCL 中 ECCN 以“xY6zz”為表現形式的物項，其中“x”代表該物項在CCL中的類別、“Y”代表該物項在 CCL中的產品組、“6”則代表該條目屬于 CCL 的軍品條目，如 ECCN9A610和ECCN 3A611。此類物項曾經受美國《國際武器交易條例》（ITAR）管制，因無法對外國提供重要的軍事優勢或出于其他原因不需要受軍品管制，轉而適用兩用物項的出口管制方式，但敏感程度仍然較高。當受管制的相關外國產品出口到EAR國別組D：1、D：3、D：4、D：5、E：1或 E：2的國家或地區時，該規則適用，中國在上述組別之中。

4.實體清單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實體清單 FDP 規則涉及18大類 ECCN 物項，幾乎包含所有電子、計算機及通信行業的關鍵軟件和技術，涉及一般集成電路、微波或毫米波物項、聲波裝置、基于超導體材料制造的電子設備和電路、高能設備、固態功率半導體開關、半導體裝置或材料、異向磊晶材料、某些阻隔材料、微處理器微電路、微機微電路和微控制器微電路核心、半導體電子裝置、超導體電子裝置、自動生成源代碼的軟件以及操作系統軟件、多數據流處理等等。對于非美國制造的物項，如果該物項屬于被歸類在上述指定ECCN下的“技術”或“軟件”的“直接產品”，或者生產的該物項的工廠或工廠的主要設備屬于被歸類在上述指定 ECCN 下的“技術”或“軟件”的“直接產品”，在與注釋②標識實體交易時，受該規則管制。目前，注釋②標識實體都是中國實體。

5.先進計算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先進計算FDP規則針對中國定制。該外國生產物項的目的地是中國，或將被整合入目的地是中國的任何不屬于EAR99物項的“零件”“部件”“計算機”或“設備”；或者該外國生產物項是由總部位于中國的實體開發的、并用于生產掩膜或集成電路晶圓或芯片的技術，則該外國生產物項涵蓋于最終用途范圍。

6.超級計算機外國直接產品規則

超級計算機FDP也是針對中國專門制定的新規則。該規則關注EAR中第3、4、5類D組和ECCN中的技術或軟件的直接產品（或工廠的產品或工廠的主要部件是此類技術或軟件的直接產品）。FDP規則的許可要求適用于上述物品，即知道外國生產的物品用于設計、“開發”“生產”、操作、安裝、維護、修理、大修或翻新位于或運往中國的“超級計算機”；或納入或用于“開發”或“生產”將用于位于或運往中國的“超級計算機”的任何“零件”“組件”或“設備”。

除上述直接涉及對華出口管制的規則外，針對其他國別（伊朗、俄羅斯/白俄羅斯）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也有可能對中國出口商和生產商造成影響。這些規則廣泛涉及軍用產品和民用產品，幾乎囊括所有 EAR的管控物項。包括叉車、切割機床、鐵道機車、特定類型相機、發電機、電池、集成電路、二極管、測量儀器數百種電子產品、工業機械和設備等。

二、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的動因

美國制定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主要是基于維護國家安全、對外政策目標和綜合實力支撐等三個方面的考慮。

（一）以維護美國國家安全為出發

最初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可以追溯到1959年，并于1996年4月發展成當前的規制，即現在的“國家安全FDP規則”。該規則規定如果外國生產的物項是出于國家安全原因而受到控制的美國技術、軟件或設備的直接產品，則需要向美國政府書面保證不會將物項再出口到某些國家。②由此，非美國制造的物項和美國制造物項一樣，都可能因為美國自身的國家安全考慮受到管控。規則所涉的物項基本與瓦森納安排的清單保持一致，所關注的特定國家也多為社會主義國家，體現了當時美國的冷戰思維。

2013年，根據奧巴馬政府的出口管制改革倡議，以前受美國《國際武器交易條例》約束的大量物品被轉移到《出口管制條例》的管轄范圍內。從ITAR轉移到 EAR物項清單的9x515 ECCN（衛星和相關系統）和600系列（彈藥）的物項被陸續添加到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中?！?00系列 FDP 規則”和“9x515FDP 規則”由此產生，以增強美國商務部對這些類軍事物項的管理，約束相關外國產品對俄羅斯、白俄羅斯、中國等國別的出口。

“國家安全 FDP 規則”“600系列 FDP 規則”和“9x515FDP規則”是FDP規則的基本形式。③從這三個規則可以看出，FDP規則在產生之初就帶有強烈的國家安全色彩。其以美國國家安全和外交政策為根據，對“影響”美國國家安全的特定國別進行區別于其他國別的嚴格管制，不但禁止美國產的敏感產品出口到特定國家，而且要避免相關外國直接產品流入目標國。

（二）以美對外政策目標為導向

美國商務部副部長格雷夫斯（Don Graves）在希捷案的聲明中強調，美國當局致力于“在世界每個角落有力地嚴格執行美國的出口管制政策……為保護我們的國家安全做出更多的努力?！闭?018年《出口管制改革法》所明確的，美國出口管制制度的目標包括維持其軍事優勢、技術優勢、競爭優勢，這些都被認為是維持美國國家安全所必需的。為了維護美國廣泛的國家安全和全球領導力，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以美對外政策目標為導向，這在現階段尤為凸顯。

近年來，美對華戰略競爭的定位持續上升。自2017年特朗普政府將中國從“潛在合作者”改稱為“競爭者”以來，美對華的定位發生重大轉變。拜登政府持續在《過渡時期國家安全戰略指南》（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2021年度威脅評估報告》（Annual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等文件中將其“不安全感”的矛頭集中指向中國，不斷升級對華競爭的必要性、緊迫性。2022年的《美國競爭法案》《國家安全戰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更明確中國是美國“優先考慮的，唯一的全球頭號競爭對手”，表示當前正處于一個決定性的十年，美國將有效地與中國競爭，并要在競爭過程中超越（out-competing）中國，表明了美開展全面對華競爭的決心。

FDP規則跟隨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目標的升級發生著劇烈演變，成為特殊情況下美國對華斗爭的工具。自1996年第一個FDP規則確立之后的二十余年里，美國一直只有三個FDP規則。2020年5月，中美貿易摩擦期間，為了對華為進行圍追堵截，美國首次修訂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將華為及其關聯公司加入實體清單，同時擴大對實體清單的管轄，增加了實體清單FDP規則（腳注1），從全球供應鏈上加強對華為的限制。2022年10月，美國出臺了《芯片法案》，加強對中國出口的先進芯片及芯片制造設備領域的限制，新增了先進計算FDP 規則、超級計算機FDP 規則以及實體清單FDP規則（腳注4）三項。上述規則以打壓中國重點企業和產業為直接目標，已超出傳統三個 FDP規則的作用范圍和程度，是美國現階段對外政策目標在出口管制領域的直接體現。

另一個證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已變成美對外經濟武器的例子是對俄制裁。2021年底，隨著俄羅斯在烏克蘭邊境附近集結軍隊，白宮要求政府機構就如何應對俄羅斯的行動提出建議，美國商務部當即建議用圍堵華為的方式來對付俄羅斯。2022年俄烏沖突發生后，作為一攬子對俄大規模制裁的一部分，美國增加了兩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分別是俄羅斯/白俄羅斯FDP規則和俄羅斯/白俄羅斯軍事最終用戶FDP 規則，從而切斷了俄羅斯軍工聯合體與全球技術供應鏈中所有美國元素的聯系，美國國務院表示“制裁和出口管制正在對俄羅斯的國防工業基礎產生重大而持久的影響”。

（三）以雄厚的綜合實力為依托

需要強調的是，美國之所以能夠設置如此強硬的 FDP規則，底層動因來源于其自身強大的綜合實力，包括科技實力、經濟實力、軍事實力等等。否則，外國直接產品規則背后的治外法權難以實現。

以科技實力為例。FDP規則管控邏輯建立的基礎在于外國產品是為特定“技術”“軟件”的直接產品，或者生產該物項的工廠或工廠的主要設備屬于特定“技術”“軟件”的直接產品。這些特定“技術”“軟件”等是外國產品被美國出口管制法覆蓋的“連結點”。美國堅實的科技基礎及其在國際科技交流合作中的前端地位，保證了這些連結點的數量足夠多、延伸鏈條足夠長、影響范圍足夠廣，因此受關注的外國產品可能確實包含這些所謂的美國因素，FDP規則的建立也從而具有實際意義和可操作性。

強大的出口管制執法能力也是FDP規則發揮作用的重要基礎。美國是當今世界上執行出口管制最嚴格的國家。其出口管制法對主管機構、管制清單、許可制度、執法體系等全流程環節作出了明確的規定。具體執行時，僅商務部產業安全局就設立了三個具體事務辦公室，其中以出口執法辦公室為主。除在華盛頓特區的總部外，出口執法辦公室在波士頓等地設有八個美國國內辦事處，并與美國情報系統緊密聯系合作，向聯邦調查局（FBI）和國防刑事調查局（DCIS）的辦事處部署特工作為出口管制執法人員。此外，技術專家隊伍、國土安全部、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等都是審查美國國內外出口違法行為的重要力量。在多個部門的協調配合和大量專業人員支持下，FDP規則對外國產品的約束作用才能真正得到發揮。

三、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的特點

基于上述動因發展至今，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具有所涉物項更加豐富、歧視色彩更加顯著、打擊方式更加聚焦等三個主要特點。

（一）所涉物項更加豐富

從物項敏感程度上看：最開始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主要用于管控曾經受ITAR管制，轉移可能會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的高風險物項。而從2020年5月實體清單FDP規則開始，相關物項不再是航空器等高度敏感的軍事類物項，而是芯片等民用產品。這說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所涉及的物項領域更加豐富，突破了傳統FDP規則的關注點。

從物項類別和數量上看：傳統的三項FDP規則所關注的物項相對聚焦，而2020年以來的六項FDP規則所覆蓋的ECCN編碼大量增加，物項類別和數量更加豐富。俄羅斯/白俄羅斯 FDP 規則和俄羅斯/白俄羅斯軍事最終用戶FDP規則更是規定，外國生產的物項是受 EAR 管制且歸類在 CCL 的 D 或 E 產品組的“任何ECCN下”的美國原產的“技術”或“軟件”的“直接產品”均因該條規則受到管轄。由此，全球范圍內受到美國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約束的外國物項大幅增加，FDP規則的影響范圍極大擴張。

從與新列管物項的關系來看：2022年10月，與兩項FDP規則一起出臺的還有BIS對先進計算和半導體制造等相關物項實施的新管制。自2019年以來， BIS已就《商業控制清單》增列關鍵和新興技術發布了近二十次修訂通知和意見征詢，著手在信息和網絡安全、自動化地理空間圖像分類分析、腦機接口、生物設備軟件、先進半導體制造等諸多領域加強管控。隨著美國商務部不斷推進對關鍵和新興技術的識別和列管，其有可能繼續在生物科技等其他高新技術領域進一步創設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或擴大規則的適用范圍。

（二）歧視色彩更加顯著

盡管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在設立之初就根據國別組對管制程度進行劃分，但傳統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主要約束軍事物項，且在特定目的地上的限制相對寬泛。而當前新增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廣泛涉及兩用物項，并直接聚焦特定國家或其實體，呈現出從“通用”向“定向”發展的趨勢，歧視性相當顯著。

2020年頒布的實體清單FDP規則雖然沒有直接點出針對中國，但相關實體全部為華為系實體。發展至2022年推出先進計算FDP規則和超級計算機FDP 規則時，條款已明確規定“出口方‘明知’外國生產物項將用于設計、大修或翻新位于或運往中國的‘超級計算機’……則受EAR管制”，美國通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對我相關行業進行歧視性定向打擊的行徑已無需掩飾。針對俄羅斯、白俄羅斯和伊朗的FDP規則更直接將具體國別寫入規則名稱。以特定國別和實體為對象設置FDP規則，從而要求外國物項的出口商遵從美國的單邊政策，體現了美國出口管制強烈的歧視性。

（三）打擊方式更加聚焦

近年，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的使用方式發生了重大變化。為了進一步加強對特定企業或特定行業的出口限制效果，同時減小對美國產品出口的影響，管制的范圍從特定目的地向特定最終用戶和最終用途發展，使其管制目標更精準，目的更為明確，呈現出針對管制物項和最終用戶范圍的“定制化”“特殊化”趨勢。

以2020年實體清單FDP規則為代表，美國商務部創設了一種新的管制思路——將實體清單和物項管轄的標準結合起來，對特定實體獲取特定物項進行定向限制，從而實現對該實體的精準打擊。該規則進一步限制華為獲得由美國軟件或技術開發或生產的外國制造的芯片，使其管控程度與美國同類芯片相同；同時，該規則通過擴大所涉交易活動的形式，使得適用情形得到擴大，對華為委托第三方測試、研發、設計、代工芯片的供應鏈模式進行封堵。

可以說，“定制化”的FDP規則聚焦特定行業和實體，定向升級了實體清單的打擊力度，能夠“彌補管制漏洞”并推動實現美國期待的真正能夠遏制打擊目標的效果。體會到這種定制化打擊帶來的好處后，2022年BIS又將最初為華為制定的實體清單FDP規則擴張適用到所謂涉嫌參與先進計算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中國實體。美國國會也認可FDP規則對特定最終用戶的打擊效果。中芯國際被列入實體名單后不久就有國會議員要求商務部仿照華為先例對中芯國際援用FDP規則，涵蓋任何使用或融入了任何源自美國的技術的半導體制造設備，以“確保中芯國際無法從世界任何地方獲得關鍵的半導體制造設備”。

四、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對我影響及建議

無論是傳統的三項 FDP 規則還是新增的六項FDP規則，無論是直接將中國/中國實體作為特定目的地/最終用戶的 FDP 規則，還是針對其他國家的FDP 規則，都對我造成多方面影響。對此應深入研判，積極探索和豐富應對方式。

（一）對我影響

美國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影響我企業發展、對外貿易、供應鏈安全、高科技發展等多個方面。

1.重點企業發展受阻

2020年實體清單FDP規則針對華為及其全球的子公司和分公司加以特別管控。2022年10月實體清單FDP規則再次新增對實體清單腳注4實體的管控，涉及芯片、半導體、超級計算機等領域的49家中國重點實體。2022年12月16日，BIS又將21家中國AI企業、研究所等列入實體清單并標注“腳注4”。全球出口商和供應商不得不審查交易對象，在相關部件可能被上述實體用以采購或訂購，或用于受控產品的生產和研發時，都需向美國商務部申請許可，影響范圍覆蓋了一級和二級供應商。如此嚴苛的規則不僅使相關企業獲得受控產品本身的渠道受限，獲得制造產品相關的設備、技術、軟件的渠道也被收窄。以美國對華出口管制的趨勢來看，未來可能會有針對更多中國特定實體的精準管控。美對我重點領域、重點行業的實體緊抓不放，精準打擊，嚴重影響我相關企業的發展，甚至動搖企業發展之根本。

2.對外貿易受到沖擊

被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直接針對的中國實體和相關行業，其生產能力可能隨之下降，從而導致海外業務和對外出口下滑，如華為2021年收入下降比例高達29%。此外，由于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帶有次級制裁的效果，在中國或其他非美國家生產有關物項再銷售至特定目的地、主體都受到限制，否則出口商將面臨如希捷一樣的被罰風險。因此，依賴美國技術、軟件生產、研發、設計的企業或經銷有關直接產品的企業下游訂單將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動。

以俄羅斯FDP規則為例，即便是在中國境內利用美國技術生產的貨物，也可能屬于美國出口管制法下禁止對俄出口的物品。違反美國的出口管制政策可能導致中國企業受到美國的制裁，包括被BIS罰款、列入出口管制“黑名單”、斷供美國物項等。2023年10月6日，美國商務部以涉俄等為由將42家中國企業列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此類制裁必然會對中國企業特別是科技和制造企業的對外貿易造成負面沖擊。

3.供應鏈安全風險提升

“十四五”規劃提出要“加強國際產業安全合作，形成具有更強創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產業鏈供應鏈”。習近平主席多次強調，要維護產業鏈供應鏈安全暢通。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作為美國開展貿易制裁的武器，是美國在更大范圍內限制中國相關行業發展的重要工具。相關中國企業和行業的上游供應鏈因外國直接產品規則而收窄甚至被切斷，特別是涉及芯片、先進計算等的高新技術領域。基礎性、進口依賴度較高的高新技術物項若供應不足，將給我供應鏈安全帶來不容忽視的風險。

4.高科技進步難度加大

從物項范圍來看，目前九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特別是直接管制對我出口的六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涉及的物項非常廣泛。僅2020年BIS宣布取消民用最終用戶許可證例外一項就涉及約540個 ECCN 代碼。因此，所有九項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幾乎覆蓋了所有軍用及民用高精尖科技領域。從所涉環節來看，上述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不僅涉及最終產品，還涉及設計、生產的全鏈條、全流程。在全球化的今天，“美國連接點”幾乎難以避免，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使得我國在尋求外國先進技術、材料、成品支持方面的阻礙加深，就先進技術的合作交流也將進一步受阻。先進計算和超級計算機FDP規則發布后有美國專家預測，這將使我國相關技術的發展被拖緩5至10年。

（二）應對建議

外國直接產品規則是一個細節性的規則，但其背后是美國的整個出口管制政策乃至對華競爭戰略。我應統籌發展與安全，一方面堅持自主創新，另一方面從法律、外交等多途徑應對美對華出口管制打壓。面對次級制裁的影響，企業也應加強研判，降低自身交易風險。

1.豐富法律博弈工具

從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到美國整個出口管制政策，可以看出其對華打壓有一套相當完整的法律體系作為支撐，為大刀闊斧的出口管制執法提供充分的法律依據。我應借鑒其思路，從國內法和國際法兩方面著手，完善和適用法律博弈工具。

國內法方面，近年我國已陸續出臺《出口管制法》《反外國制裁法》《對外關系法》《不可靠實體清單規定》《阻斷外國法律與措施不當域外適用辦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為采取阻斷、反制和限制措施提供了法律依據。目前相關措施的具體細節有待進一步研究完善，實踐案例也有待豐富和總結。

國際法方面，美國濫用出口管制制度，通過極具歧視性的外國直接產品規則阻撓特定WTO成員的經濟和科技發展，這早已脫離國際防擴散出口管制的立場與原則，并涉嫌違反在WTO框架下的諸多義務，是對WTO為代表的多邊貿易規則的嚴重破壞。對此，我應積極做好應對準備，堅定維護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和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維護自由貿易和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體制，反對出口管制濫用。

2022年12月12日，中國宣布將美對華芯片等產品的出口管制措施訴諸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立為DS615案（中國訴美國半導體及其他物項特定措施案United States — Measures on Certain Semiconductorand other Products， and Related Services and Technolo- gies）。中國在該案中明確指出，美國相關外國直接產品規則不具有WTO合規性。這體現了中國對多邊貿易規則的維護和支持，對于當下促進國際爭端和平解決具有重要的示范意義。

2.發揮外交對話作用

除了法律工具，我應充分發揮外交優勢，一方面與美進行談判協商，另一方面與其他國家充分交流、爭取支持。

2023年以來中美高層會晤交流增加。8月，中美商務部長舉行會談，同意成立一個新的商業問題工作組，以解決中美之間的貿易和投資問題，并同意啟動出口管制執法信息交流。盡管美國對華出口管制并未放松，但交流機制的建立對于緩和雙邊關系釋放了一定積極信號。如10月9日習近平主席會見美國國會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率領的美國國會參議院兩黨代表團時所指出的“中美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系……中美作為兩個大國應展現大國胸懷、視野、擔當，增進兩國人民的福祉，促進人類社會的進步。”我應以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及世界和平穩定和發展繁榮為重，就出口管制FDP規則等帶來的問題積極與美對話、協商和談判。

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廣泛影響全球各國相關產品的貿易，美國政府對外國物項和外國出口商的強硬管轄態度也多引發不滿。德國芯片出口管制專家曾表示，FDP規則的擴張彌補了美國出口管制管轄權的空白，但應保持審慎態度，因為該規則可能會將外國公司拖入這一進程，并與可能不同意美國法律適用的盟友“制造摩擦”。對此，我應與其他國家特別是相關產業鏈上的重點國別和地區充分交流、爭取支持，共同應對美出口管制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對于全球正常貿易和技術轉讓的干擾阻撓。

3.加強研判降低風險

近年美國根據其對外政策目標和國際形勢變化，高頻修改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在產品范圍和特定目的地/用戶方面層層加碼，并加大執法力度，對外國出口商特別是中國企業可能違反FDP規則的行為嚴格審查，甚至成立了由美國商務部、財政部及司法部官員組成的多人執法小組緊盯中國及俄羅斯相關的貿易管制違法行為。為維護自身利益，企業和產業界應加強跟蹤研判，降低自身交易和經營風險。相關措施包括完善自身合規體系、梳理明確產品供應鏈和客戶的出口管制風險、謹慎應對外部合規問詢等等。

已經或可能受到美國外國直接產品規則定向限制的企業，以及相關高新技術領域的行業協會等，應及時組織評估供應鏈和下游訂單受影響程度，未雨綢繆、及時調整。通過自主技術研發或布局供應鏈替代方案等途徑，減少產品或交易物項與“美國因素”的關聯，盡量避免受到FDP規則的波及。

注釋：

① The History" and Limits" of Americas" Favourite New Eco- nomic" Weapon，https：//www.economist.com/united- states/ 2023/02/08/the- history- and- limits- of- americas- favourite- new-economic-weapon，2023年 10月7日訪問.

②61 Fed. Reg. 12719 （March 25， 1996）.

③藤本豪：《美國 EAR 域外適用的擴大》，https：//www.ohe- bashi.com/jp/newsletter/5501_fujimoto.pdf，2023 年 10" 月 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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